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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回农村（上）

　　凌梦不光态度咄咄逼人，连说出来的话也很难听。虽然前世苏音没少受这种待遇，可她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但她也明白，众目睽睽之下一定得稳住。
　　　　谁撒泼谁吃亏。
　　　　自始至终她表现得不疾不徐，而且关键时刻拿出真凭实据来打对方脸。
　　　　真凭实据摆在眼前，凌梦整个人僵在那，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这……这是空头支票吧？”
　　　　苏音直接笑出声，“当着这么多人面，我可能这样做？”
　　　　“那你……”
　　　　凌梦迟迟问不出口，听到前面动静跟上来的吴瑜帮她补全：“音音哪来这么大笔钱？”
　　　　凌志成同样满是好奇。
　　　　苏音微微敛眸，她这钱是赌球赚得，而且还涉及地下暗庄，肯定不能明着说出来。
　　　　所幸，她没有对这些人解释的义务。
　　　　面带微笑，她干脆避重就轻：“当然是赚得，你们知道，我运气向来不错。”
　　　　出生被错抱到城里过好日子，眼见马上回农村过苦日子，又救了个出身了不起的孩子，这运气何止是不错。
　　　　凌家三口神色僵硬。
　　　　没给凌家三口再度开口的机会，她一鼓作气，说出自身目的。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本来关系就不怎么好。今天再闹这么一场，你我双方更是都有些下不来台。喜庆的日子，虽然不太适合说丧气的话，可有些话该说还是得说，干脆让我来当这个恶人。”
　　　　凌志成脑海中闪过刚才的一幕，两次决绝的眼神重合，他心里突然一阵抽疼。
　　　　毕竟当亲生养了十六年……
　　　　虽然没怎么关心过，可人非草木，他心里又怎会完全没有感情。事到如今，连他也分辨不清，究竟是为酒店利益留下音音，还是为了那点父女亲情。
　　　　“从出生到现在，你们养了我十六年，这段情分抹灭不了。现在我只是个普通农村人，而你们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身份上实在高攀不起。而且现在你们一家团圆，而我的存在只会给凌家增添不悦和苦恼。所以我想，以后如果不是有必要的事，大家还是不要再联系了。”
　　　　神色凝重，苏音微微欠身，“少了我，你们一家三口应该会更加幸福快乐。”
　　　　当着亲朋好友，以及本市许多重量级人物面，终于把这番话说出来，苏音只觉灵魂一阵轻松。
　　　　“就这样吧。”
　　　　从灵魂深处飘出这四个字，苏音神色凝重地看了眼凌家夫妇，大步流星地走出宴会厅。
　　　　在她身后，余晴赶紧起身跟上去。
　　　　“音音？”
　　　　苏音点头，神色依旧凝重。
　　　　“你……没事吧？”
　　　　酒店门前，向来高傲的余大小姐也不由收敛，关切地看着她。
　　　　苏音声音中明显有着压抑，“晴晴，能不能帮我叫辆车。”
　　　　当然没问题！
　　　　大小姐招手，原本停在酒店前的余家车开过来。戴着白手套的司机亲自拉开门，两人上了车后排。
　　　　车子缓缓启动，离开凌光大酒店范围，一直强绷着的苏音终于忍不住，趴在余晴肩上笑得浑身抽搐。
　　　　“喂，你别哭啊。”
　　　　余晴急了，大小姐她从来都只有被人哄得份，第一次哄人难免有些生硬。
　　　　可哄着哄着，很快她发现情况不对。
　　　　哭声好像不是这样？
　　　　扶住苏音肩膀支起身，对方一张化过妆后明艳动人的小脸笑得春花灿烂，哪有半点要哭的模样。
　　　　余晴：……
　　　　片刻的错愕后，她神情再度恢复高傲：“这就对了嘛，这么多年对你漠不关心，大雪暴雨从没接过你，甚至都没去开过一次家长会，这样的父母留着过年？”
　　　　这句话说得太对了！
　　　　苏音死命点头。
　　　　纠结两辈子，今天当着那么多人面，总算做个了结，她心里别提有多畅快。
　　　　“你没看到刚才凌梦那个脸，哈哈哈哈哈~”
　　　　余晴也挺讨厌凌梦，不光是因为前面抢裙子之事。大小姐她虽然高傲，但该懂的道理也懂。不说别的，被农村父母养了那么多年，看那性格也像是被宠大的，反过来却那么嫌弃养育自己的农村，其本性可见一斑。
　　　　“我怎么没看见，早上刚到时，她看到我时那张脸，黑得跟我妈烙那馅饼似得。”
　　　　“荣阿姨？”
　　　　“对啊，我妈根本不会做饭，偶尔做一次简直灾难，还好家里有我爸。”
　　　　苏音：……
　　　　那么女神的荣阿姨，她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内幕。
　　　　余晴脸上飞快闪过一抹不自在，正好手机铃声响起，她赶紧接起来。
　　　　“对，爸爸，我跟音音在咱们家车上，她没什么事。”
　　　　说完她打开免提，苏音也笑着问好：“余叔叔，晴晴跟我出来啦。”
　　　　“没事，我挺好的，谢谢荣叔叔。”
　　　　还没等那边再开口，现场突然一阵混乱，隐约能听到吴瑜尖叫，“怎么没有声音。”
　　　　苏音正一头雾水，很快余明光给出解释：“音音走后，凌总上台正准备说两句，话筒突然不响了。”
　　　　苏音明白，“说两句”等于洗白。
　　　　以凌志成的巧舌如簧，放低姿态，还真有可能把局势扭转过来。
　　　　只是话筒出问题？
　　　　据她所知，凌光大酒店各项硬件设施都很过硬。尤其是青龙厅，专为宴会准备，各项设施更是全进口，怎么可能突然出问题。
　　　　在众人所不知道的角落，等了好几辆电梯的宴会厅经理终于以蜗牛速度抵达总控制室，慢慢悠悠寻找着青龙厅音响总开关，他将电闸拉下，然后潇洒地转身离开。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苏音当然不知道暗中这段，她只是觉得，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心情更好啦。
　　　　跟余晴坐在车里嘻嘻哈哈，苏音当然也没忘记正事。
　　　　二十万她可以拿出来，可究竟帮那些贫困学生，如何鉴定受助人是不是真心需要，而不是靠关系冒领，这是个很庞大而琐碎的工程。
　　　　前世凌家就组建了专门的团队，本来她想直接用。作为慈善基金发起人之一，她多少会有话语权，也可以起到监督职责。可如今决定一刀两断，这条路自然行不通。
　　　　稍作思索，她便想到了同样家大业大的余家。
　　　　对此大小姐的反应是：“好啊，没问题。”
　　　　答应得这么痛快？苏音既感动于朋友的仗义，又不由多了点担心，“要不你先问下余叔叔？”
　　　　“放心，这种好事我爸肯定不会拒绝。”
　　　　既然她这么肯定，苏音也就放下心。考虑到明天要回农村，她也没跟余晴再去别处，而是直接回到酒店。
　　　　余家动作很快，当天下午苏音便收到余晴消息：余明光已经嘱咐秘书组建专业团队，同时也与民政局、教育局等政府部门接洽，积极筹备慈善助学行动。
　　　　放下心来，苏音睡得很香。第二天一早苏家夫妇再次早早到来，带着准备好的行礼，与酒店等人一一告别，坐上大巴车，苏音启程回农村。
　　　　

第101章、回农村（中）

　　城际大巴晃晃悠悠地行驶在乡村公路上。
　　　　时隔三天再度进城接女儿，苏家夫妇依旧高兴得像过年。起了个大早，看天好，把新做的被褥搭院里铁丝上晒着，然后坐最早的过路流水大巴进城。
　　　　顺利接上女儿，大巴车前排靠窗位置，与苏音并排坐的孟田芬已经极力克制，可嘴唇还是忍不住上扬。
　　　　坐在娘俩后排位置，苏建军腿上搁着苏音要带回去的礼物，看似放松地欣赏着车外风景，其实视线全都聚焦在车窗玻璃映着的女儿侧脸上，竖起耳朵听着前排小声讲话。
　　　　孟田芬与苏音有七八分相似的脸上喜气洋洋，连声问着她这几日情况。
　　　　“生日过怎么样？开不开心？”
　　　　当然开心，这是苏音的总体感觉。
　　　　不过她明白，孟田芬所问开心，与她本身感觉到的开心，应该不是同一回事。
　　　　昨天生日宴现场，当着那么多人、甚至有很多身份贵重的来宾面，她都已经公然跟凌家撕，现在也没什么好瞒着苏家夫妇的。
　　　　“挺开心的，只是后面出了点事。”
　　　　“什么事？”
　　　　孟田芬面露关切，母女俩声音都不高，后面苏建军注意下能听清，但又不会打扰车内其它乘客。
　　　　苏音把现场发生那些事用简明清晰但不省略的语言说下，最后也没隐藏自己想法。
　　　　“虽然现场那么说，但我想得是：从小聚少离多，本来就没多深厚的感情，他们对我也只有利用。但我凭什么要给他们利用？都已经闹到这样，以后隔得也远，干脆就不要再往来。”
　　　　前世苏音一直忍到死，装着乖巧，遇事一味忍让，纵容别人委屈自己。
　　　　她真的受够了。
　　　　重来一次，面对全新的父母，她想活得自在些，所以干脆从一开始就有什么说什么。
　　　　这段话信息量有点大，孟田芬消化了好一会，种种复杂的情绪在闪过心头，连带着脸色也一变再变。
　　　　“梦梦她怎么会……”
　　　　大多数父母看自家孩子时都自带滤镜，孟田芬更是重度滤镜患者。以前凌梦在她心里自然是哪哪都好，可前后几次苏音说得事，却让这无比良好的形象一崩再崩。
　　　　或许是母女间天然的血缘感应，直觉告诉她：音音所说都是事实。
　　　　正因如此，一时间她也有些接受不了。
　　　　虽然心下极为矛盾，可孟田芬毕竟人到中年，经历过的风浪也多，没多久她已经想通。
　　　　梦梦打小就要好，可惜自家条件摆在那，给不了她想要那些。现在有了凌家那对有钱又体面的父母，正好合了她的意，以后她应该过得很开心。
　　　　只要孩子好，自己也可以放下心。
　　　　反过来音音这孩子，虽然生了她，可一直到长这么大，他们没养过一天。不管前面养育她的凌家条件怎么好，算下来他们当亲生父母的终归欠着孩子。
　　　　其实往好处想，他们一直怕两家条件悬殊太大，音音回来后会后悔。现在她主动撇清跟那边关系，也让她悬着的心放回原处。
　　　　这孩子真好，哪哪都好。
　　　　孟田芬心下欢喜起来，“这样也好。凌家那么富，虽然咱们家不图他什么，可走太近的话难免会有人说三道四，还是离远点好。”
　　　　苏音将孟田芬情绪变化尽收眼底，知道她是真的想通了，脸上也带出点笑意。
　　　　“对，就是这样。”
　　　　旅途漫漫，接下来母女俩开始小声闲聊。
　　　　避开凌家那些事，气氛很快变得和谐。母女俩都是性格随和的人，加上有心交好对方，等大巴车停在村头公路上时，两人间的气氛已经变得熟稔而融洽。
　　　　苏建军拉开行李舱，拿出拉杆箱后关上。单手托着箱子，肩上背着苏音上学时用得那只特大双肩包，手中拎着几只箱子里装不开的手提袋，整个人活像个移动行李架。
　　　　“我来吧？”
　　　　苏音看向那几只手提袋。
　　　　苏建军摇头，这里离家还有几里地，进村的路并不好走，手里拿着东西多少会不舒服。
　　　　“没事。”
　　　　说完他看向孟田芬，无声地示意。
　　　　“你爸力气大，不差这点东西，就让他拿着好了。”
　　　　苏音和孟田芬在前面走着，从柏油路上下来便是土路，两侧皆是成片的稻田。正值农忙时节，一位位农民弯腰在田间劳作，从远处看就像稻田里一个个移动的墨点。
　　　　一路走过去，碰到田地靠边的村民，孟田芬都会停下打招呼，而苏音也会根据她提示，礼貌地喊着“爷爷奶奶、叔叔婶子”。
　　　　白皙纤细的小姑娘，眉目清正、眼神明亮，甜甜地笑着喊人长辈，不知有多讨人喜欢。
　　　　仅仅一个照面，苏音便给不少村民留下了极为良好的第一印象。
　　　　“这就是田芬家亲闺女？”
　　　　“长得像田芬，这回肯定没再弄错。”
　　　　“田芬打小就俊，生下来得闺女也跟你一样白白净净，我看模样比你当初更俊。”
　　　　多数农村人都非常勤劳朴实，说出来的话也比较直白。其中的善意还有少数直白的赞美，让苏音心情变得更好，脸上笑容也变得更甜。
　　　　因为这份好心情，在看到苏家房子时，她也没怎么失望。
　　　　稻田尽头便是苏家所在的东屏村。村里很多人家都盖起了宽敞明亮的砖瓦房，有那么几户人家还起了二层小楼。苏音跟在孟田芬身边，穿过入村的主干道，一直走到村子另外一头。
　　　　拐进村尽头的胡同，又往前走几步，最终三人停在一处篱笆墙前。
　　　　“到了。”
　　　　透过低矮的篱笆墙，院子里晒着棉被。正房是几间低矮的土胚房，旁边有一间更加低矮的偏房，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应该是厨房。
　　　　这个家留给苏音的第一印象是：穷。
　　　　怪不得凌梦对她怨气那么大。
　　　　孟田芬敞开篱笆门，回头看着她，说话间带上些小心翼翼：“音音，进去吧？”
　　　　一路走来心情还算不错，这会苏音也没那么悲观。穷归穷，可看院子却收拾得很干净：土地面看不到一颗杂草，就连篱笆墙边都拔得干干净净。如果室内也维持着相同的水准，最起码住起来没问题。
　　　　从小在农村跟着凌家二老长大，苏音对住这种土胚房没什么心理压力。
　　　　跟着苏家夫妇进屋后，情况比她想象中还要好。
　　　　好干净！
　　　　虽然家具又老又土，可却被擦得很干净，黑漆桌面blingbling的。低矮的土胚房，愣是被收拾出了宽敞明亮的感觉。
　　　　“这边是你的房间。”孟田芬推开客厅右侧的内门，有些局促地看着她。
　　　　“我的？”
　　　　苏音指着自己鼻子，土胚房正房是相连的三间，中间是客厅，左右各一间。左边那间窗户被厨房挡着，采光有点不好，右边这间应该是最好的卧室。
　　　　留给她？
　　　　苏音好奇地走过去，看到里面布置后再次惊呆。
　　　　

第102章、回农村（下）

　　很难想象在这么间稍显贫困的农村小院中，会出现一间公主房。
　　　　粉、白两色为主基调的梳妆台、书桌、衣柜、帐子床……
　　　　苏音完全被映入眼帘的景象惊呆了！
　　　　“音音…是不是不喜欢？哎…家里条件…”
　　　　见她久久没有反应，孟田芬悬着的心不断下沉。看看自家土胚房，再想想凌家豪华大别墅，她声音中不由带出点颤抖。
　　　　声音唤回苏音思绪。
　　　　“这些是凌梦原先用的？”
　　　　苏音鼻子抽下，闻到了空气中那股新家具特有的味道。而且肉眼看过去，明显能看出这些家具都很新。
　　　　苏家还有个儿子，就算跟传闻中那样，苏家夫妇重男轻女，可这个颜色明显是给小姑娘用得。
　　　　难不成是新给她买的？
　　　　脑海中闪过种种念头，苏音疑惑很快得到解答。
　　　　“梦梦一直想要这么套家具，可这些年家里条件一直不怎么好。正好前面你大伯家盖房，剩下些木头，你爸又会点木工，就用剩下的木料给她打了一套。”
　　　　孟田芬没说的是，为了这几块木头，苏建军免费给他哥扛了好多活。不光新房子的门窗，从打地基开始，砌墙、上大梁、挂瓦，当弟弟的可一直没吝啬过力气。不说苏建军，就连他也没少伺候建筑队吃饭。
　　　　不过亲兄弟，盖房子这种大事，帮忙也是应该的。
　　　　“家具刚打出来，还没等当上漆，镇中那边就开始体检……”
　　　　体检之后的事苏音也都知道。意思也就是说，整套家具凌梦从来没用过？
　　　　这种认知让她舒服极了。
　　　　跨过低矮的门槛，苏音抚摸着室内家具。坦白说，苏建军自己打得这些家具算不上多好看，样式土是硬伤。
　　　　可手从衣柜门上拂过，摸着帐子床，坐在柔软的被褥上，她唇角还是忍不住上扬。
　　　　“很漂亮，我真没想到刚回来就收到这么大的惊喜，谢谢你们。”
　　　　苏建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孟田芬一愣，四目相对间，看着白净小脸上真心的笑容，她只觉一股热流从心底涌起。
　　　　女儿是真的喜欢。
　　　　坦白说，一直到此刻之前，她的心都是悬着的，其中还夹杂着浓浓的愧疚。
　　　　他们家跟凌家条件，差得实在不是一点半点。
　　　　音音回来真的是正确的选择？
　　　　她现在还小，等以后步入社会，结婚成家，认识到生活的艰辛，到时候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怨恨他们这对无能的父母？
　　　　可现在音音却明确的表示，她高兴。
　　　　这一点极大地安慰了她那颗心，热意上涌，孟田芬赶紧别过头。
　　　　“喜欢就好，带回来的东西都放柜子里，我们没动过。音音你先休息会，然后看下该怎么放。”
　　　　以极快的语速嘱咐完，孟田芬随便找个做午饭的借口，捂住嘴赶紧退出去。
　　　　苏音察觉到她尾音中的哭腔，有些无奈的摇头。
　　　　她多少了解孟田芬心思，几次见面不难看出，这位血缘上的母亲性格敏感又善良。
　　　　她总算明白，前世自己那包子性格究竟是从哪来的。
　　　　不过被人这样患得患失、捧在手心里，这感觉还真不赖。在柔软的被褥上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