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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国华点点头，昨天夏遥猜出她是发帖者的时候，她就隐隐感觉自己离被揪出来的时候不久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学校要怎么处理你？”

　　　　“他们不准备让我转正的，我现在还在试用期，试用期内无法转正，就意味着开除。”杨国华的愤怒达到了极点，整个人都在不住地颤抖着，“夏遥，我手上有校长辱骂威胁我的录音。”

　　　　“你打算怎么做？”

　　　　“我要把这段录音发到网络上去，还要把去教育局举报赵灿生滥用职权，打击报复！”杨国华的眼中闪着仇恨的光芒，兔子被逼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夏遥沉思片刻，“杨老师，如果您不想离开教育系统，不想离开云留市，这段录音就不能放到网络上去。”

　　　　“为什么？”

　　　　“因为没有人能够容得下一个背叛者。”

　　　　赵灿生最恨杨国华的就是因为她的背叛，在他看来，全校老师都必须是他的人，必须是和他同一战线，一致对外的，没想到竟然会出了这么一个内奸。

　　　　古往今来，所有的领导最恨的就是内奸。

　　　　赵灿生可以容忍夏遥当面对他不敬，却不能容忍杨国华在他身后插刀，同理，教育局的领导也不会看得上这样一个危险的定时炸弹，无论她今后到哪一所学校，必然要面对领导和同事的提防和戒备，这样的话，可能她这辈子都很难出头了。

　　　　再往深想，就算她离开教育系统，旁人得知她这一段过往，也不可能完全相信她，她的职业生涯就完全毁了。

　　　　杨国华的脸蓦然变色，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发帖这件事，你不能认，我来认。”夏遥给了她一个意外的答案，“待会儿我就和你去教育局，但是录音不能拿出来，你可以把校长的威胁捡一些严重的说给教育局的领导听，记住说话一定要含蓄，要委屈，要可怜，但绝对不能威胁，更不要提什么录音，没有哪个领导会喜欢见到录音的。”

　　　　虽然人们总爱说证据证据，但是证据一旦曝光在众人面前，就意味着曝光者的信用度已经崩坏了。

　　　　杨国华被她说得有些发懵，身上竟隐隐起了一身冷汗，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如果不是临时起意来找了夏遥，直接就把这些录音传到网上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第五十四章　担责

　　　　“杨老师，您别急。”夏遥倒了一杯水递给她，瞬间温暖了她冰冷的手，“您在新园肯定是待不下去了，就没想着换个地方？”

　　　　杨国华茫然地看着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怎么不想换个地方？可是现在连安稳地待在新园小学执教都成了奢望，她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想法？这也是她刚才为什么愤怒得失去理智，想要拉着校长一起完蛋的原因。

　　　　“上午的时候教导主任黄锡来找我了，态度很好地求我回学校上课，看来是教育局对学校施压了，不然以校长那样跋扈的个性绝对不会服软。”夏遥不疾不徐地说，让杨国华把每一个字都听进心里，“云留日报并没有报道我被开除的事情，所以在明面上这件事的影响还不算很恶劣，但是听说网帖的事影响很大，这件事不仅对赵灿生来说是丑闻，对云留市整个教育系统来说也是污点，所以他们一定是希望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这也是我不让您把录音拿出来的原因。这件事最好就到此为止了，上头绝对不希望事情再继续发酵下去，您如果把录音拿出来，无疑是火上浇油，他们到底要不要处理赵灿生？怎么处理？您这是在给他们出难题啊，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不划算。”

　　　　杨国华呆坐着，听着她抽丝剥茧地细细分析。

　　　　“可惜不知道校长的后台是谁，”夏遥自言自语了一句，“杨老师，您知道吗？”

　　　　“啊？我不知道。”杨国华怔怔地答道，望向夏遥的眼神竟有了一丝惧意，她真的是一个十岁的小学生吗？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机城府？在这个十岁孩子面前，她这个成年人竟然显得幼稚简单了。

　　　　她突然想起十犬一獒的故事，这个在极端恶劣的环境里成长出来的孩子，究竟是一个怎么样可怕的人物。

　　　　“这几天和赵灿生接触了几次，觉得他的水平很低，他这样的人能当上校长，肯定是身后有人，只是不知道这个人的背景是不是很强硬，又肯为赵灿生做多少事……”夏遥沉吟道，“如果那个人一定要保赵灿生的话，您就一定要想办法离开新园小学。”

　　　　“夏遥你怎么会想到这些的？”心里想的事儿，嘴里不由自主地就说了出来，话刚说出口，杨国华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甚至闪躲着夏遥的眼神。

　　　　“我这个人没事儿就喜欢在家胡思乱想，这些也是我自己胡乱琢磨的，杨老师如果觉得没有道理，就当听个笑话吧。”夏遥缓缓地笑了起来，那还稚嫩的声音，听起来仿佛真的是童言稚语。

　　　　杨国华面色微苦，“你说的很有道理，你比我成熟多了。”

　　　　夏遥笑了笑，不再说话，那十二年的痛苦经历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但也不是没有任何收获的，且不论她的身手和心性，光是接任务的那几年，她周游在各色圈子里，学会了隐藏伪装自己，也学会了洞察人心，对于各种潜规则也是见怪不怪了。

　　　　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已经彻底剥去了在杨国华面前倔强坚强小学生的伪装，可是她并不后悔暴露自己的本性，身处绝境中的人，非但不会出卖她，反而会对她言听计从。

　　　　“那我们去教育局该怎么说？”杨国华果然没了主意。

　　　　“你不要多说什么，就说你欣赏我的作文，觉得我不是一个坏孩子，希望教育局能给我一次回学校的机会，如果有问道网帖的事，您一定要装得完全不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越无辜越单纯越好，其他的话我来说。”夏遥想了想教育局的大门不是那么好进的，她也不想在门口闹事，“杨老师，您在教育局有熟人吗？”

　　　　杨国华想了想，面色有些为难，“熟人算不上，有个师姐在教育局工作，和我只是点头之交，她也只是个普通科员，应该说不上话。”

　　　　“说不上话无所谓，只要肯帮我们传个话。”

　　　　“苏处长，刚才我有个在新园小学当老师的小师妹打电话过来说，新园小学的那个夏遥想到教育局来投诉被学校开除的事，据说情绪比较激动，目前她暂时已经安抚住她了。”小宋挂掉电话，对坐在自己对面的苏处长报告道。

　　　　“什么小师妹？”苏处长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啊，就是那个叫杨国华的，这次征文比赛推荐了夏遥的作文上来。”小宋连忙解释道，“我已经和她说，局长和您下午都不在，要去市局开会，没空接待她们了。”

　　　　“不能这么说！”苏处长一惊，“她刚才说那个孩子情绪有些激动？”

　　　　“是啊。”

　　　　“这孩子今天刚上了报纸，要是就闹出一个自杀的新闻，我们谁都担不了这个责任！”苏处长斟酌了一下，“赵灿生那边说是其他学生和这个夏遥闹矛盾，所以在校门口贴了那份开除决定，你信吗？”

　　　　小宋支支吾吾了一番，没敢说什么。

　　　　好在苏处长也并不是非要她的答案，“我是不信的，那些网民也不会信，除非夏遥能够马上回学校上课，这件事情才会平息下去，所以当务之急是让她回学校。”

　　　　“赵校长不是说黄主任已经去做她的思想工作了，但是她现在还有些情绪所以暂时不肯回去，下一步他会安排相关学生向她道歉……”

　　　　“现在情绪不情绪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赵灿生有没有这个能力，他总是喜欢推卸责任，现在又把责任推到学生身上，难道出了这种事，他作为校长就一点责任都没有了？这件事情每拖一天，所造成的恶劣影响就严重一分，我去和局长汇报一下。”苏处长起身，“你通知那个老师下午带着夏遥来局里吧。”

　　　　“下午您不是要和局长去市局汇报这件事吗？”

　　　　“如果她不回学校上课，事情就没解决，没有解决的事有什么可汇报的，上去找骂吗？”苏处长没好气地说。

　　　　杨国华握着手机，有些灰心地看着夏遥，“我觉得局长不在这件事根本是拿来搪塞我们的，她帮不了我的。”

　　　　“赌一把吧。”夏遥却没有她这么悲观。

　　　　杨国华的手机很快再次响起，她惊愕地看了夏遥一眼，接起了电话。

　　　　“师姐说，教育局的领导让我下午带你过去。”杨国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杨老师，你下午可不能这个样子。”夏遥定定地看着杨国华，“拿出点精气神来。”

　　　　大概是赵灿生的那一通威胁打垮了杨国华的自信，现在的她和昨天的完全不同，脸上带着惶然的神气，仿佛连腰都挺不直了。

　　　　“啊？”

　　　　“杨老师，这是你离开新园小学唯一的机会，就算你这次走不了，要想今后在新园小学不被校长打击，这也是唯一的机会。”夏遥微微前倾，双手摁住杨国华的手，定定地直视她的双眼，“今天下午你必须得到教育局领导的赏识，必须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杨国华一凛，瞬间坐直了身体，沉寂了许久的野心仿佛在这一刻苏醒了，是的，全区那么多小学，近千名老师，如何能在这么默默无名的老师中脱颖而出，全看她下午的表现了。

　第五十五章　回校上课

　　　　“你就是夏遥？”苏处长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夏遥，她看起来并没有照片上那么倔强坚强，却多了一些灵动的神采。

　　　　“是的，我曾经是新园小学三年级二班的夏遥。”

　　　　“曾经？”苏处长笑了笑，“你现在还是，闹情绪不愿意上学了？”

　　　　夏遥摇摇头，“我很想上学，但是学校把我开除了。”

　　　　“这是一个误会，是你的同学的恶作剧，到时候让他们给你道个歉，你继续回学校上课。”

　　　　“谢谢领导！”夏遥出乎意料的好说话，让苏处长有些惊愕，不是说她情绪激动吗？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我同学的恶作剧的话，那份开除决定贴在校门口，也在全校师生面前给我的名誉造成了恶劣的影响，我没有盗窃，也没有伤人，我不想背着这样的黑锅回学校上课，所以我希望学校能够在全校面前澄清这件事情，还有那些恶作剧的同学也应该在全校面前向我道歉。”一个小学生面对教育局的领导，竟然还这样不卑不亢，有理有节，苏处长表情一正，不能把她当作孩子来看待。

　　　　“这是当然，我答应你，你回学校上课吧，我承诺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但如果这件事不是我同学的恶作剧，而是校长的决定呢？您说的话还算数吗？”夏遥怀疑地看着他，“我记得那天校长要开除我的时候，他亲口说他开除我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谁都无法改变，让我尽管去教育局投诉，一时气愤，我才去网络上发帖的。”

　　　　“网络上的帖子是你发的？”苏处长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看过夏遥的作文，写的是挺不错，可是在煽动人心这个方面，他不认为她有这个水平。

　　　　“除了我自己，还会有谁愿意为我说话？”夏遥含着泪，此刻倔强委屈的模样和报纸上的照片一模一样，“我一个人没有任何依靠，再不靠自己，连学都上不成了，如果我不去网上发帖，您现在恐怕也不会见我。”

　　　　苏处长怀疑地看着杨国华，夏遥的话虽是有理，他还是不大相信她有这样的能力，可是他在这个年轻的女老师脸上只看到尴尬。

　　　　当然会尴尬，不止是杨国华，就连他自己都有些尴尬，事情虽然不是他们造成的，但是杨国华没有站出来为她发声，他也只想着尽快把事情压下去，没有人会真心为这个小姑娘着想，因为她是这个社会最底层的人，没有人会真的在意她的人生。

　　　　“夏遥，你不相信杨老师，也要相信教育局的领导啊。”大概是沉默的场面太让人尴尬了，一直站在夏遥身后默不作声的杨国华，蹲了下来，拉着夏遥的手真诚地说。两人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苏处长有了台阶下，面色总算有些缓和，“是啊，夏遥同学你还是学生，应当以学业为重。杨老师，你先送夏遥回去上课，待会儿再过来，我们要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时隔两天再次踏入熟悉的校园，这一次没有人敢再阻拦她，一路上遇到的老师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她们。

　　　　杨国华这是要彻底和校长撕破脸，站到这个闹得校长脸面无光的夏遥一边了。

　　　　杨国华顺利地把夏遥送到教室门口，就直接去了教育局。

　　　　“报告。”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数学课的节奏。

　　　　班主任陈老师看了她一眼，眼神颇为忌惮，没敢再让她在门口罚站，稍稍点了点头便让她回到位子上。

　　　　陈老师想要极力淡化她对班级的影响，可还是无济于事，她的出现立刻让全班的同学无心学习，易小奇竟然带头鼓起掌来，马丹一边鼓掌一边吹着口哨，场面十分热烈。

　　　　夏遥随意地挥了挥手，唇角有一丝笑意，第一次对这个班级有了融入感。

　　　　“你们闹什么？现在是上课时间！”陈老师用黑板擦拍了拍桌子，他不敢多看夏遥，只是一径瞪着易小奇，“易小奇！你再闹就给我站门外去。”

　　　　易小奇稍微收敛了一下，掌声慢慢稀疏下去，但是从他们一个个兴奋的表情上来看，是绝对无心向学的了，陈老师暗暗叹了口气，索性也不去约束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往下讲。

　　　　“你不是说昨天就会来吗？怎么拖到今天？”易小奇是最没心思学习的。

　　　　“我说是教导主任和我们的陈老师上我家求我来上课，我不搭理他们，你们相信吗？”

　　　　“切，谁信啊？”

　　　　“那我就没办法了。”夏遥耸耸肩，看起来很无奈。

　　　　“我信。”严溪低低地说了一声。

　　　　“我也信。”方蕾转过头怯怯地笑了。

　　　　“呃，其实你们也不用太当真。”夏遥摸了摸头。

　　　　“这是昨天的课堂笔记。”严溪眼睛盯着黑板，看起来很认真，手却把自己的笔记悄悄推了过来。

　　　　前天下午夏遥莫名其妙被撵出校园，他们当时并不知道缘故，后来听说是因为蒋亮和文静诬赖她偷钱打人才被开除的，当时他们就炸了。

　　　　偷钱的事他们不清楚，当然也不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打人却是大家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的，明明是蒋亮自己摔到地上的，夏遥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怎么能往她身上赖？

　　　　一向讲义气的二班男生怎么可能吞下这口恶气，放学的时候，易小奇还纠结了一帮人去堵蒋亮，准备把他给狠揍一顿，结果蒋亮的妈妈心疼他，每天都亲自接送上下学，竟是没找到他落单的机会。

　　　　这一两天他们还在偷偷商量着，要怎么闹一出大的，来声援她……

　　　　还好她回来了，不然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呢。

　　　　严溪羡慕地偷偷看了一眼夏遥，她正一本正经地翻着昨天的笔记，还时不时抬头看看老师的板书，似乎可以一心二用。

　　　　如果前天是她严溪被人诬陷开除，会不会有这么多同学为她鸣不平？应该不会有的，她只是班上一个可有可无的小透明。

　　　　不久之前，夏遥和她一样都是不被人重视，甚至被人看不起的可怜虫，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好像是那次她心甘情愿替易小奇受罚，做了他们谁都不敢做的事开始的……

　　　　血性，这是一瞬间出现在严溪脑海中的词，相比过去她给夏遥贴上的冷漠危险的标签来说，她更喜欢这个词。

　　　　“严溪，你发什么呆！”陈老师正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可发，看到严溪盯着黑板微笑，就知道她在走神，一颗粉笔头毫不犹豫地砸到她的额上。

　　　　严溪痛呼一声，羞红了一张脸，成绩一向不错的她，很少受到老师的责骂。

　　　　“你给我站起来！”陈老师喝了一声，“我刚才讲到哪道题？”

　　　　严溪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的确走神了，她也知道惹恼陈老师的后果，可她不想去门口罚站！

　　　　相比夏遥、易小奇他们这些厚脸皮的孩子，每次对罚站都无所谓，她这样内向胆怯的人无疑是最怕这样的折磨。

　第五十六章　希望

　　　　夏遥轻轻踩了踩严溪的脚，用笔在老师讲的题上指了指。

　　　　严溪立刻抖着声音说，“第四十八页例二。”

　　　　陈老师站在讲台上，自然将严溪望向夏遥书本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哪里不知道这两个小学生之间的小动作，只不过涉及到夏遥，他有点不敢再招惹这个孩子，只得瞪了严溪一眼，“坐下，好好听课，再走神站到门外去。”

　　　　严溪这才战战兢兢地坐下，等她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