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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的世界-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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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一声,棋子飞了。

    “不急,你先练,什么时候能把棋子清清脆脆落到棋盘上,什么时候就叫我一声。”别看老头没手,但硬是想出来个主意用下巴按遥控器调台看电视。

    有意思么?陈冲有些后悔了:围棋怎么还这么多毛病?跪坐的时候要双脚并拢骑坐在脚后跟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三分处,双目平视一动不许动,伸手拿棋子的时候动作要慢,翻棋子的时候一定要快,落子的时候必须要从右侧划弧斜落……

    要命了。

    但陈冲既然答应说当人家关门入室弟子,也不好说学了点就不学了,苦着脸一点一点练习。

    当然,该上课还是要上课。但就一条,下课之后不许喝酒!不许抽烟!不许谈恋爱!不许晚睡,不许晚起!天天早上起来打一套太极拳……老头的规矩大极了,三惩四罚二十六款,如果不是没手估计就该拿根皮鞭子开抽了。

    苦!陈冲自从上学以来就没在宿舍里住过,成天的从老头这出门奔教室,下了课之后买了吃的喝的再回到老头这里来学棋,熬得成天花门五道。老头还专门下了三惩八罚七十二款,比如不许喝酒不许抽烟不许谈恋爱之类全都包括在内……不抽烟喝酒也就罢了,不许谈恋爱是个什么意思?

    老头振振有词:“等你拿个世界冠军回来,师父我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姑娘!但现在绝对不能为了这个分心!”

    但我多咱能拿个世界冠军回来呢?照现在这个学法,恐怕等我50了也都未必能学出来!光是星定式小目定式目外定式就背了整整1个月了,据说后面还有上千个定式等着他呢,陈冲想起来就忍不住想哭。

    但实际上,老头却每天晚上在他睡着之后,欣喜若狂的向天祷告:祖师爷,您是开了眼,让老朽这般年纪还能得到如此的佳徒,冥冥之中有天意,让老朽一将死之人跨越百年……吾宁折去10年阳寿,也定要将冲儿培养成才!

    奇才……奇才……老头眼看着陈冲花了小半年的工夫把一本厚厚的定式大全背完,每天几十道死活题做的丝毫无差,晚上躺在床上笑得鼻涕泡都快出来了:如来佛祖,玉皇大帝,天上地下众位仙官,老朽一生无才无德,总算于棋道一途有所小成。祖师爷定是看我门下荒凉,天意送冲儿给我,弟子当尽心竭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方不辱列祖列宗之名……

    “冲儿,来。”老头一个人在天津过的春节,等陈冲千里迢迢从四川回来之后,便把小保姆轰走郑重地跪坐在地上看着面前榧木的棋盘,“你可知,我施襄夏一生,以棋为道,所成者何?”

    这东西,陈冲在网上查了不少资料,一样跪坐在棋盘边:“老师如大海浩瀚,深谋远虑,所恃胜者,以柔克刚四字。”

    施襄夏点点头,伸出胳膊轻轻拂过棋盘,缓缓地说:“大清朝以来,名流辈出,卓越超贤。如周东侯之新颖,周懒予之绵密,汪汉年之超轶,黄龙士之幽远,其以醇正胜者徐星友,清敏胜者娄子恩,细静胜者吴来仪,夺巧胜者梁魏今,至程兰如又以浑厚胜,而范西屏以遭劲胜者也。与我前后平辈者,无非如此。”他突然抬起头定定看着陈冲,“自吾来此,又有苏羽李昌镐之流争一时风骚。苏羽所胜者,攻如滔滔江水,算无遗策;李昌镐所胜者,却是小巧绵劲,八风不动。李世石古力所胜者,唯凭力大;张栩羽根所胜者,求子之效率。王文达者,诡变之道;赵星孔杰,稳中求胜。此中变化,千言万语不足道也。”他顿了顿,“你亦有凭一道而胜天下之能。”

    陈冲愣了一下:“什么?”

    “然,吾不可言,汝当从棋中慢慢得来,终有一日,成就也是不可限量。”老头看多了倚天屠龙记,学着老尼姑点点头,“便是这四个字,不可限量。”

    能有多不可限量?陈冲摇摇头:如果真是早10年学习,也许算得上有前途,但现在……

    “汝不可妄自菲薄。”老头继续转文,“祖师爷令我来到此地得遇于你,定是有天意安排。汝已作过数千死活,亦已将定式背熟,从今日起,你便每日与我对弈三盘磨练。”

    好好好!这个陈冲喜欢:学了半年的死活定式,总算是脱离苦海了……

    没想到老头话风一转:“定式可不再背,只需多思应用之道便可。然死活为棋道之本,每日仍是50道死活题。你去上课之时,我便为你出题。”

    老头这话不虚。说真的,他下了一辈子围棋,肚子里面记的棋谱记的对局成千上万,一盘棋里面随便挑几个地方出来就够陈冲琢磨一下午的。况且随着陈冲做题速度越来越快,老头也敢把压箱底的货拿出来:“此图,便是仿那三国之时鼎立之势而作。限你三天内将此图解开,如若不然……哼哼……”

    老头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毛病,说话转文也就罢了,有的时候还总冷笑两声。上次还跟小保姆在那念叨什么“阿英,你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的动人。就如同桌上那苹果一样……”吓得小保姆还以为遇上了老色狼,扭头就跑再也没回来。

    不过,这不是所谓的邓艾入蜀么?陈冲偶尔上上网,也知道有这么个图,但从没见过谱,现在见了,立刻算计起来。

    老头看他开始思考,便套上外套:“我去茶楼转转,你慢慢想吧。”说完转身开门走了。

    半年多了,老头的胳膊棒也用的顺溜了起来,成天趁着陈冲上课或者做题的时候,就出去到茶楼棋社去遛弯,要是碰上那傻大胆要来挑茶楼的场子,就出手毫不客气斩之于马下。

    其实现在看来,老头有些黑道上看场子收保护费的意思了。但那些茶楼老板们也乐得有个高人坐镇,时不时地也来讨教几招,所以敬仪之类也从没少过,让老头活得滋滋润润。

    当然,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老头百多年前的大国手留下当湖十名局,一般来上门挑事的根本就不是老头对手,久而久之,周围听说有这么个老妖怪在,纷纷带着敬仪上门讨教,让茶楼也是发了不少,名气也越来越大。

    “哼哼,二十岁不成国手则终身无望?”老头一边走一边哼哼歌,“祖师爷,看意思,这句话要改改了!”

    我有什么长处呢?陈冲还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长处。这些日子以来,老头也没少给他打谱,打李昌镐的,李世石的,张栩的,苏羽的,都打过。现在这些天王们的棋路他也能说个123出来,但自己和人家相比能有什么好处,却真是想不出来。

    先看这三分图吧,这种事情,让老头操心去。陈冲歪着头看着棋盘,在50分钟内,推算了将近200手变化。

    其实,围棋挺有意思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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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棋院

    时光荏苒,历史总是在慢慢的转动,而当秋去春来,施襄夏在这个世界中也已经生活了三年。这三年、或者说应该在这从2004年到2010的6年中,围棋的世界悄悄的改变了版图:李昌镐越来越少的出现在人们的目光中,而韩国的新四小天王李世石、朴永训、赵汉乘、元晟臻已经成为中坚力量,继承着成为居家男人的石佛衣钵,屹立在世界的中央。

    日本的青年三羽乌在这个时候,似乎已经应该被称为中年三乌鸦了。但是浑厚的历史还是支撑着逐渐没落的日本围棋,虽然每年依旧扮演着陪太子读书的角色,但随着棋魂一代的成长,日本围棋似乎又看到了未来的光芒。张栩、山下敬吾这些名字在各大棋战的四强赛中还在不断的出现,苦苦的支撑等待新一代的成长。

    中国。苏羽这个名字,以及这个名字所带来的统治力量从2004年的夏天开始,一直到奥运会之前都笼罩在世界围棋的上空。聂氏三代五门徒,常昊、周鹤洋、苏羽、欧阳和朱钧的名字反复出现在三大头衔赛与各大杯赛当中,一时间风头无两。同样,当古力、孔杰成长起来,以及王文达这个让三星公司欲哭无泪的人的存在,让这4年中几乎所有的世界冠军都被中国人收入囊中。

    而北京奥运会上,当苏羽、孔杰、古力、常昊、朱钧五大九段领衔的中国围棋队拿到了世界冠军的时候,让人们认为这个王朝将会永远的绽放光芒。

    只是在北京的天堂酒店中的决赛上,常昊的老迈和苏羽的疲惫,让人们看到了一丝不祥的前兆。

    仿佛刹那间,当人们对中国棋手一统江山还没感到感到疲惫的时候,这个似乎风光无限的苏氏王朝却像是大雪崩一样突然崩塌。随着苏羽在春兰杯上三番棋突然败给日本年轻四段藤原枫失去他最后阵地,中国围棋在世界赛场上开始了整整两年的大溃退。丰田杯上古力败给老对手李世石,朱钧在春兰杯、富士通杯上接连决赛两次败给韩国人元晟臻,而在全新的世界围棋大赛明报杯上,藤原枫这个19岁的九段再一次让世界瞠目。

    被几乎是苏羽一个人击败的韩国人又回来了。与此同时,日本这个眼看就要沿街要饭的老乞丐,脱胎换骨一样重新穿戴整齐再一次回到了世界的目光中。

    当然,我们在这里只是要描述一下天下大势,而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却还在学校里为了自己的生日而磨磨唧唧。

    “老爷子,”陈冲笑嘻嘻的看着老头,“今天,是我21岁生日,您看,您送我点什么好?”

    老头看看他:“第一次你过生日,我送你一副水晶围棋;第二次你过生日,我送你一身西服。说吧,师父我还有点钱,还掏得起。”

    陈冲拉开窗帘看看外面明媚的天光,转回身一边帮老头穿衣服一边笑:“其实呢,我要求也不高。兄弟们让我请客吃顿饭,您看,要不然您来这个?”

    哎,就是一顿饭哪,我当什么呢。老头无不可:“无所谓,回头把帐单给我拿回来,花多少我报多少,行了么?”

    “行了。”陈冲笑嘻嘻的拿起衣服,跳着跑出了门。

    这一天,是2010年4月8日,陈冲的21岁生日。这一天天气很好,称得上风和日丽草长莺飞。而陈冲从老头敲来了一个报销权,自然心情轻松,一路上哼着歌慢慢的走在上课路上。

    老头则坐在茶楼里看报纸,冷不丁看见体育新闻里面,有这么一条消息:中国棋院2010年度围棋段位赛青少年定段组开始接受社会报名……

    定段?施老头歪着头琢磨这个事情:现在也不是当年隐居的时代了,所有高手继续被职业围棋这个大网一搜而尽,而自己教出来的这么个徒弟除了没啥经验之外也算是半出师,要不然让他考个段位和天下豪强碰碰去?总这么窝在家里,也显不出我施某人的**手段不是?

    说干就干,老头考虑一下,给陈冲打电话:“冲儿,定段去!”

    陈冲接到消息的时候还很高兴,买张报纸带着身份证学生证等等各类证件,坐着公共汽车按着报纸上的地址直奔体育局。到了门口打听一下什么地方报名定段,然后兴冲冲的跑了上去:“我要报名参加定段赛。”

    一个大叔坐在那从眼镜上边看他:“你?”

    陈冲点点头:“就是我。”

    大叔愣了一下:“你多大了?怎么胡子都出来了?”

    有胡子很新鲜么?陈冲摸了摸下巴:“我要报名参加定段赛。”

    大叔看看左右:“你今年,20了吧?”

    “21。”陈冲今天过生日,算得上双喜临门。

    大叔点点头指着简章上的一溜字:“男,不得超过18岁;女,不得超过20岁。小伙子,回去吧。”

    嗯?陈冲还真没细看这简章,冷不丁一眼看见这行字,站在那愣住了。

    “没成?”施老头看着垂头丧气的陈冲进来,也是叹了口气,“没关系,条条大路通罗马,既然定段的事情不行,咱们就换个法子。”他看看还是低着头不说话的陈冲,吸了口气,“要不然,我去想想法子?”

    什么法子?陈冲学了两年多的围棋,要是连参加定段的机会都没有,那他还折腾这么些日子干什么?

    老头也愁: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情,辛辛苦苦教出来的徒弟却连比赛都不能参加,这不是胡闹么?“日本那边有个叫什么坂井的,似乎也是业余的出身,过了定段的年龄之后,好像是找了个什么特殊的考核方法才入段。咱们,要不然也走这条路?”

    怎么走?反正陈冲没办法:“一切就听您老人家安排!我先上课去了。”

    实际上老头也没什么办法,坐在茶楼里叹气。老板跟他也熟,好多棋友什么的也跟他谈得来,忍不住就过来问:“您,这是怎么的了?”

    “我那个徒弟啊。”老头拿吸管喝一口茶,“现在算是伤了心了。”

    哟!这话怎么说的?老板自然知道替老头摆棋的那个小伙子:“令高足,怎么了?欺师灭祖?他敢!”老板这就挽袖子叫人,“来人,把那小子给我绑来!”

    “慢着!”老头赶紧拦住,“跟他没关系。”叹了口气,“这不是要定段赛了么?结果我徒弟过了年岁,让人家轰出来不让报名。正为这个事情愁呢。”

    一帮人都沉默了。老板搓搓手,坐回到椅子上,缓缓地说:“这个,我们也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超龄之后,是肯定不能参加定段赛的。好多孩子都因为这个放弃了棋路,或者上学或者上班……”他也是一声叹息,“这个,没什么办法。要不然,就在业余棋界里面,先混个名堂出来吧。”

    那不成。现在一边上大学一边学棋不一样,我施襄夏教出来的徒弟如果不和三国的高人过招,我到这里来又有什么意义?职业的水平,和业余的能比么?老头品着茶深思:这小子是个天才,祖师爷让我来到这里,可不是看着他在业余堆里混的。

    但是怎么办呢?老头琢磨了很久,咬牙狠心一跺脚:“走,上京!”

    这个消息不能告诉陈冲,免得那小子担心。老头只是说要出门一天,就踏上了入京之路。

    “这老东西到底上哪去了?”陈冲回来拿着那张纸条哭笑不得,问小保姆也不知道,站在那看着暗淡的天空发呆,“好歹,等我过了生日再走,不行么?”挠挠头,“这老东西,一个人走,出了事情怎么办?!”

    北京,中国棋院。

    黄奕中这一段心情不错,眼看要结婚,哼哼着小曲坐在研究室里百无聊赖东张西望:“古力,你说,我是按着孔杰的排场走呢,还是按着咱老大的排场走,比较好?”

    古力抓了抓头发:“你妈妈不是已经定下来怎么办了么?怎么意思?你还打算再颠倒颠倒?”

    黄奕中摇头:“我妈的意思呢,是回老家办去。这肯定了。只是要是按着我们老家那边的规矩,恐怕能去的人不多。定的日子是6月8号,那时候是个星期五,我担心弟兄们赶不过去。所以想着要不然在北京办一下。”

    “这没关系,反正那时候也没比赛,跟咱文达兄说一声……也都用不着说,”古力一笑,“他老人家碰上这事情比谁都积极,到时候恐怕他亲自带队就走了。”他看看门口,“欧阳,进来,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欧阳,是聂卫平的关门弟子,当年招商杯上被三长老下的评语是坚忍不拔。只是6年过去,当年13岁的小不点,现在也已经是一个大小伙子了。嘻嘻一笑推门进来:“楼下有个老头,说要跟职业棋手们比划比划,在门口那正跟警卫闹呢。你们不看看去?”

    正琢磨婚事的黄奕中没动,古力却一个挺身站起来:“好好好,自打你那些师兄们去了海南,棋院里也清静得厉害。走,看看去。”当先带路,领着欧阳走下楼。

    “我不管,把你们能管事的叫出来,我要好好跟他论论!”施襄夏老头挥舞着半截胳膊张牙舞爪,“有你们这样的么?欺负我岁数大了是怎么着?马晓春在不在?老聂呢?俞斌呢?给我叫出来!”

    警卫从没见过这种敢在国家机关门口闹杂的老流氓,一时间除了死死拦住之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求助似的看着周围看热闹的棋士们。

    但主事的都不在,大棋士们也大多不在,都去海南参加天堂杯天元战循环圈了。剩下的都是一帮十几岁的国少队,站在那一样的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听见这个声音,所有人都暗暗的揪心:这位爷出马,事情恐怕更麻烦了。“谁啊,在这闹杂?不知道这是国家机关么?”古力一扒拉人从后面走过来,“有什么事情,跟我说。”

    警卫连忙过去:“哎呦,古老师,您可来了。您看,就是这位老爷子,来了就往里闯,说要找几个九段比划比划……我没敢放他进来,但他站在那还死活不走,我也不敢碰他,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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