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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溪十二里 之 南柯巷-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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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而唯一没有料到的是,他竟然没有等来行刑的消息。
等来的是王获一张铁青的脸,和一个京官模样的年轻男人。他们一起走入狱中的时候光线极差,充斥着灰烬的白光如毒蛇吐信,一来一回在两人的轮廓线上穿插。他虚弱地挨住墙,才勉强撑起身体,眼神无光地盯着面容模糊的陌生男子。他一直以为那是来宣读赐死圣旨的人。
“陈焉,你真走运。”王获脸色难看到极点的一句话让他隐隐察觉不对。
背光的男人走近牢门,似乎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末了自袖中取出一卷文书,送过木栅,抛到了他面前,语调平直:“虽然你的数条罪状足以送你上铡刀口,但念在你先师吕虢为国尽心竭力多年,另外‘骞字军’当年苏合一役战功显赫——陈焉,朝廷特赦你不死。但要削你军籍,抄你财产,终身视为罪民,今后世代不得从戍。你好生谢恩,回老家谋一份生计安心度日吧。”
他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枯草上一幅展开的锦绣文书。白纸黑字,写得果然正如男子所言。
只是最末落的并不是帝王的玉玺,而是一枚大丞相印。
那京官不再看他,径自转回身去面向脸色阴骘的王获,身姿不变,口吻依然极淡:“王将军此番遭了奸人诬陷,委屈你了。幸好而今水落石出。”
“多谢大人关心。”王获敷衍答话,一对鹰隼眼阴冷冷地紧盯着狱中的他,内有万种凶险酝酿。
“此案已结,王将军可以心安了,挑些好去处游玩休憩几日也不错。”那京官话中微微带笑,忽然问,“王将军可曾游过嶞山云梯?”
王获面有惑色,暂时转眼看着那人,摇了摇头。
那人笑道:“嶞山险峰连绵,峭壁万丈,山势极为陡峻。传说古时有一位无名巧匠,以万余木板沿石壁叠上,修筑登山云梯。无绳索,无支柱,无栏栅。世人虽借梯道直上,却往往因为愈高愈陡,半途而废。仅有一名云游的苦行僧,一个接着一个踏板,苦心积虑,终于攀到云梯最顶。可那些木板经了多年日晒雨淋,年久失修,最后的那一级受潮腐坏,踩上去时差点断裂叫他摔死。偏偏那僧人有颗俗心,极为记仇,登上巅峰之后,始终忍不住要出那一口恶气,于是他回身去踢了那板子一脚,谁知就是那一转身,失足落崖,粉身碎骨。”
王获身形微微一晃。而那京官却不紧不慢补了一句:“若那僧人全心全意登峰,撇开那块碍脚的踏板,说不定早在众峰之顶,一览群山壮阔了。可惜他心眼容不下沙砾,白白葬送了好前途。”
说罢,话头回转:“是个好去处,将军闲时不妨去游览一番。”
王获半晌才缓缓颔首,道了声谢。
“本官回京路上恰好路过陈焉原籍,押送之事,可以代劳。离京时已禀报过大丞相,车马俱备,也好替将军减一桩苦劳。”那人恭敬地对王获一作揖,从容优雅。王获脸色数变,慢慢点了头。
他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条性命几经生死交界,竟得保全,惘然不已。直至出狱那日仍觉着活在梦中。
所有昔日积攒的一点财物皆被没收,充了军饷。他只留下一柄老剑,几本兵书。离开幽都那日,王获竟然没派一人跟随押解的车马。他粗服糙衣,黯然坐在车厢一角,如行尸走肉,不言语,不动弹,只终日盯着颠簸的车板。那京官坐在他对面,依然打量着他,待出了浛州边界,突然开口:“陈焉,你返乡之后,切记自己并非平民,而是带罪之身,凡事须得小心谨慎,安分守己。若再惹祸端,收押入监,想出来就难了。”
他毫无反应,浑然未动。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留着性命,回乡下找点普通活儿也不坏。你想开些。”那人说到此处,忽地轻轻一笑,“听说……你救过一个名叫徐有贵的京商?”
他垂了垂眼睛。那男子凝神略略一想,轻描淡写道:“聿京近年颇为景气。等你休养好了,若乡下没活计,去京城走一走也无妨。反正也有照应之人。”
那人说完,便再没提别的事情。
回到原籍,他从来不提自己曾是将军,旁人只知他是因为获罪而被逐出行伍,难免有一番谣诼诽谤。叔伯兄弟见他既无功名,又无军饷,何况缺了一只手需人照料,都以为不齿,一心要把他撵走。他被乡邻孤立,度日如年,心中尽成槁木死灰,却不愿做人累赘,恍惚间依稀记起那京官的一席话,想到或许当真可以投靠徐有贵,便默默收拾行装,来到聿京。
说到这里,陈焉黯然闭起双目,喉内犹有血腥,低哑道:“我这命,是捡回来的。黎飞,你那时不在场,不知道我看着他算着每一个字,一刀一剑砍在弟兄们背上,如何心痛欲绝!认罪的时候,我根本没想过还能活到今天。现在想想,或许死了反而干净。”
黎飞扶着他的肩膀,哽咽难语。
陈焉凄然一笑:“……黎飞,有时我总在想,若我也懂得玩弄权术,以权谋私,弟兄们跟着我或许早已荣华富贵,又怎会受这种苦?”
“将军,”黎飞眼中噙泪,“将军若是王获那样的小人,弟兄们又怎么会死心塌地追随你!吕老将军生前正因为人豪迈耿直,骞字军才一直誓死效忠,从无二心。您深得老将军喜爱,继承了他老人家的遗志,总是为将士们着想……王获他何曾及你万分之一!我千里迢迢,北上寻你,为的不过是看看将军现在过得好不好。倘若将军他日东山再起,弟兄们必将竭力拥护!”
陈焉垂目苦笑,咽喉疼痛,左手按在断臂之处,颤声道:“不可能。我已终身带罪,铁案难翻。王获的权势日盛,他王氏一族熟识朝中重臣,更与皇族外戚互有联姻。士庶界线本就不可逾越,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只因先师出身高贵,大力举荐,我才得将军头衔,已是罕有。说实话,即便皇上洞察实情,他也决不会为了一个穷木匠的儿子得罪王家,惹怒外戚权臣。只怕还要连累上奏之人。”
黎飞本是个出身乡野的直性子,想法单纯,从不曾细究其中的迂回曲折,原以为上京可望洗冤,听完他这番话已经煞白了脸,眼圈更急红了几分:“……难道,难道将军一点指望都没了?”
“指望,这辈子怕是没有了。我右手残废,哪怕假造户籍,隐姓埋名,军营也不可能收我。更别说王获尚在。”陈焉攥紧的拳头不住打颤,“我只求,只求……安安稳稳,过一日,算一日。”
“原来如此。”
响起的声音再熟悉不过。
陈焉那瞬间心脏猛地一窒,五雷轰顶。惊惶望去时,蓦然看见那个人站在院门后,手将半掩的门扇推至全开,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他觉得自己一刹那足以死了。
怎么会……怎么会!他站在那儿多久了?竟然因为情绪太过悲痛,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到来——
多日不见,谢皖回的脸色似乎有了一分憔悴,可那对眉目却是清醒得怕人,面容稍有苍白,然而没有透露出半点情绪,每一道轮廓都藏着刀削的力度,两只黑漆漆的眼眸微微闪动,纹丝不动盯着陈焉,身板笔直地僵着,手握成拳,身旁的气息仿佛都凝固了一样滞重。
陈焉像是被突如其来的一鞭打碎了神智,思绪早已七零八落,顷刻大乱。他一急,心血倒涌,两眼一黑站起身来。
黎飞却是极其警惕地瞪着谢皖回。
见他白衫素服,并不像官府中人,但他想到方才陈焉所说之事已尽被此人听去,心头一凛,冷着脸,霎时将袖内藏的一把短刀掣出!
【南柯巷】?
“你是何人!竟偷听我们谈话!”口中一喝,身形早已脱飞,直逼谢皖回。
“黎飞!不可!”夺目寒光硬生生将陈焉的心神煞醒,见黎飞手中一柄两尺长的柳叶刀锋芒毕露,乍现杀机,他面容顿时惨白,骤然纵步追上,急声大喊,“不可伤他!”
电光火石不过刹那,他抢快黎飞两步有余,一下抓住谢皖回的手臂,大力朝一侧掀开,黎飞的刀锋离谢皖回只差毫厘,刺中一爿衣袖,只听布帛被凌空破开,发出一声脆响。陈焉闻声愈发心惊,回步用身体截住黎飞,眼看他又要使出下一招,迫不得已连退数步以自身拦住谢皖回,神色戚然:“我认识他!他不是生人!--黎飞,你快把刀放下!”
谢皖回却全然没有惊惶失措的表情。他只是定定看住陈焉的背影,眼神纠结。
“将军让开!”黎飞微眯着眼,面上沉了一股子狠戾,刀尖雪银,寒色逼了过来,“此人若是王获派的细作……”
“他怎么可能会是王获的细作!”陈焉忍不住大叹一声,叹中又有许多分紧迫,那刀上反光就如心头火烛,蜡油密如雨下,烫得他心焦。左手下意识往后拨,居然碰到了一副纹丝不动的身子,这才愕然发现谢皖回并没有往后退。细微的体温贴住后背,偏偏他浑身紧绷,察觉不了身后之人五味杂陈的目光。
“便不是细作,他如今听了首尾去,万一利欲熏心,到王获面前告我们一个图谋不轨,你我必死无疑!”黎飞冷笑,抿了嘴唇道,“后患不可留,将军速速让开!我刀法向来不佳!”
说罢,刀花乍现,丢手一记横空斜穿,正劈向谢皖回面门!
陈焉喝令不及,情急之下陡然抽身回头,整个撞在谢皖回身上,迎面袭来的围合力把那个身子都顶退了好几步,陈焉猝地将他抱住,跌撞的身体冷不丁砸在了石墙上,紧紧密合。那瞬间,冷汗从脊背上猛地窜出了一大片,他呼吸一滞,手掌竭力按住谢皖回的后颈,喝道:“黎飞!你杀了他就等于杀了我--”
身后的刀响霎时僵在半空。余声犹在,可那股阴冷杀意却好像因为过于错愕而弱了九成。
半晌,身后的人似乎略有不甘地悻悻合刀入鞘。“锵”地一声。
千钧巨石落地。
陈焉犹如一场噩梦初醒,喘息粗重,直至确定黎飞已无再出刀的意思,他才颤巍巍将喉头一口长气放出,松开手,满是细汗的手心仍在微微发抖。他神色未定,正下意识从墙上退开身体,却没提防一眼对上由肩头望过来的目光。他一怔,惊觉那人大半个身子还围在自己臂弯之中,喉头一紧,立即弹开。
谢皖回一动不动地盯住他闪避的眼睛,抿唇不语,眉头却上了一把死锁。
陈焉声音尽失。
根本不知如何面对。两人本已近乎决裂,却阴差阳错被他听去那一桩桩不堪往事。此时再细细揣摩一遍方才的忘情之语,字字荒唐,岂是胆颤心惊四个字可以道尽。愈发哑口无言。
这时,几枚雨珠子被一地秋风卷了下来,薄情地劈脸打了数下,才一眨眼的功夫,院子内的泥地上已扎出了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花斑。雨水湿冷。僵持的三人被那一阵疾雨扫了个遍,陈焉喉头微微生疼,终于出了声:“进屋吧。”
幸好衣物并未湿得厉害。
陈焉入了屋,自觉狭窄的厢房把尴尬的气氛截在四面冷墙之中,更为明显。他轻轻拿眼看了一下皱眉不展的黎飞,却不敢看另外那个人,只道了句“也该吃饭了”,便抬脚要去庖房。不想谢皖回突然快步与他擦身而过,冷冷一掌将他推回原处,面无表情地迈入庖房,噼里啪啦将东西翻了出来,点灶生火。
陈焉僵站着。黎飞诧异地瞧了瞧那个闷声摆弄物什的人,又迟疑地看了一眼陈焉,困惑不已。
“……先安置好行装,洗把脸,换身干净衣服罢。”究竟是陈焉打破僵局。尽管他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黎飞洞悉出一丝僵持的味道,不敢多言,见陈焉轻悄地挪步走开,他也匆匆跟上。陈焉领他到井房中,舀满一盆清水,拿出梳篦,又取来自己的几件干净衣物暂为一用。
把黎飞安顿下来之后,陈焉茫茫然在屋檐下从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回这头,似乎自己入的是一户陌生人家,认不得生。徘徊良久,当他回过神来,脚步竟是停在庖房门口。
心头突突直撞。
屋外的雨色正是酣时。光线孱弱无力,倒是炉灶下的柴火正旺,透过乌漆漆的口子朝外头涌出一团橘黄颜色,那道单薄的影子抹在墙上,孤伶伶有些摇晃。每拨一次柴禾,人影便像投入水波,轻飘飘荡漾两下。
谢皖回背对着他,在灶口的一堆柴枝上坐着。光线浸着他的轮廓,边缘之处微微生亮,好像肩头笔直的线条也被烘软了,仿佛轻轻一碰便要折弯。
陈焉呆呆看了一会儿。那柴火熏着眼,他稍作闭目,压住眼中针扎的刺痛感。
他慢慢地把头抵上门框的木头,一半身子遮在门后,另一半在罩着昏黄的火光,不走,也不动,只是看着屋中人。锅中的沸水极为不安地翻滚,一下一下顶撞着木盖。陈焉的脚动了动,往前迈出,慢慢将身子挪进门槛。不足三丈之地,他花了好像一辈子的时间走到一半,却在那铺在地上的黑影旁边停住,静悄悄和那道影子挨在一起站着。
忽然 “啪嚓”一声响。
他一惊,循声望去,竟是谢皖回掌中一朵不知何处拣来的刨花裂在手中,缓慢扼碎,直至无声。
那个背影依然孤立。许久,他松开手,那朵断成几块的刨花被他一动腕子投入了灼灼柴火。一枚细白的火星瞬时炸开,火舌顷刻卷住碎片,烧了起来。
陈焉脸色苍白。他紧蹙双眉,别开视线,退了两步之后,折身走开。这时他听到谢皖回低低说出两个字:“陈焉。”
他的脚步慢了一拍,却没有停。仿佛那两个字属于一个他不认识的陌生人。
身后没了声音。
只有刨花毕剥生响,窗纸被雨打湿了一半。
不多时,两菜一汤端上桌。
谢皖回不做声地排开三对碗筷,既没招呼,也没催促,只自己先撂了一张凳子在桌前,坐下便吃。已收拾完毕的黎飞站在门畔,好不尴尬,与此同时心里愈发生疑,悄悄睨了陈焉一眼。陈焉始终缄默,低头行至桌前,也缓缓在谢皖回对面坐了。他两头没趣,只得轻咳一声,寻了个靠着陈焉的位置也坐下。
三人在诡异的沉默中慢慢吃饭。
黎飞起初拘谨,但路途劳累,他正是饥饿之际,吃了几口,味道香甜鲜美,他忍不住埋头端着那碗粟麦饭闷吃起来。陈焉有一下没一下地夹菜,似乎全无胃口。谢皖回面无表情,动作麻利地动箸拾菜,冷不防丢一或两根素炒芜青到陈焉碗里。陈焉微微一停,不做声,悉数吃完。
过了不知多久,谢皖回第一个放下碗筷,沉甸甸叫桌台一震。陈焉也蓦地停了手,摆正了碗。静止不动。
那张冷清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轻轻拭了下唇角,他站起身,撇了句不咸不淡的话:“你过来。”
虽未指名道姓,可陈焉心中明了,默然起身。这回连一直埋头扒饭的黎飞也停了看他。
谢皖回头也不回,径直跨出门槛,大步往里屋走。陈焉轻轻一叹,紧随其后,胸膛里空荡荡没有任何着落,随波逐流,等入了房,他轻轻将门掩上,满室昏暗在一瞬间叫他有了临阵逃脱的冲动。
“坐。”这一个字,向来都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陈焉无声坐下。谢皖回伫立在阴影下的身子转了过来。陈焉下意识望住他,仍旧是一样的脸,也仍旧是一样的雪打霜染的味道。只不过没料到这辈子还可以如此对视。积存心底的思念轻而易举击溃了理智,他分明知道自己应该把目光抽走。他只是舍不得。当他悲哀地认识到这一点,嘴边不禁苦笑,益发看得入神。
眉梢,眼角,鼻头,唇线,一丝一缕的鬓发。还有那只耳朵。
既然注定忘不掉,何不把这些都刻入骨头。他日骨化成灰,也是葬在一处,不留遗憾。
他正痴看,不觉谢皖回已近在咫尺。突然,一双手按在肩头,把他整个摁定在椅子上。陈焉一惊,谢皖回却坚不可动地压着,少时陈焉定住了神,他才默默把手放在陈焉右臂上,摸至断处,手心的暖将它轻轻裹住,驱走一两丝深秋的凉意。
陈焉眼底缓缓一热,喉头微动。谢皖回神色凝重地望着那空空长袖,眸内微光细流,把下唇微微咬住,低了头,昔日的刀光剑影仿佛触手可及,血腥味如入鼻喉,叫他手心有些生寒。
可那个人受的屈辱远不止这些。
“为什么避开我?”他问得很轻,听不出任何情绪。
【南柯巷】?
谢皖回靠得很近。两人之间不过两尺,屋内阴寒,那个人的手心隔着一层夹衣也能感到薄薄的体温。
陈焉记起昔日每天他为自己搽完了药,收好银针,还不忘点起一只手携小炉,拨亮炭火,烤上一小会,口中犹念念不忘叮嘱他秋风添凉,莫要让手受冻。他微微笑着,在威胁似的目光下点头答应。
如果可以一辈子这样,多好。
如果他不是一个废人,多好。
这么好的皖回,他连最起码的一双手都凑不齐,给不了他一个完整的拥抱。吃着点心,默默看他踩尽一个院子的刨花,本以为心如死灰,可那地方竟然还活着,竟然还能感到幸福。幸福到他差点忘记自己终身带罪。点点滴滴,此生再难得,亦不可求,不可贪。回想自己忍痛一刀一刀削去那木板上刻下的“回”字,忽然悲从心来,身体冰冷,竭力闭目不答。
“……陈将军是嫌我一个民间郎中,不配给将军疗伤?”谢皖回淡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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