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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上蝶-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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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说流辉离开南麓前,将柔荑安排到了隐蔽的地方,易行不敢向任何人打听,但并非不牵挂。易行坚信,自己已经走出了与柔荑的畸恋,他牵挂柔荑,仅仅因为他们身份的关联和曾经的情谊。易行如今对腾兰的军事策略丝毫不知情,不晓得腾兰军会不会趁流辉不在的机会攻打南麓,王爷又会不会去营救王妃——不,王爷早就放弃她了。但是,他并没有放弃自己的野心,大概也不会放弃南麓。
亶康指挥使当年死于前任都督,尔后换了几任指挥使,因为一直是由都督指派来的,遭到了亶康守备军的抵制。久而久之,军心涣散,无人统率,也未曾参与到攻打曲流的诸军中。当易行带领的南麓军迫近城下时,亶康军才猛然发觉自己要被攻打了,城中开始了一轮毫无秩序可言的争论和逃亡。易行很幸运,五天攻城之后,南麓军战死伤近千人,亶康军的讨论结果也出来了——降。而且南麓军在亶康的动静,并没有引起曲流城中诸军的关注。
流辉的计划落空,收到亶康沦陷的消息后,立即去信催促易行攻打信河县。易行十分犹豫,因为信河县不似亶康县,有一支长期受训的守备军。虽然因为曲流之乱的缘故,三分之二的军队已经被抽离了信河,如今人数甚至不比亶康。但信河指挥使仍在曲流城中,一旦开始攻打信河,信河指挥使不可能无动于衷。
“将军为何不攻打信河?”
“亶康人心未定,我军若此时离开亶康,恐怕再生事端。”易行一再找理由拒绝出兵,受到流辉所派的副将的再三催逼。
副将一笑:“请恕末将不敬。末将斗胆提醒将军,将军是什么身份,怎么好违逆流辉将军的意图?末将不知道,流辉将军这时是否和诸将坐在一起,商议如何讨伐将军了。我若是将军,一定比流辉将军的旧部,更加拼命。”
他是流辉派来盯梢的,易行知道只要自己的举动稍有不慎,他就能代替流辉决定将自己处死,易行对他一直是敬而远之。易行故意作出一个被人窥到隐私般难堪至极的笑容:“你说的不无道理。说穿了,我不过是害怕了,我的勇气,尚不足流辉将军的十分之一。”
“将军,这是流辉将军连续第四天来书催您发兵了。据末将所知,流辉将军可是一个很没有耐性的人。”
易行作出一副沉思的样子,过了一会儿,道:“下令全军整顿,明晨发兵。你去从亶康的降军中抽调三百人,再从我们的部队抽调七百人,我领军先行。回信流辉将军,七日之内,我会将信河拿下。”七日,易行不确定自己能否做到,但是,他不会有更多的时间。从信河被攻的消息传到曲流,到信河指挥使抽军回援,约莫需要七日。若这七日他拿不下信河,便只有等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秋风秋雨正黄昏
亶康失守的消息传到信河时,信河守军还在为这支突然冒出来的军队感到困惑。直到那支军队穿过了信河的几个乡镇直扑信河城,信河守军才猛然意识到,信河已经成了对方眼中的肥肉。从信河守军匆忙准备应对到兵临城下,只隔了一天。
信河的四野是曲霞境内罕见的平原,此地因而成为往来曲流的要道,并且在此地建设了曲霞境内最大的粮仓。虽然经过长期战乱带来的饥荒,储备的粮食已所剩无几。从地理上来说,信河可谓易攻难守,但正因为这个缘故,信河修建了比大多数郡治更为高大坚固的城墙。
易行远远望着信河城墙,一声喟叹。紧闭的城门似乎在告诉他他们有多么不受欢迎,士兵在城头张望,警惕着他们的动静。“集中兵力,猛攻西门。”“如果城里的人从其他城门逃走了呢?”“让他们逃。”流辉要的只是这座城而已,哪怕是一座空城。他只有一千兵力,顾不了八个城门。
南麓军轻装简行,并未携带攻城机械,仅有从亶康缴获的三台抛石机。为南麓军打头阵的是亶康降兵,攻城第一天,这些降兵就死伤逾百。南麓军的战术确实令信河守军感到迷惑。易行的第二支部队在次日傍晚到达,稍作休整后,即接替白天攻城的士兵,继续攻打。一连三天南麓军猛攻西门,抛石机破坏了一部分城墙,原来分散在各个城门的信河守军都向西门集中,一边抵抗一边修补城墙。攻城第五天,突然有一支南麓军出现在防守最弱的东北方的城门,打得信河守军措手不及。持续一天一夜的火攻后,终于强行撞开了东北角的城门,这一仗,南麓方面战死九百余人,流辉指派给易行的军队,损失四分之一。
易行站在信河残破的城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愧为曲霞最繁华的县城之一,粉墙黛瓦的屋舍错落有致地罗列街道两旁,青砖和瓦片铺就的主干道一眼望不到头。虽然街道上空空落落的不见人影,但两边屋檐下的牌匾、招摇的旗帜,彰显着这里曾经有过的繁华。易行站在这里,忽然怀念起广源。
说不定有一天,可以回去呢?流辉来找他的时候,他忽然这样想。有时候怀抱着同柔荑一样天真的想法,未尝没有好处。流辉说的是,他不能就那样默默无闻地死去,承受身后人们的嘲讽和羞辱。当然,括苍不会容许他徒手回去,亶康、信河、即将要攻打的五埔,甚至曲霞王都曲流城,他会把这些作为奉送给腾兰王的礼物,换取他的原谅。
“南麓叛军从夺取亶康开始,已经占领曲流五县,曲流西、南之地,已尽在流辉掌握。但是,流辉虽然驻军曲流城下已三月有余,偶有骚扰,双方却并未开战。想是皆不知对方实力深浅,有所顾忌。如今流辉主力尽在曲流周边,我军若要夺取南麓,是难得之良机。”
“殿下,请听卑职一言。南麓贫瘠至极,攻取它于我腾兰并无好处。我腾兰与曲霞划江而治,以荻江天险为屏障,南麓位在荻江之东,与我腾兰故土相离,守住南麓并非易事。前番取下南麓时,我们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重建南麓,结果还是让流辉白捡了便宜。今年腾兰江水冲毁堤坝亟待修复,切莫在此时将军力投于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
“但我军若不在此时出击,便是违背与洞海定下的盟约。况且错失这次机会,恐怕再难等到如此天时,岂不要坐视流辉做大,成为我王的心腹大患?”
“腾兰现在有刻不容缓之事,向曲霞用兵,于人力于物力都不允许,怎么是违背盟约呢?流辉做大,亦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洞海若有心尽可除之,于我们腾兰何干?”
“我不犯人,也难防人来犯我。届时流辉不滋扰腾兰,莫非去取京都不成?”
腾兰晨议上正在为是否出兵南麓争得不可开交,主座方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的咳嗽声,众人立刻识趣地安静下来。王爷病了,尤其是喉咙病得厉害,虽然勉强能发出声音,但说话时喉咙的剧痛,让他变得格外寡言:“孤,不出兵。腾兰,经不起折腾了。”
“殿下,另有一事——”飞翎犹豫着说出口,“卑职有不确切的消息,此次流辉进攻曲流,将领之中,或有我们熟悉的人。”
括苍立刻想到了那个人:“易行?”众人皆沉默。括苍苦笑:“能得流辉如此待遇,料也不会是别人了。”纵然易行在与柔荑的私情上犯下大罪,括苍并不认为,易行是会背叛腾兰的人。易行的反常行为,或许与柔荑有关。
飞翎问:“那——要如何处置其家人?”
括苍挥手:“既然是不确切的消息,等确切了再说吧。”他可不想成为滥杀无辜的统治者。
两个孩子玩闹过的房间,一片狼藉。括苍经过望仙台的二层,过去柔荑的房间,见到这副景象,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未曾将望仙台改建回去,因为那是一种浪费,因此除了住在此处的世子和王女,也很少有人上这望仙台来。
踏进凌乱的房间,遭到南麓匪兵的洗劫之后,这里几乎不剩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婢女将余下的物品整理起来——多半是柔荑的私人用品,但那两个孩子,居然将这里翻得这样乱七八糟,这种顽皮的劲头,简直跟柔荑一模一样。括苍弯下腰,捡起脚边的东西,沉重得竟似一块石头。啊,果然是一块石头,一块不寻常的石头。
敞开的窗外的风景,忽然迷蒙起来。下雨了。一股寒流从窗口闯入,让人感受到了属于秋天的气息。括苍走到了窗边,他原是打算将窗户关上,却突然改变了主意,想要看一看这令人讨厌的秋雨。于是括苍倚着窗户,把玩手里不寻常的石头。
月桂,是皇帝赐予柔荑的徽印。为什么是月桂呢?括苍第一次摸到时,曾这么想道。他不喜欢月桂,那种馥郁袭人的芬芳,仿佛具有侵略性。这么一想,倒与柔荑张扬夺目的美丽很是相称。
柔荑失去下落,已经超过了一年。若不是曾经在某个梦境中见到过,括苍几乎以为她死了。但是,梦境又怎么能作为她还存活在这个世上的证明?主管王室事务的宗正少卿已经于数月前上疏朝廷,请求宣布王妃已死,以便随时为腾兰王室甄选新的王妃。这一次,他们属意洞海王寡居的长女。
他没有忘记,柔荑出卖了全族人成全他的志向。括苍不喜欢亏欠别人,尤其是女人,所以明知道柔荑不是理想的王妃人选,出于感恩,还是将这个位置赐予了她。是时候,让柔荑离开这个她原本就不适合的位子了。他需要一个能给他带来利益和荣誉的妻子,她可以不用很美丽,但是要温柔贤惠,要端庄大方。柔荑不具备成为王妃的一切素质,她唯一的优点——美丽,对王妃这个身份来讲,没有任何用途。
黄昏,四名士兵来到农家小院外与同僚交接,马上就要开始一个上午看守柔荑的工作。一名士兵好奇地往门里瞅了一眼,却见柔荑正坐在门槛上,袒胸露乳给手中的女儿喂奶,士兵尴尬地立刻扭过头去。但是其他三名守卫,却因为他的异常表现而好奇,纷纷窥探院内,发出嘻嘻的怪笑。
柔荑始终垂着头,她怀里的这名幼女的皮肤是小麦色的,不似她之前的孩子那样白皙漂亮。看着她,柔荑就会想起自己的那两个孩子,就会想起括苍。柔荑试图逃跑,但流辉吸取上次的教训,二十名士兵日夜不休地守着她,只要踏出这里一步,必有至少四个士兵相随,柔荑根本找不到单独行动的机会。
她将女儿的双脚轻轻放下来,女孩扶着她的腿,小心地站稳。她开心地想要跳起来,不断弹着两条小腿,一不小心仰翻倒地。女孩哇哇大哭,门外偷看的守卫们却没忍住笑出声来。柔荑把女孩抱起来,嗔怒地瞪了他们一眼,径自钻入屋里去了。
守卫惊得眼睛发直:“她、她在看我……”
“她在朝我们抛媚眼?这女人独居那么久,肯定是想男人了,是不是在暗示我们?老七,你去看看。”另一名守卫怂恿道。
被喊作老七的守卫心里头纠结了一番,拒绝道:“要去你去。这将军的女人也敢动,想死了吗?”
那名守卫“嘿嘿”了两声说:“你不是最爱在兄弟们面前议论这个女人吗?我看你三十好几了,都没讨到老婆,是可怜你!现在去看看,说不定好事就成了!我们一场兄弟,不会出卖你的!”说着,他还动手去推老七。老七不耐烦地跟他推搡起来。
“你们谁都不用去!”旁边守卫的喊声制止了他们的冲突,“晚上让小陀螺去试她一试,不就见分晓?”“小陀螺”正是年纪最小的那名士兵,因总是被前辈们呼来唤去,忙得团团转而得了这个绰号。
作者有话要说:
☆、水流云散各西东
草长莺飞,百花争艳,初春之际,腾兰使臣前往洞海商榷新年之计。这一年间,曲霞的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偏居一隅的南麓叛军首领流辉出其不意地攻占了曲霞北部大片土地,与曲霞东南部的另一支强大匪兵分庭抗礼。流辉目标直指曲霞王都曲流城,一旦曲流失守,流辉的势力将更上一层,必成朝廷心腹大患。
除此之外,使臣还携带了王爷亲自署名的函书,向洞海王之长女求亲。洞海王的长女和括苍年纪仿佛,已寡居数载,括苍决定求婚于这个寡妇,是看中了她是现在洞海王唯一没有夫婿的嫡出之女、洞海世子同胞的长姊。
与括苍曾有一面之缘的洞海王,对这个年轻后辈留下了极好的印象,时常在女儿面前夸耀。使臣带去的画像又将其尽可能地描绘得尽善尽美,令洞海王女心动不已,终于松口答应“考虑”一下这门婚事。三月暮,洞海世子莲音代表姐姐亲自造访腾兰,商议联姻事宜。括苍在隆裕堂接见莲音,这是最高的礼仪。
洞海世子莲音,徐徐穿过庄重的殿堂,踏着红绒毯,手执笏板,来至阶下。好奇的腾兰大臣们纷纷暗自打量,传闻中,莲音今年不过二十岁,但是他年少时既有才名在外,曾在京都求学,后来游历各地,师从多位名家,是文人墨客推崇的王子典范。容貌虽不似他们的王爷括苍那样英俊不凡,眉目间仍有一股属于未成年男子的阴柔之气,举止的温吞文雅却有过之。
“莲音受洞海王之命造访腾兰,并携洞海珍珠十斛、象牙十对、绢二百匹奉上,问候腾兰王殿下,愿殿下贵体安康、福禄永昌。”对于一个时常需要面对此等庄严场面的王室子弟而言,能说出这样一丝不苟、恰到好处的问候语是理所应当的,但莲音温文尔雅的气度、彬彬有礼的语态,仍然赢得了在场众臣的赞赏。
而括苍似乎更想从莲音身上观察到他姐姐的影子,括苍并非第一次见到莲音,对这个年轻人有着很好的印象,无论容貌还是教养都无可挑剔,括苍认为,有这样的弟弟,姐姐应当也不会差吧:“世子免礼。我腾兰与洞海同奉皇帝、世世交好,洞海王礼厚如此,孤受之有愧。代孤问候洞海王殿下福寿无疆,惟愿两国王室同气连枝、太平共享。”莲音抬头,望着座上青年俊美无匹的面容,泛起一丝微笑。
为了迎接洞海世子及未来的王府女主人,括苍终于下令修缮望仙台。将一层的隔扇门全部打通,但二楼原先的建筑格局并未拆除,括苍想也许新的女主人也会喜欢这样的风格。括苍领着客人到了望仙台上,今日天空格外晴朗,正是欣赏风景的好时机。
“滨州会后,我父王便时常将阁下挂在口边。父王说,若我这个儿子有阁下一半的风度便好了,还要我时时向阁下学习。”莲音将一只茶杯双手递给婢女,再由婢女转递给括苍。
“洞海王谬赞了。我一向疏于文学,世子文名远播,真教我自叹弗如。”括苍一直细细观察着他的举止,品尝了一口茶汤,道:“世子茶艺精湛。听闻世子年少时便在皇宫中受教,这茶道,可学的是京都流派?”
莲音答道:“不。虽然许多事物,皆以京都为风尚,但茶道一项,仙居远京都甚矣。我游学仙居之时,向仙居王学习一二,可惜学习的时日无多,未得其精髓,让腾兰王见笑了。”
“世子是风雅之士,我却是庸俗之人。茶之于我,不过解渴而已。我虚长世子几岁,学识见闻,远不及世子,真是惭愧。”仙居等东南之地,素来以浮华民风著称,诗、书、茶、酒之于仙居百姓,就如衣、食、住、行之于腾兰百姓,对那样的风气,括苍说不上厌恶,却也一点不羡慕。他的腾兰是偏远贫困之地,百姓们还在为生计发愁,他也没有闲情逸致去培养这些风雅的兴趣。括苍又问:“不知令姊有些什么样的爱好呢?”
莲音回答:“姐姐别无其它的爱好,惟爱读书。”“哦?这倒是好事。”莲音微微一笑,继续说:“姐姐早年游历仙居,也沾染了些仙居文人墨客的习性,闲时就召集一些同有赋诗品文之好的友人,既作游戏,也互相攀比学习。先前姐姐对阁下的提亲颇有迟疑,正是因为舍不得这帮志趣相投的好友。”
比起柔荑的喜好歌舞,这个兴趣似乎不是那么难以接受:“除了诗歌,令姊好读哪些文章呢?”
莲音摇摇头:“阁下错了。姐姐最爱读的,并非诗歌,而是时政之论。”
“时政?”括苍摇头笑道,“世事自有君王去定夺,预女子何事呢?”
“这个世界,既是男人的世界,也是女人的世界,女人为何不可以关心呢?”括苍被他问的一愣,莲音补充道,“这是我姐姐教育我时说的话。世事殊异,现在的女人,早就不满足于帷幕之后的那三分地了。姐姐酷爱政治,还经常向我父王建言献策,父王很是受用。父王常常念叨,我这个世子,尚没有姐姐一半的智慧。”
女人是如此善变并且目光短浅,怎么能让她们在政治上指手画脚?纵观古今,在政事上被女人左右的君王,无一不是昏庸无能之辈。括苍继续问:“那难道女人还可以代替男人上阵打仗吗?”
莲音不假思索地说:“或许可以呢?我八岁入宫,与当今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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