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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霎时间，不当值的仆从们纷纷涌向练武场，多数为爱凑热闹的好事者，当然他们被守卫远远地拦住，不准靠近。

　　　　唯独侯府的几位小姐，穿过阻碍来到场地正中央，坐在用桌椅临时拼接起来的看台。

　　　　沈絮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偶尔侧眸瞅一眼李玹。而往往在她看过去的时候，李玹总会抢先一步看她，两人的眼神在空气里相交，她迅速扭脸，脸颊却渐渐泛起红晕。

　　　　沈箩脸带愤恨，死死地瞪着沈篱。

　　　　独独沈漪的眼神直勾勾地往两位皇子的身上飘，恨不能黏到他们身上般，直白且露骨。

　　　　各自的心思简直一目了然！

　　　　刚刚才结下梁子，真亏她们能平和地坐在一起！在心里冷冷一哼，眼神瞥过李玹身上，沈篱勾唇一笑。

　　　　李玹属于轻易不肯认输的骄傲者，这点她再清楚不过。可她就是要故意挑衅他，让他从表象误断定她的实力，这样她就能伸手往他脸上狠甩一记耳光！

　　　　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输给一个初学者，这是多么令人身心愉快的事情啊！

　　　　很快便有两个双耳鎏金掐丝珐琅投壶放置在操练场，竹制的箭矢也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临时搬来的小几上。

　　　　沈篱上前站好距离，拿起一支箭矢朝壶口扔过去，力道太小，箭矢没碰到投壶就跌落在地上。

　　　　“真是不自量力！六儿，你吹牛前怎么不想想自己有没有真实本领？这一箭我看着都替你丢脸，你还是快点认输吧！”沈荇满脸鄙夷地大泼冷水。

　　　　沈篱无视他，拿起第二根箭矢甩手丢出，这次用力过大，箭矢越过投壶落在地上。

　　　　“哟，看看！她竟然还不相信我呢！”一个人自说自话，沈荇多少有些讪讪，便左右环顾，寻找愿意帮腔的伙伴。

　　　　“初学者能把力道控制得如此精准，实在难得。”见两支箭矢距离投壶不远，且越来越近，知道不是巧合，而是沈篱在把握力道，李昇皱眉不耐地说道：“你若是不懂其中奥妙，就闭上嘴安静地看！”

　　　　被抢白一番，沈荇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可他不敢反驳李昇的话，于是学着沈箩的表情，愤懑地瞪向沈篱。

　　　　沈篱当然没有看他，她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右手与投壶上，第三支箭矢撞在壶口处，仍然落在地上。

　　　　第四支亦如是。

　　　　第五支、第六支、第七支……半刻钟的时间很快过去，她一支箭矢都没有投中，皆是差之毫厘。

　　　　李玹站起身，在经过过她身边时，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六小姐好心机。”

　　　　这句话没头没脑，可沈篱懂。他已看穿她的心思，知道她一直在修正力道与方向，其实最后两支箭矢，她已能稳稳投入壶内，接下来的箭矢亦然。

　　　　比试一局两人各投掷八支箭矢，他可以不落一箭，然而她也可以。

　　　　平局，便是他输！

　　　　他已明白她是故意设圈套坑他！

　　　　明人不说暗话，既然被他猜到，沈篱也没必要否认，极为谦逊地回敬：“殿下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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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投壶（2）
　　　　比试开始。

　　　　“你的右手已红肿，我不欺伤者，让你两箭。”李玹拨拉出两支箭矢丢到旁边，背对着投壶坐下。

　　　　不知有意无意，他正好面对着沈絮所在的方向。

　　　　即便知道他没有看她，沈絮依然惊慌地垂下头，耳根都红了起来。

　　　　在围观者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中，六支箭矢宛如流星般连续从李玹手中反投而出，在空中划过完美的弧线后稳稳落入投壶里，其中两支贯耳（箭矢投入壶耳）。

　　　　他出手的速度太快，旁人差点看漏，但见六支箭矢全中，喝彩声此起彼伏。

　　　　侧眸看他一眼，沈篱扬起嘴角，淡定地扔掉两支箭矢。说什么让她？其实是不想输得太难看而已，怎能让他如愿？

　　　　她的行为实在打脸，李玹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阴沉得令人心头发怵。

　　　　绝不能失误！沈篱深吸口气，迅速控制情绪，稳住双手，进入全神贯注的状态。

　　　　第一支箭矢，稳稳落入投壶。

　　　　第二、三、四支连中。

　　　　包括沈荇在内，压根就不看好沈篱的围观者瞠目结舌。

　　　　只剩下最后两支箭矢握在手中，沈篱不敢大意，正待继续投出，忽地感觉有人靠近，她回身一看，见沈琅端着杯温茶递过来。

　　　　“六儿，你身体不好，别太劳累。”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李玹等人听得清楚。

　　　　皱起眉头，沈篱没有伸手接茶盏。正是在比试的紧要关头，沈琅怎会无缘无故地端杯茶水给她？

　　　　她静静凝视着他。

　　　　轻叹口气，沈琅压着声音低语道：“六儿，别忘记殿下的身份，更不要忘记你的身份！聪明的人，当懂得适可而止！”

　　　　让她故意认输？

　　　　这怎么可能！能轻松赢过李玹的机会只有一次，毕竟现在他还不知道她才是重生归来的沈絮，他眼里心里都在轻视着她！等到他明白她的厉害，便会戒备警惕起来，再要打败他可不简单！

　　　　“这是为了侯府！”见她不接，沈琅揭开茶盖，把茶水递到她唇边。

　　　　沈琅是嫡长子，当众亲自喂她喝水，她断然拒绝不得，否则有损他的颜面……垂下眼眸，她轻轻呷了口茶。

　　　　“听话。”轻轻拍拍沈篱的肩膀，沈琅转身走回。

　　　　如果她赢了李玹，便是置侯府于不顾？手里的箭矢仿似重若千斤，沉沉地压在她的心头。

　　　　可向李玹认输？那她还不如立刻去死！紧紧攥住手心，沈篱挥手把第五支箭矢投了出去，箭矢脱手的瞬间，眼前蓦地一阵眩晕，她踉跄一下，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灰尘扑了满脸。

　　　　在惊呼声中响起“叮”的一声脆响，代表着箭矢稳稳落入投壶。

　　　　还有最后一支箭！眩晕感未褪，沈篱咬紧牙关，撑着地面想要站起身，可视线变得模糊，她扭曲着双脚走了几步，再次栽倒。

　　　　有急迫的脚步声靠近。

　　　　“六儿。”看着她灰头土脸的狼狈样儿，沈曦气得眼睛都红了：“没事的，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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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投壶（3）
　　　　时间稍稍往前推一点儿。

　　　　“哥，你是不是跟六儿说了什么？”等沈琅送完茶水回来，沈曦凑到他身边问道：“她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对劲。”

　　　　“我是为了侯府。”怔怔看了看手中的茶盏，沈琅轻声呢喃。

　　　　“你说什么？”沈曦并没有听清。

　　　　“曦儿，带六儿走吧，茶水里放了迷药！”

　　　　脸色瞬间涨红，沈曦像是被点燃的炸弹，眼看就要爆炸，沈篱却“噗通”一声摔在地上，他顿时哑火，大步走向沈篱的所在，在她再次跌倒后，搀扶她起来。

　　　　“六儿，你中了迷药，别逞强，认输吧！”

　　　　“我不认输！”朦朦胧胧地抬眸，沈篱用力推开他，轻道：“没关系，我很好，我能赢，你别妨碍我！”

　　　　沈曦还想继续劝服，却见她转身背对他，固执地稳着身体，顿觉心痛如绞。

　　　　眼前像是起了雾，什么都瞧不真切，脑袋昏沉，手脚亦无力，站立都很困难，沈篱索性闭上眼睛，半坐在地上，双手仔仔细细地在周围摸索起来。

　　　　暗恨一声，沈曦捡起掉落在旁边的箭矢递过去。

　　　　“四哥。”死死攥住箭矢，沈篱轻声问道：“投壶在哪个方向？距离是多少？”

　　　　“投壶在你的正前方，距离五尺。”

　　　　这样都还想继续？沈琅的表情很不好看，站起身正要说话，李玹眼神淡漠地扫过来，虽然什么都没说，却让他悚然一惊，声音便堵在喉咙里，销声匿迹。

　　　　“此女甚是有趣。”李昇抬手托腮，轻笑着说道：“三皇弟，你觉得呢？”

　　　　李玹自然没有回答。他半眯起眼睛，视线落在沈篱身上，心里泛起丝丝涟漪。

　　　　她费尽心思想要赢他的样子，跟前世的沈絮很像，这个性子是来源于家族传承？还是她东施效颦，在刻意效仿沈絮？

　　　　他们的情绪丝毫没有影响到沈篱，她强忍着昏睡感，默默在心里计算距离、方向跟力道，并在脑海中一遍遍地演习，直到确认不会失手，才倏地将箭矢投掷而出。

　　　　她的计算很完美，可眼看着箭矢就要落入投壶，忽地有人冲出来，用力一脚把投壶踢开。

　　　　箭矢散落了一地。

　　　　“花费这么长的时间才投掷出来，有意思吗？”沈箩娇声大喝道，胖胖的圆脸脸上写满嫉妒。

　　　　沈曦忍了又忍，才终于没有对沈箩破口大骂。他弯身把沈篱抱在怀里，歉意地道：“六儿，被五儿破坏了，没中。”

　　　　五脏六腑气得快要焚烧起来，奈何眼皮快睁不开，已无力发脾气，沈篱只得怏怏地垂下头，竭力忍着睡意，问道：“三皇子在哪儿？”

　　　　“我带你去找他。”抱着沈篱走了两步，沈曦拦住正待离开的李玹，眼带哀求地看着他：“三皇子殿下。”

　　　　“比试被搅乱，你我的胜负未定。”视线垂落，看着沈篱愈发显得苍白的小脸，以及努力睁着却毫无神采的眼神，李玹淡声说道：“下次再战。”

　　　　下次再战吗？真是够刺耳的四个字！看来想要赢他，果然没那么简单！

　　　　不再抵抗黑暗，她慢慢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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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前世的狩猎场初遇
　　　　前世，沈絮第一次遇见李玹是在皇家狩猎场。

　　　　正是冬天，皑皑大雪覆盖整个山林，放眼看去，到处都银装素裹，没有丝毫区别……于是她自然而然地迷路了。

　　　　不知听谁说过，在深山里分不清方向时，站到高处俯瞰群山是最好的办法，那样就算不能发现蛛丝马迹，也可以弄出一些动静来让其他人看到。

　　　　于是她花了大半个时辰策马奔上高坡，正打算四处察看一番，却看到在断崖下边有个人正被十几只饿狼追着，疯狂逃命。

　　　　隔得远，当时她并不能确认他的身份，只觉得这个人很倒霉，前面是她所在的断崖，后边是穷追不舍的狼群，他已被逼到绝路。

　　　　她曾经想过，定是上天注定她要救他一命，故而特意准备出这样一个万全的舞台，她不仅呆在高高的断崖之上，饿狼跳不上来更伤不着她，身边还有弓箭跟几十支箭矢，轻轻松松就能解他的围。

　　　　所以在他逃无可逃，就快要被饿狼撕扯成碎片时，她拉弓上弦，一箭贯穿离他最近的那匹狼的身体。

　　　　狼有灵性，且极为聪明，察觉到危险，当即闪身退后，见她手持弓箭用冰冷地箭矢对着它们，不敢再轻易逼近，却也没有离开，依然将李玹包围着。

　　　　两相对峙，太极费精力，她尝试着跟李玹说话，商量脱困的办法，可风很大，把她的声音吹得七零八落，传到李玹那里只剩一片模糊。但他的声音顺风，她倒是听得格外清楚。

　　　　片刻的僵持之后，李玹说道：“断崖上有很多碎石，我爬上去，你对付狼群。”

　　　　他用的是命令的语气，尽管她听着心头不爽，但此时心里正义感爆发，救人要紧，于是依言行事。在他弃马攀爬断崖时，她接连射杀四匹试图跳过来撕咬他的饿狼，终于逼退它们。

　　　　等李玹爬到山顶，她就快被冻成雪人，可他的情况要更加糟糕，全身都是或深或浅的伤口，后背更是插着一支断箭，血已凝固，奄奄一息的样子。未等她看清他的相貌，他便栽倒在雪地里，昏厥过去。

　　　　虽说男女授受不亲，可危急关头不能顾及太多，确定他还有呼吸，她脱下身上穿着的披风，把他紧紧绑在身上，艰难地爬上马背，迅速往回走。

　　　　怕饿狼追上来，故而不能呆在原处……可，她依然找不到回去的路。

　　　　瞎转悠也毫无用处，她寻来一堆半潮湿的枯枝，在另一个高处点燃，看着青烟袅袅升起，没入天际，转身在附近寻了个山洞避风。

　　　　可没想到的是，她刚进入山洞，剩下的七八匹饿狼尾随而至，顷刻间就把她拴在树上的马儿撕扯得血肉模糊。

　　　　马儿痛苦的嘶鸣声回响在山林里，浓郁的血腥味扑鼻，令人作呕，她跌坐在地上，良久都没有回过神。等到马儿被撕扯得只剩下骨骼，而饿狼回身，往他们藏身的山洞看来时，她才抓起弓箭，再次用冰冷尖锐的箭矢瞄准它们。

　　　　然而饿狼没有直接扑过来，它们好整以暇地守在外边，不靠近更不离开，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哼哧哼哧地喘气。

　　　　哪怕对动物不甚了解，她也意识到自己被它们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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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与狼搏斗
　　　　手中有武器，脱险的办法并不是没有，可那时的沈絮一个人尚不能保证可以安全无虞地逃脱，别说还有个意识不清的拖油瓶，轻举妄动只会加剧他们的死亡。

　　　　寒风瑟瑟地吹，某拖油瓶像是个冰人一般压在她背上，她冻得直发抖，睡意渐浓，却努力瞪着眼睛，不敢有片刻的松懈。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不知过去多久，她终于坚持不下去，倒在雪地里。

　　　　身处危境，她没有昏迷很久，很快就清醒过来，睁开眼，正好看到其中一匹饿狼张开血盆大口，恶狠狠地对着她咬来。

　　　　身上的雪花扑簌簌地往下掉，她吓得差点再度昏迷，身后却忽地冲出一把短刀，精准狠辣地刺向饿狼的脖颈。

　　　　原来在她扑地不起时，李玹身上的伤口被牵动，疼得清醒过来，见性命堪忧，便费力地拔出携带于身上的短刀准备着。可他的情况实在很糟糕，即便算准时机瞄准好角度，却使不上力气来，短刀被饿狼轻易咬住丢开，然后再次张着嘴冲他们咬过来。

　　　　沈絮下意识地躲闪，却没能完全躲开，肩膀被饿狼撕咬出数道血痕，锥心的痛楚传入脑海，她蓦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勇气，用力将手中紧紧攥着的箭矢扎入饿狼的眼睛里。

　　　　腥热的狼血扑在脸上，烫得她差点儿跳起来。

　　　　恶狼无比凄厉地痛声嘶鸣，声音极为刺耳，宛如无数银针穿透耳膜，脑袋蓦地剧痛起来。

　　　　“想活下去就快点再补上一箭！”李玹大声冷喝。

　　　　再补一箭？沈絮浑身一个激灵，毫不犹豫地从箭囊拿出另外一支箭矢，使出吃奶的力气往饿狼另外的一只眼睛扎了过去。

　　　　饿狼“呜呜”惨叫着倒地。

　　　　“快点走！离开这里！”李玹再次命令，见她光喘气，根本没有动，急声道：“那些狼以为我们已经死掉，特意刨了雪将我们俩埋葬，本是要把我们作为储藏的食物留着，可这只狼贪心，偷偷地跑回来……它刚才的叫声必然给其他野狼听到，如果继续留在这里，我们必死无疑！”

　　　　“我真后悔救你！”这是沈絮对李玹说的第一句话，却也正是她此后一生的真实写照。后来，她到底有多么的后悔曾不顾一切地救下他？

　　　　可当时她并不懂后来的憎恨，尽管嘴上抱怨后悔，实际却死死地紧咬牙关，强忍住痛苦，依然背着他，迈着僵硬地双腿缓缓前行。

　　　　她并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大雪再次降临人间。洁净无瑕的雪花将她的足迹掩盖，阻隔剩余饿狼的追踪，可危险并没有消除。

　　　　夜幕垂落，寒冷侵袭，他们并没有变得安全。深山里的夜，永远藏匿着人类难以想象的残忍危险，而毫无温度的冰雪也足够把他们冻成尸体……李玹再度昏厥，她逐渐绝望。

　　　　从来都不知道，要挽救另外一个人的性命，需要付出如此昂贵的代价，她不止会丧命，还得面临各种各样的惨烈死法！

　　　　是被冻死？被野兽咬死？或者，活生生地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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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救你不图什么
　　　　最终，沈絮再次倒地。

　　　　前不久在山洞里昏迷时，她意识残存，尚且能够控制自己脸朝地摔倒。可这会儿疲累不堪，她脑海里一片空白，直接就往后栽。

　　　　耳边响起重重地闷哼声。

　　　　铁锈般的血迹味道更加浓郁，可见李玹背后的断箭，已悉数没入身体之中。

　　　　他再次被痛醒。良久，哑着声音说道：“回去吧，回刚才的洞穴。”

　　　　“你玩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