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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纺织厂花-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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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十五岁,为什么自己就没了爹娘,为什么自己就没有长高,为什么自己从来没穿过那么漂亮的衣服?
  老天啊,你也太不公平了!
  等王秀珍发现何玉华在哭的时候,略想了想,倒也猜到了原委。但她绝不愿意将这件漂亮的毛毛球针织衫送给何玉华。毕竟要十五块呢,毕竟是买给何小曼的呢。别的都可以让,这个不能。
  也不显摆了,悄悄地收进了房间。
  何小曼回来,看到这件新衣服,简直高兴坏了,赶紧换上在穿衣镜前照来照去,照了半天。
  “稍微大了一点点,看,袖子有点长了。哎,你也太瘦,吃胖点就更合身了。”王秀珍在一旁唠叨。
  “长点没事,我还长呢。这么贵的衣服,当然要多穿几次才合算。”
  王秀珍摆弄衣角的手停了下来,惊讶地望着何小曼。“多穿几次”……这孩子什么时候口气变得这么大,这可是十五块钱的衣服啊,抵上王秀珍半个月的病退工资!
  何小曼抬头对上王秀珍的眼神,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
  也是没办法,上辈子在那个世界,她过得挺好,买的新衣服穿不了几次,第二年就有可能换季了。
  但这里不一样啊,空间不一样,时间也不一样,虽说十五块钱到三十多年后的那个世界里只能买杯奶茶,但在这里、在何家,是一笔巨资。
  而且这个世界的衣服,大抵是要穿到破才算完。
  假装蓦然发现自己说错,何小曼哈哈一笑:“哎呀,说错了,应该是‘多穿几年’。这么好看的针织衫,起码要穿十年!这才能回本嘛。”
  王秀珍满意地笑了,女儿果然是懂事的,才不是外面那些不懂事的弄堂小妞。比如六号住的林家那大丫头,十七八岁了,整日介不上班,跟社会上那些小青年混,不学好,老跟林妈要钱买衣服,给得慢了,还要放眼色,真是上不得台面的女流氓。
  “还是我家小曼最乖。又漂亮又孝顺,成绩还好。我家小曼以后是要考大学的,考上大学也是校花。”
  亲妈,夸起来无边无际啊。
  何小曼掩饰住尴尬,眼睛只盯着镜子。镜子里的那个人已经有了亭亭玉立的模样,纤长的身材,天鹅一样的脖颈,穿上娃娃领的白色针织衫,突然就有了美少女初初长成的感觉。
  “等我考上大学,我就穿着这件衣服去报到!”
  这是对王秀珍的眼光最有力的肯定。
  但何小曼知道,这话是半真半假,为的是叫王秀珍高兴。
  衣服好看是真,但如果她有幸读大学,一定不会穿着这个去报到。
  如果这个世界、以及这个年代真的按八零年代的风向前行,那么不用几年,眼前这个保守羞涩的社会就会发生巨变。变得大家都不认识。到那时候,一件衣服珍藏好几年这种事,可能性就不太大了。
  如今,浪漫的风潮虽已渐渐影响到这个古老的国度,但总的来说,电视机还不算太普及,老百姓看世界大致还得通过那些时效性很差的杂志,在巨变之前,何小曼不宜太高调。
  于是她将白色娃娃领的针织衫收进柜子,找了个衣架挂起来。
  亏得没有穿出去吃晚饭,何玉华的神经前所未有的脆弱。饶是何立华在场,她也丝毫没有掩饰,沉着脸,在鸡汤里翻来捡去。
  王秀珍生了结核病之后,一直都是用的公筷,讨好地将两只鸡腿一只夹给何玉华,另一只夹给了何小曼。
  “谢谢妈……”
  何小曼话音未落,只见何玉华夹起鸡腿往鸡汤里一扔,顿时汤汁四溅,溅到了离得最近的王秀珍手臂上。
  “啊——”王秀珍轻叫一声,缩回了手。
  “别在我哥面前装好人!”何玉华一脸不屑。
  鸡汤的烫,最是隐藏得深,看似表面一层厚厚的油很是不动声色,其实低下烫得很。王秀珍手臂上烫得一片赤红,还不敢呼疼,尴尬地望着何立华。
  何立华愕然:“玉华你闹什么呢,你嫂子是好意!”
  何玉华全然不顾,夹了一只鸡爪子,冷冷地、毫无诚意地道歉:“对不起啊,嫂子。”
  王秀珍最怕家里人吵架,赶紧强笑:“没事没事,玉华也不是故意的。我不疼。”
  不疼?何小曼就呵呵了,烧伤烫伤的疼痛等级那么高,几乎仅次于分娩和末期癌症疼痛,亲妈啊亲妈,你也太能忍了。
  要是平常,何小曼一定揭竿而起,但今天父母都在场,他们都还没愤怒,自己一个小孩子不宜激化矛盾。便起身拿烫伤药膏给王秀珍涂。
  这个年代虽然生活不富裕,但也有好处,比如全民公费医疗。厂里的医务室都可以配药,加上王秀珍是个老病号,家里药还是配置得蛮齐,包括烫伤膏。
  这边何小曼替王秀珍涂好药,用干净的手帕包住伤处,那边何立华已经盛好一碗鸡汤,放到王秀珍面前:“今天这个汤熬得好,你多喝点。”
  讲真,要是没有何玉华常常大声嚷嚷和放脸色,这个家庭真是蛮和谐的。
  可惜何玉华永远都在。
  大概是大哥温柔的举动又刺激了她,刚刚平静下来的何玉华突然放下筷子,眼神犀利地盯住大哥。
  “哥,林家买电视机了。我家什么时候买?”
  何立华浑然不知她的用意,解释道:“电视机要三百多块呢,岂不是得半年不吃不喝?不现实。”
  何小曼却内心一紧,何玉华素来不依不绕,这当口提电视机,只怕是有的放矢。


第7章 和稀泥
  “大哥你现在不是有加班费嘛。嫂子捡捡老鼠尾巴也是一笔收入,小曼都穿十五块的衣服了,买电视机这事,也可以考虑了。”何玉华悠悠地说。
  果然还是衣服惹的事!
  何小曼不动声色,故意扬眉开心地问:“买电视机要票的,四娘娘这么说,一定是能搞到票。”
  这可真是将了何玉华一军。
  这个年代买东西讲究个“计划供给”,可都要凭票,买粮食要粮票,买布要布票,买家电也有各种票。如果实在有钱,也可以黑市上找关系买票,但何家连电视机的钱都拿不出来,别说黑市买票的钱了。
  何玉华一个普普通通的无线电厂小青工,哪有这能耐。当然只能吃定了兄嫂。
  “嫂子都能给小曼买十五块的衣服了,出手这么大方,那就去托人弄票呗。反正,人家都有电视机了,大哥你看着办,咱这个家,可不能样样都落后了。”
  何立华也不傻,当然听出来何玉华这用意,其实就是盯牢了王秀珍今天给何小曼买了件十五块的衣服。
  “玉华,我加班一个月,拢共得了二十块钱。钱给了你嫂子,就由她支配,况且给小曼买衣服也不算糟蹋,她从小到大一直穿你的旧衣服,从来都没意见,你是娘娘,自己也有收入了,不要跟小孩子争长短。”
  别说何玉华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何立华这番话说得王秀珍都惊呆了。
  打从她进何家,何玉华那年八岁,刚刚没了娘,由哥哥姐姐们宠着,脾气很不好,王秀珍还从没见何立华跟她说过一句重话。
  这下要完!
  何玉华尖叫:“我什么时候争了?我就是想看电视,错了吗?”
  她的尖叫很刺耳,何小曼一皱眉,下意识就捂上了耳朵。
  其实何立华说完也有些后悔。虽然小妹脾气坏,但何立华一直很包容。因为她从小没有爹娘,四个孩子相互拉扯长大,他是长兄,对这个妹妹的宠爱几乎不亚于对亲生女儿。
  于是放低声音:“没错,当然没错。这样,回头我去和林家打声招呼,你想看电视就去他家看。”又转头对王秀珍道:“秀珍,下个月我发了加班费,你带玉华去商店买件好看的衣服,尽她挑,别管价钱。”
  “哎,好的。”王秀珍赶紧答应了。
  “是一件衣服的事儿吗?”何玉华明明就是为了衣服生气,可被哥哥说破,又觉得特别没面子,梗着脖子,打死也不承认。
  何小曼听烦了,全家人都让着四娘娘,可这凭什么啊?
  “四娘娘大概是今天单位有什么不适意的事吧,在外边不方便生气,回来撒撒气也不要紧。”何小曼不紧不慢,望着何玉华微笑,“不过,现在我们三只垃圾桶都装满了,四娘娘要是再倒垃圾,我们就要爆炸了。还是快坐下来好好吃饭吧。”
  这话半是调解,半是威胁。由一个小丫头的嘴里讲出来,本来是不能当一回事的。
  但最近的何小曼,颇是不简单。何玉华心中一凛,琢磨着这话的份量。
  王秀珍这时候却突然机灵了:“本来就不是什么衣服的事儿,玉华工作多辛苦啊,难免有些怨气。家嘛,就是大家能畅开了说话的地方,对吧?”
  “是啊,妈说得对。”何小曼赶紧“盖章认可”,“咦,对了,下个月四娘娘生日了吧?”
  一边说,一边朝王秀珍递眼色。
  虽说这个年代还不流行过什么生日,但这一刻的王秀珍是开了挂的王秀珍,正处于年度脑子最灵光的时刻,立刻心领神会。
  “本来也想着要给玉华买个什么礼物呢,这不正好了。”王秀珍瞥了何立华一眼,“加班归加班,也要注意身体啊。我现在也能赚点小外快,宽一时是一时。”
  见气氛缓和下来,何立华这才松了一口气,端起饭碗,朝何玉华道:“好了,快吃饭吧。饭桌上吵架最失礼了,不是咱们何家该做的事。”
  总算,何玉华对大哥还是有几分忌惮,忿忿坐下开始吃饭。这晚算是维持了表面的平静。
  这叫什么,和稀泥啊!
  和稀泥解决的争端,都是不长久的,是早晚要爆发的。这是何小曼的经验与认知。
  但是有一点,她也深深体会,一个能靠“和稀泥”维持到现在的家庭,多少是有些天真的书卷气的。
  虽然在这普遍用嗓门大小决定胜负的珍珠弄里,书卷气显得毫无用处,但何小曼却有些小小的骄傲。这个家虽然穷,虽然有个不讲道理的四娘娘,但骨子里是温柔高雅的。
  温柔高雅的人,扔在市井里,那种格格不入竟有点迷人。
  史培军最早发现了何小曼的迷人。
  明明一开始只是盼着她的作业,可一段时间下来,每天晚上坐在路口石凳上的时候,史培军都会问自己:你这样望眼欲穿,到底是盼着作业呢,还是盼着人呢?
  可见何小曼对他的影响,大学渣史培军,竟然都会用“望眼欲穿”这么文雅的词语了。
  交接了作业和老鼠尾巴,史培军不想就此告别,心头有点小小奢望,一指前面:“那个巷子路灯坏了,你怕不怕,我送你过去。”
  何小曼笑了:“我怕个什么,又不是第一次走夜路。”
  史培军自说自话:“你是女生啊,自然会怕。我送你吧。”
  何小曼非常怀疑那路灯就是史培军打瞎的,但看在老鼠尾巴的份上,这事没必要弄个水落石出。
  过了巷子,离珍珠巷就不远了。何小曼说什么也不肯让史培军再送,二人就此告别。
  哪知道,就在前面的大树下,有人等候已久。
  “你这是在处对象吗?”何玉华抱着双臂,一脸怀疑。
  “四娘娘,你怎么在这里!”何小曼一惊,“他就是史培军啊,路灯坏了,他送我一段。”
  “知道别人怎么说林家大妞吗,你小小年纪,可别跟她一样。”
  何小曼当然知道别人的评论。何玉华虽然是珍珠弄吵架界的扛把子选手,但在人品上倒没有什么太大的污点,不像林家大妞,背地里指指戳戳的多了去了。
  所以何小曼啼笑皆非:“史培军是我同桌,是学生,不是社会上的混混,怎么可能一样?”
  何玉华冷冷一笑,她今天并不是冲着这个来的:“何小曼,你最近变化很大啊。”


第8章 何玉华的心结
  终于来了。
  挑衅也好、质问也罢。何玉华终于问出口了。
  何小曼却反而舒了一口气。从“杨简”到何小曼,不可能融合到天衣无缝,作为跟何小曼生活了十五年、甚至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人,何玉华早晚会发现异常。
  浅浅一笑,何小曼依然是一贯的温和带点羞涩,假装没听懂何玉华的言下之意:“是啊,我也没想到,今年突然就窜个子了。”
  何玉华挑眉:“我是说,你胆子也变大了。”
  何小曼依然是温和的模样:“四娘娘,咱们一家人,你别老是欺负我妈。欺负狠了,泥人还有几分土性子呢。”
  这算是解释黄色杂志那回事儿?何玉华眯起了眼睛。
  “你妈很讨厌,我哥一大好青年被她拖累成这样。自从她进了何家,何家在珍珠弄混得一天不如一天,就知道四处陪笑脸,被人欺负到头发梢上都不敢放一个屁。”
  何玉华一脸不屑,说到这儿还翻了个白眼。
  说到这地步,何小曼倒要郑重地替王秀珍辩护几句了,正色道:“是不是拖累了我爸,只有我爸才有发言权。你身为娘娘,说这些话就是大不该。更何况我妈嫁到何家,你才八岁,这些年二娘娘出嫁、三叔叔当兵,是谁把你拉扯大?我妈就天生该为何家操劳吗?还不是因为她嫁给了我爸?要说拖累,到底谁拖累谁?”
  何玉华柳眉一竖:“何小曼,你最近越发嘴利了,是不是你妈背后教你的?”
  “呵呵,她要能教我,还会被你欺负十来年都不敢吭声?”何小曼冷冷地轻笑一声,“我会长大,过往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既然我是何家的孩子,也难说,是不是随了你啊!”
  “你……”何玉华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何小曼噎得说不出话来。
  “我妈最怕家里闹不和,我倒不怕。你想吵,我总归奉陪。你想打……”何小曼轻蔑地低头望了望何玉华,“你现在还打得过我吗?”
  “何小曼!”何玉华气得浑身发抖。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何玉华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身高,她长得漂亮,人也泼辣,凡事都不吃亏,偏偏这身高欠了点,因为这个还失去了最向往的工作。想到就是一脑门子的恨意。
  “四娘娘,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有什么不好,非要鸡飞狗跳。你再看不惯我妈,我妈也当了十几年的何家媳妇,你改变得了吗?你这是折磨我妈呢?还是折磨我爸呢?还是折磨你自己呢?”
  虽是春风暖暖的,此刻的何玉华却只觉得冷汗涔涔,何小曼字字句句都扎在她心上。
  狠狠地望着何小曼充满稚气的脸,何玉华心中只觉又怒又悲,低吼道:“不,我永远痛恨王秀珍。因为她,厂里的人都远着我,人人都说我家里有个传染病人,去食堂都不跟我一起……”
  不由的,何玉华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哆嗦着嘴唇,她终于道:“你才十五岁,你懂个屁!”
  原来是这样!何小曼突然想起,何玉华不是没人追求,可是说来也奇怪,每次人家的追求都是以轰轰烈烈开头,悄无声息结束。只怕,也和王秀珍的病有关。
  这个年代的结核病,猛如虎啊!
  何小曼心里起了一阵同情。被人孤立的滋味她知道,当年“杨简”是个出众的女生,也曾经饱尝被孤立的滋味。
  好在,“杨简”有个幸福的家庭,她的父母能给她温暖的港湾。
  可是,何玉华没有。她虽然有兄嫂,但毕竟和父母不一样。
  “娘娘,小曼是晚辈,今天大着胆子劝娘娘一句。跟自己家里人撕扯算什么本事,内哄最不堪,有本事上外头厮杀去。”
  瞧着何玉华默不作声,何小曼知道自己说的她是听进去了,又道:“既然在厂里已经孤独,那在家里就不要作了。没有哪里会比自己家里更温暖。只要你放宽点心胸,我妈不难相处的,她不知道多么希望跟你亲近。”
  “呸!谁要跟她亲近!”何玉华虽是嘴里啐着,语气里的恨意却不如之前强烈,“这个家一穷二白,我真不知道有什么可留恋。”
  何小曼心中一动,果然是贫贱之家百事哀,说什么“家和万事兴”,都是唱高调的空话。
  家庭和睦的源头还是心情舒畅,心情舒畅的源头是改善生活啊。
  所以,“万事兴”了才能“家和”,这逻辑才立得住。
  “娘娘你以后多听广播,外面的社会变化很大的,只要我们家里人齐心,咱家不会一直这么穷的。”
  何玉华翻个白眼,只当何小曼在说书。
  虽然两人的这番谈话表面上没有达成什么共识,但何玉华对待家人的态度的确有了微妙的变化。
  这让何小曼挺欣慰,自己的苦心终于没有白费。她不是惧怕何玉华,如果何玉华不是她姑姑,她会狠狠地反扑,但是,父母都是宽厚的人,他们一定难以承受家中尖锐的对立。
  所以对于何玉华,只能怀柔软化,不能将她越踢越远。
  对此,何小曼是付出了代价的。
  她漂亮的毛毛球针织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小团红色墨汁。
  还用问吗?肯定是何玉华干的啊。
  不过何小曼仔细看了墨汁的颜色,已经有些黯淡,说明染上去有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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