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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怎么样，送到家了吗？”秦韬温润的嗓音从话筒里传来。

　　尹明凯窝在出租车后座，瓮声瓮气地回答：“一开口就问这个。都不说声谢谢么？”

　　“谢谢。”对方毫无诚意地当了回复读机。

　　“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啊？”他倒是毫不在意，继续痞下去。

　　“你想要什么报答？”秦韬淡淡回道。

　　“唉，算了，先记账吧。”他难得地没有继续调笑，没好气地道，“依我看，梁潇潇确实有点问题。”

　　“恩。”秦韬没说什么，似乎在等他下文的样子。

　　“前面还好，我跟她各种插科打诨，她都跟得上节奏，思维非常清晰，不太像精神分裂。后面就……”尹明凯皱了眉，停了停。

　　“接着说。”秦韬的声音很平静。

　　“她显然不想让我跟着，但也没有特别强烈地抗拒，只是后来我继续说的时候，她好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我觉得她应该是根本没有听我说什么。这个，不一定是怎么回事，也许她是故意装作听不见，或者就是刻意把精神集中到了自己的想法当中，但也有可能是间断性的妄想或者对外界反应淡漠……”说道这里，尹明凯顿了顿。

　　“我后来特意在中间加了些很荒谬的话，甚至还有些肯定会激怒她的谩骂，但她都没有任何反应，所以我想，她大概不是装的，应该就是没有听见我说什么。”尹明凯的语气有些沉重，“另外，我看她后来都出汗了，每分钟呼吸频率也过了30次。相对她的年龄和今天晚上的这点运动量来讲，似乎夸张了些。毕竟我们只是快走而已。”

　　秦韬点头道：“如果再加上性格突然变得冷漠，用工作逃避现实的举动，以及睡眠不足，还有在一场事故中失去几乎所有亲人的背景……”

　　“虽然还不能确定，但我确实怀疑她重度抑郁，有自杀倾向。”尹明凯沮丧地说道。

　　停了好一会儿，秦韬轻轻道：“咱们判断一致。”他轻轻叹了口气。

　　“她食欲有没有明显减退？我记得你跟她一起吃过小馄饨？”尹明凯忽然又问。

　　秦韬摇摇头：“吃小馄饨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不过这个做不得数，她跟老板娘说过，她家的小馄饨很像她妈妈做出来的味道。”

　　尹明凯默了一会儿，继续道：“我看她挺瘦的。”

　　“她一直都挺瘦。”秦韬近乎叹息地道，恍惚间，视频里那个巧笑嫣然的女孩子似乎还在他眼前笑得宛如春风。

　　“你看过她之前的照片视频？”尹明凯问，“我一会儿去你那儿，再看一遍吧。”

　　“好。”秦韬没有反对。

　　两个人对着沉默了一阵子，尹明凯忽然幽幽道：“要是你还没爱上她，还是放弃吧。你知道的，如果真是重度抑郁，就算治好了，日后复发的可能性也很高……”

　　“我知道。”秦韬很快地打断了他的话。

　　“75％到80％……”尹明凯继续说，声音闷闷的。

　　“我知道。”秦韬还是这么说。

　　“还有遗传给下一代的可能……”尹明凯执着地继续说。

　　“我都知道。”这一次，秦韬说得很慢，“但是我不能放弃。我不知道是不是爱上了她，但我知道，我不能看着她就这么毁了自己。我要救她。这一点，我非常确定。”

　　尹明凯什么都没说，两个男人对着手机，听着彼此的呼吸声，许久都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秦韬的声音才哑然响起：“至于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尹明凯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半晌，才一声叹息：“真是不知道你上辈子欠了她什么。”

　　秦韬无声地笑了笑，书房里没有开灯，只有手机屏幕的微光安静地映照着他的脸，俊逸却忧伤。
　　




　　　　第14章　有何指教
　　小餐厅里，顾安然端着满满的盘子穿过人群，坐到梁潇潇对面米需　米　小　说　言仑　土云：“哇，你就吃这么点啊？”

　　她不可思议地看看梁潇潇面前那可怜兮兮的一小块面包、一小碟蔬菜沙拉和小半碗白粥，再看看自己盘子里堆得满满的食物：火腿芝士香煎三明治、草莓燕麦粥、朱古力酸奶……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瘦了……”她苦着脸嘟囔道，“这么吃不瘦才怪！”

　　梁潇潇淡淡扫她一眼：“有事？”

　　“我说，你没发现都没人敢跟你一起吃饭么？”顾安然气哼哼地道，“哪有上来就这么问人家的啊？”

　　“那应该怎么问呢？”梁潇潇慢条斯理地问道。

　　顾安然气结：“自己想！”

　　半天没有回应，等她纳闷地抬头，就见梁潇潇浅浅一笑，放下勺子：“我吃完了。”

　　顾安然：“……”

　　算了，面前这位冰山小姐怎么看怎么有社交障碍……跟她还是不要较劲了吧。

　　“哎，你不等我啊？”可是看到梁潇潇端了盘子准备走，她又急了。

　　梁潇潇淡淡点头：“恩，一会儿手术室见。”等她？再等半小时都不知道够不够。

　　顾安然望着她飘然而去的背影，恨得直咬牙：梁潇潇你这个没良心的！

　　说是这么说，等到中午的时候，顾安然还是轻车熟路地坐到了梁潇潇对面。

　　“你真的不会饿死么？”下一秒，她很是郁闷地盯着梁潇潇盘子里的那点食物，喃喃道。

　　梁潇潇压根不理她，吃得那叫一个优雅。

　　她撇撇嘴，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又不用去当模特，不需要这么减肥吧？”

　　见梁潇潇不为所动，她想了想，又问：“难不成是你家那位对你的身材要求太高？”

　　“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她义愤填膺地拍了下桌子，惊得旁边桌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你真的很爱脑补。”梁潇潇的声音悠悠响起，“不快点吃的话，我不会等你的哦。”

　　她愣了愣，旋即开启秋风扫落叶的进餐模式。

　　吃完了抬头，梁潇潇果然还坐在对面，却只是盯着空气里未知的某一点，安静地出神。

　　眼神里似乎还裹挟着些淡淡的忧伤。

　　顾安然呆了呆，想，她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不开心呢？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

　　可是，梁潇潇会被人欺负？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啊！就她那生人勿近的样子，不被她欺负就不错了。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吧。

　　晚餐，她忍不住再次劝说：“喂，吃这么少等会儿肯定会饿的。”她们可是要去做手术的啊，体力消耗很大的好不好。

　　梁潇潇不带任何情绪地看了她一眼：“不会。”

　　顾安然：“……”

　　倔死你得了。

　　大半夜地做完手术，她又拎了堆吃的，进了梁潇潇的办公室。一进门，就见那女人依然埋头在一堆病历里。她也懒得再劝，自己拿了南瓜饼开始啃，啃完洗了手又戴上耳机听歌。

　　她最近后知后觉地迷上了江辰远，把他的四张专辑翻来覆去循环了无数遍，十分懊悔错过了他去年的几场演唱会。

　　前一阵还传被封杀，都不知道他以后还有没有演唱会了，她沮丧地想。

　　又过了一阵子，她余光扫到梁潇潇开始收拾桌上的病历，知道她要回家了，便关了音乐又摘下耳机，站起身来。

　　跟她几乎同时，梁潇潇也站了起来，却忽然晃了一晃，用手撑住了桌面。

　　她吓了一跳，直接冲了过去：“怎么了？没事吧？”

　　梁潇潇轻轻摇了摇头，松开手坐回椅子里，轻声道：“我外套口袋里有巧克力。”

　　顾安然扭头看了眼门边挂着的外套，又回头看了眼梁潇潇，气得嗓子直冒烟：“你低血糖？所以随身带巧克力？那你还吃那么少！”

　　梁潇潇闭目靠在椅背上，并不答话，睫毛乖乖地垂下来，配上她微白的唇色和略显急促的呼吸，颇有几分弱不胜衣的味道。

　　顾安然无语望天，认命地走到门边去掏她的外衣口袋，果然有两块巧克力安稳地躺在里面，和之前她给自己的那块长得一模一样。

　　她恨恨地撕开包装纸，递给那个不自觉的家伙：“哪！你的巧克力！”

　　梁潇潇接过来，低低道了声谢。

　　吃完巧克力，她再次闭目靠向椅背。

　　顾安然抓过她的右手，用指腹抵住她的脉搏，梁潇潇微微挣扎了一下，反被她抓得更牢。

　　手很凉，脉搏快而紊乱。

　　她狐疑地望了梁潇潇一眼，没有出声，直等到脉搏渐渐平稳下来，她才松开手，默默坐回对面。

　　没过多久，梁潇潇睁开眼，扶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我该回去了。”

　　顾安然坐在那儿没动，凉凉问道：“你还要回家？”

　　梁潇潇走过来拿下外套：“当然。”

　　顾安然摇头道：“你今天还是睡这儿比较好。”这女人是疯了么。这种状况万一半道上晕了怎么办。

　　梁潇潇穿好衣服，直接开门走了出去，站在门边道：“出来吧，我要锁门了。”

　　顾安然叹口气，起身出门，幽幽道：“算我倒霉。”

　　“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吧。”站在正锁门的女人身后，她无奈得要命。

　　“不用。”梁潇潇回身看她一眼，似乎有些惊讶。

　　顾安然对天翻了个白眼：“你都不看社会新闻的么？海城这两年有个采花大盗频繁出没，到现在都还没抓到。你要是半道上晕过去了，指不定被什么人捡回家呢。”

　　梁潇潇若有所思地道：“是么？”所以那个心理医生才一直要送她回家？

　　顾安然变戏法似的掏出把车钥匙：“走吧。”

　　这一次，梁潇潇倒是没有再反对。

　　慢慢走到停车场，顾安然忽然想起来早已有的一个疑问，随口问了一句：“哎对了，我发现你好像从来都不开车哎，为什么啊？”

　　梁潇潇愣了愣，垂下眸子道：“我不喜欢开车。”

　　顾安然“喔”了一声，私心里觉得这个理由好像有点敷衍，但也没太在意。

　　车开到医院门口，梁潇潇忽然道：“停一下。”

　　顾安然莫名所以地踩了刹车：“怎么了？”话音未落便看见了路灯下那个俊秀的男人。

　　她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哎，挺帅的哎。”

　　那男人见车停下，挑了挑眉，视线穿过前挡风玻璃，在梁潇潇那边停了一秒，飘过来落在了顾安然身上，笑了笑，安静颔首。

　　顾安然傻傻跟着点了点头，就听旁边梁潇潇淡淡道：“走吧。”

　　她忽然反应了过来，睨着梁潇潇道：“你男朋友？”

　　“不是。”女人合上眼靠向椅背，回答得飞快。

　　“切，骗谁呀。”她撇嘴，“他明明就是在等你。”

　　“他是在等我。但他不是我男朋友。”梁潇潇平平回道，语气出乎意料地认真。

　　顾安然冷哼一声：“吵架了吧？我说你可真不厚道，明明有专人司机，还让我送你。真是的，夫妻哪有隔夜仇，没什么大事就和解了吧。再这么傲娇下去，有你后悔的时候。”

　　见梁潇潇闭目不答，她气往上冲，冲着那男人的背影按响了喇叭。

　　那男人顿了顿，回头看了过来。

　　她滑下车窗，干净利落地叫道：“喂，你过来！”

　　梁潇潇皱眉道：“安然……”

　　她恨恨转头：“跟男朋友吵架就绝食什么的，你不觉得你自己太幼稚了么。”

　　梁潇潇怔了怔，倒是没有再出声。

　　秦韬讶异地走了过去，视线晃过坐在驾驶座上的陌生女人，在梁潇潇脸上停了停，又探究地看回去，开口道：“有事吗？”

　　“你有驾照吧？”顾安然直截了当地问。

　　秦韬莫名地点点头。

　　顾安然直接拉了手刹，开门下车：“明天让她把车钥匙给我带回来。”说完抬腿就走。

　　“赶紧把问题解决了，是分是合都别拖着，不然我怕她会把自己饿死。”她的声音远远地飘了过来。

　　秦韬眼神锐利，直直定在梁潇潇脸上，淡淡道：“梁小姐。”

　　梁潇潇扯扯嘴角，似笑非笑地颔首：“有何指教？”

　　秦韬顿了顿，抬腿上车，关好门，调整了下座位和后视镜，系上安全带，这才道：“你不觉得应该解释下么？”

　　梁潇潇目视前方，淡淡道：“她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明天会跟她解释。”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秦韬皱眉道。

　　“那是什么？”梁潇潇回得坦然，完全没有被逼供的自觉。

　　秦韬侧过头看了看她浅淡的唇色，轻叹了一声，也没再逼问。

　　车子启动，一路飞驰，最终停在了馄饨店门口。

　　“下来吧。”秦韬下了车，绕到她那侧开了车门，淡淡道。

　　梁潇潇抬眼看他，见他板着脸，唇线紧绷，一脸的不高兴，不由恍惚了下。这个表情，她曾经很是熟悉。

　　许多年前，每次被小森抓到她泡在实验室没按时吃饭，他脸上就会是这种表情，每次都要哄上好久，做出无数次痛改前非的保证，他才会放过她。

　　“怎么了？头晕？”秦韬见她忽然两眼失了焦距，俯下~身问道。

　　她回过神来，对着那急切的眸子摇了摇头。

　　秦韬松了口气，道：“先吃点东西吧。”

　　她望着馄饨店的招牌迟疑了一小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第15章　第一回合
　铃铛轻响，老板娘抬眼见是他们两人，对着秦韬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小伙子不错嘛，速度够快的啊。

　　秦韬走在梁潇潇身后，冲老板娘摇了摇头，缓声道：“两碗虾肉小馄饨。”

　　梁潇潇这次选了张离门很近的桌子坐了下来，秦韬老实不客气地坐到她对面，她也没有抗议。

　　秦韬望着她微垂的眸子，想起之前顾安然那句“怕她会把自己饿死”，只觉得一阵烦躁。偏偏对面女人雪白着一张脸，让他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质问又缩了回去，憋得心里难受得要命。

　　好不容易馄饨吃了个七七八八，见梁潇潇面色似乎好了些，他才低声道：“你这样有多久了？”

　　梁潇潇默了默，道：“你指的是什么？”

　　装什么傻。他被她气得够呛，冷冷道：“没有食欲。睡眠障碍。”

　　她淡淡抬眸：“这似乎不关你的事吧，秦医生。”

　　秦韬皱眉道：“或许你说得对。我应该直接写封举报信给卫生局。”

　　梁潇潇看着他，唇边挑起一丝嘲讽意味甚浓的浅笑：“如果你打算这么做，也不会把我拉到这里来了。”

　　简直是有恃无恐。秦韬郁闷地想，但他不得不承认，人家还真的说对了。

　　他当然不想对梁潇潇使用这么暴力的手法，这种刺激性极强的手法，通常只会起到反作用。事实上，秦韬一直对电击等特殊手法的大面积使用心怀疑虑，他的治疗过程一般都不会涉及到过分激进的手段，更不用说举报了。但她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判断呢？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秦韬还是问了一句。

　　梁潇潇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漫不经心地道：“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什么要抓着我不放，在我明显不会配合的情况下还要如此费尽心力。想追我？似乎也不需要这么麻烦。何况你也很清楚，不管怎么追都没用，我现在不可能喜欢上什么人。那么，是我的情况很特殊，能够激起你的职业敏感度？一点都不。不说别的，光是前些年的几次地震，造就了多少个和我情况相似的人？就算要做研究，我不配合，你大可以找别人。”

　　秦韬笑了笑，心想，别说你了，我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另外，我也不认为一个心理医生会对疑似病患一见钟情。尤其是像你这种从来都和病患保持一定距离的心理医生，用理性压制感性应该已经成了你们的本能。”梁潇潇继续说道。

　　秦韬有些意外地挑眉：“你似乎很了解我？”

　　梁潇潇安静地看向他，眸子深处一片沉静：“两军对垒总得知己知彼，既然你这么执着，又对我之前的情况相当了解，我自然也得查一下你的资料。”

　　这倒是不意外，他从来就没觉得梁潇潇会简单地束手就擒。

　　但听到她亲口说出来的这一瞬间，秦韬的心情仍然很是复杂，她主动去了解他，可是又把他们的关系形容为两军对垒……

　　“那么你的收获是？”秦韬有些迟疑地问。她到底知道多少呢？

　　梁潇潇淡淡道：“不多，不过也足够了。你小时候和父母关系疏远，亲情缺失严重，造成你对家庭极度渴望但又十分缺乏信任的现状。你最开始对我有所关注我猜应该是因为梁晓，因为你幼年的经历，你对亲情缺失的儿童有着天然的怜悯和感同身受，对身为监护人的我很是不满。”

　　秦韬震惊地看向她。是了，他居然忘了她是个出色的医生，应该也曾经接触过心理医学的相关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