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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上蝶-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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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呢?胜负,真的是这些东西能决定的吗?你知道我这支东拼西凑、杂乱无章的军队,为什么可以打败腾兰官军吗?”易行摇头。“因为,你们打的是仗,我们打的是命。不战死,也会饿死,因为抱持这样的信念,我的士兵比任何官军都勇猛。”
“斗口是盛产美酒的地方啊。”流辉舒展四肢倒在干草堆上,惬意地望着烂漫星空。盛产酒的地方,总是让人有一种浪漫的遐想。尽管流辉到过那个城市,也知道它并没有那么多值得遐想的地方。“你喜欢斗口酒吗?”
“不大喜欢。酒性太烈,多喝无益。”易行终于说了一句话。
流辉忽然神秘地看着他的眼睛:“等柔荑给我生的儿子满月的时候,我请你喝斗口酒。喝醉不怪。”他离开大观时,柔荑已经怀有身孕,至今应有五个月。他把柔荑留在大观,那里有更好的居住环境。
在很短的一瞬间,易行想避开他的注视。但是,理智终究让他保持了勇气,直面流辉的试探:“多谢大人的美意,只怕卑职不胜酒力。”
如果柔荑生下了儿子,流辉会娶她为妻吗?易行听说,朝廷已经宣布腾兰王妃失踪,允许腾兰王另行婚配。还听说,王爷心仪的正是洞海王女,虽然不知何故,这门看起来格外合适的婚姻最后没有成功。易行知道,柔荑已经不能回到从前了,他由衷地希望柔荑能有一个好的归宿,尽管流辉看起来并不像个好人,但他对柔荑尚算可以。
好不容易迎来一个晴天,姱姑赶紧把被褥都搬出去晒。柔荑看见她在院子里晒褥子,喊道:“姱姑,帮我的被褥也搬出来晒晒。”姱姑瞟了她一眼,回头又去整理自己的被褥。柔荑顿时像吞了一只苍蝇那么难受。姱姑对她总是爱答不理的,偏偏柔荑又因为自己害了他们夫妻而觉得过意不去,连呵斥她都不敢。
嘴上虽然没有答话,姱姑铺完了自己的被褥后,径自走进了柔荑的房间。正给盆栽浇水的柔荑惊奇地看着她,姱姑卷了床上的褥子就走,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为了打发时间,柔荑亲自在花园里种植了一些植物。时下天气炎热,白天柔荑就躲在亭子里吹风,还将亭子四周安上帘子阻挡阳光。直到傍晚,夕阳西下,柔荑才出来为植物浇水松土。
柔荑身子笨重,支着后腰好容易蹲了下来,拿着花锄拨了几下土,发现怎么也站不起来了。她不敢喊姱姑帮忙,只能自己努力试图站立起来,却身子一歪,向前倒在地上。在地上滚了半圈后,柔荑一手撑地,一手扶腰,艰难地爬起来。
柔荑走回前院,见到庭中多了一张席子,姱姑从房间里走出来,手中拎着一只篮子。她走到席子旁边,把竹篮放下,香炉、香、水果,一一从篮子中掏出来。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地返回屋里,端出来一盏燃烧着的油灯。柔荑好奇她打算做什么,偷偷藏身在墙后。
微风拂过,灯火颤抖了几下。把水果一一摆好之后,姱姑点燃三炷香,跪在席子上叩首三次,对着天空默念。至于念些什么,柔荑站得太远,一句也听不清。念完之后,她再次叩首,然后膝行向前,把香插进炉里,退回席上,复又叩首。这个时候,姱姑从身边的篮子里摸出一团线和几根针,将油灯移到跟前,对着油灯穿针引线。
原来,是在乞巧。柔荑在广源的时候,初次接触到这种风俗。她对女红一窍不通,也从来不参加乞巧,七夕的时候,她会跟其他的女子一起焚香祈愿,仅此而已。可是她在广源的最后一个七夕,是在软禁中度过的,那之后没几天,流辉就攻破了广源城。
“好好想想,一个王妃,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该想好怎么向我解释了。”熟悉的声音,似一道惊雷当头劈向柔荑。
是幻听吗?柔荑慌张起来。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安却很直率:“想不好呢?”
“说明你不适合做王妃。”
柔荑倚着墙壁,无力地坐下:王爷,我知道我错了,可以接我回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梨花落尽成秋色
柔荑坐完月子已是八月金秋,此时流辉早已如愿拿下了斗口城,修缮了斗口城中的太守府,派人将她们母女接到斗口。流辉第一次同他的小女儿见面,一早便在大门外等候。柔荑乘的牛车晃晃悠悠到了门前,先下来的是姱姑,姱姑站好后,回身去抱出了初音。
初音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姱姑身边,抬头看着牛车。“初音!”流辉欣喜地跑了过来,一把将女儿举了起来。初音愣了愣,“哇”地大哭起来。流辉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可能吓到了许久不见的女儿,忙把她温柔地揽在怀里:“爹爹在这里,别哭呀。”
车帘轻晃,从里头递出来一个婴儿,由姱姑接过。流辉一手抱着初音,贴到姱姑身侧,去观察那婴儿。有了方才的教训,流辉只是安静地看着,并不打扰她。最后,才从帘后钻出来那个熟悉的人,茫然的眼神打量着四周的建筑,逡巡了一番后,最终停留在流辉脸上。
她瘦了很多,脸色也显出一种病弱的苍白。她依旧美丽动人,但不再是饱满的艳丽,而是单薄的娟秀,不再那么摄人心魄,但更加惹人怜爱。她或许病了,流辉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自然,她是不会想同他说话的。于是流辉抱着初音,转身走向了大门。
清晨,流辉离开了卧室后,姱姑征得柔荑的同意进入房间收拾。柔荑面朝外坐在窗上,裹着一件褙子,她把腿抬起来顶着窗框,露出大片粉色的肌肤,那是褙子的颜色。姱姑铺好床,正在把她昨天换下的衣服捡起来,忽然听柔荑问:“听说斗口有座酒神庙,特别灵验?”
这是她们在来时的路上,听路人说的,姱姑也回答不了她的问题:“大概吧。”
“姱姑,你会去烧香吗?”姱姑原先并没有想到,但柔荑这么一问,她便动了心思。她应该去为她不知所踪的丈夫烧一炷香、许一个愿,希望他们今世,还能相见。“帮我也烧一个吧。我想——回到广源去。他不让我出去的,你帮我烧一个吧?”柔荑的信仰是女神,离开清凉山后,她随着括苍参拜其他神祗,但她从未对他们许过愿,因为她相信他们不是她的神,不会庇佑她。她会改变主意,只是因为太想回去。
姱姑默默凝视了她片刻:“好。”她经常像这样一个人坐着,落寞的模样,让姱姑都心寒。纵然有怨恨,姱姑知道,她其实很可怜。月子里她思念丈夫,经常哭得精神恍惚,又要没日没夜地照顾刚出生的婴儿,一个月下来,竟似生了一场大病般消瘦下来。生活越是辛苦,她对丈夫的思念越深,但来到斗口之后,她半句不敢提起,连眼泪都不敢流。可昨夜,姱姑又听到她的哭声,她不知为何惹怒了流辉,换来一阵殴打。
广源,文庙,七岁的腾兰世子,在百官见证下,举行入学礼。年幼的世子身披朱衣,腰系玉带,在司仪指引下,恭恭敬敬在文曲星面前磕了三个头。司仪开腔唱道:“告在天神仙文曲星君……”
世子格外乖巧伶俐,加上之前的两次演练,完美地完成了仪式。括苍对世子的表现很是满意,回到王府,便将他抱到膝上。夕玥夫人见道,笑言:“少傅说世子思维敏捷,礼节周全,远远超过一般儿童呢。”
括苍笑了笑:“是你教导有方。”王女和世子先后到了入学的年龄,括苍便将两个孩子分别交给两位侧室教导。夕玥始终未有诞育,对世子关怀备至,在她的教导之下,七岁的世子已能书写数百个字。两个孩子从相貌到性格,都越来越像父亲,遗憾的是,他们也遗传了父亲的体弱多病,括苍着实忧虑世子能否长大成人。但他的夫人们,竟然没有一人能再为他诞下一儿半女。
括苍抚摸着世子的脑袋,他的生母柔荑是那样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子,为何没能给他一副强健的体魄?夕玥见他望着世子出神,以为他想起了什么人,伤感道:“真是可怜呐。世子一天比一天成长起来,作为母亲却不能亲眼看见。柔荑王妃不知身在何处,何年何月才能来看得世子一眼?”
“不可在世子的面前说这种话。”括苍低声喝斥,夕玥即刻住了嘴。世子对母亲早已没有印象,王女也不再问母亲何时会回来,括苍不希望他们的生活因一个未知之数被打扰。因为即便没有柔荑,他们也可以很好地成长。
柔荑——
每次想到她,括苍的耳边就响起纷乱的声音,有时是哭泣,有时是呻吟,有时则是清晰的呼唤。括苍知道那些声音是真实的,他仿佛能感受到她日日夜夜企盼着与他相见的心情,那么空虚、无助,而为了那一丝虚无的企盼,在痛苦的深渊里挣扎着活下去。并不是真的不想救她,他可以听见她的声音,却连她在哪儿都不知道。
“喝、喝!”柔荑无助地站在人群中央,士兵捧着酒壶,一动不动地杵在她面前。她真的喝不下了,想不到斗口酒这样厉害,平素酒量不差的她,才喝了一壶,此时已感到脚下虚浮,头晕目眩。柔荑摆手,推开那只酒壶。人群里有人不满地大吼:“喝掉、喝掉它!”
“兄弟们敬你舞跳得好,怎么不喝呢?”一片嘈杂中,她听见流辉的声音。柔荑无奈地捧起酒壶,就着壶嘴喝起来。这一壶下去,她再也扛不住了,向前踏了两步,双腿一软,扑倒在地。这时,士兵又拎着一只壶过来,柔荑含泪不住地摇头,说什么也不肯喝。突然有人走出人群,拽过酒壶,捏着她的下巴灌酒。那人故意将酒壶举得很高很高,淌了柔荑满脸、满身。其余人有样学样,一个个走过去给柔荑强行灌酒。
易行不动声色地静坐一旁,流辉刺耳的笑声不断传入他的耳朵。他们不停地给柔荑灌酒,直至她神志不清,趴在地上又哭又笑。对这个为他生育了两个女儿的女人,流辉没有一丝半点的怜惜。他任由部下对她上下其手,看着柔荑全无意识地半推半就,笑得比看戏还开心。
柔荑抓住一个人的手说了句:“括苍,扶我一下。”声音不响,或许是因为易行对她的声音格外敏感,一字不落地进到了易行的耳朵里。当易行往边上看去时,发现听到了这句话的,不止他一人。流辉突然走向柔荑,拨开她旁边的人,抓住她的发髻朝地上狠狠一推。柔荑没有撞到地面,却被吓得愣住了,她沉默了片刻,忽然捂住脸轻声抽泣。“我错了……王爷……不要……对不起……”柔荑没头没脑地不停念叨。
一盆冰凉的水当头浇下,浇灭她心头的欲火,浇灭她虚幻中的希望。她打了个寒颤,颤颤巍巍地伏倒在地面,贴着没有温度的地面,像依偎着亲密的爱人般安心地闭上眼睛。流辉丢开脸盆,抓住她肩头的衣服:“醒了吗?醒过来!”
柔荑轻轻推了他一把:“不要吵我,让我再睡会儿。”她刚刚,似乎见到了括苍。尽管醉了,柔荑却清醒地知道,只要闭上眼睛,括苍就会来到她身畔。她顾不得身边这个人是谁,他想干什么,她要赶紧回到梦里去,找回括苍。
她在一片看不见尽头的白色光芒中行走。脚下是一条泥泞的小道,道路两旁长满茂盛的青草,缀着一朵朵紫色的小花。“括苍!”远远地,她看见了括苍的背影,她无暇去观察那些小花,迈开脚步奔跑起来,追赶那个慢慢远离的背影。
“括苍、括苍!”柔荑一边奔跑,一边不停呼唤。他们的距离不断地拉近,可是他就是不肯回头,不肯停下脚步等一等她。柔荑只好没命地追、没命地跑,终于,离他只剩下那么一点点的距离,只要她伸出手臂,就可以够到的距离。
牵到了,他的手。
柔荑惊奇地看着不停行走的括苍,居然停止了前进。他慢慢回过头,柔荑紧张得屏住呼吸——
面无表情。柔荑有些胆怯,她生怕又是自己不小心惹得他不高兴。括苍凝视着她,目光忽然变得温柔,淡漠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柔荑开心地握紧了他的手,慢慢地摇晃。她走在他的身边,两只手紧紧相握,亲密地肩挨着肩,在那条风景迷人的小路上,一齐向着被白光笼罩的更远的地方行走。虽然不知道白光笼罩之处,是何等景致,但只要括苍选择的方向,她就会一起走下去。
好像做了一个很好的梦,柔荑揉着疼痛的肩膀,倚在床边。昨夜她喝得酩酊大醉,完全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事,大约是醉酒的自己惹怒了流辉,被他拧伤了手臂。
柔荑无力地靠在床边,自由的空气,思念的对象,括苍的微笑,这个梦是那样美好,美好得令她不想再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荷才露尖尖角
乾元年号永远停在了十六年。因为乾元十六年八月,一场惊天阴谋随着秋祭临近而悄悄滋长。尽管到了括苍手上的,只是一纸诏书而已,括苍却仿佛能看到那简短的字句背后的声声血泪。当今天子宣布退位为太上皇,禅让于十九岁的太子雪叶。远在边陲的括苍,对朝廷中所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并不能全面地了解,但是,这无疑又是一场政治势力的角逐。
不出括苍的意料,刚刚过完新年,太上皇仙逝的消息就再次降下。“遵皇帝陛下谕旨,今年,改元建业。”
新即位的洞海王莲音,自去年秋祭入朝之后,竟然就没有回来,与此次政变或有牵连。不过,括苍现在最操心的,并不是莲音与这场政变有什么联系。本朝法度,新帝即位的第一场大祭,各路藩王必须入朝。腾兰地处偏远,这一来一往,至少也得三两个月,按照腾兰现今内忧外患的情势,括苍不敢想象,他若离开两个月之久,腾兰会变成什么模样。
“流辉的军队,进入了都昌境内是吗?传令滨州守军,对都昌匪军,要不遗余力地打击。”
炎热的午后,炙热的空气在过于热烈的阳光下蒸腾,朗朗读书声搅扰了柔荑的午睡。柔荑懒洋洋地走到窗边,向外探视,只见对面的屋子门窗敞开,五岁的初音手执一本书,煞有其事地诵读诗句。
她回到屋里,小木床里,酣然睡着十个月的小女儿。初音小的时候,皮肤是麦色的,而今长大了,才逐渐白皙起来,但是越来越细的眼睛、越来越长的脸,越发像生父流辉。或许正因如此,流辉对初音格外地看重。这个小木床中的小女儿,比起初音小的时候白皙可爱了许多,却不见流辉对她如对初音那般疼爱。
流辉发觉自己的女儿初音异常聪慧,于是在咨询过斗口的文人朋友后,聘了斗口城中一位孀居的妇人作为初音的老师。这位夫人年四十许,自仙居远嫁而来,据说年轻时在斗口一带就颇负盛名。老师不仅会教初音读书认字,还常常把初音带到外面,她说,被关在一所院子里长大的女孩子,不会有睿智的目光和深远的思考。这是被软禁着的柔荑从来没有给过初音的,初音也因此格外喜欢老师。
如今她教了初音有两个月,柔荑却不曾与她正式地见上一面,偶然在远处瞥见,只记得是一个身材丰腴、相貌平凡、肤色极白的中年妇人。不过,初音自从有了这位老师后,就很少来找她这个母亲了,令柔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累,柔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她怀着六个月的身孕,又要照顾不满周岁的孩子,整个人像被吊在树上的纸人,被风刮得飘来荡去,两只脚怎么也踩不着地,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初音?这里没有腾兰王府的如云仆婢,没有人伺候她不说,她还要伺候别人。柔荑不敢向流辉抱怨,因为流辉会觉得,这才是一个女人该过的日子。
小手紧牵着身边的大人,女孩一步一步卖力地爬上高高的台阶,终于踏到城墙砖上。一眼望见不远处的身影,女孩兴奋地挥舞着双手:“爹爹!”流辉惊喜地蹲下身来,迎接女儿蹦入他的怀抱。
流辉擦了擦初音额头上的汗珠,将她抱了起来,小小的初音蓦然感受到城墙上扑面而来的凉风,惬意地眯起了眼睛。流辉说:“正午的太阳这样毒辣,初音不在家里好好午睡,为何到城墙上来?”
“先生说,爹爹正在城墙上巡视,初音想和爹爹一起巡视,就央先生带我来了。”声音虽然是奶声奶气的,答话的态度却一本正经。
流辉欣然摸了摸她的脑袋,抱着她走到城墙边缘,放在城垛上。初音小心地扶着城垛,向下俯瞰,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怕吗?”父亲在身后问。初音镇定地摇了摇头。流辉开心地一笑,把她抱下来:“我的女儿真是非同一般!”
此时,其他将领方走到父女俩的身后。易行听见他夸女儿的那句话,心里陡然一阵波动。细看那个女孩,举止得当,神态沉稳,眉间眼角流露出一股英气,这个女孩确确实实是与众不同的。她与她的母亲柔荑是如此的迥异,以至于易行怀疑她究竟是不是柔荑的女儿,她会走出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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