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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溪十二里 之 南柯巷-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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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用澄金的玉米面盖住,涂上薄油,卷入竹箬放进蒸笼。动作相当熟练,想是平日做小点出了心得。陈焉微微一笑,也动手洗了葱,刀落间如碎白的雪花洒开,随后一边将鱼下酱料腌制,一边问谢皖回:“今天重九,大夫怎么没出郭去登高?” 
“往年曾跟师兄和嫂子去,”谢皖回低眼添着柴火,“其实也腻了,不过图个热闹,聚一聚。” 
他略略停住手里的动作,轻声问:“那今年怎么不聚了?” 
“把那边的碗递过来!”谢皖回突然抬高声调命令了一句,头也不抬,伸手一副不耐烦的模样等着他递。陈焉收回视线,心头有些暖,依言递了碗过去,不再问起。 
两个人都没说话。偶尔谢皖回吆喝他拿这拿那,而大多时候都只闻炊具响动,蒸气轻拍。阳光往西偏了几度,一丝木樨香搭上窗台,偷得半日闲,倒也安谧惬意。 
陈焉炖鱼的那会儿功夫,谢皖回走出庭院,在桂树根下挖出去年埋下的两坛菊花酒,刮去坛子上的泥,又将院内石桌上的细碎桂花扫干净,摆开碗筷,放了两只青釉杯。少时,菜色皆齐,重阳糕也新鲜出炉,案上排出好几碟小菜,等陈焉收拾好庖房中的杂物出来,谢皖回已斟满了酒,两人入座。 
刚坐下,谢皖回突然一扬手,陈焉只觉自己胸口“啪嗒”一敲,潜意识伸手去接,却是一只沉甸甸的柳青色锦袋。谢皖回淡淡说:“今早出城采回的茱萸枝,留着吧。” 
陈焉低低道了谢,小心翼翼收了佩好。 
秋阳煦日,他心中微暖,先动手将一尾鲈鱼的白肉剔了最鲜嫩的一块下来,夹到谢皖回碗中,有些腼腆地微微一笑:“尝尝,南州的黑鲈,平时总不舍得买这样矜贵的东西,今日重九天,我试着依照家乡口味炖了两尾。不知好不好,大夫您莫嫌弃。” 
谢皖回没说话,动箸把那块鱼肉送入口中,咬下去,满齿生香,鲜美滑爽。浓浓的南乡味。 
“挺好吃。”他意犹未尽吮了吮筷子尖。陈焉松了口气,见他喜欢,唇角不由露出一丝笑容。可谢皖回手中食箸轻轻往碗边一落,覆掌按定,口吻不着痕迹,“泗州的鱼,也是差不多的做法吧。” 
陈焉一僵,声音尽失。 
谢皖回淡然挪开手,将一盏与黍米合酿的菊花酒推到他面前,自己则端起另一只釉杯,喝了大半,才缓缓道:“陈焉,其实你不仅去过泗州,以前还从过军。苏合之役,你也曾亲身经历吧。你认为我真的犯傻,见到那般光景还猜不出七、八分来?——我没说破罢了。” 
千百般掩饰,到头来却是薄如笺纸,抵不过这一句话单刀直入,正破其心。他张了张嘴唇,终于默认,只一口饮干那酒,双眉微颦。 
“我们也不生分了,对我,你没必要瞒什么。”谢皖回不温不火携了袖,动筷在桌上拣了几样菜肴,先放在陈焉碗里一些,随后也往自己那儿撂了两块。他神情平静,眼睛有一两点微光漾动,沉默之后,开口时鼻音稍重,“往事这种东西,说多了,心里头自然也就坦然下来,其实除了自己,谁在乎。就像那年我师傅突然病发,师兄刚入宫不久,抽不开身,他第二天晚上便辞世了,后事都是由我一手打点的。入柩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咬破了嘴唇,师兄说我满口的血,吓人极了,好多天都是枕着坟头睡的。这些事,我不提起,有谁会记得。” 
陈焉脸色微微苍白,手掌握拳桌上,抵着石头,却是犹豫了,没能握住那个近在手边的腕子。谢皖回倒是一脸不在乎,默默吃了一会儿菜,又说:“丢人吧。要是几年前,我死也不愿告诉人,现在心境已经冷静许多。不怕你笑话。” 
“不,大夫,我,我不会。不会笑话您。”陈焉嗓子有些疼,声音略颤,眉间锁住一丝痛苦之色,良久才低着睫毛望向空空酒盏,长叹了一口气。他低声道,“我……确实在泗州服过役。这手,也是战乱时被敌军斩断的。” 
谢皖回把目光停住在他脸上。 
陈焉默然摇了摇头,将酒杯重新斟满,再喝一盅,神色黯淡:“……我家世代聚族村落中,族人大多目不识丁,只因老父迁居城中做木匠,筹了一点微薄积蓄,恰又结识一位私塾先生,将我托给他,我才有幸读书认字。之后徭役征兵,我被发配泗、浛两州,戍营数年……后来在一场激战中右臂残疾,自此退出军籍,回到老家乡下。本想安分地种田耕地,可老家的叔伯兄弟往来生疏,何况乡里人极其忌讳残疾,虽然嘴上不说,可明里暗里总在提我右手的事情。先父原已迁出村子,没有居所,我只能寄人篱下,整日听着冷嘲热讽,凡是有喜庆之事,更要隔屋闭门,免得给别人添晦气。我不愿做人累赘,就辞了乡里,北上聿京谋生。” 
“原也觉得你这般个性,不像是做生意的出身。肠子都不会略略弯一弯,更不懂油嘴滑舌。倒有几分像行伍中人。”谢皖回静静听完,期间已饮了一两盏,把手续斟。酒味似苦,他眉头始终未展。 
陈焉将心中藏匿之事道出一半,微微畅快,果然轻松不少。他自嘲地一笑,也陪了几盅。 
两人有一小会没再说话。席间唯有细微的碗筷响动,杯中酒满酒落,几巡过去,桌面又落了好些鲜嫩淡黄的桂花苞子,娇俏生香。谢皖回喉间似有一丝薄薄的火沿着线儿烧了上来,直入额头,却是油料不足,只得七八分火候,缓慢燎烤,他眉梢眼角渐渐起了一两分桃花般的颜色。 
他看陈焉低头自饮,眼睛稍有不满地微微眯了一下,端起青釉杯子,冷不丁就着陈焉的杯一撞,“锵”地一响,未等那人吃惊抬头,谢皖回已昂首喝了。陈焉见他似乎有点醉了,忙轻轻搀住,谢皖回却反手抓住他的左臂,沉声说:“陈焉,你若早将话讲明白,那多痛快。以前你总是避之不谈,我看着不舒服。从今往后,你我之间若有话,直说便是,少给我绕弯子。” 
陈焉听他这样说,脸色却是凝重起来,迟疑片刻,终于轻轻坐直身子,直视着那对乌黑透彻的眼眸,语调庄重:“谢大夫,既然您要我把话直说,那我就借今日重九,将一直想讲的,全坦白讲了吧。” 
“讲。”谢皖回分毫未觉他眼中的执着,还在持杯喝酒。 
“……我,”陈焉略微一顿,抿紧了嘴唇,放低声音慢慢叹道,“其实我也早知道,大夫您在糕点里放了药材,为我止疼。那‘药罐’、‘试药’一说,也不过是个借口。您是不想收我报酬,又免得我面子上难堪,才编出那样的理由,给我……治手臂的伤,对吧。” 
谢皖回手中的酒停了。酒色微晃,醇香生光。他沉默须臾,依然尽数喝了干净。 
陈焉见他没否认,长叹一声:“谢大夫,我若再对您说什么‘知恩图报’、‘结草衔环’之类的话,只怕您会觉得我只有嘴上功夫,没有真心诚意。这么长时间蒙您照料,我是木匠,却不是木头,何曾不知您用心良苦,也不过一直没有说破罢了。我是个没了一边手的人,但我也感恩,也希望可以报答您。既然,今天您说我们可以把话都讲明了,我不妨如实相告——我从来没有真正为您做过什么实实在在的事,请您务必给我一个这样的机会。陈焉定然尽心竭力,义不容辞。” 
那个人缄默不语。陈焉这时缓缓一动,手心里一点温暖结实地按住谢皖回的手。手背微凉。 
“无论您想要我做什么,”他声音恳切地说,“请一定,告诉我。” 
秋日的徐风下,那一对略含醉意的眼睛回眸望他,眉角桃花的颜色褪了三分,尚有清凛之态,像初剪的一朵烛花,一刹那冉冉有光。他没有挣开陈焉的手,只斜着一挑眉,嘴唇微启:“当真?” 
陈焉怔了怔,下意识点点头。 
一绺乌丝垂下眉梢,显得颊边酡红有了画意。谢皖回双眼犹醒,凝神看住陈焉,似醉而非醉。 
“那么,”他淡然开口,“我想看你舞剑——” 
【南柯巷】? 
木樨院,菊花酒,暖阳午后。一段白刃脱鞘,锐色如昔。 
只是多了个看剑人。 
他端平长剑,剑刃上捎了一片桂花,细薄轻巧,可他仍是觉得重量下压,左手有些紧张:“大夫,我的左手……只怕舞不好。” 
谢皖回第三次用同样的话拨了回去:“无妨。” 
陈焉轻轻叹了口气。只字片语,自己也不忍拒绝推却,最后果真取了那把剑过来,褪鞘试手,一点惶惶然重若千钧。左边原就比右边逊色。太久没弄这剑,愈发生疏了几分。他再一次侧目望向桌旁斟酒自饮的人,那人似乎少了一分醉意,眼睛清冽,对视中神色笃定。他微微窘迫,低头看剑。 
起势以点成圆,纵横归一。 
细细斜风中一响弹破之音,点到为止,止处忽地直落七尺,花荫下赫然丢出一朵清亮的剑花!谢皖回略微一怔,手中酒色涟漪之时,陈焉纵剑的一点反白却应声入酒。酒润剑光。 
人常道,南柔北刚。 
那脱空洒开的剑路虏了南边的形,攫了北边的魂。陈焉的动作起初稍嫌生涩,招式收敛,时有停顿,如泉眼初开,水过乱石,磕磕碰碰四壁撞击,一路坎坷逶迤。然而渐渐左手腕劲蓄足,他甩了几圈,仿佛一枚佩钩绷到极处,骤然迸脱蹀躞,临空强劲地放了一鞭,收展自如。那山泉也像聚齐了数道分流,汇为一脉湍急大水,好比悬崖尽头直落万丈,竟成飞瀑!--令人叫绝。 
剑非剑,已与出剑之人连作一线,全然不见金属兵械之形,而不过是他肩头一绺飞扬黑发,于长庭院落,走起凛凛劲风。难得一身潇洒。 
谢皖回不懂得剑。 
但他偏偏离不了眼,似明白,又似不明白,迷惘地用目光追逐陈焉的动作。 
剑道,心诀,武学。全无领悟。他只觉得好看。 
微火在两颊打了一层慢热的底子,看了陈焉的剑不过一盏茶的光景,那底子烧破了口,浓浓溢出一股烫意,淌过眉角,不动声色地酝酿。他下意识抬起手背探了下温,没多留心,又提了酒坛再斟,边看舞剑,边喝到现底。 
嗓子燥热干渴,仿佛那酒越入,剑越快,他越浑身生热,极想润润喉咙。 
谢皖回掰着酒坛子往杯中直灌,动作虚晃,瓷坛磕到石台叮咚作响,酒一不留神洒了一手,菊花清香透骨。他半眯着眼,皱眉瞅着手边已经弄得湿漉漉的青釉杯,懒于理会,一掌扣了,软软地从桌边站起身来,脚步轻浮,走向仍在院中舞剑的陈焉。 
“好剑法!”他利落地喝了一声采,眉眼被水浸湿了似的,几分模糊,几分柔软。手中酒盏却极为爽快地朝陈焉一擎,“陈焉!我敬你一杯--” 
说时脚下忽地一绊,一盅酒失手泼了出去! 
陈焉大惊,那瞬间长剑惊惶脱手,步法路数尽破,人已失衡,只竭力跃过去一把接住。谢皖回的酒沿袖滚下,在疏密不一的阳光间犹如珠玉泛彩,软绵绵的身体把陈焉整一个硬生生拖倒在地,摔得不轻。 
剑“哐当”一声滚到了木樨树下,沾满淡黄白的桂花籽。 
“谢大夫……谢大夫!”他左手托着谢皖回失力的身架子,只恨自己没有右手,顾不及查看有无伤着,心急如焚地唤了好几声。 
“陈……敬你……”谢皖回半睁着眼,丝毫不觉酒已洒尽,蹙着眉仍要固执地敬他一杯。晃悠悠举起一边手臂,才蓦地发现杯中无酒。他锁眉更深,乜斜着眼狠狠瞧着杯底,猛甩两下腕子,才不过三、四点残酒飞到襟前。 
他一转眸,茫然看住陈焉焦急的脸,手指动了动,尽是酒渍。 
谢皖回笑了。 
“可惜。本是好酒。”他喃喃自语。釉杯脱落,沉甸甸掉下了地。一根手指碰上陈焉唇角,细秀的指尖在嘴唇下半阕轻轻一描,“……尝尝。” 
酒味甘美。陈焉蓦然僵硬,极为错愕地呆住了。 
“尝……”最后一声沙哑不堪。那只手搁住他的下颌,从领口落了下去,像灯笼抽尽了竹枝篾骨,轻飘飘斜倒一旁。他唇边依稀有声,睫毛微合,枕着陈焉的臂弯沉沉醉去。 
秋日斜阳过枝头。满庭寂静轻轻扫起偶尔风声,卷入四方高墙,无声无息埋了干净。 
谢皖回呼吸轻稳,安然入眠。 
陈焉一动不动。 
院子里静得出奇。躺在树下的剑微微有光,花荫正浓,细小的桂子一茬一茬无声弹过。臂弯间有安详的鼻息。熟睡的时候,那张脸看不出半点平日的锋利凶狠,孩子一般恬静,舒服地在他的怀中找了个暖和之处,靠住了头。乌黑的长发乱七八糟打散,泻了整个肩头,鬓间有一大束绕着颈子铺开。靠近耳根的地方一片酡红如桃枝入春,耳朵埋在发间,露出半道轮廓,红脆可爱。 
环在谢皖回肩头的手终于微微一动。 
五指碰到鬓上青丝,没入几绺漆黑的发,轻轻拨开,那耳朵的轮廓便怯生生地完全袒露出来。衬着黑发白衣,尤为润红,嫩嫩的仿如刚淘开的胭脂。手感温热。 
静谧的空白中,他缓缓低头,嘴唇覆上那只耳朵,低哑地唤了一个名字:“皖回。” 
微不可闻。 
心底的一根丝线恍惚已经断作两截。尘埃落定。他的唇也随之沉了下去,轻轻贴住那枚发烫的耳垂,在最柔软的地方亲了亲。 
微微抬起了眼睛的时候,面如火烧。 
脸颊依旧挨着那只耳朵,呼吸有点儿打颤。他神色迷惘,用指尖细细梳理谢皖回的发鬓。不知所措。 
忽来一声雁鸣。 
他骤然惊醒,霎时已弹身而起。慌乱的视线倏地望向怀中沉睡的脸庞,那瞬间,心口剧痛。 
“……糟了。”他的神色由震惊渐入黯淡,“糟了。” 
重九后的秋雨一层凉过一层。豆大的雨点夹着阴恻恻的冷,在院子的老槐叶上尖刻地敲打,连响声都死气沉沉。 
陈焉说这些日子只怕雨水重,将木料挪到了里屋去。小院铺着三两簇遗落的刨花,浸了水,没神采地耷拉下来,全都带了潮,踩下去闷闷的没有半点清脆。谢皖回问他为什么没把那些留下,陈焉只是低头,轻声说忘了。 
他甚至连谢皖回每天会送小点过来的事也忘了。 
往日晌午或者傍晚,都正是陈焉提前收拾好手头活计,含笑迎他过来串门的时候。可偏偏有好几次他提着食盒上门,却发现陈焉不在家中。一柄黄铜大锁孤伶伶扣着门鼻,谢皖回愣着,仍拍了几下门,确实没人应答,他迟疑地低眉思忖片刻,食盒提在手中辗转半晌,最终原封不动放回了自己医馆。 
对于事后谢皖回厉声厉色的一顿好骂,陈焉总有道歉的理由。任凭他怎么训斥,只安静地应答,承认那是自己一时过错。他只是忘了。 
当他不知第几次忘记的时候,谢皖回明显察觉到他的回避。 
偏生他是个不愿先开口的犟脾气。陈焉闭口不提缘由,他也一字不问,只是心中无端端添了烦躁,本就易怒的脾性愈发长了几分。上门投医的人都觉得这谢大夫近日来神情不比往常,动辄便骂,活像一块去了杂质的硝石,谁也不知他何时会撞出火来,纷纷避讳。 
连他每天做的糕点也开始日渐失色。人没什么耐性。到头来都只会回到自家桌上的东西,何苦费那么大心思。到了最后,索性一摔盒子,全倒了。 
陈焉依然缄默不语,低着脸,一板一眼地在木材上木讷地削着。 
有时,他一个人浑浑噩噩做着活儿,刻刀突然脱板,他吓了一跳,连忙缩手时,才看见木头上居然又神差鬼使地刻出一个“回”字。人一滞,怔怔看着那字。仍是那个字,仍是那些笔画。可他足足看了一刻钟,指腹于字迹上反覆揣摩,直至压不住掌心急遽颤抖,他才终于将它一点一点削成碎片。这不是他该刻的字。 
这不是他该想的人。 
那个不该他想的人仍会不请自来。往往冷着脸,偶尔还有点心,对他的治疗也并没有停止。 
他坐在板凳上,石头一样纹丝不动。记不得多少次,习惯使他忍不住低头去看那张脸,但目光总会先碰到发鬓旁的那只耳朵。他神色一颤,强迫自己闭上眼。 
准备好的汗帕和水盆静悄悄搁在房内,没有端出来。每晚,当他呆呆把那盆子看个够,才慢慢将帕子洗净,余水倒去。第二日重新准备干净的水,干净的帕子,却也是没用上,过了二更天就换下。如此反覆。藏着那根头发的书,他也不再打开,深深压到了匣子最底。 
只要不动贪念,不作他想,便还能给自己找到借口。 
他小心翼翼守着这种不堪一击的借口,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和谢皖回继续往来。如果他没有做那个梦。 
梦中的人没有醉。在他臂弯中,两只清醒的眼睛若有所思看着他。陈焉下意识别过视线,那个人却抬起手,止住他拧开脸的动作,手指探了上来,指尖轻轻摸过他的唇角。所过之处,味道甘美。却不是酒,是两片温软的嘴唇。 
陈焉失声而醒。惊醒那刻失魂落魄,冷汗浃背,仿佛在凉水里走了一遭。 
羞愧之间,克制不住情绪,一拳砸在冰冷冷的石墙上。三更天的寒意抽丝剥茧,渗过窗纸,微微瑟抖,空荡荡的袖子下一点气息鼓动,仿佛钻出了游魂野鬼。他满手鲜血,绝望地攥紧那段衣袖。 
“陈焉……陈焉,你真不知廉耻……!”拳眼死死抵着自己的心口,浓血沾上了膺心衣,一阵甜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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