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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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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仿佛有点紧张。
  李穆缓缓睁眸,凝视着她担心的模样,一笑,抬起片刻前贴着她后背的那只手,揉了揉她拱过来的那只脑袋,随即翻了个身,在她“哎唷”一下抱怨声里,将她压在了身下。
  “不行!阿兄还在等着呢——”
  她不停地拒绝。
  李穆一语不发,只继续着自己的事。
  很快,她的声音变得含糊而娇软,渐渐低了下去。
  ……
  临出门前,李穆停了脚步,伸手,替洛神整了整衣领,随即附耳,低声问:“等下见了大兄,知道该如何说吗?”
  洛神脸微微一热,轻轻嗯了一声。
  ……
  高胤在刺史府的那间前堂里等了良久,终于听到了人来的脚步之声。
  李穆带着阿妹,总算是现身了。
  面对他的不快,李穆若无其事,面带笑容地寒暄,态度客气而恭敬。
  仿佛昨夜根本就没发生过强行带走阿妹,还将他关在城门之外的那段不愉快经历。
  这便罢了,叫高胤更加意外的,还是他的阿妹。
  她和昨日,竟也判若两人。
  随李穆进来,跨过那扇门槛时,李穆伸手扶她,她就让他牵。
  随后又站在李穆的身边,距离靠得很近。
  李穆为姗姗来迟让他久等而致歉时,她仿佛含羞,低下了头,面颊之上,隐隐可见飞上的一片红晕。
  方才来之前,一大清早,李穆到底对她做过什么,一猜就知。
  叫高胤忍不住有点生气。
  当高胤强压不满,转向她,问她要不要随自己回建康时,她终于抬起头,飞快地看了眼她身边的男子,随即用愧疚、又含着几分祈求的目光,低声说:“大兄,劳烦你回去,可否转告一声阿耶阿娘,夫妇本为一体,我留下了……”
  “请他们放心,我在这里,一切会很好的!”
  仿佛为了说服大兄,她又用郑重的语气,强调了一句。
  高胤望着不过才一夜,便态度大变的阿妹,半晌,将视线慢慢转回到她身边的那男子身上,盯着他。
  李穆面带微笑,道:“有劳大兄了。回去之后,请将我昨夜那信转交岳父。”
  高胤沉默了片刻,终于道:“也好。我这就回了。往后你自己要保重,若有事,记得随时给我传信。”
  他这话,是对洛神说的。
  洛神起先有点担心大兄会坚持执行阿耶的意思,定将自己随他回去。
  此刻听他改口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松气之余,心里又感到有点愧疚。
  “大兄,叫你空走了一趟……”
  她唤了声高胤。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停住了。
  高胤一笑,柔声安慰道:“无妨,你莫多想。你既决定留下,我过来,亲眼见过了此地,心里有个数,等回去之后,也能向伯父伯母交代一番了。”
  洛神点头,眼圈微微红了。
  她真的何其有幸,生而在世,不但得遇如意郎君,更能得到父母兄长多年如同一日的如此呵护。
  高胤又交待了一番樊成和阿菊等人,道回去后,便叫他们返城。
  交代完毕,他最后看了眼李穆,目光复杂,转身而去。
  ……
  高胤回到宿营地,向一直等待着的樊成和阿菊交代了一声,吩咐折回去,继续跟随洛神留在义成。
  阿菊不用说,很是欢喜,连樊成仿佛也是松了口气。
  高胤转头,看了眼高桓昨夜睡的那顶帐篷,见还立在那里,孤零零一只,很是突兀,道:“六郎还未起身?”
  阿菊道:“方才我去帐口瞧了一眼,六郎君还在睡。想是昨日实在乏了。我见他还睡着,便没叫他。”
  高胤皱了皱眉,转身自己过去,到了帐前,一把掀开帐门,走了进去,道:“六郎,起来了!”
  他唤了几声,见高桓还蒙头盖脑地缩在被下,一动不动,上去一把撩开,目瞪口呆。
  被下哪里有人?
  分明不过塞了一堆他的衣物,作人形隆起状,瞒人眼目而已。
  高胤回过神儿来,大怒,知他必是趁着昨夜旁人睡着,躲过值夜守卫的眼睛跑了。
  转身正要再追回去,忽然看到枕下被下露出一纸,似是所留之信,拿起,看了一遍。
  高桓信上说,他来此一些时日,亲眼目睹了北地兵凶,流民之困,身为高氏子弟,回顾从前生涯,只知富贵享乐,素餐尸位,羞愧不已。大丈夫当志存高远。他要跟从李穆,做伯父从前未竟之事,北伐中原,驱走胡虏,光复两都,希望大兄能成全于他,叩拜顿首。
  一番话语,竟也写得慷慨激昂,充满了少年人的方刚血气和勃勃雄心。
  高胤持信,脸上的怒气,渐渐地消退,终于收起信,走了出去。
  樊成已经整好了人,问是否立刻道附近野地寻找。六郎君既是想留在义成,想必也不会跑远。
  高胤立在道旁,环顾了一圈四野:“罢了,他既执意要留,也随他吧。”
  樊成应是。
  这一趟,他是空走了个来回,非但连阿妹没带回去,最后连六弟,也由了他,让他留下了。
  但好在还有一封李穆的信,料他在信里对伯父应是有所言,回去了,也不至于完全无法交代。
  高胤沉吟了片刻,便命自己的随从预备行装,原路南归。
  他一路疾行,大半个月后,这一日,终于抵达建康,入城,稍作整歇,便持了李穆之信,径直去寻高峤复命。


第78章 
  高峤从台城归,才入门,便听高七说大公子回了,一路平安,正在书房等他。
  “阿弥和六郎呢?可有同归?”高峤立刻问。
  高七摇头。
  高峤心咯噔一跳,脸色立刻便不好了,官服也来不及脱,匆匆去了书房。
  见到高胤,先问他路上情况。
  高胤道一路顺利,随即起身谢罪:“伯父,侄儿无能,这一趟,非但没能带回阿妹,连六郎也留下了。”
  高峤眉头微蹙:“我方才听高七已经说了。怎生一回事?”
  “六郎一向想要追随李穆,伯父你也知道的。李穆先前不收他,多少也是因了伯父不允的缘故。这回我去,六郎不肯随我回,留了一信,言明心志。侄儿想他年少热血,又难得立有大志,在李穆那里,料他应也会加以照看,便自作主张,未强行将他带回。请伯父责罚。”
  他将高桓的留书,呈了上去。
  高峤看了一眼,一脸的无奈,叹了口气。
  “罢了。阿弥呢,她怎也不回?先前不是说,去了和李穆把话道清就回来吗?”
  “伯父,阿妹原本是要随我回的,不想出来了,被李穆又追了回去……”
  高胤想起自己那日被关在城门外的一幕,便觉气闷,亦是不想再多提,含糊一句带了过去,方道:“李穆给了我一封信,道是对伯父的交代。”
  他取出信,再次呈上。
  高峤立刻接过,展开信瓤。
  高胤私下并未看过信,也不知李穆到底写了什么,何为交代。
  见高峤盯着那信,一语不发,忍不住好奇,问道:“他如何说?”
  高峤将信递给他,面带怒气,哼了一声:“泛泛之言,丝毫不见诚意!这便是交代?他就是拿这话,哄住了阿弥,阿弥也不回了?”
  在高峤的面前,高胤可不敢提一夜之间,阿妹便态度大变,和李穆郎情妾意的一番所见。
  斟酌着道:“李穆此言,虽属空话,对朝廷亦是不敬,目中无人,狂傲至极。但观其人,应不是两面三刀口蜜腹剑之人。否则当初伯父去往京口质问于他,无凭无据,他大可不必承认,推诿得一干二净,便也不至于惹伯父如此不悦,更无后来诸多事情。”
  “他既如此说了,想必便是真心之言,亦可视为对伯父的退让。往后朝廷局面若可维持如今之状,料也无大事。伯父不必过虑。”
  他说完,见高峤脸色还是带怒,索性再补了一句自己早就想说的话:“事已至此,阿妹都嫁他了,又愿意随他,伯父还能如何?难道上奏朝廷,以隐患为由,趁他根基尚浅,早早予以铲除?”
  高峤被侄儿的这一句话,当场扎住了心。
  正是爱女夹在了中间,才叫他想起来就恨不当初。
  高胤虽一句未提,但高峤也早猜到,必是女儿自己心甘情愿留在了那里,侄儿才无功而返。
  对这个当初用计诓走女儿,如今又把女儿哄得连自己这个阿耶也不要了的李穆,更是厌得无以复加。
  他的脸色极是难看,缓了半晌,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此事暂时先如此吧!义成怎样了?我听闻西金鲜卑正厉兵秣马欲夺西京。李穆不是与我还有一年之约?如今都过去数月了,他那里如何?”
  高胤便将自己所见所闻讲了一遍。
  听到义成城垣高筑,四方流民,每日如流水般入城请求庇护,又听得李穆已与仇池侯氏结下盟约,正在垦荒积粮,扩充兵力,方才那难看的脸色,才终于稍有好转。
  高胤见他不再开口问事了,便告退。
  高峤抚慰了他一番,道他路上奔波辛苦,叫他好生歇息,过些日再去广陵不迟。
  高胤恭敬地应了,退了下去。
  侄儿一走,高峤便坐不住了,起身,双手背后,在书房里踱步。
  走了十几道来回,停了下来,盯着李穆的那封书信,终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回来拿起信,匆匆朝外而去。
  天黑之时,他从船头登上了白鹭洲,来到萧永嘉所居的别苑大门之外。
  门房说,长公主不在已有几日,受邀出去做客了。
  高峤一愣。
  前次萧永嘉提和离,他愤而施加强举,被冷拒,遂惭而退,至今已经两个多月了。
  这些时日,萧永嘉那边,自然不可能先主动寻他。
  高峤刚开始的羞愧之感褪去之后,便一天天地在挨。
  劝自己不要和妇人一般见识,不如再去寻她,把话说个清楚。
  却每回都是下定了决心,临出门,又退了回来。
  今日终于有了堂堂正正的理由,如何还忍得住,这才急匆匆地赶来。
  却没有想到,萧永嘉竟不在。
  忙追问详细。门房又说,她是受怀德县主之邀去做客的,三天前出的门,今日还未归来。
  怀德县主的封地,位于建康西北数十里外的怀德县。
  这个县主,高峤也是知道的,乃萧氏旁族的一个女儿,性格豪爽,小时起,和萧永嘉的关系便很不错。
  萧永嘉的人缘不好,这些年,剩下往来的人里,就数和她关系最为密切了。
  原本也没什么。
  但这个县主,曾死了三任丈夫。刚前些时日,好似又嫁了第四任。是个官职低微的黄门散骑,不但比县主小了十几岁,且貌若潘安。成婚之时,萧永嘉还曾送过贺礼。
  高峤愣住了。又问归期,门房道是不知。
  他在门口立了半晌,心中慢慢有如猫抓,极是不安。
  不过迟疑了片刻,便决定,立即亲自去将萧永嘉接回。
  毕竟,女儿的事情,最为重要。
  他急着要寻她商议。
  他匆匆折回,弃车骑马,一路疾行,终于赶到了怀德县,寻到地方,命人前去拍门。
  门打开,下人得知这个连夜来此的中年男子竟就是长公主的丈夫,当朝尚书令高峤,十分吃惊,急忙入内通报,又将他引入。
  高峤匆匆入内,人还未到宴乐大堂,远远便听到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待被引入,立于门口,见堂中华灯璀璨,亮如白昼,美酒佳肴,客人盈堂,更有伶人吹笛奏笙,舞者绕柱翩跹。
  如此纵情作乐的夜宴景象,在建康那些追求享乐的达官贵人家中,几乎夜夜上演,高峤早司空见惯。
  站在门口,两道目光便搜寻萧永嘉的身影。
  一眼看到她斜斜侧卧于一张铺着锦席的阔榻之上,一手支头,另手拈了一柄团扇,面前半杯残酒,笑吟吟地看着县主和她那个年轻丈夫在旁玩着樗蒲。
  周围欢声笑语,萧永嘉的侧旁,绕着殷勤服侍的美婢俊童,她面上亦带着笑。一双眼睛里,却分明显露出了几分心不在焉的疲态。
  忽然,眼角风扫到了立在大堂门口的高峤。
  她一怔,迅速转脸,看了一眼,见果然是他来了,脸上笑容,微微凝住。
  高峤的闯入,极不和谐,顿时打断了宴乐的气氛。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了过来。
  县主急忙起身,带着自己那个小丈夫来迎。
  高峤微笑道:“连夜登门,实是冒昧,只是有一急事,要寻长公主商议。家人道她来贵处做客,我便不请自来。若有打扰,还望见谅。”
  长公主和高峤夫妇不和,县主自然知道,又清楚萧永嘉的性子,不似自己想得开,想她一人长居岛上,女儿如今又不在身边,未免孤单,前些日,便趁着自己做生日,将她邀来。
  忽见高峤这般冒出来,极是惊讶。听他口中说有急事,观他神色,心里总觉不像,口中却顺着道:“高相公怎出此言?前日因我贺生辰,才将长公主邀来。舍不得放她走,又强行留至今日。不想却耽误了高相公的事,累你连夜大老远地从建康赶来。怪我不好!”
  说着,回头催萧永嘉:“阿令!快些,高相公寻你有急事!”背着高峤,朝她暗暗挤了挤眼,略带促狭。
  萧永嘉慢慢地从榻上坐了起来。
  高峤盯着,见一美童跪地,为她穿屐。
  她趿上木屐,走了过来,看了眼高峤,道:“出去说吧。”
  高峤跟着走了出去,随前头的萧永嘉,停在庭院的一处凉亭前。
  萧永嘉叫人退下,望着高峤:“寻我何事?”
  高峤转头,看了眼四周,见光线昏暗,近旁无人,犹豫了下,靠得近了些,压低声说:“阿令,前次……实在是我不好……我一时昏了头,竟对你做出如此之事……回去后,我很是后悔。这些时日,早就想来给你赔个不是……”
  “高峤!这就是你寻我说的急事?”
  萧永嘉原本态度还算和气,突然仿佛怒了,微微提声,打断了他的话。
  高峤一愣。见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自己一提,她就如此态度,可见何等厌恶,不禁倍觉羞耻,老脸一红。
  幸好此处也无灯光,无人能见,慌忙摆手:“罢了罢了,你不爱听,我就不说这个了……我来寻你,是为了女儿女婿的事!”
  “阿弥可是不愿回,留在了义成?”
  高峤又是一愣:“你早知道了?”
  萧永嘉皱了皱眉:“李穆可有说什么?”
  “说日后只要朝廷不施加逼迫,不阻碍他北伐,他便永作大虞之臣……”
  “那不就结了!”
  萧永嘉点了点头。
  “我进去了。你回吧。”
  她转过身,撇下了高峤,朝里而去。


第79章 
  萧永嘉回到宴堂,依旧坐了回去。
  县主见她这么快就回了,不禁诧异,停了和小丈夫的卿卿我我,问高峤。
  萧永嘉端起面前那杯又被仆童注满美酒的盏,抿了一口,笑着说:“他另有事,回了。”
  那县主是个玻璃心肝玲珑人,借故出去,向下人问高峤。
  听得方才,两人也不知说了什么,没片刻,高相公便被长公主打发走了,急忙追了出去,在门口追上了,请他留步。
  笑着说:“难得高相公来我家,怎不坐坐,如此走了,被人知道,岂非道我怠慢?”
  高峤来时,只觉肚子里攒了一腔的情绪。等真见着人,被萧永嘉不过三言两语,说的便泄了气。加上先前那事,见她不肯谅解,倍增羞惭。独自在那里愣怔了片刻,只能掉头而去。
  他是个放不下脸面的人,只道萧永嘉不愿看见自己,如何还肯留?道明早早朝,辞了县主,去了。
  县主目送高峤和随从骑马离去,转回来,见萧永嘉似也乏了,面露倦色,便散了夜宴,亲自送她归寝。
  萧永嘉笑道:“我又不是外人,自便。你快些回吧,免得冷落了你那小郎。”
  县主嗤了一声,亦笑:“他大约巴不得我在你这里停久些才好。世上男子,哪个不是偷腥的猫?睁只眼闭只眼,只要在我跟前老老实实,哄我开心,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萧永嘉摇头。
  县主觑了她一眼。
  “不过,自也是有例外的。我倒从没听说过高相公有何风流韵事。阿令,不是我多嘴,他如此一个大忙人,连夜骑马走了几十里路来我家寻你,说什么急事,又何来的急事?你留他一晚,能少块肉不成?方才我去送他,见他那模样,也是有些不忍。”
  萧永嘉坐在镜匣前,自己拆着发鬓,起先不言,听县主在那里又发笑,仿佛想到了什么趣事儿,忍不住瞄了她一眼:“你为何笑?”
  县主道:“我是忽然想起年少时的事了。想当初,建康有多少女儿家,做梦都想嫁给高氏翩翩世子郎?谁能想到,他如今会被你如此嫌弃?如今想起,那会儿的事情,仿佛也不过昨日才发生的。瞧瞧镜子里头,咱们却都已是老了。如今我若有不如意事,便时常拿我前头那三个死了的男人譬。再几年,说不定连自己躺哪里都不知,又有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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