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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她的棋品来看，她聪明而睿智，杀伐果断，锋芒毕露，一览无余地展露自己的本性，丝毫都没有遮蔽的打算……这绝对不是他教育出来的性格！

　　　　沈篱紧紧地捏住手中的白子，随即若无其事地轻笑：“女大十八变。父亲，我已长大，有自己的主张跟见解！”

　　　　其实她何曾不想掩饰起真正的自己，可她能吗？

　　　　当亲人们相继过世，她只能依靠自己的时候，她必须变得坚硬刚强，除此再没有其他选择。因为她只要稍微流露出半点儿软弱跟退缩，就会被环伺在周围的敌人给啃得骨头都不剩！

　　　　渐渐地，她就忘记了从前的模样，再也不会露怯。

　　　　沈安平没有错过她在倏忽之间变化的表情，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然后同样伸手在棋盘上敲了敲，催促她落子。

　　　　“父亲，或者你把香料铺给我，我让你赢，如何？”视线在棋盘上扫了一圈，沈篱掷地有声地说道：“我若不让，你赢不了我。”

　　　　棋如人生，人生如棋，她曾经历过的事情，造就她现在的心境跟智慧，而这并非沈安平能匹敌。

　　　　“我会输？”嘴上轻蔑地说着，实际上沈安平却知道，她刚才下的棋步步相扣，白子已有起死回生的气势，并不容小觑……他集中注意力，专心致志地研究起棋盘上的形势来。

　　　　然而，他还是输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沈篱没有流露出任何欢喜的情绪。

　　　　沈安平抬手把棋盘稍稍往前一推，表情不辨喜怒：“便是你的大哥，都没办法赢我。”

　　　　“愿赌服输，父亲该信守承诺，赠一间铺面给我。”沈篱垂着眉眼，边收拾棋子，边提醒道。

　　　　“我何曾答应？侯府里既没少你吃，也没少你穿，别贪求太多！”冷冷皱眉瞅她一眼，沈安平轻叹：“看来这一辈的子嗣中，就属你最聪明，可也是你最心狠。六儿，阴谋手段当对着外姓人使用，而武器，只能用来对付敌人！”

　　　　沈篱嗤鼻冷哼：“敢问父亲，你觉得何为敌人？是异域番邦？还是外姓者？在我看来，所有意图伤害我的人，都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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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沈絮的糊涂（1）
　　　　沈安平再次沉默了很久，他眼都不眨地看着她，像是要将她看透一般，然而终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于是收回视线，一字一句地道：“立刻回去收拾东西，我让琅儿送你去护国寺祈福！”

　　　　怎么还是要送她走？虽然护国寺就在西城，离长安侯府却有一段不近的距离……沈篱猛地站起身。

　　　　不过她还没有说话，沈安平就斜睇着她道：“虽然不知道你特意把蒋家那小丫头叫过来商量了什么事情，可你觉得我会上当吗？过刚易折，依你现在的性格，就该静心养气，否则迟早要吃大亏！”

　　　　碧水外出，而后蒋家两姐妹突然造访，其中的联系果然瞒不过他的眼睛？明明有发现她的动向，却故意装作不知，只为在她稍微松懈的时候断她后路？

　　　　这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琅儿已准备好马车，你快回去收拾东西！等你知错，我会再命人接你回家！”说着，沈安平端过搁置在旁边的茶盏浅啜了一口。

　　　　端茶，便是送客的意思。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沈篱咬了咬唇，转身便走。

　　　　搬出蒋明远来都没能改变他的主意，只能说明事情已定，既然他铁了心要送她走，再挣扎都是徒劳，她咬牙逼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只是始终放心不下方氏，沈篱没有直接回翠微苑，转身前往沈絮居住的明珠阁。

　　　　沈絮并不在。

　　　　丫鬟们惶惶然地看着她。

　　　　其中大部分人的面容沈篱都还记得，甚至周围的风景、摆设及气味，她都一清二楚。

　　　　只是，这里已不再属于她。

　　　　“六小姐，请喝茶。”丫鬟连翘递过茶水糕点等物，并轻声细语地提醒道：“大小姐此时正在舞月楼跟着先生学习，一时半会儿只怕回不来。”

　　　　“我有事找她，你去通传！”她自己的生活作息时间，她当然清楚，只是沈安平要送她走，她哪里还能安安然然地等下去？

　　　　连翘面露为难。

　　　　“事关母亲。”沈篱沉下脸，拧眉再补充一句：“你若当真是为母亲跟大姐考虑，就快点去把她叫回来！”

　　　　“那好，我去通传。只是大小姐回不回来，奴婢不能做主，请六小姐稍候！”许是她的表情太过肃穆，连翘吓了一跳，然后终于答应。

　　　　茶水续了好几杯，沈絮终于款款回来，看见依然端坐着的沈篱，微微一笑：“六儿，你何事寻我？”

　　　　“我想单独跟大姐说两句话。”沈篱转眸看了看周围。

　　　　沈絮挥挥手，将站在周围伺候的仆从遣退。

　　　　“不知大姐是否想过，母亲怀孕的事情，会给长安侯府带来多大的改变？”已在这里耽搁许久，只怕沈琅随时会找来，沈篱便直奔主题。

　　　　“此话何意？”沈絮拧眉，不耐地皱起眉头，看向沈篱的眸光里有着警惕，显然在怀疑她动机不纯。

　　　　“可有想过？”沈篱追问。

　　　　“母亲怀孕乃是天大的喜事，如何会有什么改变？”抿了抿唇，沈絮答道。

　　　　从前的她被方氏保护得太好，饶是知道人心险恶，却不明白人心，更加不懂内宅有着怎样的龌龊事情，是以根本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内院里这些碍眼的姬妾，会想方设法地对方氏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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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沈絮的糊涂（2）
　　　　若是她能早知道高门大院里尽是腌臜事情，哪怕前世被逼着下嫁给李玹做妾，她也不至于毫无防备，差点儿就被活生生地逼死吧？

　　　　紧紧攥住手心，抑制着心头的恨意，沈篱抬眸直视沈絮的眼睛，缓声说道：“自古以来嫡庶有别，母亲这一胎若是生下嫡子，本来该由大哥继承的爵位，便会转移到嫡子的身上……大姐可知道，有多少人不希望母亲肚子里的孩子安然无恙？”

　　　　“不希望又怎样？”轻哼一声，沈絮的眉梢眼角都浮现出冷傲之色：“母亲一定会平平安安地生下小弟弟。”

　　　　“可她们会不择手段地谋害母亲！”

　　　　“谁敢？”沈絮厉声娇喝。

　　　　看着她尽显无知的面容，沈篱心中一片苦涩。

　　　　曾经她觉得后院里的姬妾只会奴颜媚骨的活着，毕竟她们只懂得讨巧卖乖，断然不敢起坏心思……可实际上呢？人心叵测，真咬起人来，她们比谁都狠毒！

　　　　轻笑一声，沈篱似是而非地说道：“可我听到谣言，似乎有人想对母亲下手。大姐，你成日里学习武艺，学习规矩礼仪，可曾关注过母亲身边的事情？可有亲自服侍过母亲用膳？”

　　　　沈絮每日里前往青松苑问候，只要方氏说好，她就相信她好，可方氏又何曾对她说过自己不好？

　　　　说到底，她的关怀只流于表面，并不曾探听过真相。

　　　　被踩到痛脚，沈絮脸上一红，然后恼羞成怒地怒喝道：“我自然有关心母亲，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倒是你，说这些诛心的话，安的是什么心？”

　　　　“大姐，你今晚去服侍母亲用膳罢，这样你就会知道母亲现在的处境！”沈篱并不想跟沈絮争辩，于是站起身来施了一礼，径直离开。

　　　　简直莫名其妙！

　　　　沈絮心头凝聚起一股无名怒火，却无处发泄，她大步回到房间，用力扯下挂在墙上的弓箭，对着架在后院里的草靶好一番连射，直到将它射穿，怒气才逐渐平息。

　　　　瞅瞅时辰，差不多就快到方氏的进膳时间，沈絮咬咬唇，梳洗一番，换了身干净衣裳，前往青松苑。

　　　　自从怀孕之后，方氏就变得嗜睡，此时还侧卧在榻上歇着，没有起身。

　　　　沈絮没有惊扰她，悄悄放下帘子，见丫鬟已在准备晚膳，她跟到西次间。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上的都是些清淡食物，而夏莲捉着一只肚子圆滚滚的黄猫，正蹲在旁边喂它吃东西。

　　　　“母亲有孕在身，为何这里还养着猫？”沈絮紧紧地皱起眉头。

　　　　猫很爱闹腾，且喜欢上蹿下跳，吓着方氏可怎么办？

　　　　“大小姐。”夏莲抬头看见她，欠身施礼，神情略有些尴尬，然后轻道：“这猫很乖，奴婢会看好它。”

　　　　“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你能一直盯着这猫儿不放吗？快点丢出去！”沈絮面显怒容，高声命令道。

　　　　被沈篱当面指责对方氏不够关心，这已足够让她窝火，结果这些个丫鬟不尽心服侍方氏倒也罢，竟然还敢豢养畜生？

　　　　夏莲垂下脑袋，嗫嚅着解释：“大小姐，这只猫儿必须养着。”

　　　　沈絮狠狠皱眉，走过去，抬起脚，在黄猫的肚子上狠踢了一下。猫吃痛，凄厉地惨叫一声，倏地往外逃窜。

　　　　紧接着，就听到方氏惊呼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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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沈絮的糊涂（3）
　　　　“母亲！”沈絮脸色一白，然后飞快地转身跑出去。

　　　　就见方氏抬手扶着墙，身体颤抖，脸无血色，显然被吓得不轻的样子，而她身边的门帘晃动，内室里时不时地传来“咚咚咚”的异样响动。

　　　　“娘。”沈絮眼眶含泪，迅速地走上前扶住方氏，颤声问道：“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方氏嗫嚅着嘴唇，可半晌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于是缓缓地摇头。

　　　　“都是我不好！”此时的沈絮后悔不已，金豆豆在眼眶中转来转去，片刻盈盈而落：“我，我见夏莲养着那只猫，就想把它赶跑……没想吓您！”

　　　　方氏回握住她的手，正想着安慰她，小腹处忽地传来一阵绞痛，她脸色大变，微弯下身，抬手摸向已开始显怀的肚子。

　　　　“娘，你哪里不舒服？肚子疼吗？”沈絮眼中浮现出惊恐之色，见方氏脸上的痛苦愈来愈浓，她慌乱地扭头对怔愣在身后的丫鬟秋霜大喝：“快去御医署把石御医请来给母亲诊脉！”

　　　　秋霜如梦初醒，转身要跑，沈絮又高声喝道：“御医署太远，先命人去医馆找个郎中来，同时也要快马加鞭地请石御医来！”

　　　　“是！”秋霜答应着，匆匆而去。

　　　　“大小姐，猫还躲在房间里，您先扶着夫人去东次间歇息，奴婢会把它抓出来！”春迎进入内室里查探，片刻后说道。

　　　　沈絮便扶着方氏走入东次间，并将她在软榻安置好。

　　　　方氏紧咬牙关，额头处有冷汗涔涔落下，极为艰难地说道：“絮儿，你先出去！”

　　　　“不，我不走，我可以照顾你！”沈絮死死攥住手心，红着眼圈哽咽道：“娘，别担心，如果肚子很痛，你就喊出来，我不怕！”

　　　　方氏依然摇头。

　　　　“大小姐，要不您先出去吧？奴婢来照顾夫人！”夏莲很是小心翼翼地说道。

　　　　眼角一沉，沈絮豁然站起身，抬手就是一记耳光扇在夏莲的脸上：“你明知道母亲有孕在身，为什么还要养那畜生？你安的是什么心？是不是想要谋害母亲？”

　　　　“奴婢没有！”尽管脸上火辣辣的疼，夏莲却立刻跪在地上，脑袋触着地面，急声说道：“怪奴婢没能看管好它，奴婢有错，可奴婢绝对没有要害夫人的心思！”

　　　　“明日你就随着牙婆去吧！”冷冷地抛下一句话，沈絮接过丫鬟冬雨手中的毛巾，动作轻柔地擦拭不断从方氏的额角处冒出来的冷汗。

　　　　方氏张了张唇，想说什么，终究抿住唇，只使了个眼神给冬雨。

　　　　冬雨点点头，搀扶起夏莲，摆摆手，示意她先出去。

　　　　夏莲红着眼睛，看了方氏一眼，却再次跪下，用力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这才踉跄着转身离开。

　　　　到底是一起服侍着方氏的人，冬雨有些不忍心，自言自语般轻声嘀咕道：“那只猫也怀着孕，是特意养来试食的。”

　　　　沈絮身体一僵，诧异地看冬雨一眼，然后看向方氏，惊愕道：“为什么要特意养只猫来试食？莫非厨房送来的食物有问题？”

　　　　见方氏疲惫地闭着眼，并没有阻止，冬雨轻声回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夫人再次有孕，有许多人明里暗里都在窥视着，必须得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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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沈絮的糊涂（4）
　　　　沈絮顿时就像是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变得无比僵硬。

　　　　养猫试食？这就是沈篱所说的，方氏现在的处境吗？哪怕方氏是这长安侯府里的女主人，诰命加身，却依然要如履薄冰的生活？

　　　　为什么？

　　　　难道后院里的姬妾们当真敢生幺蛾子不成？

　　　　“大小姐，您先出去吧！奴婢会照顾好夫人！”见沈絮半天没有回神，冬雨轻声提醒道。

　　　　沈絮低头看向方氏，她似已睡着，双手平放在腹部，呼吸平稳。她心里乱糟糟，就像是被强行塞入一团理不清的乱麻，剪不断理还乱，于是胡乱地点点头，走出东次间。

　　　　心里担忧着方氏，她没有走远，周围的丫鬟看见她都面色惊惧地行礼，再迅速避开，这让她的脸上像是烧起来一般，火辣辣的疼。

　　　　从前丫鬟们看见她，不会这样害怕。她稍微停顿，却听到东次间里传来细碎的痛苦的呻吟声，许是竭力压抑着，声音很小很小。

　　　　她抬手捂住脸，遮挡住骤然流下来的泪珠，大步冲出青松苑。

　　　　方氏是不想让她担心，更不想让她内疚，才故意装作睡着的样子，好骗她安心离开吧？其实很疼？肚子里的孩子，会保不住吗？

　　　　胡思乱想着，沈絮心里越来越乱，泪花更如落雨，绵延不断。她就像是一只无头的苍蝇，横冲直撞地往前跑，冷不丁就撞到了谁的身上。

　　　　一双温暖有力的手稳稳地扶住她。

　　　　“滚开！别挡路！”哽咽着低喝一声，沈絮转身要走，那人却抓着她不放，清淡如风的声音里带着关切：“絮儿，你有心事？”

　　　　是三皇子李玹的声音！

　　　　沈絮吃了一惊，忙欠身施礼，可他始终抓着她的胳膊，虽然不紧，却让她无法挣脱。她有些恼怒，抬眼怒瞪他：“放开我！”

　　　　“你哭了？”李玹皱起眉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明亮的眸光里闪过几分心疼，寡淡的声音里也掠过恼意。

　　　　“跟你无关！”沈絮冷硬地别开脸。

　　　　深深看她一眼，李玹转头，冷冷看向跟在身后的随侍太监明喜。

　　　　明喜告了声罪，上前一步，附身在他的耳边叽里呱啦片刻，声音压得很低，沈絮并没有听清楚。

　　　　“絮儿，跟我来。”柔声说着，李玹改为抓住她的小手。

　　　　沈絮顿时又惊又怕，心头更是涌起一股羞辱感，这个人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地就跟自己肢体接触？哪怕他贵为三皇子，又怎能随意地轻薄她？可还没有等她发作，耳边就传来他似凉薄又似温柔的声音：“絮儿，别喊，你想被其他人看到你跟我拉拉扯扯吗？那样你就只能再一次下嫁给我做妾了。”

　　　　哪里有再一次？谁要下嫁给他做妾？光想想就觉得怒火中烧，沈絮拼命地挣扎，却总也挣脱不开，心中又慌又乱，打又不过他，也不敢喊人来帮忙，更担心被其他人看见自己跟他勾勾搭搭，委屈的泪水涟涟落下。

　　　　“絮儿，不用低着头，这一世，你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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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沈絮的糊涂（5）
　　　　“混蛋，你快放开我！放开我！”没有听懂他在话语里暗藏的意思，沈絮依然神情激烈地反抗。

　　　　李玹的神色渐渐转凉，他稍微用力地收拢手指，听到她疼得倒吸冷气，才再次松开。“絮儿，不闹了，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声音哀恸而悲伤。

　　　　“放开！我压根就不认识你！”沈絮压着声音，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眼睛红得像是兔子，瞧起来很是可怜。

　　　　李玹怔怔地看着她，有些挪不开眼，他心里某处隐隐觉得，她唯有憎恶着他，才是沈絮。

　　　　毕竟，她一直恨他。

　　　　可这些仇恨，与今生无关！

　　　　于是他不曾松手，全然不顾她的反抗，强行拉着她进入不远处的水榭里边。水榭临水，环境清幽，里边一应物品俱全，地毡桌椅靠垫迎枕，都很簇新，皆是跟随着他出行的宫人们先一步装饰好。

　　　　明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