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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雕刻家-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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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的法律就形同虚设。”
“好吧,如果不是她,那又是谁做的?”
“一个她关心的人。”她喝完咖啡,关掉录音机。“其他的都说不通。”她把录音机收回公事包,站了起来。“承蒙你的好意,占用你那么多时间。谢谢你,也谢谢你的午餐。”她伸出一只手。
他郑重其事地和她握手,“我的荣幸,蕾伊小姐。”她温暖柔软的手被他握在手中,过了许久都没放开,因此她紧张地把手抽回。他猜她或许是怕他,这样也好,反正她只会带来麻烦。
她走到门口,“再会了,霍克斯里警官。我希望你的生意蒸蒸日上。”
他苦笑了,“会的。目前只是过渡期,一定会改善的。”
“那就好。”她停顿了一下,“还有最后一件事。我知道罗伯·马丁曾告诉你,他认为更可能的情况是吉宛在打琥珀,奥莉芙为了呵护妹妹而杀了吉宛。你为什么排除这种可能性?”
“这种揣测根本站不住脚。法医说两人的喉咙是同一个人割断的。伤口的尺寸、深度、角度,都完全一致。吉宛不只是拼命想保住她自己的性命,你知道,她也在保护琥珀。奥莉芙太冷酷无情了。你如果把这点弃之不顾,就太愚昧了。”他又笑了笑,不过连眼角都看不出笑意。“如果你肯接受我的忠告,你就会放弃写这本书的念头了。”
罗莎耸耸肩。“我告诉你吧,警官———”她指了指餐厅,“你照顾好你自己的生意,我们各自管好自己的事。”
他听着她的脚步声消失在巷道中,然后拿起电话拨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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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雕刻家》七(3)
“乔夫,”他对着话筒急切地说,“快点过来,行不行?我们得谈谈。”他听到电话另一端传来的话时,脸色一沉,“没你的事才怪。这件事可不只会牵连到我。”
罗莎开车上路时看了一下手表。四点三十分。如果她开快一点,或许可以赶在彼得·克鲁下班前找到他。她在南安普敦市中心找到一个停车位,在他正要离去时进入他的办公室。
“克鲁先生!”她叫着朝他跑过去。
他转过身,仍是带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过一看到是她,连笑容也懒得装了。“我没工夫和你蘑菇,蕾伊小姐。我还另外有约。”
“我跟你一起走,”她仍不死心,“不会耽误你,我保证。”
他勉强同意,于是再次往外走,假发随着他的脚步而起伏。“我的车停得不远。”
罗莎没浪费时间说客套话。“据我所知,马丁先生把他的遗产都留给琥珀的私生子———”她单刀直入地追问,“我听说他被一对勃朗夫妇领养了,他们后来移民到了澳洲。请问你,找他的事可有进展?”
克鲁先生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又是从哪里打听来的,蕾伊小姐?”他口气不大友善地说,“事务所里的人向你透露的吗?”
“不是,”她向他保证,“我是向别人打听来的。”
他眯起眼,“我很难相信。能否请问是谁?”
罗莎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是一个在那孩子出生时,就认识琥珀的人。”
“他们怎么得知那对夫妇的姓氏?”
“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不可能是罗伯透露的,”他自言自语,“对领养儿童身份的追查,有很多法令限制,他很清楚这一点,不过就算没有法令的规范,他也宁可保守这个秘密。如果真能找到那孩子,他也不想让那孩子知道继承的是谁的遗产。他怕那孩子会一辈子背负着那桩凶杀案的烙痕。”他满脸不悦地摇摇头。“我必须坚持,蕾伊小姐,你绝对不能透露这件事。如果你把这事曝光,就太没职业道德了。那也会危及那孩子的未来。”
“那你就太不了解我了。”罗莎亲切地说,“我搜集资料时一向极为谨慎,而且目的也不是要使别人曝光。”
他转过一个弯道。“好吧,我警告你,小姑娘。如果我认为你在书中有任何偏颇之处,会马上与你对簿公堂。”突然一阵风吹了过来,他赶忙像按帽子似的按住假发。
罗莎原本在他身后一两步处,闻言快步走到他身旁。“很公平。”她说着,忍住不笑出来。“所以,我已答应保密,那你能否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找到他了没有?或是已经有眉目了?”
他仍继续前行。“恕我直言,蕾伊小姐,我看不出这件事对你有什么帮助。我们不是刚说好,你不得在书中披露此事吗?”
她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奥莉芙早已知道他的事了,也知道她父亲将遗产留给他,还知道你在找他。”她看他满脸怒气,于是举起手,示意他稍安毋躁。“你想错了,不是我向她透露的,克鲁先生。她精明得很,而且就算她猜不出来,狱中也有足够的小道消息让她知道这事。她说她父亲一向很顾家,总是会把钱留给家人用,所以她轻易地就猜出,他会设法找寻琥珀私生子的下落。反正,你寻人的事有没有眉目,她似乎相当在意。我希望若有下落时你能通知我一声,好让她也能安心。”
他忽然停下脚步,“她希望能找到他吗?”
“我不知道。”
“嗯。或许她是认为,如果遗嘱中的受益人找不到,遗产就归她了。”
罗莎满脸诧异,“我不认为她这么想过。反正,也不可能,对不对?你自己也说过了。”
克鲁先生再次迈开脚步。“马丁先生并没有坚持把奥莉芙蒙在鼓里。他只要求我们设法避免使她沮丧。我想,他这么要求就不合理了,因为若让她知道遗嘱的内容,她一定会觉得沮丧的。然而,如果她早已知道遗嘱的内容———好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办,蕾伊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有的。马丁先生去监狱探视过她吗?”
“没有。很遗憾,他在她被起诉后,就没再和她交谈过。”
罗莎拉住他的手臂。“不过他原本认为她是无辜的,”她有点恼火地抗议,“而且她的诉讼费也都是他付的。他为什么不想见她?太残酷了吧?”
克鲁先生的眼神闪了一下。“是很残酷。”他同意,“不过,狠心的人不是马丁先生。是奥莉芙拒绝见他。我想,或许就是因为她一直那么铁石心肠,才把他逼死的。”
罗莎不悦地蹙起眉。“你和我对她的观点真是南辕北辙,克鲁先生。我在与她相处的经验里,只感受到她的亲切。”她眉头锁得更紧了,“她真的知道他想见她吗?”
“当然。由于他也算是检方的证人,所以就算她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想会见她,也得先向内政部申请才行。如果你去找他们查证,就可以知道我所言是否属实了。”他再次向前走,罗莎必须小跑才赶得上。
“她自白书中的矛盾呢,克鲁先生?你有没有追问过她?”
“什么矛盾?”
“呃,例如,她没有提及和她母亲打斗的过程,还一再声称她在开始肢解吉宛和琥珀的尸体前,她们都已经断气了?”
《女雕刻家》七(4)
他不耐烦地看了看手表。“她在说谎。”
罗莎再次揪住他的臂膀,迫使他停下脚步。“你是她的法律顾问,”她怒不可遏地说,“你有义务相信她。”
“别天真了,蕾伊小姐。我只有代表她的义务。”他挣开手臂,“如果法律顾问都必须相信委托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那根本没有人肯当法律顾问了。”他满脸鄙夷地说,“反正我也相信她说的话。她说她杀了她们,这点我就深信不疑。我非信不可。虽然我一再建议她保持缄默,她仍坚持要招供。”他望着她,“你是说她如今又想翻案,说事情不是她做的?”
“没有。”罗莎说,“不过我认为,她告诉警方的说辞恐怕不大正确。”
他端详了她许久,“你和狄兹律师谈过了吗?”她点点头。
“结果呢?”
“他同意你的看法。”
“你也和警方谈过了?”
她再次点头,“其中一个。他也同意你的看法。”
“那你还不死心?”
“没错。狄兹只听过你的说辞,也没和她交谈过,而且警方以前也曾造成冤狱。”她梳拢被风吹散的发丝。“很不幸,我不像你那么信任英国的司法制度。”
“看得出来。”克鲁先生冷笑了一声,“不过这次你的质疑恐怕是失算了。再见,蕾伊小姐。”他朝刮着强风的街道跑过去,一手按着假发,燕尾服随风飘扬。他那模样真像个小丑,但罗莎笑不出来。因为尽管他动作可笑,但仍有一丝威仪。
她在公共电话亭打电话到圣安吉拉女中,不过已经超过五点了,接电话的人说,布里吉修女已经回家。她回到车上,胡乱草拟了一下隔天的行程,然后拿着笔记本呆坐在驾驶座,在脑中回忆着克鲁先生的一席话。不过,她没法聚精会神,她的注意力老是转移到盗猎人餐厅里那个迷人的黑尔·霍克斯里身上。
他似乎总能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吸引她的目光,而且总会令她心头一震。她原本以为“两腿瘫软”只是言情小说中虚构出来的情景。不过,事实摆在眼前,如果她再次到盗猎人餐厅,恐怕会死赖着不走了。她疯了不成?那人看来有点邪门。谁听过餐厅居然连个客人都没有的?经济再不景气,人们也总得吃饭才行。她懊恼地摇摇头,发动引擎,开车回伦敦。反正,想了也是白想。依照爱情跷跷板定理,如果她满脑子都是关于他的绮思幻想,那他脑中(如果他会想到她)一定不会对她有非分之念。
她回到伦敦时,正赶上周四下班的车潮。
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囚犯被众人推举为代表,紧张兮兮地在门口驻足。女雕刻家使她提心吊胆,不过,其他女囚犯不断告诉她,奥莉芙只肯跟她谈话。你使她想起她母亲,她们说。这种联想使她更是忐忑不安,不过她还是满心好奇。她望着那庞大的身躯笨手笨脚地用烟草卷纸烟,她看了许久才开口。“嗨,女雕刻家!你今天会见的那个红发女人是谁?”
奥莉芙只眨了下眼,没再搭理她。
“来吧,抽我的烟。”她从口袋中掏出一包烟,递了过去。奥莉芙立刻有了反应。就像狗听到用餐铃一般,奥莉芙拖着笨重的脚步,走到门口接过一根,藏在身上。“那个红发女人是谁?”那位女囚犯又追问。
“一个作者。她想写本关于我的书。”
“老天!”那女囚犯鄙夷地说,“你有什么好写的?冤枉的人是我!”
奥莉芙瞪了她一眼,“或许我也是被冤枉的。”
“噢,是啊。”那女囚犯嗤之以鼻地拍拍大腿。
“又在信口雌黄了。你骗得了谁啊?”
奥莉芙爆笑出声,“你一定也听过:你可以永远骗过某些人,或暂时骗过所有人……”她停下来,等对方替她说完。
“不过你无法永远骗过所有人。”那女囚犯把这句格言说完,不以为然地摇了摇手指,“你不妨祈祷,看看有没有希望。”
奥莉芙眼睛都没眨一下。“祈祷干吗?”她拍拍头,“找个容易受骗的记者,然后运用一点小伎俩。或许连你都可能洗清罪名。她可以左右舆论。如果你骗得过她,她就可以骗得过其他人。”
“好卑鄙!”那女囚犯脱口而出,“他们只对心狠手辣的神经病有兴趣。我们这些可怜的傻子休想吸引他们注意。”
奥莉芙眼色一沉,“你骂我是神经病?”
那女囚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后退了一步,“嗳,女雕刻家,我一时管不住我的嘴。”她举起双手,“可以吗?我没有恶意。”她离去时直冒冷汗。
那女囚犯走后,奥莉芙晃着庞大的身躯,让别人没办法看见她在做什么,她从抽屉里取出小泥人,用肥大的手指雕塑着一个坐在母亲腿上的小孩。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她技术太差,那母亲粗糙的双手像是要掐死那胖嘟嘟的小孩。
奥莉芙边捏塑着边哼歌。在那母子像身后还有许多塑像,有如糕饼上摆的小偶人般排列在桌上。其中两个或三个的头不见了。
他坐在她住处前的台阶上,满身酒臭,手捂着脸。罗莎望了他许久,满脸漠然,“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看得出来,他哭过。“我们得谈一谈,”他说,“你一直不跟我谈。”
她不用回答。她前夫又喝醉了。他们之间该说的早就说了,没什么好谈的。她已经受够了他在答录机中的留言,每次听到他的声音或看到他的字迹,她就会满心嫌恶,不堪其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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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雕刻家》七(5)
在她想跨过去时,他扯住她的裙子,像个小孩般缠着她不放。“拜托,罗莎。我醉得回不去了。”
她出于莫名的责任感,把他带上楼。“不过你不能留下来,”她告诉他,把他推到沙发上。“我打电话给洁西卡,叫她带你回去。”
“山姆生病了,”他喃喃低语着,“她不会丢下他不管的。”
罗莎漠然地耸耸肩,“那我就替你叫一部车子。”
“不要。”他伸出手,把椅垫挤落在地上,“我要留下来。”
他的口气中带着警告的意味,要她知道她若一意孤行,他不会就此罢休。不过他们已经是老夫老妻了,也经历过无数的争执吵闹,她不想再任他摆布。如今,她对他只觉得轻蔑。“随你便,”她说,“我去住旅馆。”
他挣扎着起身,背对着门。“那不是我的错,罗莎。那是意外。看在老天分上,别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女雕刻家》八(1)
罗莎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五岁大的女儿面目全非的惨白脸庞,她生前多可爱,死得多悲惨,她的皮肤被车窗的碎玻璃割得血肉模糊。她有时忍不住会想,如果当时鲁伯特也一起丧命,她是否会觉得好过些?她没办法原谅他竟苟活了下来,如果他死了,她是否就会原谅他?“我根本没和你见面,怎么能折磨你?”她似笑非笑地说,“你喝醉了,在说醉话。这两种情况我都看多了。”他满脸憔悴,显然缺人照料,那使她觉得更轻蔑,更不耐烦。“噢,看在老天分上,”她厉声说,“你出去好不好?我对你没有任何感觉,老实说,我也不曾对你有任何感觉。”不过那不是真心话。“你没办法恨你从来没爱过的人。”奥莉芙曾这么说。
泪水滑过他满是醉意的脸,“你知道,我每天都为她而哭。”
“你会吗,鲁伯特?我就不会。我已经没这股力气了。”
“那你对她的爱就没有我深。”他饮泣着,胸口不断起伏。
罗莎不屑地撇着嘴。“是吗?那你为什么急着想找人替代她?你知道,我想出来了。你从那场‘意外’安然脱身后,不到一个星期,就让你那宝贝洁西卡受孕了。”她语气尖刻地说,“山姆是不是个很好的替代品?他会不会像爱丽丝一样,用手指卷着你的头发?他会不会像她一样笑容可掬?他会不会像她一样在门口等你,然后抱着你的膝盖叫着:‘妈咪,妈咪,爹地回来了’?”她气得声音颤抖着,“他会这样子吗,鲁伯特?爱丽丝会的他都会,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是他根本不像她,所以你才每天为她而哭?”
“你就行行好吧,他只是个孩子。”他紧握着拳头,也被她激出恨意。“你真是个贱人,罗莎。我从来不想找人替代她。怎么可能?爱丽丝就是爱丽丝。人死没办法复生。”
她转身望向窗外。“是不能。”
“那你又何必怪罪山姆?又不是他的错。他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我不是怪山姆。”她望着窗外一对情侣,他们并肩站在路边的鹅黄灯光下,相依相偎着,互相抚弄着头发、手臂,亲吻着。他们好天真,以为爱就是温柔体贴。“我是恨他。”
她听到他捶打茶几的声音。“太过分了。”他咬牙切齿地说。
“没错,”她淡然地说着,像在自言自语,她呼出的气息使窗户玻璃蒙上一层雾气。“不过我自己痛不欲生,为什么要让你快乐?你害死了我女儿,却不用受任何惩罚,只因为法院说你承受的痛苦也够多了。我所受的痛苦更深,而我所犯的惟一罪过,就是让我那不忠的前夫再和我女儿见面,只因为我知道她爱他,不忍心看她闷闷不乐。”
“如果你能体贴一点,”他饮泣着,“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是你的错,罗莎。真正害死她的是你。”她没听到他靠近的脚步声。她刚转过身面向房内时,他的拳头已朝她迎面挥来。
这是场死缠烂打的战斗。两人已无话可说———一开口就相互指责———于是动手而不动口,想借此伤害对方。不是为了恨或报复,而是为了宣泄满心的歉疚,因为两人内心深处都很清楚,由于他们的婚姻失败,两人互相敌视,才会使鲁伯特在盛怒之下带着他们的女儿猛加油门离去,让爱丽丝没系安全带坐在后座。谁又能料到车子会打滑,冲向安全岛,使柔弱的五岁小女孩被撞得飞出车外,头破血流,体无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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