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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上蝶-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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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不要打了……”括苍的心一阵揪痛,这只是梦境,怎么会这样真实?柔荑,她真的在遭受这样的苦难吗?
“你不是最擅长勾引男人吗?那就用你的美貌毁了他,为什么让自己落到这样的境地?”是他,是他一手造成了她的凄惨处境。
这个女人傻得无可救药。也许柔荑真的是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对她,说不心动,说不愧疚,那是假的,但是,也仅此而已。他并没有想让柔荑为自己忍受这样的痛苦,他几乎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没有男人会面对柔荑无动于衷,这个不甘寂寞的女人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与对方勾搭成奸。他觉得柔荑无论是在哪个男人那里,都会找到生存之道,他甚至想利用柔荑去摧毁流辉,但他或许太高估了柔荑。
对了,这只是梦境而已。括苍恍然大悟。他为什么要愧疚,为什么心痛呢?这只是梦境而已。括苍合上双眼,告诉自己要静下心,忽略那令人不安的痛哭和惨叫,让他的心灵重归于宁静。果然,他的身体迅速退回那一片黑暗之中,正当括苍安下心来的时候,周围却又再次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那是他熟悉的柔荑的声音,她哭泣着呼唤他的名字,她说:“括苍,救我,救救我……”
自匪军大掠广源之后,腾兰上下弥漫着一股家国之忧的愁云惨雾,众人都无心消遣,腾兰王府里的歌舞也变得稀罕起来。恢弘华丽的望仙台,也变得格外冷清。茜色的修长背影立在楼头,眺望着远处天际,不经意逸出一声轻叹。
“王爷,在担忧南麓吗?”
没有人知道他做了那样一个梦,他梦见他倾国倾城的王妃,在遭受敌军首领的殴打和凌辱。这个在他的生活中淡出了很久的女人,竟以这样的方式,再次悄悄潜入他的生活。括苍从不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但是,他正在担忧柔荑,他无法摆脱那个梦境的影响,他不知道柔荑现在过得怎样。如果梦境是真的,她为什么不自杀呢?只要死了,就不用再受残忍的对待。如果是前王妃,一定会在被俘的第一天就以死明志,保全腾兰王室的清誉,也免于生不如死的遭遇。这才是一个王妃应有的理智和决绝。但若柔荑选择了苟延残喘,他并不会很意外,既然是她自己选择了活着,他又何必为她心痛?
“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逃呢?”
伤痕累累的身体,像被残破的玩偶,被丢弃在角落里。空洞的眼神告诉他人,她已经没有思考的能力。姱姑是被人推进去的,屋里恐怖的景象,把她也吓了一跳。她看到木然坐在墙角的柔荑,心就像绷直了的弦。她还活着吗?姱姑鼓足勇气,小心地向她挪进。
她没有丝毫反应,但是她的胸口还在微微地起伏,她还有呼吸。姱姑蹲下来,用手在她眼前挥动:“王妃?”傀儡一样的柔荑居然有了反应,她轻轻捉住姱姑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括苍……”
八月十五,困守七十二天的南麓城破。曲霞军登上南麓城楼,南麓内外,胜利的号角响彻云霄。
邈远的号角闹醒了熟睡的柔荑,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撑着木板坐起来,呆呆望着前方。这号角声中,有喜悦之情。据柔荑所知,此刻能给曲霞军带来喜悦的,恐怕只有战争的胜利了。隐隐约约地,柔荑又听到了一阵啜泣的声音,柔荑竖眉:“姱姑?”姱姑与她的丈夫被当做协助柔荑逃跑的同党给抓了起来,姱姑必须侍候被囚禁的柔荑,前几日她向柔荑哭诉,丈夫被他们赶去打仗了,不知安全与否。
姱姑掀开帐篷的帘子,探进身子来。她是无辜被柔荑拖累的,丈夫如今生死难料,她对柔荑的态度也变得十分刻薄。她走进来时,只是冷漠地问:“什么事?”
“我听到你在外面哭。”柔荑说,“是打胜仗了吗?他们打下南麓了吗?”姱姑听着号角声,不由地惆怅起来,垂下了头。两人沉默相对了一会儿,柔荑问:“你丈夫回来了吗?”姱姑悲愤地瞪了她一眼,用力摇头。柔荑默默地凝视了她半晌,“唉”地一声轻叹。
流辉重新入主南麓的次日,柔荑就和留守的军队一起被迁进了南麓城。柔荑骑在一头牛身上,她伏下身子,小心地抱着牛背,生怕被颠下去。而她的眼睛一刻不停地打量着这座有过一段缘分的城市。
柔荑回顾了一下时日,她恍惚以为过去了很久很久,但她记得离开的时候正是元宵节后,如今也不过八月,何以仿佛过去了一生一世那么漫长?然而这漫长的时光里,这座小城同她离开时没有太大的变化,低矮的房屋、窄窄的街巷,只是虽然方才经过战火洗礼,却整洁得如同是一个和平的清晨。柔荑恍然大悟到,因为城里已经没有了那些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居民。一座没有居民的城市,柔荑不知是否还能称为城市。
但是,南麓太守府邸却是大变了样的。柔荑记得以前的府邸门楣没这么高,门内的照壁也被拆除,原本看上去有些年头的房屋修葺一新,安上了漂亮的雕花窗格,柔荑相信这绝对不是刚刚回到这里的流辉干的。
她被丢在广场上,和许许多多负伤的士兵一块儿。那些士兵横七竖八地或坐或躺,有人身下鲜血流了一地,有人不间断地发出“哎哟哎哟”的呻吟。柔荑茫然地看了他们一会儿,自行往屋檐下阴凉的地方走去。
柔荑经过的一个士兵忽然出声:“你是……王妃吗?”柔荑惊得停下脚步,低头,一个满脸泥垢的士兵正仰着头看她。坐在广场上没精打采的士兵们突然都亢奋起来,交头接耳、喋喋不休。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一位男子立了起来:“王妃!”
是他!柔荑的心突然绷紧:“易行!”她听得出他的声音,就算他满脸污秽看不出原本的容貌,她也不可能把他认错。柔荑激动地穿过人群,扑向她最熟悉的朋友:“易行!”
惊愕地看着柔荑扑到自己怀里,易行僵硬地站立着。柔荑一下揽住他的脖颈,嚎啕大哭。“王妃……”众目睽睽之下,易行怎么做都不合适,只能任由柔荑这么贴在他身上哭号。可以想见这一年里她一定受了很多很多的委屈,她需要发泄,易行不忍心打断她,但是柔荑在他肩头哭起来简直没完没了,许久,易行忍不住出言慰问:“王妃,你、还好吗?”
柔荑埋在他肩膀上,摇了摇头。易行苦笑,是呢,怎么会好?易行甚至听说了很不好的传言,他们的王妃已经为敌军首领流辉生下一个孩子。易行宁愿相信那是敌军为动摇他们军心而散播的谣言,而且从柔荑的外形来看,她过得并不好。易行轻轻抚摸柔荑的后脑算作安慰,忽然感到手心抚过的地方,有一丝异样:“王妃,你的脑袋起包了吗?”
柔荑这才离开他的身上,一手抚着脑后,委屈地扁了扁嘴:“他抓着我的脑袋往地上撞了好多下,能不起包吗?易行,我真的过得好可怜。我一直在等你们把我接回去,想不到,这下连你也来了。”
易行望着别的地方失了神,柔荑迷惑地转过身,循着易行看过去的方向。那个可怕的青年站在阳光与阴影的交接处,他的脸曝露在阳光里,使得柔荑能把他的表情看得极其清晰。他的眼睛半眯,似乎是惧怕阳光,又似乎在思考什么,但神似捕猎时猛兽的模样,发散着危险的讯号。
作者有话要说:
☆、妾如堤边絮
腾兰官军被围困时日已久,城中并无多少余粮,唯有去年占领南麓时,酿下的近百坛美酒已经到了散发陈香的时刻。这样吉庆的日子,怎少得了好酒好菜?一坛坛酒从酒窖被搬出来,大观军杀了两头山羊,充作庆功宴。
“少将军,你还藏着那个、那个腾兰来的小娘子,不表演一个给兄弟们看看?”一名壮汉醉醺醺地拎着酒碗走到流辉面前,指着流辉身边的柔荑。
柔荑吓得手一抖,险些把壶里的酒洒了出来。流辉已然有了三分醉意,听到部署们起哄,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斜眼瞄着柔荑。这种混乱的场面,他并不想让柔荑抛头露面,以免发生意料之外的情况,但士兵们兴致甚高。柔荑对他连连摇头,噙着泪花,渐渐低下头来。
“那娘子漂亮,少将军私藏了,少将军喜欢、喜欢……”有人口齿不清地接道。
“你不是会跳舞吗?少将军,让她给兄弟们跳一个,好多兄弟没见过呢。”
更多士兵跟着起哄:“跳一个!”“跳一个!”
流辉笑吟吟地在她腰后捏了一把:“去。”柔荑委屈地对着他摇头。流辉最是看不惯她忸怩作态的模样,猛地把她往外一推:“去!”柔荑一个趔趄险些栽倒,稳住了身子,回头望了他一眼,怯怯地走到大堂中央,却左顾右盼,就是不肯起舞。
有人不耐烦了:“怎么回事,这小娘子?”
柔荑看到流辉拧紧的眉头,小声地解释:“又没有音乐,又没有伴舞,我一个人,怎么跳?”流辉思考了一下:“那你就自己唱呀。”“我不会唱歌。”“你的舌头生来就是为了讲这些废话的吗?那要你的舌头何用?”柔荑吓得捂住嘴巴,努力在脑海里找寻从前跳舞时的节奏,但此刻她的脑子里真的什么节奏也回想不起。
“我数三下,你再跳不起来,我就把你的脚砍了。”流辉下了最后通牒。他是如此残酷无情,他可能并不只是说说而已,柔荑知道他有多么可怕。“三,”流辉手中的筷子,轻轻敲响了碗,“二——”
节奏,就是这个节奏。“一。”踩着流辉引出的三个节拍,柔荑迅速化出舞步。三、二、一,左转,三、二、一,右转……她向王府的舞姬学习的时候,也是从这样单调地重复的舞步开始的,没有音乐,没有伴舞,只需要自己数着节拍。她像一个傀儡不断地重复,没有人让她停下,她就只能一直重复下去,直到筋疲力尽。一只不知在什么时候偷偷来到她身边的粗糙的大手,在她背后一抹,柔荑忽然触电似的跳起来,一头冲出人群。
魁梧的身躯像一座塔矗立在前方,挡住她的去路。当柔荑钻到了面前的时候,那人双手一收,像夹着一只小狗似的把柔荑夹在腋下,拖到流辉跟前。他丝毫不客气地把柔荑往地上一扔,柔荑捂着疼痛不已的胯部,抬头看着流辉:“我没想跑,我、我一时慌了。”她的解释是多余的,微醺的流辉根本听不见她的话,似乎连她不在场中的事都没有察觉。柔荑安安静静地回到他身边,拎起他案上的酒壶。
胜利者的刀锋所指下,易行盘腿坐在露天的地面,听着大堂内飘出醉醺醺的欢声笑语,细听之下,似能从其中分辨出女子的呜咽。好像有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易行的心,用力地攥紧,似乎要把它捏成粉碎。
入驻南麓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修复战争期间被破坏的防御工程,防范随时可能到来的腾兰军。流辉命令俘虏在城外修城墙、扩护城河。他们对待俘虏极为严苛,一日劳作十个时辰,却只给一顿野菜和稀粥,俘虏们也无休息的地点,睡觉时,就窝在城墙脚下。
俘虏们正在烈日下劳作的时候,一辆靛蓝色的牛车沿着官道由远及近。在这时局混乱的当下,怎么会有人到这南麓城来?无论是俘虏还是士兵,难免都有些好奇。牛车在护城河的对岸停下,因为渡桥被破坏,无法过河来。守卫在对岸的士兵于是上前盘问,只见车里传出一个清亮的女声道:“快快通报流辉将军,菸芳夫人到了!”
埋首掘土的易行直起腰身,正好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跳下牛车,回头从车上的人手里接过什么,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和怀中东西的形状,应该是一个包着婴儿的襁褓。随后一位青年女子从车内出来,看不清她的容貌,但身材高挑,肤色极白。“啪”,易行被甩在耳边的一记鞭子吓了一大跳,原来旁边亦有俘虏看那辆牛车看出了神,趁着鞭子还未甩到自己身上,易行赶忙埋头苦干。
士兵调来一艘小船将菸芳主仆载过了河,然后她们一路步行。菸芳四下打量这座她曾经居住的城市,恍惚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和从前不太一样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同。菸芳笑着对婢女说:“你看,我们回到你的家乡了。”婢女看着前面回过头的夫人,苦笑了一下。菸芳黯然道:“这里竟一个人也没有,你的父母当也是逃难去了吧?不过,如今南麓又回归了,等一切安定下来,他们自然也就回来了。”
行至太守府邸门前,菸芳讶异地停下了脚步,抬头打量着这和从前大不一样的府邸:“天啊,这还是我的家吗?”大门只开了半边,两扇门上,各镌着硕大的金漆徽印。寻常人家是没有家徽的,哪怕是流辉那样的大家族,菸芳猜想,那一定是腾兰王室的家徽。南麓城虽然是回到了它原来的主人手上,但处处留下了腾兰王室的痕迹。
菸芳发现自己从前的住处已经被拆除,发觉自己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的她,不知去哪儿才好,只好到一间偏厅里坐下来,等候着流辉。她方才坐下一小会儿,就有一个女子端着茶水上来。菸芳略感惊讶,那女子始终低着头,似乎十分害怕,匆匆把茶杯往菸芳面前一放,扭头就走。
“稍等。”菸芳叫道。女子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夫人,叫我吗?”菸芳反问:“还有别人吗?”她五官端正,但皮肤粗糙,算不上好看。应该不会是流辉的新宠吧,但她又为何出现在这个本该只有男人的地方?菸芳问:“你是什么人?我好像,不曾见过你。”
“我、我……”女子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姱姑。是伺候夫人的、另外一位夫人。”
那颗心虽然放下了,却堵得更难受:“另外一位夫人——柔荑吗?”婢女怀里的婴儿突然哇哇大哭,菸芳僵硬地扭过头,看着婢女哄手里的婴儿。她的婢女也不过是个少女,哪里懂得哄孩子?眼看她哄了许久,婴儿的哭声也不见消停,菸芳终于离开席位,走到他们身边,把孩子抱到自己手上。
“这个孩子呀,生下来不久,就被她的母亲遗弃了。”菸芳轻轻拍着襁褓,不知在对谁说,“她哭得这么厉害,一定是饿了。可是她没有母亲,没有奶水可以喂。去弄一碗米糊来。”婢女听到菸芳吩咐,即刻便出去了。菸芳让人用大米碾成粉末,随身带着,只要孩子饿了,便加上菜汁、肉汁煮一碗喂给她吃。
姱姑不知道菸芳说这些话的用意何在,但菸芳既然没让她走,她也不敢擅自离开。憋了许久,只憋出一句:“夫人……真好心。”
菸芳的神情瞬时僵住了,慢慢地,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是吗?”
姱姑木然点头:“夫人、夫人……这孩子真是可怜,那当妈的太狠心了。”
指尖轻轻抚摸着哭闹不休的孩子的脸颊,菸芳的心像一团缠绕的线。这丫头的母亲就是个祸水,她长大了会不会一样是祸水?不如掐死她好了——菸芳曾经无数次有过这样的念头。最可怕的一次,因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被她的哭声吵醒,懊恼的她把双手伸向了那柔软的婴儿的脖颈,但是,最后,她竟然还是没有掐下去。菸芳想着在流辉的信中被恶毒咒骂的柔荑,如果她那样做,她不是连狠心抛弃亲女的柔荑还不如吗?
可是,无论流辉在信中如何恶毒地咒骂,如何阐述他的失望和愤怒,他终究是臣服于柔荑的美丽。冷静的时候,菸芳认为这很正常,那个女人那样妩媚动人,怎么会有男人能不对她动心呢?她没有柔荑的美貌,所以选择隐忍,用她的温柔、她的贤惠去抓住流辉仅剩的良知,可是,他如此喜爱柔荑,以至于作出了不声不响地把亲如妻子的她抛弃在大观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山月不知心里事
见到菸芳的那一瞬间,流辉脸上的惊讶是多于喜悦的。尽管只是短短的一瞬,并没有能逃过菸芳的眼睛。他们相识近二十年,菸芳自问了解流辉,如同他身上的一个部分。菸芳依然微笑着起身迎接他:“流辉。”
流辉踌躇了一下,迎上前牵起菸芳的双手:“我原等南麓城内外整顿好了,再派人去接你,你竟自己来了。”两双手,交叠放在她的膝盖上,他的手心却意外地是冰凉冰凉的。流辉又问:“菸芳,那——孩子呢?”
“我当然把她带来了。”菸芳轻笑着回答,“我刚刚喂饱了她,她睡着了。她真是很乖,很少哭闹,虽然从来没有喝过母乳,身体也很健康。流辉,是不是该为她起一个名字了?”
流辉忽然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出生以来的这段日子,真是太多事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居然把它忘了。菸芳,你想叫她什么?”
“这件事,还是应当由孩子的父母做主吧。”
流辉的脸色霎时冷淡下来。虽然彼此心中有数,却都不曾把这件事挑明。菸芳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孩子的父母,分明是话中藏刺。流辉淡淡答道:“哦,那好吧。改日我问问她的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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