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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芳记_绯希-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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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星光。
    他垂下眼睑,轻轻摇头,“有劳大人抬举,我并没有那样的志向。”
    “即便家国江山落入他人之手,殿下也不在乎么?”
    严富令说到痛心处,不觉以手摁紧前胸,字字铿锵,激动得连连喘气。
    之恺蓦地抬眸,只一霎,便微微侧首,姿态僵硬的避开他的焦灼目光,半晌,方轻轻摇头……
    “……不是我能在乎得了的事。”
    清冷星月、熹微烛火,光怪陆离的映射到这三尺之地;窗下寥寥的稀疏光影,竟刺得人眼中涩然,心潮难平……
    严富令喟然长叹。
    “罢了。”
    他勉强再抖擞了精神,语气转而平静:“对了,袁尚书暂时拘在都察院,殿下可要去瞧瞧么?”
    之恺摇头,“不去。我相信严大人的正直。然而袁尚书……他却有自己的私心……”他叹了口气,“算了,不提也罢。”
    严富令无力的笑了一下,“袁尚书有私心不假,但他的立场,老臣却是赞同的……”
    他还想说点什么,这时严逸却推门进来,道:“爹爹,牢头催得紧,在外头一直嚷着说时间到了。”
    严富令皱了皱眉头,“知道了。”转头对之恺道:“殿下回去吧,不必担心老臣,横竖老臣有这张老脸,况且这案子真相如何,东宫也心知肚明,不会真的为难老臣。”
    他长吁一口气,“至于……袁尚书,如殿下所知,他心存私念,意图太过明显,露了锋芒。东宫必会借题发挥,以重创袁氏的势力。”
    之恺心头恼火,“活该!咎由自取!”
    严富令无奈的笑笑,“不过话说回来,袁尚书到底有驸马的身份在,长公主总会有办法的。”
    他说罢看了严逸一眼,道:“送殿下出去。”
    之恺本是正要起身,闻言不由一滞,僵硬的转过身来,“大人千万保重身体,等我消息便是。”
    他不好拒绝了严富令。而这厢,严逸也是半推半就的,拖拖拉拉的替他开了门,默默跟在他身后出了去。
    两人一路闷声而行,皆无言语。
    一走出天牢,之恺便站住,仰着下巴望着夜空明明灭灭的星光,道:“留步吧。”
    严逸也不勉强,原地止步,举眸直视前方,“你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吧?”
    之恺继续冷漠看天,“那是自然。”
    他说罢抬腿要走。刚迈出两三步,却听见严逸在身后道——
    “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之恺沉吟片晌,扭过半个身子来看他。
    严逸话说得吞吞吐吐,到底还是别扭的,不过也正常,之恺知道……自己也一样。
    他想一想,问道:“话说,你脸上的伤都好了么?”
    严逸一怔,旋即冷笑道:“那你的手呢,可还能动?”
    之恺便也笑了,轮着拳头朝他走了来,“要不要再试试?”
    他果真一拳砸过来。严逸不避不闪,也扬拳与他对击一下,心照不宣的一笑了之……

☆、第28章 君临

夜晚,客栈里。
    芳芳裹着一张大大的毛毯,蜷着身子缩在榻上,没完没了的抹着眼泪。
    “骗子,大骗子!”
    夏小蝉沉默的将一张又一张清洁干爽的丝帕递到她手上,一边摇头,一边沉沉叹气。
    夏小蝉是第二天半夜赶来的,也没有解释什么,只道“殿下吩咐我接姑娘回府”。而芳芳彼时正怨气冲天,伤心委屈无处可发,哪有心情启程,一见了夏小蝉便大哭着扑了过去,一时大倒苦水,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跟她哭诉……
    夏小蝉既是之恺让过来的,哪里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根本不需要芳芳来说。然而芳芳满腹委屈急欲倾诉,还偏偏事无巨细,啰啰嗦嗦的什么都要讲。小蝉无奈,也只得耐着性子作陪,一面洗耳恭听,一面小心的安慰她。
    芳芳吸着鼻子凄凄的哭,将一张擤过鼻涕的丝帕狠狠的甩到地上。
    “欺骗!从头到尾都是欺骗!”
    夏小蝉终于忍不住,“他骗你什么了?”
    “……他,他一直都在骗我!”
    夏小蝉摇了摇头,“殿下的身份,对绝大多数人都是隐瞒的,并非是针对你。你若觉得这样就算骗你,我也无话可说。”
    芳芳抬起一双泪眼,哀怨的望着她,“可他却没有瞒你。”
    “我……”她犹豫了一下,解释道:“因为我是他的朋友。”
    “那我……”
    芳芳本来想脱口说自己也是朋友,话到嘴边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于是生生将后半截话堵回喉咙里,别扭的不愿说出口来。
    她并不喜欢“朋友”这个身份。
    夏小蝉看出她的心思,懂得的微笑,“朋友永远就是朋友,你愿意么?”
    芳芳面红耳赤,尴尬的扯过毯子一角捂住脸,“……什么意思啊?”
    夏小蝉不置可否,微微敛了容色,道:“总之,殿下算不得骗你,你也别再说这话了,他听了也会难过的。”
    “难过?”芳芳气得连连冷笑,“你是没看见他当时的样子!凶得要命,骂我蠢,还说我自作多情……”
    说着说着,她又委屈起来,越发的声泪俱下。
    夏小蝉只好又递过一张丝帕。
    她絮絮叨叨的哭诉到次日清晨。夏小蝉也没法睡觉,好容易等到天亮,方哄劝着芳芳梳妆穿戴,不停的道有事待回京再说。
    马车一早已备下。芳芳抹着眼泪钻进车厢,便一眼认出正是之恺曾经借用过的那一辆,布设精巧,幽香馥郁。芳芳不回想则已,一回想,却又勾起许多伤心事来,一时又哭得不能自已。
    马车比来时驶得更快。芳芳本来情绪就差,加上车辆颠簸,晃得她越发昏昏沉沉、头晕目眩,难受得几欲作呕。
    夏小蝉一路都在照顾她,喂她喝水,还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上。
    芳芳清醒些许后,也觉得不太好意思,勉强支起身子来,歉意道:“真是麻烦你了,还好有你在,不然……我真不知要如何是好……”
    夏小蝉只是微笑,“别客气,应该的。”
    ……
    回到京城时已是第二天的晚上,彼时城里正下着瓢泼大雨,颠了一路的马车终于在袁府的大门前徐徐停下。早有袁府的两个家丁先得了消息,一早候在阶下,见芳芳下了马车,连忙上前接应,将她的几大箱行李搬进府里。
    而此刻之恺的马车……也正停在附近一个角落里。
    那日气头上,他言辞激烈,事后想来,也多少有些后悔。本想她一回城便来接她,然后亲自送她回府,再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然而他不远不近的在她后头吊了一路,直到她到家,他最终也没有勇气在她面前出现。
    透过车帘的狭小缝隙,他怔怔的注视着外头——芳芳跌跌撞撞的下车,撑着一把油纸伞颤巍巍的走在最后面,大雨滂沱打得她脚步踉跄,单薄的身子在雨中摇摇欲坠。
    门前的青石台阶被大雨冲出一条条沟壑,她小心的一步一步踩过,不过数步,鞋袜和裙摆便湿透了,她似乎也无瑕顾及,磕磕绊绊的一路进府,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再回头。
    之恺目光有些滞涩。或许是雨太大,她娇小的身影在他视线里很快就模糊起来,最后一瞥时,他看到她似乎是抬手抹了一下眼睛,随即裙角一闪,彻底消失在了门里。
    之恺黯黯的合上车帘。
    这下……是彻底结束了。袁家那几位,再不会以芳芳来纠缠他;而芳芳本人,也一定恨死他了。
    他阖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本该如释重负的时候,一种沉重又怅然若失的感觉,却不知从何而来。
    半晌,他勉强缓过心神,正要吩咐车夫离开,却听见厢壁外不轻不重传来两下敲击声。他撩开帘子,只见袁府一个小厮立在外头,朝他拱手道:“二殿下,长公主请您入府一叙。”
    ———
    芳芳狼狈不堪的站在堂屋正中间。
    她肩膀以下全被大雨淋透了,袖子紧贴在胳膊上,滴答滴答的往下淌着水;发髻在脑后歪歪的垂着,额发也是湿的,乱七八糟的散在脸上;红红肿肿的眼泡下,两个青黑色的半圆十分醒目。
    坐在上首的男子皱着眉头打量她。
    彼时芳芳刚回到自己的海棠轩,还没来得及落座,便有丫头急吼吼的跑过来,说安伶那边有请。芳芳应了一声,打算换了这身湿哒哒的衣裳就立刻过去,谁知那丫头慌里慌张,连说有贵客到访,半刻也耽搁不得,连扯带拉的拖着芳芳就来了。
    那男子一身玄色绫罗衣衫,腰束九环金带,目光冷峻深沉,还未言语,便无端的威仪凛然,气势逼人。
    一种深深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芳芳一时有些喘不过气。
    忽然听见安伶道:“皇兄,这就是芳芳了。”
    似打了个惊雷当头一击,芳芳唬得脸都白了,竟是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像一根木头般的钉在那里,一脸的不知所措。
    皇帝亲自驾临,只可能是……为了之恺。
    安伶皱了皱眉头,颇是见不得芳芳这没出息的模样,生气道:“行了,这里没别人,你先坐下罢!”
    芳芳哪里敢坐,又更不敢违抗,心惊肉跳的挪过去,战战兢兢的哆嗦着腿,半靠在椅子边沿。
    安伶便催着芳芳道:“芳芳,你快些告诉皇上,你爹到底有没有让你去……”
    还没等芳芳反应过来,皇帝立刻开口打断:“小妹先别急,等之恺来了再问吧。”
    安伶本是话中带急,然而皇帝如此一说,只也不得不收了口,转眸去深深的望着皇帝,眼中微有嗔色。
    皇帝只作不见,心平气和的与安伶闲话了几句家常,顾而言他。
    袁光正刚被拘入监察院当日,安伶便得了消息,立刻便心急如焚的跑去看他,追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袁光正自是不肯说实话的,只道是之恺对芳芳有意,才因此冲动行事,激怒谭氏,进而又招来东宫忌讳,弄得东宫怀疑是袁家蓄意谋划了此事……总之把个中缘由,全部都推到之恺头上。
    虽然他咬死不承认,安伶也能猜到,他必在其中推波助澜。
    安伶一向瞧不上芳芳,也知道之恺素来贪玩,就是不肯相信之恺的眼光会这么差!
    袁光正心里也有数,知道安伶不见得会相信。只是这又有什么要紧,不管怎样,她也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他出来。
    安伶当然很生气,骂了他几句,却又心疼他的处境。且事情紧急,她也无暇细究,转身便去找了皇帝,口口声声说此事压根儿就与袁光正无关,是芳芳自己……对之恺纠缠不放。
    皇帝岂是好唬弄的。
    他知道袁光正是什么样的人,此事必没有那么简单。只是当着胞妹的面,到底也留了几分面子,未有当面质疑。
    况且对皇帝来说,区区一个袁光正算什么,他关心的是之恺的态度,是到底谁纠缠谁的问题。
    安伶答应皇帝将芳芳带来宫里,与之恺一道坐下来,好让皇帝当面问话。皇帝却笑说“此乃家事,不必弄得如此正式,孩子们不喜欢,随意些便好”,遂要在两人回来的当日,亲自到袁府走一趟,说是“毋须惊扰,随便聊聊”。
    皇帝说得轻描淡写,安排得似乎也很随意。然而安伶是知道皇帝的,知道他疑心病又犯,定是顾虑自己会事先跟芳芳交代口供。她心下不抒,却也无话可说,只得暂且应下来,再另想对策。
    时节早已入冬,屋内的青铜镏金熏笼燃着红通通的炉火。芳芳被窘迫的晾在一旁,半站半坐;又兼冻雨沾衣,脚下更踩着积满了水、又冷又湿的鞋履,非但没有感到丝毫暖意,反倒越发浑身哆嗦,几乎冻僵。
    之恺终于来了。
    他风一样的冲进来,一长溜儿的水渍顺着他的足迹一路飞溅到屋里,头发衣服全湿了个透,整个人像刚从河里捞出来似的,全身上下都在滴水。
    芳芳虽也是踏雨前来,但多少撑了伞,身子中间还是干的;而他眼下这副样子,显然是完完全全没有挡过雨。
    “父……父皇……”
    他一个箭步冲到皇帝面前,急急忙忙的要解释。然而他刚淋了大雨,跑得又急,一时上气不接下气的,竟喘得猛咳起来。吓得安伶赶紧推着让他先坐下,又叫人替他换上干爽的外衣,搬来两三个火盆放到他的脚边,再倒上一大杯热茶搁他手里。
    片晌,他缓了过来,面上显出几分血色。一眼瞟到与他堪堪隔了一只几案的芳芳——她尚是一脸的茫然惶恐,身子颤巍巍的挨在椅沿上,撑出一种怪异的半蹲姿势,还带着一身淋漓湿冷的水汽,瑟瑟发抖。
    他恼意莫名,足尖一挑,将一只火盆拨到芳芳脚边。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第29章 敢娶

安伶没理之恺,瞥了皇帝一眼,问:“可以问了么,皇兄?”
    皇帝刚一颔首,安伶劈头就朝芳芳道:“芳芳,你老实告诉皇上,你跟之恺出去这一趟,到底是你爹让你去的,还是你自己要去的?”
    芳芳早在之恺进来那一霎便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然而安伶咄咄逼人,又不敢不答。憋了半晌,刚挤出一个“是”字,便觉得有什么堵住喉咙一般,再也说不下去……
    安伶哪有工夫关照她的情绪,听她支支吾吾半天却只吐出一个字,一时更急得冒火,拍打着扶手生气道:“是是是,是什么?还不赶紧说!”
    芳芳唯恐哭出来,不敢再出声气,只深深的埋着头,咬紧嘴唇拼命的忍眼泪。安伶等了半天,见她还不吭声,只当她是明着抗拒,一时更觉失了面子,越发着恼道:“你爹就快回不了家了,你还不肯说话!以后谁来管你!”
    这话暗示加威胁,意味已经很明显。连皇帝也微微蹙眉,不由得侧目而视。安伶只作不见,仍是眼含凌厉,直直逼视芳芳。
    “是……我……”芳芳没有办法不回答,哽咽着勉强憋出两个字,眼泪差点就掉下来。
    安伶好容易逼出了这俩字,马上扭头对皇帝道:“皇兄,你可听见了。”
    皇帝看在眼里,自是什么都明白了,不过骞眉不语。安伶一心要替袁光正澄清,见皇帝心存疑虑,只以为芳芳话说太少惹皇帝不满,心里又气又急,再一次逼着芳芳问:“行了你不要哭了!我再问你,你爹有没有让你接近过之恺?好好说!”
    话音未落,之恺忽然“砰”的撂下茶杯,“姑姑这话,似乎应该去问姑父吧!”他冷笑一声,“话说,他好像不在家呢。”
    他冷嘲热讽的,又当着皇帝和芳芳的面,安伶脸上挂不住,顿时脸色一变,厉声道:“你闭嘴!”
    她立刻转向皇帝,“皇兄,你看这孩子成什么样了!”
    之恺见安伶搬他父皇来压制他,当即便火了,不等皇帝开口,蹭的从椅子上一蹦老高,“怎么?还不许我说话么!那姑姑审问自家人,叫我过来作甚!”
    安伶冷冷瞥着他,“你想说什么跟你父皇说去,这会儿只需带个耳朵老实坐好,听听便得了。姑姑还不知道你么。大约你心里是早就有数了,端不过是贪玩,逢场作戏了几回罢了。有什么资格说话?”
    芳芳清楚听得“逢场作戏”四个字,再也按捺不住,眼泪汹涌而出。她不想让人看见她的眼泪,只好用力低头,肩头止不住的轻轻耸动,喉中的哽咽怎么也压抑不了,不由得极小声的抽泣了两下。
    之恺离得近,听得真切,心头火烧火燎一般的烦躁,马上反唇相讥道:“什么是逢场作戏,我可听不懂的。莫非是姑父……经常逢场作戏么!”
    “放肆!”皇帝终于忍无可忍,喝道:“目无尊长!”
    之恺本来一开始还多少有点忌惮皇帝在场,然而事到如今,既已闹翻了脸,他索性是彻底豁出去了。
    “父皇有什么话尽管冲我问个够,拉一大堆人煞有介事的围一圈坐着,是公堂审人犯么!”
    他炸了毛一般,开口便顶撞,语气极冲。皇帝面色微沉。安伶更是气得发抖,胳膊肘支在扶手上,指头在额角处重重的按揉了好几下。
    袁府上下,鲜少有人敢如此大吼大叫,厅外的仆役丫头们也甚觉好奇,虽不敢明着凑上来听,却也纷纷竖起了耳朵,彼此挤眉弄眼的交换着眼色。
    芳芳一时也是愕然,不觉仰起头来,怔怔的抬眸看他。
    安伶正在气头上,无意中扫了芳芳一眼,见她仍还哭丧着脸,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无辜小模样。一时更是火上浇油,顺口就撒气道:“芳芳!不是我说你,你一个没出嫁的姑娘,随随便便的就跟人出门一玩这么多天,成什么样子!叫外人怎么看你,谁家还敢娶你!”
    无端端又挨了一通骂,芳芳一脸惶恐,慌忙又低头下去,半句话不敢说。
    之恺猛地扭头过来,冲安伶大声道:“我敢娶!”
    ……此言一出,一屋子的人都怔住了。
    连之恺自己也有些发愣。
    他其实不过是要顶安伶一句,却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脱口一嚷,居然就……
    皇帝本来还漫不经心的,此时也不禁坐直了身子,挑了眉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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