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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当然不是崔眉两年后第一次见到吴骏孙，但上次面试时她毫无心理准备，紧张又忐忑，根本不敢多看他。
　　现在他就站在她半步之外，她仰起头，他也正微微垂首，她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直面这张脸。
　　吴骏孙和她记忆中同样俊美，现实生活中很难见到这样出色的五官，而且因为他年纪尚轻，气势里还带一股子少年的锋锐，使得他的美貌多了攻击性，看两眼也会有被刺伤的错觉。
　　可奇异的是，当他那双上平下斜的眼睛向下看时，浓密的睫毛遮挡住他灼灼的目光，他性格中有棱有角的一面仿佛也同时被隐藏了起来，他又显得慵懒而随性，懒洋洋得恍若下一秒就可能睡过去。
　　崔眉不知道她对吴骏孙的后一点看法无比接近事实，他常年缺觉，可不就是随时都能倒地睡着吗？她与吴骏孙对视一眼，这一眼的时间长度显然超过了正常人的社交礼仪，吴骏孙先败下阵来，阖目避开她注视。
　　他今天只穿了一条仔裤和套头衫，乍看来和周围其他的IT男并无不同，头上还戴顶棒球帽，长长的帽沿拉下来遮住眼睛。
　　“请不要在公共场合嬉闹，”他理直气壮地斥责，“你们挡到大家的路了。”
　　嗯，如果他的尾巴没有从一见面就欢天喜地缠上来勾住她的小腿，崔眉面无表情地想，她说不定还真的信了呢！
　　小卷毛本质上是老实孩子，闻言真的以为自己犯了众怒，一句话不敢辩驳，乖乖地让路到侧旁。裴莘田却比他多个心眼，左右看了看，主办公室楼一层是个广阔的大厅，光电梯就分三个方向总共六部，来往人群从几个人身边分流而过，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这家伙就是来找事的，裴莘田顺理成章地得出这个结论。
　　“你谁啊？”他伸手想把崔眉拽到自己身后，“我们根本没有挡路，你要走就走，欺负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连裴甜甜都发觉他在针对她了，崔眉很是无语，她也想知道吴骏孙为什么瞧她不顺眼——她眼角瞄到缠在她小腿上翘起前端冲她摇头摆脑的尾巴——好吧，是假装瞧她不顺眼。
　　他到底认出她没有？
　　而此刻的吴骏孙根本想不到那么多，他盯住裴莘田放在崔眉右臂上的那只手，慢慢地“哼”出一声，故意从两人中间挤过去。
　　裴莘田被迫放手，三人同时转头，见吴骏孙的背影走向与人群相反的方向，他脊梁溜直，走路的姿势也特别好看，前脚掌着力，显得既挺拔又矫健。
　　崔眉扶额，特征这么明显，天天在食堂看宣传片的员工认不出来才怪。
　　“神经病，”裴莘田却浑然不觉地骂着自己的偶像，“崔眉你别理他，他肯定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幼稚死了，他以为他是小学生吗？”
　　“对，别理他，”小卷毛也附和地说自己老板坏话，“像这种莫名其妙的人，你理他他就赢了，就该当他不存在。”
　　两人非但没有认出吴骏孙，反而很有护花使者的自觉，联手讨伐了他一通，弄得崔眉哭笑不得。
　　怎么办，她心情复杂地想，这完全不是她想象中激动人心的重逢场面。
　　真实的吴骏孙……似乎和她想得不太一样。
　　…………
　　……
　　新入职员工培训班办在主办公楼的三楼，这一层都是大大小小的会议室，因为他们这批新员工只有十六个人，所以占了最小的一间。
　　说是最小的会议室，其实也是普通学校的教室大小，足有四五十个座位，前方还像教室那样布置了白板和讲台。
　　众人就座的时候也是有规矩的，根据桌面上摆放好的铭牌，必须按部门分区域入座。于是崔眉和小卷毛他们分开，独自一个人坐在了后方。
　　而本应在她邻座的黄子怡并未出现，入职培训算是强制性的，她居然能嚣张到这种程度，崔眉也有些不敢置信。
　　八点准时开课，第一个上台的老师又是刘灵。
　　她给新员工们讲解SAG公司的组织机制，尤其重点介绍了SAG的行政部。普通IT公司的行政部其实等同于办公室，单只负责公司在日常运营中的简单行政工作，与人事部、财务部等属于同级单位。但SAG公司与大部分IT公司不同，SAG公司的行政部是一个统称的大部门，人事处与财务处都归于行政部的下属单位，后勤处才类似于办公室，负责处理日常的简单行政工作。同时，SAG公司行政部下属还有单独的法务处，以及建制设在行政部但直属CEO的秘书处，总共五个单位才共同构成了完整的行政部门。
　　刘灵称SAG公司设立大行政部是实际情况的需要，因为CEO一年中最多十个月待在北京，CTO可以兼任一部分CEO的职责，却不可能把精力全部投注在行政管理上，所以需要大行政部门的主管为他分担……
　　课上到三十分钟，崔眉听得津津有味，算是解答了她大部分疑问，虽然她不认同刘灵的说法。在她看来，所谓大行政部门不是什么好事，不管出于上位者的利益或者基层员工的利益，中层领导的权力分散好过集中，大行政部门就使得权力过于集中，基本已经架空了CEO。再加上CTO越职搅和，也难怪行政部陷入内斗，张大强自觉能够一手遮天。
　　她正想得出神，后门一声轻响，有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无视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堂而皇之地坐到她身侧。
　　不是黄子怡。
　　毛茸茸的长尾巴熟门熟路地顺着她的小腿往上爬，崔眉叹口气，转过头。
　　又看到了吴骏孙。
作者有话要说：　　吴老板是个外表高冷，内心世界非常丰富的人……
眉眉你大意了，长那种不正经的尾巴，你以为他能是多正经的人？

　　☆、第十二章　刷好感

　　吴骏孙还是带着他的棒球帽，毕竟是开会，其他人都正襟危坐，他却大大方方地往椅背上一靠，双臂环抱胸前。
　　崔眉想，看这样子，谁能想到他是上市公司的CEO，倒像是位桀骜不逊的高中校草。
　　有点担心代沟（﹁〃﹁）
　　台上刘灵继续讲课，假装没有发现自己的课堂上多了一位不速之客；台下的新员工们倒是真的一无所觉，因为刚从学校出来，很多人还自带学生习气，拿出本子唰唰唰记笔记。
　　吴骏孙久久不发一言，崔眉也不着急，他的毛尾巴在她小腿上挨挨擦擦，她假装捡笔，弯腰下去一把捉住。
　　暖软熨帖的手感一下让她回到两年前，她恍惚了一瞬，情不自禁地捏了又捏。
　　尾巴在她手中意思意思挣扎几下，她真的松手又不肯走，撒娇般蹭磨她的掌心。瞧着是短毛，实则蓬松得厉害，使劲捏也捏不到干货，尽是一把毛和空气。
　　但它是温暖的。如此温暖。
　　崔眉继续回想两年前那个最痛苦最狼狈的夜晚，她浑身冰凉地蜷缩在光秃秃的木板床上，她甚至记不起自己为什么难受，只能在梦中无助地哭泣。
　　直到有人抱住了她，将她由冰冷梦魇救回温暖人间。
　　她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无论真实的吴骏孙和她想象的有多大差别，至少有一点是不变的——他就像他的尾巴一般温暖。即使是现在，隔着相邻的座位，两人没有任何身体接触，他辐射出的温度和体息仍是浅浅地沾染到她的皮肤上，仿佛也带着旺盛的生命力注入她的灵魂。
　　她不禁对他多了几分宽容，先是主动把尾巴缠回自己小腿，然后直起身，开口打破两人间的沉默：“你好。”
　　吴骏孙一直用眼角偷瞄她，心里嘀咕，捡个笔怎么捡这么久？
　　等到崔眉终于捡好笔了，居然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像是根本没把先前的龃龉放在心上，他简直受宠若惊。
　　“你好。”他飞快回应，生怕说得慢了让崔眉误会他不接受她的示好。可话一出口他又后悔，答得太快好像不够矜持。
　　不过男人也不需要矜持……吧？
　　毛尾巴在崔眉腿上欢欣雀跃地左绕三圈，再烦恼地向右绕了三个圈。
　　不管内心戏如何丰富，吴骏孙的外表依旧保持高冷，他坐在那里半天不换一个姿势，虽然放松但不流气，也没有前排的IT男们抖腿、抠脚之类的毛病。
　　就因为他伪装得太完美，要是没有那条比本体坦率一百倍的尾巴，崔眉都怀疑自己自作多情。CEO根本不像冲她来的，更像来视察工作的。
　　台上刘灵口干舌燥地讲了一个小时，崔眉在台下和尾巴开开心心地玩了一个小时，吴骏孙坐得腿脚酸麻，悄悄更换姿势，把双手帅气地揣进裤子口袋里。
　　他又有点困了，证明崔眉对他的失眠症确有立竿见影的疗效，而且，他在有觉可睡的前提下竟也舍不得离开她，恨不能在这座位上生根，就这样挨着她舒舒服服地睡过去。
　　所以到底是不是她？她的档案过于简略，他没找到什么有用的讯息，看来想得到答案只能直接问本人。
　　在问之前，努力刷够好感度。
　　吴骏孙不知道他和崔眉殊途同归，打定了同一个主意，他只觉得越来越困，三个小时的睡眠显然不足以弥补这些日子的亏欠。
　　崔眉也发觉毛尾巴卸了力道，由三个紧紧箍在她腿上的毛圈变成两个略松的毛圈，最后只剩一个圈，松垮垮地挂在她膝盖上。
　　她轻轻扯脱它，毛尾巴有气无力地在她掌心里蹭了蹭，又坚持不懈地挂了回去。
　　吴骏孙突然问：“你喜欢吃什么？”
　　见崔眉不明所以地望过来，他又补充说明：“‘随便’不是一道菜。”
　　“……土豆丝，”崔眉实在搞不懂他的脑回路，只好回答她想到的第一道菜，“酸辣土豆丝。”
　　吴骏孙点点头，霍然起身，尾巴垂在他身后，勉强翘起前端向崔眉挥了挥，就像他旁若无人进来那样，他又旁若无人地走了出去。
　　下课后新员工们没有急着离开，大家聚在刘灵周围闲话，刘灵对崔眉的态度变得殷勤许多，专门把她叫出来关心：“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宿舍的环境还满意吗？放心，主管下周就回来了，你反应的问题我会第一时间向她报告。”
　　崔眉知道她说的是张大强把她分到清洁组的事，上午她还爱搭不理，半天过去就这么认真负责了？
　　刘灵又热情地道：“生活中有什么不便也可以找我，千万别客气。大家都是从新人过来的，宿舍的室友也是刚认识的陌生人，难免有磕磕碰碰的时候，我的号码在内部通讯录里就能找到，欢迎大家随时打电话给我。”
　　她说到舍友，崔眉想起至今没有搬进宿舍的黄小怡，心中一动，总觉得这事背后有猫腻，处理得好能一次解决张大强和黄小怡两大/麻烦。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决定静观其变，暂时替黄小怡保守秘密。
　　气氛被刘灵的这番话炒热，大家都是年轻人，随口开几句玩笑，聊天内容渐渐发散到工作之外。有人又好奇地问：“刚才进来那个帅哥是谁，也是我们公司的新人吗？”
　　问话这人也长了一条马尾巴，是褚黄色，提问的对象直指崔眉。
　　崔眉瞥了眼他的马尾巴，它节奏缓慢地左右摇摆，不像有恶意，于是笑了笑，推说她也不认识他。
　　“我也看到了，”另一个人接口，“他迟到还早退，够嚣张的，应该不是新人吧？”
　　是不是新人在场只有刘灵能确定，所有人都看向她，偏她的表情莫测高深，故意往上翻了翻眼球，又竖起指头做了个“封口”的手势。
　　顿时无人再敢多嘴，都将吴骏孙当成某某不可说的高层，崔眉观察他们的表情，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居然没一个人联想到CEO头上。
　　小卷毛和裴甜甜则压根没留意课堂上多了这么一号人物，自然也不会和之前的冲突对象联系到一起。
　　两人只同情地看向崔眉，不约而同地想，做女人真惨，做美女更惨，老是被奇怪的男人骚扰。
　　…………
　　……
　　“奇怪的男人”这时候回到了左翼的宿舍，他难得洗了澡，换了睡衣，安安心心地躺在床上等入睡。
　　眼皮都要合拢了，又蓦地睁开，摸到床边的电话拨给后勤处。
　　“我是吴骏孙，明天的菜单里加一个酸辣土豆丝，早中晚都加，不，不只明天，从明天开始每天都加！”
　　

　　☆、第十三章　困扰

　　然后食堂就真的连做了七天酸辣土豆丝。
　　“我知道为什么！”小卷毛的浣熊尾巴惫懒地钻进本体怀里，他自己毫无所觉，抱着尾巴兴致勃勃地和小伙伴分享内/幕，“听说吴老板最爱的一道菜就是酸辣土豆丝，后勤处专门为他采购了一台刨丝机，所以厨房就天天做土豆丝了！”
　　裴莘田配合地发出“哦”一声，假装自己对这个八卦真的感兴趣，马尾巴却在身后无聊地拍向一只苍蝇。
　　崔眉瞄了眼小卷毛的浣熊尾巴，又盯住那只苍蝇观察许久，直到它无视马尾的攻击优哉游哉地飞走，她才移开目光，微笑着叹出口气。
　　“我吃好了，”她先站起身，“回头见。”
　　两个男生嘴里都塞满东西，抬手朝她挥了挥，崔眉端起餐盘穿越大厅，偶然瞥见电视屏幕，吴骏孙又在上面宣传他的北京实验室，她如今的表情和心情已经变得和多数员工一般波澜不惊。
　　谁让每天都有真人不请自来地出现在她身边，虚拟影像自然失去了吸引力。
　　崔眉排在交还餐具的队列最末，前方人头涌涌，她也并不着急，趁机放空脑袋，理了理这七天发生的事。
　　她困扰地想，吴骏孙似乎在追求她？
　　加上“似乎”，因为她对自己的猜测没多少把握，虽然他表现得那么明显，刘灵的态度越来越谄媚，同期参加培训的新员工们也因此议论纷纷。
　　但她自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吴骏孙每天都来，就坐在她身旁固定的位置，两人最亲密的时候相距不过零点五厘米，她的手肘能蹭到他的手肘，别人看不到的毛尾巴时时刻刻缠在她的小腿上——可他们交谈的次数用两只手十根指头就能数清。
　　吴骏孙当然对她有好感，崔眉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但她同时明确地接收到了他想和她保持距离的信号，他仿佛在他和她之间划下一条线，守在线旁虎视眈眈，让她不知道自己该进攻或者撤退。
　　如果尾巴代表人的潜意识，那么，吴骏孙的潜意识喜欢她，他的理智却推拒她，使得她有时候都有种错觉，吴骏孙就像那头第一次见到驴的老虎，既垂涎又戒惧，正处于潜伏、观望状态，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才会扑上来进食新鲜血肉。
　　这么想的话，他和她原来是同一种人，她花了两年才决心来到他身边，而他只有七天。
　　“再等等吧，”她轻声自言自语，“再给他点时间。”
　　哪怕今天是培训的最后一天，她得想出别的靠近他的方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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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仅崔眉这边受困于进度缓慢，吴骏孙那边也在烦恼。
　　其实崔眉的感觉没有错，吴骏孙确实在两人中间划下一条线禁止自己越雷池一步，理由她想不到，因为她有个盲区，她知道吴骏孙是梦里那个人，所以她付出的时候不需要保留，而吴骏孙不知道。
　　吴骏孙还没有确定崔眉是不是他在找的那个人，他不敢让自己喜欢上她，万一弄错了呢？万一弄错以后他却不想改呢？
　　他越接近崔眉越不敢赌自己的意志力，可是不接近她又没办法刷好感度，不刷够好感度他怎么开口问那个超越了陌生人界限的耻度爆表的问题？！
　　总之，吴骏孙把自己陷入比崔眉更严重的困境，虽然从他的外表可一点也看不出来。因为天天接触崔眉，他最近的睡眠质量得到显著改善，脸都圆了不少。
　　和母亲陈若琴视频通话的时候，后者也察觉到这点，追着他连连逼问发生了什么好事。
　　吴骏孙失眠症的事没有特意告知她，当下顺口解释：“没什么，因为成都的伙食比北京好，一不小心就吃了太多酸辣土豆丝。”
　　陈若琴籍贯成都，长于北京，此刻身处加拿大，听到“川菜”两个字也是要流口水的。
　　“又馋你妈，”她向儿子翻个白眼，保养得宜的脸上只见妩媚，“你等着，我下个月就回国吃你的去。”
　　“您要回来了？”吴骏孙稍觉意外，“一个人吗？”
　　“和你弟弟一起，他大学刚毕业，打算来中国开展他的创业计划。还有盈盈，她也要回国了。”
　　所谓弟弟是指吴骏孙继父的儿子，与他并无血缘联系，连见都没见几次。吴骏孙根本不接话，随意地忽略了过去。
　　陈若琴却不会看眼色，当然，她也不认为自己需要看儿子的眼色，笑容满面地又问：“你还记得盈盈吧？你们以前还当过同学，她是你杜阿姨的女儿，和你小时候一块上幼儿园的。”
　　这种“同学”记得才奇怪好吗？
　　吴骏孙仍然不接她的话茬，他抬腕看了眼时间，最后再敷衍几句，主动结束了这次通话。
　　陈若琴和吴骏孙的父亲吴执信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不错，可惜经营人生的理念截然不同，终于在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