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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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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家战败,败军退回到了南阳,和陆柬之之前构成作战同盟已然瓦解,但却隐瞒着消息,致使陆柬之继续按照原定计划北上,得知情况有变之时,已是无路可退,一番拼死力战,伤亡惨重,终于攻下原定的郾城,却也不过只是得个喘息之机罢了,很快遭到北夏大军的四面围城,如今状况,岌岌可危。
  洛神呆了,一时不敢相信,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萧永嘉眉头微皱,又道:“陆光去寻许泌闹了一场,许泌把事情推得干干净净,陆光被气倒了,旧病复发,听说情况很是不好。陆家叔父三番四次来求你阿耶相救,但你伯父和你大兄,如今也被北夏的青州兵给羁绊住了,有心无力。你阿耶无奈,只得将敬臣先叫回来,和他商议此事。”
  她看向女儿,见她脸上血色渐渐褪去,沉默不语,知她和陆柬之从前往来交情,如今虽时过境迁,但就算是个旧日老友,出这样的事,心里必定也是不好受,叹了口气,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忧。方前日,那边后续消息也传了过来,道城中粮草大约还能支撑大半个月,你阿耶也在想办法,无论如何,还是有希望的。”又和女儿说了一会儿的话,知她行路疲倦,便叫她先去安置歇息。
  洛神叫母亲也不要为这些事烦忧,养胎要紧,让她也歇了,自己才回房。却又如何安得下心?自己去父亲书房前站了一站,见门窗紧闭,里面透出灯火,知两人还在叙话,便转了回来。一会儿猜测父亲和李穆到底在说什么,会不会要他出兵去救陆柬之。一会儿想着李穆对此会有何想法。陆柬之此刻的处境,又到底如何?
  正坐立不安,外头一个仆妇来报,说陆脩容来了,求见于她。
  洛神一愣。
  那次曲水流觞过后,她便没再和陆脩容见面了。前些日回建康时,她给陆脩容去了个帖,她回帖,道婆婆身体不妥,自己正日夜侍奉,看起来很忙,便也没再扰她了。
  没想到今夜,自己刚回,她就寻了过来。忙叫人迎入,自己略略收拾了下,到院外亲自去接好友。
  陆脩容人看起来很是消瘦,愁容满面,进来后,定定地望着洛神,尚未开口,先便潸然泪下,朝着洛神跪了下去,向她磕头。
  洛神一惊,阻拦:“你这是怎的了?快起来,这是何意?”
  陆脩容不起,摇头哭道:“阿弥,我来,是向你赔罪的。先前我都不知,也就这几日,我才知道,我那二兄做过何事!从前本是我求你,你才写了那琴谱赠我大兄,不过出于旧日友情,勉励他一番罢了。我二兄却狼心狗肺,偷了琴谱出去,险些坏了你的名声!他成如今这模样,便是我母亲,也说是他该受,无半句埋怨。她还叫我给你带句话,请你千万不要见怪!”
  洛神将她扶了起来,坐下,取帕替她拭泪,道:“伯母和你不怪,我便放心了。但愿他能早日醒来,化险为夷。”
  陆脩容哽咽道:“阿弥,不瞒你说,我此刻来,还另有一事。我知原本不该开口。但实是无路可走了,只能厚着脸皮,再来求你一次了……”
  “我二兄如今躺在那里,生死不知,我阿耶旧病复发,情况凶险,我母亲终日以泪洗面,伤心欲绝,家中上下,如今乱成一团。许泌狼心狗肺,巴不得我陆家全军覆灭,你阿耶虽有心相助,却也是有心无力,至于朝廷,更不用指望,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李将军了。偏我二兄又这般得罪了李将军……”
  她又要下跪磕头。
  洛神暗叹了口气,再次拦住她,说:“阿容,你若是想我在我郎君那里说话,劝他发兵去救陆大兄,恕我无能为力。这个忙,这回我真的帮不了你。”
  陆脩容一怔,脸色微微苍白,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阿弥,我知道,这一两年,我家人行事不妥,但你难道因此也迁怒我大兄了吗?他对你如何,你当心知肚明。你们从小一道长大,从前差一点也结成夫妻,如今就算断了情分,他遭逢大难,你就忍心见死不救?”
  洛神心乱如麻,定了定神。
  “倘若我能救,我一定会救大兄。但此事,超出了我的能力之外。”
  “阿弥!只要你想帮,你一定能劝好李将军的!求求你了!你解释给他听,他一定会听你的……”
  她紧紧地抓住洛神的手,手指又湿又凉,目光里充满了期盼和渴望。
  洛神慢慢地摇头。
  “阿容,你今夜既找到了我,想必也知道,我郎君被我阿耶召回,为的就是此事。救不救,他是行军打仗之人,他自己会有决断。我一妇道人家,不懂这些,怎开口贸然和他说这个?”
  “阿弥,你真的不管我大兄的死活了?”
  陆脩容一字一字地问。语气之中,充满了失望。
  洛神望着自己昔日的好友,心里忽然涌出一种极其难过的感觉——就仿佛那时候,她和李穆刚定下婚事,好友也行将嫁人,匆匆见面过后,自己目送她离开,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有心挽留,却再也无力的那种悲伤之感。
  曾经的过去时光,不管她多么地怀念,再也回不来了。她渐渐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阿容,这个忙,我真的帮不了你。一切看我郎君自己决定。”
  洛神再次说道。
  陆脩容看着洛神,神色渐渐地僵硬,慢慢地放开了她的手,从榻上起身,站了起来,向她行了一礼,道:“是我太过冒昧。打扰了。”
  她转过身,低头,飞快拭去眼角的泪痕,匆匆而去。


第108章 
  李穆到后没片刻,新安王便也被高峤请至,一道议事。
  高峤再不复那夜饮酒半醉乘兴迫着李穆看他在墙上用剑写字的放逸模样。脸色灰暗,目光沉郁,眉间镌着几道深刻的川字纹,神色里,带着深深的忧虑。
  李穆读着诸多战报之时,萧道承道:“陛下曾不止一次在孤面前袒露心声,道有幸能得高相公这般匡时济世的辅宰,他意欲效仿先贤,揆文奋武,以纠我大虞南渡以来王业偏安,暗弱无力之状,原本对此次北伐,寄予厚望,不想竟落得如此一个结局!我来之前,陛下目犹含泪,叫孤代他向高相公转话,陛下皇后,知高相公为了此事,殚精竭虑,不得安宁,陛下皇后,只恨爱莫能助,望相公勿忧思过甚,一切以身体为重。”
  高峤起身,朝着皇宫所在的北向虚了一礼:“事皆我本分。但愿还能收拾残局,则为大虞之幸,朝廷之幸。”
  萧道承面露愤慨:“高相公所言极是!正是多有许泌这等利欲熏心之徒,身居高位,巧伪趋利,才屡屡殃及朝廷,陛下亦是有心无力。当年先是相公多受掣肘,功败垂成,北伐失利,如今又重蹈覆辙,万民同悲!长久以往,孤怕国不将国,我南朝危如累卵!”
  高峤眉头紧皱,看向已经放下战报,却始终一语不发李穆,道:“你本已离京,我却又将你召回,实在是情势紧急,事关我南朝数万子弟的性命,你路上辛苦了。”
  李穆恭敬地道:“岳父言重。但凡有用的上的地方,我必倾尽全力。”
  萧道承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高峤目露欣慰之色,颔首:“方前日的送来的信报,你也看了。若估计无误,城中粮草,应还能支撑大半个月。我召你回来,便是商议对策,看如何才能救这数万大虞将士。”
  “你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李穆沉吟了片刻。
  “岳父,郾城深入豫州腹地,又被北夏大军重重包围,犹如汪洋孤舟,想要直接营救,难如登天。除非岳父能再举数十万大军,决战北夏,杀出一条营救之道。但以更多的将士性命去换那城中数万性命,不可取。”
  “救人不如自救。城中尚有数万人马,可以一战。我等如今能做的,便是将北夏大军调走,减少围城兵力,给出战机,叫城中人马自己突围,拼杀而出,我等再去接应,如此才是可行之策。”
  高峤不断地点头:“你所言极是。我亦作如此想。这几日我一直在思量对策。有一法,或许可以一议。”
  “我计划两路出发,共同营救。”
  “广陵军日前败青州兵,杀其将,虽未得以全歼,但青州兵气势大减,有龟缩之态,广陵军可主动出击,战徐州青州,此为东路。”
  他看向李穆:“另外一路,便要用你。我知你刚取长安不久,陇西尚在胡人手中,局面不稳,也算是强人所难。你可否想办法调出部分兵力,从西路出击潼关,佯取虎牢城?这两地若危,洛阳则危,北夏必调遣兵马,全力护关……”
  萧道承一直凝神倾听,听到这里,插话:“高相公,可否听孤一言?”
  高峤停下。
  萧道承道:“高相公方才也已说了,陇西大部如今都还在胡人手中,胡人对长安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李将军替我大虞夺回长安,举国振奋,长安犹如民众心中之明灯,绝不可再失。倘若为救陆氏公子和那些人马,将长安置于险境,我不赞成!以我之见,还是另想办法为好。李将军当前首要之事,乃是保证长安无虞,而非涉险营救。”
  高峤顿了一顿,看向李穆。
  “敬臣,新安王所言,也有道理。我确实也有这层顾虑。故方才也说了,只是商讨对策。你若有任何不便,只管讲来。我虽救人心切,但孰轻孰重,我自有分寸。”
  面前四道目光,齐齐投向李穆。
  李穆道:“岳父放心。长安既已入手,我便绝不会再叫它易主。此法可行。”
  高峤松了口气:“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萧道承略略垂眸,随即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笑道:“也是我多虑。敬臣身为长安刺史,既然都如此发话了,我还有何顾虑?东西两路人马,一齐对北夏发动进攻,看他们还如何咬着郾城不动!坐等好消息就是了!”
  李穆一笑,又看向高峤:“岳父,还有另一路人马,或许可以一试。”
  高峤面露茫然:“我大虞如今还有何人可用?”
  萧道承也是不解,盯着李穆。
  “许泌军府能有今日稳固之地位,从前屡次打退进犯的北兵,捍守荆州,杨宣是为首功。他若愿协同岳父一道用兵,三管齐下,则把握更大。”
  高峤微微皱眉,叹息了一声:“他虽有良将之材,奈何听命许泌。许泌怎可能叫他出兵协同营救?”
  “我从前在他帐下听用,对他多有了解。此次退兵南阳,又隐瞒消息,必定非他所愿。许泌军府之人,也并非全都听命于许泌,亦有不少忠心追随于他的将士。我愿去见他一面,试上一试。为求稳妥,想请岳父手书一封,我一同带去。”
  高峤立刻道:“好!我即刻写信,你替我转交。”
  他略一沉吟,又道:“你再替我转话,他若因此而不容于许泌,叫他尽管放心投奔于我,我求之不得。只要他肯来,我必高位以待,绝不食言!”
  李穆笑道:“如此最好,那我先替杨将军谢过高相公了。”
  高峤脸上终于也露出了这些时日以来的第一丝笑意,抬手揉了揉额,望着李穆,说道:“敬臣,辛苦你了。此次若能营救成功,你居功至伟。”
  李穆道:“尽我几分绵薄之力罢了,不敢居功。”
  高峤便看向萧道承:“我知陛下对此事极为关心。军机紧急,今夜我还需安排诸多事务,不便入宫。事既定了,劳烦新安王回去,再代我向陛下禀奏。”
  萧道承笑容满面。
  “好,好!我这就入宫去,好叫陛下安心。我大虞有你如此一对翁婿,实在是陛下之福,万民之福!我坐等喜讯便可。”说完起身,告辞离去。
  高峤要送,萧道承再三推辞。高峤记挂今夜还亟待自己处置的诸多繁杂事务,也不坚持,只送到书房门口,叫李穆代自己送他出去。
  萧道承未再推脱,被李穆送出来,沿途和他亲切叙话,行到大门之外,临上车前,回头看了眼随候在高家大门口的高七等一众仆从,暗暗牵了牵李穆衣袖,示意他随自己来。
  走到稍远一个暗处角落,收了方才面上的笑容,神色肃然,低声道:“李刺史,有一事,方才当着高相公的面,我不敢讲。我是将你视为兄弟,自己人,才和你说这一番心里话的。”
  “你当还记得,前些时日陆光将你告到御史台一事吧?事后,我越想越觉不对,看那家奴言行,疑心陆家另有隐情,便暗暗着人,潜入陆府去打听,恰遇陆光打死家奴,这才叫我得知了那晚上的实情。去年三月,正是陆柬之远在交州,久病不愈,身处困顿之际,夫人不过只是出于少年时的人情,又应人所托,才作一琴谱,以资鼓励,却被陆家二子拿来恶意诬陷,意图扩散。倘若那晚上不是你机敏察觉,事情如今还不知如何收场。”
  “我得知后,替你出了一身冷汗。实不相瞒,遇今夜这种事,更是为你不值。从你当初重阳比试力压陆柬之开始,陆家人便对你刻骨仇恨,此次恶毒至此地步,骇人听闻。如今陆家出事,高相公出力营救,乃是同为世家,出于高陆两族交往的考虑。那陆柬之更是得他赏识。在你重阳获胜之前,陆家大郎早被他视为女婿,便是当日考题,我至今也是记忆犹新,无不偏袒于陆大郎。这回他身陷围城,高相公怎不着急?”
  “但是李刺史,你却不同。”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连先贤都曾有言,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方才当着高相公的面,我也是直言不讳。陇西局势不明,你若真的分兵营救,无异于在拿长安涉险,更如同拿你自己以身犯险!你可曾想过,长安有失,不过只失一地罢了,但你李穆一世英名,往后何去何从?更不必说,万一营救不成,长安又失,朝廷里的那些人,不敢说高相公半句不好,却只会将矛头对准于出身寒门的将军你的身上!”
  他看着李穆,神色诚挚。
  “李刺史,你出身寒门,不似世家子弟,有家族可凭。高相公待你,自然是亲厚的。但非我离间,他既为世家领袖,遇事考虑之时,更多只为世家之利,而非为你着想。譬如此次营救,便是如此。而今朝廷纷杂,时局诡谲,人心莫测,陛下和皇后,对李将军却是真心激赏。孤王更是如此。”
  “方才不便问。这里,我再问李将军一句。此次,你若照了高相公的吩咐,全力营救陆氏人马,你之所图,又是为何?”
  李穆沉默了片刻,说:“不知新安王是否留意,方才高相公谈及营救,言辞之中,并无半句陆氏之名,而是南朝子弟,大虞将士。”
  萧道承一怔。
  李穆望着他,神色似笑非笑。
  “人固有私心,我亦是如此,深恶陆家。但冲着高相公的心愿,不叫那些冠以陆氏之名的数万南朝子弟因内斗而白白丧命于胡人铁蹄之下,纵然不才,也只能勉力一试。”
  “新安王方才所言,不无道理,好意,我心领了。”
  萧道承面上笑容一僵,随即很快改为慷慨:“胸中正,则眸子瞭!极是!谁人没有父母,谁人没有妻子!此番营救,无关世家,无关喜恶,乃为救那数万大虞男儿,南朝子弟!方才是我关心你过甚,出于慎重,这才多说了几句罢了,绝无恶意。陛下和皇后,知晓李刺史有如此胸襟,必定愈发欣慰!”
  李穆笑了一笑,抱拳:“新安王谬赞,李某不敢当。”
  萧道承打着哈哈,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方笑着,从那暗处出来,和李穆再三辞别,终于登车,辚辚而去。
  牛车出去,直行了一段路,即将拐过街角之时,他转头,回望了一眼身后那扇已是关闭的大门,脸上笑容,方渐渐消失。
  他回过脸,命车夫径直去往皇宫,从一偏门匆匆入内,着人通报,道有紧急事项,求见皇帝。
  他被引入那间深殿,高雍容深夜未眠,坐在那里等着,问他:“伯父将你叫去,怎么说?”
  萧道承将经过述了一遍。
  “先前还是轻看了他,以为不过一介武夫。今夜看来,此人实在深不可测,非皇后长久可用之人。我就不信,他甘心听凭高峤驱策,真是抱着什么救回大虞将士、南朝子弟之心!”
  高雍容冷笑:“他若真是若你所想的一介武夫,当初怎么可能娶到我的阿妹?”
  “如己他已有了兵马,手握长安,数功加身,坊间田头,提及他的名字,无人不知。但他出身寒门,此为他最大命门。他在士族中间,仍因出身,被人诟病。他不过想要借此机会,再博取更多名望罢了。拯救陆氏于水火,这可是一个在士族中立威的绝好机会,比他夺取十个长安还能打那些士族的脸。你说,这么好的机会,他能轻易放过?”
  萧道承一手握拳,猛地拍击了一下另手掌心,恍然:“被你提醒,果是如此!他救了陆氏,日后那些士族,谁还能在他面前抬头?沽名钓誉也就罢了,他的居心,更是深沉叵测。”
  他忽地想了起来,皱眉;“这是个彻底剪除陆氏的大好机会,不可坏了大事。李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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