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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上蝶-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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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对,柔荑无奈地想。“姱姑,那你去帮我买些胭脂水粉,要最好的。”不能穿得光鲜亮丽,至少要好好梳妆打扮。不知道这些年,她的容貌是不是变丑了?柔荑紧张地拿起台子上的梳妆镜,左看右看,眼睛浮肿,脸颊凹陷,她的容貌,竟然已经显露出衰老之态。柔荑惊恐地搁下镜子:“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去往滨州的旅程走得非常快,柔荑还没有想好怎么对阔别多年的括苍开口,车夫就说到了。柔荑下了车一看,到的地方不像是城池,而是一片营地,而且是流辉的营地。没关系,应该很快就可以见到括苍了。柔荑大着胆子跟着引路人走。
引路人将她带到住宿的帐篷,帐篷很小,也非常简陋。除了地上一张席子、一床破棉被,和角落里一双碗筷,别无他物。柔荑把席子铺开来,坐在上面。她只带了一只包袱,装了一套她认为最好看的衣服,和姱姑给她买来的胭脂水粉。她没有华丽的头饰,自己弄了一根红发带,此刻就扎在她的发髻上,娇俏可爱。柔荑从包袱里掏出铜镜,今日她化了妆,气色比那日看起来好了些许,脸颊也不那么凹陷,眼睛终于恢复了正常,但眼角居然有细细的两道纹路。但是,依旧是可以艳压群芳的。想到这里,柔荑不禁露出笑意。
“一个人对着镜子笑什么?”流辉!柔荑下意识地把双手藏到身后,脸色也迅速冷淡下来。流辉走到她的身边,低头端详柔荑半晌,无故叹了一口气。柔荑怯怯地望了一眼,流辉摸着她的脸颊说:“你害死了我的女儿,本来我应该要你偿命——”
“你的女儿都是我生的。”柔荑回道。
流辉邪笑着俯看她:“对,而且我应该要你为我生更多更多的孩子。”柔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流辉问:“你是不是以为,我让你来滨州,是要把你还给腾兰括苍?”她好似坐在无底深渊上摇摇欲坠。“可是,括苍从头到尾,没有问我要过他的王妃。不,我的口误,你早就不是王妃了。”柔荑惊恐地抬头看流辉。流辉仿佛才明白过来:“你还不知道?括苍早就奏请朝廷,宣布他的王妃已死,他就可以重新娶妻了。反正他已经不要你了,不如嫁给我吧?”
“不要!”柔荑没有丝毫的犹豫,大声拒绝了他的提议。她明明没有死,括苍为什么要那么做?柔荑难过得捂住了心口,如果再不把它捧住,它就会掉到深渊里去。“那是因为他很久很久没有我的消息了。只要他再见到我,就好了。”柔荑的声音微弱,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流辉竟然好心地没有去捅破她的幻想:“哦,原来如此。他肯定不知道,你现在,就在这里,在滨州城二十里外。”
“你可不可以让我回去?”
流辉不得不承认,她乞求的目光,看得他几乎心碎,她凄凉的眼泪,似乎可以流到他的心底里去。但是她愈是可怜,他心中愈是憎恶。他牵起她的手,放到自己胯间:“我们如此亲密,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呢?”
滨州城内专门起了升云台,供双方会晤之用。虽然是两个月间仓促起来的楼阁,装潢简单,陈设却不输与腾兰王府的气派。流辉走入阁中,腾兰文武官员已井然有序地列队一侧,个个衣冠楚楚,气度非凡。流辉不禁惭愧,自己的这些部署,莫说有如同腾兰官员的气质风度,着装上就连是文是武也分辨不出。
阁中只摆了一个主位,显然不想让流辉与腾兰王平起平坐。流辉皱了皱眉,径自步上主位,腾兰官员大惊失色,有人欲出来阻止,被流辉这边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眼神瞪了回去。流辉环顾四周,问:“腾兰王何在?”
一名官员答道:“已从驿馆驰出,将到阁外。”
话音未落,外面便传入了马嘶声。官员们纷纷作揖,流辉向自己的部下使了个眼色,待他们都行礼后,流辉走到门内相迎。比起他戎装加身,腾兰王的着装简单轻便得多,但腰间玉带、冠上垂绦、两侧云肩俱是王权标志,是一套小礼服,浑身透露出一股贵不可言的气质。他今年应是三十有三,但肤色白皙、相貌俊秀且保养得宜,看上去竟比流辉年轻几岁。无怪乎柔荑痴痴念念,世上断然不会有比他更出色的男子了。
流辉只顾看他,一时竟忘了言语。括苍到流辉身旁,微微一笑道:“本王姗姗来迟。想必阁下就是流辉将军?久闻大名,今日幸得一晤。”
流辉快速作出反应:“先前多有冒犯,尚望殿下海涵。请。”流辉转身,发现主位不知何时已经作出了调整,成了两个相对的位置。腾兰方面知道流辉不肯屈居人下,也万不会让流辉居于王爷之上的。
流辉、括苍各自在盟书上签名、加盖印章,交换盟书。流辉阅罢,拍掌道:“好、好。还有一件,腾兰王不提,我也需还给你。”括苍未问,然而脸色已经凝重起来。流辉口中的,莫非是那个人?括苍不想见到她,更不想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由流辉亲手把她交还给他。可是流辉恰恰是看透了他的心理。
一个婀娜的女子的形影在士兵看护之下站到门口,衣衫不那么靓丽,发髻不那么精致,但丝毫无损她绝色容光。一阵骚动之后,腾兰官员不住地交头接耳。括苍眼睑微垂,只见到她桃红裙子的膝盖以下,对她身上娇艳的桃红色,没来由得感到恶心。可是她的目光却是看着他的,希冀、敬畏地看着他。柔荑不敢向他奔过去,流辉坐在旁边、旖堂站在旁边、那么多的士兵在旁边。“柔荑,还不来见过你的丈夫?”流辉温柔的声音令柔荑颤栗。
括苍极有风度地朝流辉笑了一笑,对柔荑却视而不见。柔荑在几十束各怀遐想的目光中,战战兢兢地向括苍走去:“括苍……”她的声音颤抖,括苍依旧无视。眼泪“唰”一下从柔荑脸上滚下来。
“借用王妃那么久,该还给殿下了。当初小弟无礼,不问自取,殿下切莫介意。”
“将军客气了。”冷冷扫了旁边一眼。在这两个男人彬彬有礼的交谈间,柔荑的身子坠入冰窖一般寒冷,几天来累积的劳累从脚底窜开,双腿无力倒在了地面。没有一个人来搀扶她、给她一声安慰。柔荑不争气地趴在地上啜泣,但她又不敢哭出声音。
直到和谈双方互相道别,流辉从她身边经过,掀起一阵凉风。柔荑抬起婆娑泪眼,括苍正从席上站起来,对旖堂低语几句,走向门口。怎么不停留呢?怎么不踌躇呢?“括苍……”即便听到了她的声音,他依旧没有停留。柔荑抬头看站在她身边的男人,是不是括苍向他交代了什么?旖堂的目光那么冰冷,几乎将柔荑冻结。柔荑颔首,旖堂也从她身边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蒲苇韧如丝
“坊间流言,乾元十二年,流辉未聘就娶了柔荑王妃。当年五月,王妃生下一女。此后又诞下二女,俱是流辉之嗣。”
“易行,坊间流言,可是属实?”
“流辉未曾聘娶柔荑王妃,流辉对王妃,一直是以俘虏相待。至于王妃为流辉诞育三女,确实属实。”
“以你所见,流辉会留下王妃吗?”
乾元十二年,是广源陷落的第二年。那年五月,柔荑就为流辉生下了一个女儿。她非但失身于敌军首领,且与他过了五年的夫妻生活。最好,她再也不要回来了。括苍不知道该如何安置这个女人,最好流辉喜欢她、留下她,从此他们是夫妻,而他是局外人。从今往后,断绝往来,他也不用为这个女子的遭遇感到内疚。
易行说“会的”,流辉看起来还算喜欢她,而且,她是流辉三个孩子的母亲,其中一个不幸夭折,另外一个嗷嗷待哺。不过,这个女人带给流辉的满足感,大约不如羞辱堂堂腾兰王带来的满足感多吧。所以,流辉把她送回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坦承他“借用”过他的妻子,而他现在已经厌弃了。
失魂落魄的柔荑尾随着括苍的侍卫军走向腾兰军的驿馆,人们低声传言那是腾兰王妃,所以没有人驱赶、阻拦她。但人们又在传言,在过去的五年里她是敌军首领流辉的妻子,他们育有三个孩子。
在驿馆大门外,她终于遭到了阻拦。就像很多年前,她被拦在腾兰王府的大门外,人高马大的侍卫横枪在她身前呵斥:“腾兰王在此,闲人免入!”柔荑一愣,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她看到大门里面的似曾相识的背影,侍卫的声音惊动了那个人,他扭过头来,漠然望着柔荑。
“旖堂……”柔荑的声音哽咽,喊不出他的名字。
但是,旖堂向她走了过来,向侍卫吩咐:“让她进来,她是——前王妃殿下。”侍卫连忙向柔荑跪下,柔荑怯怯地走进门。哀伤的目光轻飘飘掠过旖堂的脸,慢慢向括苍消失的方向走过去。她眼神飘忽,脚步迟缓,迈出的每一步,仿佛都要经过深深的思考。即使在南麓的那一面,给他留下的,也是率真开朗的印象,旖堂曾经以为,太阳一样始终散发着光芒的她永远不会改变。此次相见,她确实改变了很多,不变的,只有她夺人心魄的美丽。
水榭里只有括苍一个人在午睡,他刚刚闭目,听到了开门、关门的声音。走进来的脚步很轻,不是男人的脚步,括苍猜到是谁。她会来找他,也不是太意外。她没有太靠近,在他背后不知道什么地方停下来。括苍不想说话,但是动了一下脑袋,被她发现他还醒着。
盘算了很久很久,她终于憋出一句:“孩子、好吗?”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如果不说话,括苍或许就真睡着了,“流辉打来的时候,我去找他们,他们都不见了……”
括苍坐起来,凝视她一阵子,不冷不热地答道:“很好。”柔荑微笑了一下,毕竟是她的亲生骨肉,三年分离。“不过,我已决定不让你再见到他们。”柔荑惊讶地睁大眼睛,她不是很明白括苍的意思。括苍又说:“你去茨湖吧,那里有我的别墅。”为什么?柔荑颤抖的嘴唇还没问出口,括苍就反问她:“你觉得可以面对他们吗?你打算告诉他们,他们有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
什么都说不出来,柔荑掩面。括苍为什么就不明白,被流辉掳去、成为流辉的妻子、为流辉生了三个女儿,都不是她的错啊!忽然,柔荑拿下了双手,尽管满脸都是未干的泪痕,她用倔强的口气说道:“我没有错啊,括苍。同母异父的妹妹又如何呢?我跟易行在一起,你说我错了,我都不知道我错在哪里。你有那么多的妻妾,我为什么只能等你?被流辉□□若是我的过错,那么你的罪过不是更大吗?”
括苍震惊地看着眼前语出惊人的柔荑。柔荑不是一个千依百顺的女子,她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个性,只是在括苍面前,无底线地退让。柔荑明白的道理很少,但很少会顶撞他。良久,括苍冷冷笑了一声,只吐出四个字:“无稽之谈。”多么荒谬可笑,她居然把自己放在与他平等的位置。贵为王爷的他纳妾是天经地义之事,从来没有人会对这种行为提出异议,而女人是该从一而终的,虽然括苍不知道这种定理是什么时候出现、为什么出现,但它仿佛是天然存在一般的合理。
柔荑的底气没了,在括苍面前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瘪了。她的言论,在括苍眼里,只是无稽之谈,括苍不会听取她的任何解释。“去茨湖别墅,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她听过茨湖别墅,虽然据说离广源不远,但括苍从来不去住。她不得不再一次低声下气:“括苍,求求你——”只要不在他身边,他的心就会越走越远,直至再也不能挽回。她见不到她的孩子,甚至见不到括苍,也回不到广源。
括苍的眼神冷漠,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于括苍而言,他已经给过她很多次机会了,括苍并不是一定要对一个可怜的女人赶尽杀绝,这一回流辉做得太绝,如果他再不计前嫌让她继续留在身边,他就会成为天底下最大的笑话。“那里只有你一个人,但你会生活得很好。”给她一个安身之所,他所能做的仅仅如此。
曲霞是个多湖的地方,在曲霞境内,有上千个大大小小的湖泊,相比之下,茨湖非常的渺小。人们在茨湖里养鱼、养虾、养荷花,湖边的山坡上还有茶场。柔荑每天站在茨湖别墅对面的水岸,看着渔民撒网捕鱼。渔民们见她的次数多了,对她也和善起来,送给她一些新鲜鱼虾。终于没有人会限制她的自由,可她哪儿也不想去。
一艘小船从湖面上缓缓摇来,柔荑抱着渔民给的一篓虾正往回走,突然听见湖面上传来女子的呼喊:“王妃、王妃!”柔荑愣了一下,想,王妃,喊的不就是自己吗?她转过身,远处的小船上立着一个女子,隔得太远,看不清面容,即便看得清,她也记不得了。但柔荑还是很耐心地站在岸上等待,她实在很想知道,这个认识她的人是谁,或许,是久别重逢的朋友。不论在斗口还是在茨湖,她已经受够了孤单的折磨。
“王妃!”那个女人激动地热泪盈眶。
这是——采珠吧?柔荑从几乎废弃的记忆里,好不容易挖掘出这样一个名字,随即被滚滚而出的泪水侵袭:“采珠,你没死……”采珠的背上,被砍了很深很深的一刀。她想要照顾采珠,流辉却让人把昏迷不醒的采珠扔在路边。她好希望有一个好心的过路人,能救救她的采珠,原来,奇迹真的发生了。
“奴婢捡回了一条命,回去后,听说王妃被流辉掳走了。总管说我可以留下,也可以给我一些钱回家去。我早就不想在王府待了,就拿了钱,也没有回去,留在广源嫁了人。我听说王妃回来,但住在茨湖,就想来看看您。王妃,这些年,过得不好吧?”
柔荑转着手上的玉镯,沉吟了片刻,忽然扑到采珠身上放声痛哭:“不好,一点都不好。更不好的是,我好不容易回来了,括苍却不要我了。”她不该对括苍那样说话的,如果她从一开始就好好地恳求,或许,括苍不会坚持放逐她。
采珠轻拍着她的背想安慰,不知不觉却和她哭成一团。好不容易等到柔荑稍微镇定下来,采珠小心地问:“听说那个流辉对王妃还不错?”
柔荑靠在她肩上,摇了摇头。她似乎不想说,采珠也不敢问。良久,柔荑慢吞吞地开口道:“我天天被关在很小很小的房子里,哪里都去不得。早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地方,我一定不会抱怨王府了。他强迫我给他们跳舞。那么冷的天,让我穿着那么一点点的衣服,给他们跳舞,还要逼我喝酒。如果我不高兴,他就打我,他扯断我的头发,打得我全身是伤。”
采珠紧张地抓住她的手臂:“那王妃……”
“好了,早就都好了。”柔荑指指自己,苦笑了下。虽然在流辉手上的这五年,浑浑噩噩地就挨了过来,现在回想起来,竟是那么苦不堪言。“能回来就好了,能见到括苍——就好了。”这样的念头,支撑着她度过这五年暗无天日的生活。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回来之后的世界,会变成这副模样。
沿着湖岸一直往东走,那里的码头上坐落着一座女子形态的雕像,那是茨湖的水神。柔荑莫名地觉得她与清凉山的女神十分相像,于是常常偷偷对着那座雕像祈祷。柔荑不知道她会不会被自己的虔诚和深情感动,可是柔荑不是石头,会心痛,会流泪。
作者有话要说:
☆、过尽飞鸿字字愁
“十月初三日,王女于卯时初刻早起,遂出南华观参拜,颂《南华传》。”
“十月十五日,王令王女及世子于今日登药王山。世子婴疾,故不成行。世子生而幼弱,每月数患,王忧甚。夫人毋以为念,王延良医以药膳调之,将有转好。”
“十一月初一日……”
柔荑的一只盒子里,收藏着厚厚一沓信件,这些是从王府寄来的信件,每个月都有那么两三封,向她讲述两个孩子的生活状况。她不识字,不知道括苍命人这样做的意义为何。不过,总算有人可以把这些信件读给她听,纵使不能相见,听听他们的生活,似乎也是种不错的消遣。在采珠为她读这些信之前,她居然不知道,那两个孩子都已经到了读书认字的年纪。听着采珠叙述的他们的学习情况,柔荑不自觉地联想到了远在斗口的另一个孩子。连柔荑都不得不承认,初音,真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呢,她的含光和世子,是不是同她一样聪明?
柔荑打了个哈欠。采珠停止读信,问:“夫人困了吗?今天就听到这儿吧?”
柔荑点点头,采珠着手收拾信件,柔荑却问:“采珠,有没有括苍的信?”
采珠为难地笑笑,低下头仔仔细细把信封全部翻了一遍,抬头道:“没有。”柔荑黯然垂目。采珠的心里一阵难过,道:“夫人,不如你给王爷写封信吧。虽然王爷没有来信,你写给他的信,他一定会看的。”
她知道这是善意的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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