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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女三劫-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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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沧海下意识在脑海中梳理所能想到的江湖人物,却即便是最臭名昭著的大恶巨奸,也没听说过有谁能干出如此令人发指的虐杀行径。他愣了好半天,在刺鼻的腥膻气息中努力忍下肠胃翻涌,蹲下身,仔细察看。他首先看向三个受难者的手,无论男人女人,粗糙手掌满是硬茧。看结茧的位置,他立刻断定没有一人练过武功。就像他自己手上的硬茧,练武之人因舞枪弄棒磨出的痕迹,和寻常百姓因劳作而得的老茧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越看越费解,平凡小民,可见并非江湖仇杀,而如果说……这就是一起偶然事件,全因一句嚼舌而起,那么行凶之人是有多么刻骨的怨毒,才下得了这般狠手?四分五裂最凄惨的第三具尸首,从身量判断,显然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他……应该就是那小男孩口中引来祸端的哥哥吧?殷沧海暗自叹息,左右再看,他注意到地上干涸的血迹,呈现出许多凌乱的血脚印。有些混杂在一起无法看清,而在厨房靠近后门的地方,却有一个特别完整而清晰。这个脚印引起他的注意,丈量脚印,再比对三具尸首的脚,他脸色微微一变,全都对不上!脚印尺寸很小,也只有那横尸的女人还算接近,然而对照鞋底纳针的纹路却又完全不同。换言之,这极有可能就是行凶者的痕迹!
  脚印实在不大,以此测算身高……如果行凶者不是天生小脚,那就该是身材矮小……当然!是以男人的标准来衡量!想着想着,他忍不住锁紧眉头,循着脚印方向推门走出去,到外面还有几个同样尺寸的血脚印,一路延伸到墙根的水缸,他低声呼唤召来馋猫,凑到水缸闻一闻,立刻闻出水中的血腥气。
  殷沧海心念一动,难道说,是凶手在杀人后,走到这里来洗手?在附近找一找,蓦的,他发现在水缸与墙根的缝隙里有一个黑色的东西,用树枝挑出来,居然是一块黑色手帕。殷沧海低头沉思,心中已暗暗猜出某种可能。黑色手帕是上等丝绢质地,以茅店一家的贫苦衡量,显然不可能是他们的东西。而如果说是凶手的,他却很难想象会有男人随身带手帕,行凶之后洗手擦拭,然后便丢弃一旁不再要……似乎,这家伙还很爱干净呢。
  小脚、手帕、洁癖,还有对‘怪物’之说超乎寻常的敏感……什么人,才会对关于容貌的评判有如此激烈的反应?所有一切,似乎都在指向一种可能……
  ******
  人群之外等在岸边,距离茅店甚远,红夜已闻到浓烈的血腥气。她下意识遮掩口鼻,怀中小男孩却在拼命挣扎哭喊:“让俺进去!爹!娘!哥!你们在哪!让俺进去啊!”
  红夜满眼慌乱,刺鼻血腥让她意识到店中景象一定很惨,因此不管孩子如何挣扎,她就是坚决不撒手:“别着急,那位大哥哥不是进去了吗,他会帮你的,相信我,你爹娘哥哥一定不会有事。”
  连声劝慰,小男孩却听不进去,嘶声哭喊,重伤之下几乎快要晕死在地。
  红夜又惊又怕,频频向茅店张望,沧海怎么还不出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殷沧海终于回来了。
  “怎么样?”
  红夜急切追问,小男孩更不顾一切扑上来:“大爷,俺爹娘哥哥咋了?他们在哪?”
  殷沧海一言不发,却出手点了男孩穴道。抱起昏睡的孩子四处询问,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暂时先安置他,这孩子伤得不轻。
  牟家集的族长想了想说:“祠堂后院还有几间空房,让人收拾出来凑合能住。”
  红夜惊疑不定:“沧海,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把这孩子弄昏?他家……”
  殷沧海摇头叹息:“不能看。侥幸留一个活口,总不好再当场吓疯吧。”
  红夜瞠目结舌。
  ********
  牟家集祠堂空置后屋,经过一番打扫,遭逢大难的孩子算是暂时有了一个能养伤的地方。当点穴效力过去,孩子悠悠转醒,就听到救命的大爷在耳边询问。
  “你叫小狗子对么?还记不记得那个蒙面客人,他说话的声音是男是女?”
  小狗子茫然摇头,混乱头脑拼命回忆,那个鬼……嗓音就像敲破的锣,又沙又哑,根本分不出男女。趴在炕上,稍稍恢复体力,他挣扎起身急切追问最关心的问题:“大爷,俺爹、娘,还有哥哥弟弟,他们在哪?他们咋了?”
  殷沧海只能告诉他:“他们都已经过世了。”
  孩子似乎不懂什么叫过世,他只能更直白的解释:“都死了,如今只剩你一个。”
  小狗子瞪大眼,反应过来放声大哭,不!他不相信,昨天还挤在一条炕上睡觉的一家人,怎么可能到今天就只剩他一个?!他不相信啊!
  “爹!娘!哥……”
  灭门惨祸,眨眼成遗孤,如此人生巨变又岂是一个孩子所能承受?小狗子快疯了,哭到撕心裂肺,拼命挣扎着只想回家。
  “小狗子,别乱动了,伤口又裂开了。”
  红夜在旁规劝却没有用,是的,换了谁,大概都无法接受这么残酷的事实吧。
  *******
  在小男孩昏迷的时候,殷沧海已经几出几进牟家集,河边小店里,来办案的官差早已离去,既没有仵作验尸,也不见破案诚意。三五个人敷衍了事在左近询问一番,既然谁都没看到是谁行凶,找不到线索,也就草草定论为流寇作案,指示牟家集族长找人收尸,剩下的事再也懒得管。世道如此,见怪不怪,想让官差老爷为这种穷得丁当响的草根小民效劳一把,既没好处得,更没银子赚,岂非是天方夜谭?
  殷沧海询问牟家集族长:“这户人家还有其他亲戚么?”
  族长摇头:“老黄一家是外乡人,早年也是在关内活不下去才出来寻口饭吃。在这里落户开个小店,远近十里八乡也没听说有啥亲戚,碰上这种事……唉,也只能怪命不好吧。”
  “命再不好,死后也总该有人收尸啊。”
  族长叹了口气:“好歹这些年的交情了,老黄一家,人都不错,但凡有这个能力,谁不想帮一把。可是你看看,牟家集的苦力汉子,个顶个穷得丁当响,出工一天挣一天嚼口,谁家是能翻出余粮的?就算想凑一副棺材板,也实在没这个力呀。”
  殷沧海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子:“人死入土为安,这个钱我出。把这一家好好安葬吧,若是让那孩子看到,恐怕唯一逃过大难的也要从此吓疯了。”
  由过路客出钱,村里穷汉一道帮手,打了三副薄棺材,更推选出胆大的,为惨不忍睹的老黄一家收尸入殓。不足周岁的婴孩与娘亲合葬,从此渡口岸边,多了三座孤坟。
  后事料理妥当,头七忌日,殷沧海才带着孩子来到坟前,让他祭拜父母手足。
  一家五口从此天人两隔,小狗子在坟前哭到晕厥。生不见人,死也无从见尸,让他接受从此再无亲人,孤苦无依的事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小狗子从晕厥中醒来,已经重新躺在祠堂后屋的炕上,从那一刻开始,年幼的孩子就像变了一个人,再也没有眼泪了,不哭不闹,不吃不喝,整日如同死人般躺在炕上,眼神空洞,一声不吭。
  “小狗子,你伤得这么重,不吃东西不行的。”
  任凭红夜如何苦劝,孩子就是没反应,眼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想了想说:“小狗子,是不是在想家?姐姐带你回家好不好?”
  这样说时,孩子终于有了回应,张开干裂的嘴唇低声嗫嚅:“回家……俺要回家……”
  红夜带他回茅店去了,发生惨案的后厨,此时虽然已清走殉难者,四周墙壁却还有许多未擦净的暗黑血迹。孩子看着,却并不太清楚那些斑斑点点的黑印是什么东西。
  “小狗子,别难过,虽然你的家人已经不在了,但其实,也仅仅是换了一种方式和你在一起,人死魂不灭,只要你想着他们,家人至亲也就住进了你心里。”
  “住进心里?”
  几天来,孩子第一次开口,瞪着一双茫然大眼:“咋个住法?俺还能见到他们吗?”
  红夜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告诉他:“历世历劫,转生轮回,总有一天,你的家人还是会以另一种面目来和你相见。”
  孩子听不太懂,她想了想,咧嘴一笑:“呐,就譬如说我吧,知道吗,其实我来到这个世上也是孤儿。我不知道家人在哪里,也不知道该怎样去找到他们。还有那位大哥哥,沧海的爹娘也早都不在了,背井离乡,他也是孤身行走,并没有一个家人在身边。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很多,多到数不清的孤零零的人,无依无靠,举目无亲,但是啊,当我们走在一起,就又可以成为一个家。住进心中的至亲,也会因此幻化成身边真实的人,是他们带给你的温暖和慰籍让你觉得,那个就是阿爹,那个就是阿妈,阿爹阿妈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红夜眼前一亮:“对了,告诉你哦,我也是在找不到家的时候被人捡回去的,于是在西凉城,又有了阿爹阿妈,有了一个新家。”
  家……他还可以再有家吗?
  大颗眼泪无声滴落,孩子扑进红夜怀里放声恸哭:“姐姐……”
  *******
  十余天将养,小狗子的外伤已见大好,但是关于未来却成了问题。毕竟啊,一时救急或可为,但要从此长期添一张吃饭的嘴……放眼牟家集,纵然是一族之长的老汉,一身衣袍也是补丁摞补丁,都是一穷二白的人家,即便都觉得这孩子很可怜,但扔给谁,谁又敢接这块烫手山芋呢?
  既无亲朋可投靠,又无邻里能收养,几天商议无果,殷沧海头疼了。这该怎么办,好不容易救回一条命,如果就这么丢掉不管,凭玉儿的性情怕是接受不了吧?
  ********
  渡口茅店里,孩子哭得让人心碎,有思念亲人的痛,更有对未来茫然的恐慌。
  “姐姐,俺害怕,今后该怎么办?”
  “如果真的找不到可以投奔的亲人……”
  红夜想了想,忽然说:“对了,小狗子,你叫了半天姐姐,不如……我就认你做弟弟吧?我们一起回西凉,这样,你就又可以有一个新家啦。”
  孩子瞪大眼,他不知道西凉是什么地方,只是……十几天来,这个好漂亮的姐姐已经让他不自觉的产生某种依赖,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好亲切,好温暖……
  “姐……”
  孩子的眼眶湿了:“你要俺?真的?”
  红夜立刻点头:“当然啦,我还从来没当过姐姐呢,这下总能如愿一回。告诉你哦,姐姐的家在西凉,那是一座大城,别提多热闹了,城里住着阿爹阿妈,从此后,他们也都会是你的亲人。”
  家……亲人……对于一个稚龄丧亲的孤儿,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能打动心扉……
  红夜歪头问:“小狗子,你愿意和姐姐走吗?”
  孩子嘴唇颤抖着,终于,慢慢的,沉默点头。

NO。15 奇怪的江湖
更新时间2011…5…13 23:54:26  字数:4489

 一家枉死冤魂变成河滩孤坟,行将离去时,小狗子在坟前一拜再拜,回头遥望孤零零破败茅屋,呜咽哭声难断,一步三回头。侥幸得存的孩子就这么走了,没有人能告诉他,今后未来,他的人生会变成怎样。
  ******
  一路上,孩子显得很沉默,随着马匹一颠一簸,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红夜想方设法为他宽心,抱着胖嘟嘟的花狸猫,笑嘻嘻献宝:“它叫馋猫,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哦,好看吗?”
  孩子沉默点头,黑白纹的绿眼睛猫咪,是他见过最漂亮的猫,看着看着忍不住伸手来摸。
  呀呀可恶!凭啥它要沦为玩具?馋猫正要变脸,主人立刻瞪眼,干什么?敢露出凶相试试看?!打压贪吃鬼的嚣张气焰,红夜把猫咪塞进孩子怀里:“来,你也抱抱,手感很好哦。”
  漂亮宠物是开心锁,孩子抱着馋猫,抚摸逗弄,悲伤之态果然褪去不少。
  馋猫非常受不了的‘喵呜’哼唧,只可惜禁令当头,拍脑袋,逗下巴,惨遭‘蹂躏’偏偏无可奈何。
  共乘一骑,红夜有一搭没一搭随口聊天:“小狗子,今年多大了?
  孩子低声回应:“再过仨月,俺就十四了。”
  “十四岁?!”
  这下,连在前牵缰引路的殷沧海都惊讶回头,不是吧?看这孩子黑黑瘦瘦,个子这么小,还以为至多只有八九岁呢。
  红夜啧啧感叹:“都十四岁啦?比王婶的儿子还大……真不像。”
  孩子无言以对。
  她想了想又问:“对了,大家总叫你小狗子,都没听过正经大名,你大名叫什么?”
  孩子摇摇头:“俺家姓黄,打记事起,爹娘还有出出进进的叔伯都这么叫俺。姐,啥叫正经大名?”
  红夜一笑:“就是好听的名字呀,你想想看,总不能等将来长大了,变成男子汉,成家立业连自己也当爹了,还被人叫做小狗子吧?”
  孩子仔细想想,嗯……似乎是不太好。
  “可是俺没有正经大名。”
  “那帮你取一个吧,叫个好听的名字。”
  孩子点头,红夜认真思索起来,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沧海,你也帮忙想想呀,叫什么名字好听?”
  沿河而行,不远处就是涛涛易水,殷沧海转头侧望有了主意,笑笑说:“正所谓靠河吃河,水边生水边长,又在水里捡回一条命,依我看,不如就叫水生吧。”
  红夜眼前一亮:“水生?嗯,这个名字好。”
  于是,落难孤儿黄小狗,从此有了堂皇大名:黄水生。
  *******
  骑马一日行,这天回到寄存车驾的镇店,无巧不巧,正赶上镇中有大集,各种生意叫卖,街上人挤人。孩子长到今天还从未见过这么热闹的集市,左顾右盼,一双眼睛快用不过来。
  来到镇头一处店面,招幡上写‘陈家老店’。一到门口,伙计笑脸出迎:“呦,这不是殷镖头?可去了好些日子。”
  牵马进店,热络闲聊,看看天色尚早,伙计端上茶点笑问:“殷镖头,怎样?是住店歇歇脚,还是打尖喘口气就准备套车呀?”
  一早看出玉儿想逛街,他微微一笑:“不急,住一宿,明天再走。”
  伙计笑呵呵招呼进客房,整理行囊不在话下。
  未等坐稳,红夜已经急不可耐拽起小弟:“水生,走,带你逛街去。”
  小孩子哪有不爱玩的,挤进热闹集市,红夜一会儿塞来炒栗子落花生,一会儿买个猴脸面具逗他乐,尝尝这个,看看那个,多少日子来,小男孩的脸上终于见了笑容。
  “姐,你真好。”
  逛街开心,到日暮黄昏,集市渐渐散去。三人结伴回客店,红夜还在兴高采烈讲不停:“水生,到家你就知道了,比起这里呀,西凉城不知更大多少倍,每逢开市,街连街聚大集,那才真叫热闹呢。”
  “姐,还有比这里更热闹的地方?”
  “当然啦,到时候一定带你去好好逛。”
  正说得开心,原本走在后面的当家男人忽然冲上来,一把将二人带到身后。
  耳力聪敏,殷沧海远远便听到从陈家老店里传来打斗声,刚到门口,‘砰’的一声,就见一人从店门直飞而出,结结实实摔在当街。
  红夜吓了一跳,摔在眼前的家伙,脸上身上多处见血,受伤不轻。探头往院子里看,械斗两拨人,各有兵刃,显然都是练家子。人数较少的一方,五六个人歪歪斜斜均已见红挂彩,另一方十几个人则趾高气昂,满脸得意,居中一个轻摇折扇的公子,端坐大堂,一言不发,低垂眼目悠哉品茶点,该说什么自有手下人包办。
  “什么东西,也敢跑到我家少主面逞威风?活腻了想投胎干脆直说。”
  刚刚被摔出去的家伙重新站起来,本事不如人,面子不能丢,擦一把嘴角血渍厉声喝问:“好小子,这笔帐你家爷爷先记下,报出名来,改日再会!”
  公子手下大汉哈哈大笑:“我家少主的名号,凭你那鼠头贱耳朵也配听?报出来吓死你,趁早滚远点,否则休怪身后无人报丧,爷爷管杀不管埋!”
  败兵之将气得浑身发抖,江湖中人,性命可以不要,脸面岂能丢?要是就这么灰头土脸的走了,他今后在江湖上还如何立足?双方再起波澜,斗嘴皮、斗家伙,叮叮咣咣,吵吵闹闹不可开交。
  殷沧海不想惹麻烦,见这般情景,绕行后院进店,才叫过伙计询问是怎么回事。
  此时店里的伙计都吓慌了,方才出来迎客的堂倌苦着一张馒头脸,清晰可见左右脸颊各添一座红彤彤的五指山。
  “殷镖头,你说这叫什么事?开门迎客怕就怕碰上这些不讲理的爷。这不,挨揍那一拨是先来的,一来就说要把十八间上房一揽子全包,我刚解释两句,说有几间已经住了客,总不好再把人家请走,数一数剩下的也还有十二间,他们六七个人也总能够住了……”
  伙计越说越气苦,指指隆肿的脸蛋子:“您看看,就因为这一句,二话没说先挨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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