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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芳记_绯希-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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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之恺自己也有些发愣。
    他其实不过是要顶安伶一句,却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脱口一嚷,居然就……
    皇帝本来还漫不经心的,此时也不禁坐直了身子,挑了眉意味深长的打量这二人,似要瞧出点儿蛛丝马迹来。
    安伶好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瞧见之恺面有尴尬,芳芳更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安伶不禁扶额一叹,一时哭笑不得。
    “你敢娶,芳芳未必敢嫁。”她睨之恺一眼,斥道:“什么事都能拿来胡闹,越发无聊了!”
    之恺骑虎难下,只好把心一横,硬着头皮转向芳芳,别扭道:“……你倒是说话啊,你愿意嫁么?”
    他站在厅堂中央,居高临下的跟她说话。芳芳几乎傻眼,举起袖子往脸上糊了糊,磕磕碰碰的也跟着站起来,张了张口,却又不敢随便回答,小心翼翼的转头去看安伶的脸色。
    若说之恺方才还有那么一点点尴尬,此时此刻,已不觉有些恼火了。姑母不相信也罢了,偏偏芳芳居然也是……那副好似被雷劈了一般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袁芳芳!我问你话呢!”
    他忽地怒吼,又大步上前,一把拖过芳芳的手来,紧紧攥在掌心。芳芳惊得尖叫起来,哪里还顾得上应话,拼命要挣脱他。他恼羞成怒,又觉得颜面尽失,愈发赌气一般越握越紧,更加不肯松开……
    “别闹了!”
    皇帝终于看不下去,沉下脸斥道:“你多大了,还耍小孩子脾气!”
    之恺听见他父皇发话,一时有些分神,不觉松了几分手劲。芳芳趁机将手抽回来,一个用力过猛,将自己也扯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之恺只觉手中一空,回眸见她有如惊弓之鸟一般的惶然神色,不禁微微怔愣,心头五味陈杂,突然便觉得……怅然无趣了。
    他眼神终是渐渐黯淡下来,只觉得好似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一腔心火灭了大半。
    安伶睹得这一场闹剧,不由得长长叹气,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你们走吧。”
    ……
    窗外疏梅筛月影,夜幕浓重如墨。
    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住了,空气却还湿湿腻腻的,屋角飞檐淅淅沥沥的滴着水,青石板地面上,一溏一溏的积着一个个小水坑。
    安伶的心情还是很沉重。
    她煞费苦心请皇帝来走这一趟。结果……问也问了,答也答了,吵也吵了,闹也闹了……然而即便如此,关于袁光正的事情,皇帝依然没有给出确切的答复。
    安伶亦步亦趋,一路默默送到大门口,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皇兄……”她紧随着皇帝,低声下气的恳求:“光正他……到底如何才能出来?”
    皇帝止了脚步,慢慢的转过身来。
    他温言道:“说来,之恺的动向,还得请小妹平日多留意些。”
    安伶听他顾而言他,一时怔了怔,只得低头苦笑,“是……那是自然。”
    “至于光正的事情,东宫主审,朕没怎么过问。”皇帝沉吟着道,“只是此案审理多日,若最终不了了之,东宫如何取信于人?”
    安伶低头,轻咬嘴唇,“皇兄可有办法?”
    皇帝微微颔首,“都是自家人,朕怎么忍心为难。此事虽得有人承担后果,不过……”他瞟一眼不远处跟着的芳芳,淡淡笑道,“却未必要是光正。”
    安伶立刻便懂了,心头如一块大石落地,松了一口气道:“皇兄如此说,我便放心了。我知道怎么做了,即刻便去安排。”
    夜晚风声萧萧,树枝屋檐水声滴嗒不绝。
    皇帝并安伶且行且言,缓步低语。之恺吊在后头远远看着,心下生疑,好几次都欲附耳过去听听他们所言何事。安伶倒是不防,然而皇帝却十分戒备,之恺稍一靠近,他便回眸警示,半句不漏。
    之恺遂无计可施。费了不少力气,最终也只隐约听得似有“东宫”的字眼,其余的……便什么也听不清了……

☆、第30章 顽石

之恺十三岁便自请移居宫外,彼时皇帝已不太管得住他,淡淡的劝了几句,便也由他去了。
    在宫里的时候,跟皇帝和太子还能低头不见抬头见,一旦搬出去了,他便很少回宫。若不是因为探望皇后,他压根儿就不想走进那个地方一步。遇到大型典仪一类,不得不参加的时候,他也只依循礼节勉强出现一下,遥遥的躲着皇帝,也不怎么说话。偶尔皇帝叫住他,他态度也十分淡漠,皇帝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半个字也不肯多说。
    于是愈加生疏。
    记得小时候,太子还常常带着他满皇宫疯玩,那时他还管太子叫大哥,整天都乐呵呵的跟在他后面转悠。后来太子功课越来越重,几乎每天不是被关在书房里读书,就是被拉到外面练习骑射,从早到晚,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他那时还很小,觉得太子实在太可怜,便拉上几位兄弟姐妹扒在书房的窗户上,冲太子做鬼脸,逗他笑;还自告奋勇的去陪他,坐在他旁边看着他从早到晚的温书;要不就是顶着炎炎烈日,跟着他一起去骑马,一起挥汗如雨。
    这样的温馨场景,皇帝一开始还是喜闻乐见的。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皇帝开始很严肃的告诉他——不要随便打扰太子。
    然后慢慢的,太子也开始回避他。
    起初之恺还以为真的是自己太捣蛋,以致妨碍到太子的学习,然而后来他不止一次的看到,其他那些兄弟姐妹还是无忌的进出太子的书房,使劲纠缠作为长兄的太子,比他闹腾得更厉害——而父皇,却依旧温言细语,和颜悦色,没有半点不愉。
    他的母后生了五个儿女,太子被寄予厚望自不必说,两个公主也是视作掌上明珠一般,无法无天的宠着;便是那最小的弟弟,从小体弱多病,皇帝也是疼惜到了骨子里……
    唯独对自己……
    终于有一天,有人悄悄从旁提点他,说皇帝这样的回避,实则是一种防备,针对的——只是他一个人而已。
    因为有一位所谓的大师术士,说他比太子更有真龙之相。
    之恺大概也听说过,说太子更像母后,而自己……的确是更像父皇一些,这一点很小的时候就能看出来。连皇后也常笑言说他跟父皇一个模子刻出来般的相似,而他记得,父皇起初还是很高兴的……
    他从小便是有些心性的,甫一听说便十分生气,一个江湖术士胡言乱语父皇竟也能当真!他委屈的跑到皇后那里哭诉,皇后一开始还不相信,立刻带上他去质问皇帝,也不知皇帝说了什么,皇后便很激动……最后,帝后一顿争吵收场。
    他当时窝在一旁,听着、看着父母为了自己激烈争执,那时还小小的他,不是不害怕的。皇帝面色沉重,偶尔扫过来的眼风凉凉的,却固执的不肯让步;皇后据理力争,泪水涟涟……至于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之恺至今回忆起来,脑子里仍是一片空白,唯一记得的一句话是皇帝最后说:“他迟早会明白的。”
    明白……明白什么?
    他如今长到十六岁,依然不明白。
    只是后来,他也渐渐习惯了,加之年岁渐长,早就没有那么依赖父母。遂主动疏远了他的父皇,也再不在母后面前……提及自己的委屈了。
    ………………
    车轮不疾不徐的碾过地面砂石水渍,隐隐溅起氤氲。
    车内少年义愤填膺的声音,依稀回荡在夜晚的嘈嘈风雨中。
    “……身为镇关之将,本就该只管边关军务,不得涉足政局;可那永定侯不但勾结朝臣,还能对东宫加以如此的影响,这等祸国奸臣,人人得而诛之!可太子偏偏是非不分,颠倒黑白,诬陷忠良!父皇怎么就不管!”
    皇帝淡淡的瞥着他。
    “那你想怎么样?”
    之恺见皇帝态度冷漠,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愈发激动道:“父皇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谭氏不该受罚么!”
    皇帝微微闭目,“一则西北未平,二则时机未到。你想得太简单了。”
    之恺难以置信,连连摇头,“可笑!国中无将么?”
    “这不是该你操心的事情。”
    之恺冷笑,“是。差点忘了,父皇从不让我知道这些的。只是我本以为太子心思还算清明,况且还有父皇在上头盯着,他不至于昏聩至此。怎么也想不到竟是父皇暗中授意。儿臣看不过去,又无可奈何,发两句牢骚也不行么!”
    自从察觉到那莫须有的防备开始,对这样的父皇,他也越来越无话可说。一则因为赌气,二则也害怕会自讨没趣……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在父皇面前如此激动过了。
    半晌,皇帝慢慢问道:“说来,你与袁家那丫头,相处得可还好?”
    “好得很,没打起来!”
    他随口一答,语气甚是蛮横:“父皇问起这个,是又打算对袁尚书做什么了么!?”
    皇帝眉头深锁,“那是该你姑母操心的事情,你管什么?朕现在问你,你跟那个袁芳芳到底有些什么纠葛?你给朕如实回答!”
    之恺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只觉胸中气闷,随手去将车帘拉开一个小口,不料外头冷风猛地灌进来,冻得他醍醐灌顶的一凛,禁不住狠狠哆嗦了一下,只得悻悻的又将帘子放下掩好。
    “说来说去,父皇还是只在意这个?父皇反复的追问这种小事,到底有什么意思……”
    “回答朕的问题。”
    皇帝声色俱厉的打断他,显然已不欲容忍。而之恺偏更不肯服软,死咬着嘴唇,硬梗着脖子道:
    “那么,也恕儿臣无可奉告。”
    他顽石一般倔强。皇帝眉心隐隐聚着怒气,正要开口,冷不防旁边之恺又忽然一声大喊:
    “停车!”
    马儿“咴——”一声长长嘶叫,马车在顿挫中颠簸不已,车轮在地面砂石上喀喀摩擦,粗钝的刮着耳膜。
    马车尚未停稳,之恺掀开帘子便跳下去了。
    ………………
    几日后,袁府海棠轩内。
    “……你这不要脸的小贱人!平日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勾引男人的手段倒是十分地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秦氏作成了茶壶状,一手叉腰,一手戳着芳芳鼻子骂。
    她的女儿袁以蓉眼含幽怨,纤纤细细的手指捏着一张洁白丝帕,一面凄凄抹泪,一面恶狠狠的瞪芳芳。
    直到秦氏母女俩寻衅上门时,芳芳这才知道,为了谭宇文舞弊一事,大哥袁从铭把袁以蓉的未婚夫刘复也拖来作了人证。而结果——也自然是被谭宇文一并暗算,说是伪造证词,遂将刘复下第除名。
    秦氏母女为觅夫婿费了不少心思,几曾想过会遭遇这等变故,简直有如晴天霹雳。她们自是不敢去找袁从铭的麻烦,却偶尔得知这事竟与芳芳有关,立刻气势汹汹的直奔芳芳院里来,劈头盖脸的冲她一通撒气。
    芳芳自然只得洗耳恭听。垂着脑袋不吭声,偶尔也抬起头来,可怜巴巴的望一眼秦氏——只知她嘴皮子一张一合,噼噼啪啪的往外吐着刻薄字眼,有如蚊蝇一般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负着这样尴尬的身份在袁府长大,随时可能会被挑衅和辱骂。芳芳没有人撑腰,反抗自是不敢,唯独磨炼了这一身左耳进右耳出的的本领,所有不想听的,不愿听的,全都能自动屏蔽掉,无伤肝肺。
    秦氏骂得累了,撑按着扶手坐回椅上,宽袖带过几案时,一不小心将茶盏拂到地上,碎瓷和茶水四下泼洒,飞溅到芳芳桃红色的裙摆上。
    芳芳惊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懵懵的抬首望向秦氏。
    秦氏见她眼神呆滞,知她大抵是又没听进去,一时更是恼火,尖着嗓子大骂:“死丫头!这事因你而起,你还敢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倒是要脸不要!”
    芳芳无动于衷的抖了抖肩头,埋头下去又打算神游九霄,却听见旁边袁以蓉幽幽怨怨的开口道:“娘,芳芳如今可不是自恃是二皇子的人了,便等着二皇子娶她呢。咱们的话,她哪里还听得进去。”
    芳芳一愣,连忙辩解:“不……不是……”
    “哈,”秦氏一声娇笑打断她,又睨一眼袁以蓉,“芳芳这丫头无知,你也跟着犯蠢么?二皇子什么样的人哪,谁不知道,那就一好掂花惹草的风流主儿,混世小魔王么,真要一个个花花草草的都娶,哪里娶得过来。不过就当个玩意儿,玩玩罢了,还当真!”
    芳芳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她昨日才听安伶提起之恺,说他又惹事了。那日从袁府离开,他不知什么原因没有随皇帝回宫,反而跑到花街柳巷流连彻夜,直到天亮才微醺着出来;之后又带了几个人在街头闹市跑马,马匹不知何故忽然失控,在街边民宅店铺撒野乱撞,碰损了好些财物不说,还撞伤了平民。皇帝知道后勃然大怒,立刻将他捉回宫里,罚他闭门思过一个月。
    芳芳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秦氏见她快要哭出来,方觉得解恨了些。她心里也清楚,这事虽与芳芳有那么一点关系,实也是怪不得她。于是骂也骂了,气也出了,至于刘复的事情,也还得另想办法。遂朝袁以蓉使了个眼色,揉着腰眼站起来,准备回去了。
    谁知秦氏扭着水蛇腰,刚转了个身,竟见一个颀长人影立在门前。或是背对日光的缘故,那人脸色阴沉得紧,乍一望只见星眸冷光,气势逼人。
    秦氏定睛看清那人,惊吓得连连后退,“二……二殿下。”
    之恺上前两步,冷冷的盯着二人,目中隐有恼意。

☆、第31章 冤家

秦氏到底心虚,也不知方才口无遮拦的骂了那么些话,之恺究竟听到了多少。遂胡乱陪了两声笑,慌慌张张的拉上自家闺女,灰溜溜的逃走了。
    之恺本意不在这两人,自是不屑理会,走了便走了,也懒得多管。
    他径直朝一脸错愕的芳芳走过去,二话不说,猛一把将她扯在手里,只道:“走。”
    他动作毛躁且粗暴,芳芳纤细的手腕被他反着一拧,疼得顿时尖叫起来。
    “你做什么!”
    “先走再说。”之恺不解释,也不回头,拖着她朝门外快步走去。
    芳芳本能的要扒开他的手,然而他手劲如铁钳一般,芳芳被他攥着拉扯着,根本挣脱不得,一时气得大喊:“你不是在闭门思过么!怎么又出来撒野了,可是减刑了么?还是越狱了?!”
    之恺听她连讽带刺,顿时也黑下脸来,忍了忍,僵硬的解释道:“有事,很重要的事。”
    芳芳气闷,“有事不能在这里说么?”
    “不方便在这里说。”
    “你……!”
    他毫不让步,既不肯把话说明,又不肯松了半分手劲,反而用力一拽,一声不吭的又拖着她朝外走。谁知芳芳却忽然顿下脚步,身子猛地朝后一仰,梗着脖子道:“你不说我不走!”
    之恺不料她竟然反抗,硬生生被拖一个趔趄,心下窝火,阴沉着脸回头盯她。见她眼圈红红,满脸委屈。他便迅速移开目光,一眼撩过,再不肯多看。
    他那日被皇帝捉回宫中,倒也消停了些许,老老实实的蹲了一整天。只是一旦沉下心来,却忍不住又细细回想此事——从安伶逼问芳芳那些话,到后来她与皇帝低声密谈时提到的“东宫”;还有在回来的马车上,皇帝话语中隐隐流露的倾向;前前后后各种事情联系起来,再加上芳芳夹在其中的尴尬处境……
    他忽然觉得不妙。
    如果皇帝认为他跟芳芳有点什么事,如果皇帝看不上芳芳,那么,此事正好是个机会。皇帝很可能会暗示安伶找只替罪羊来代袁光正受过;而安伶,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芳芳推出去。
    想到这里,他脊背都凉了,半刻也坐不下去,拔腿便要往外冲。然而他正在闭门思过,大殿门前立着那一长溜儿侍卫,便是专门看管他的。见他要跑,都齐齐上前阻拦。可他岂是顺服的,一时恼了,挥拳便打。闯出大殿后,他又在宫城青龙门外顺手抢了一位禁军将领的马,朝着袁府飞奔而来。
    可一见到芳芳,他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所担心的事情,都还只是他的预感,无凭无据的,他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两眼望天,吞吞吐吐道:“现在……你……只有跟我在一起……你才会……安全……”
    芳芳紧张的咬着嘴唇,呆望着他。回想那一日,他石破天惊的一句“我敢娶”,说得斩钉截铁,坚决无比。可彼时,芳芳一则当他是斗气,二则实也是给惊着了,竟没有给他好脸色。然而事情过后,这两日来,她却再也没有办法平静,耳边老是在回响他那句话,控制不住的日思夜想,翻来覆去的琢磨他当时的心意,全似落下心病一般。
    她满脸通红,用力的吸了一口气,鼓起全部勇气,深深的望着他,问:“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之恺一愣,“……什么?”
    他哪里知道芳芳此刻脑中的旖旎,又哪里知道自己方才那句话,对芳芳又推波助澜的产生了多大的误导和困惑。而芳芳瞧得他皱着眉头一脸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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