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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戟-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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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离开西南的最后一站,唐驰洲若是要动手,就一定会选在这里。
谢非是还是老神在在的样子,发现慕枕流身体绷得太紧,还会伸手帮他按按肩膀和腰肢。
慕枕流虽然承认了两人的关系,也欣喜于两人的关系,可是要他在光天化日之下亲亲我我,却还是做不到。他抓住谢非是的手,将缰绳强塞入他的手中,道:“你拿着缰绳。”
谢非是地低笑一声,一夹马腹,马如闪电般冲入山道。
这条山道常有车马往来,既宽阔,又平坦。道旁树枝被砍得光溜溜的,山涧小溪哗啦啦地流淌,山林里透着股湿气。
谢非是减了马速,一只手搂住慕枕流。
慕枕流放轻了呼吸,一双眼睛戒备地看着四周。
没多久,就看到十几个放哨的士兵站在半山腰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们。士兵后头转出个人来,不是唐驰洲是谁。
慕枕流一惊,想要将马勒停,却被谢非是拍拍肩膀道:“别担心。”
慕枕流道:“他们人多势众,你……你要小心。”两人几经生死,他知道谢非是绝对不会抛下他。
“唐驰洲这个人,看着天不怕地不怕,其实,贪生怕死得很。”谢非是安抚他道,“他敢现身,就说明没有和我们鱼死网破的打算。”不然,以自己的武功,就算不能在千军万马中保护慕枕流突围,也可以在千军万马中取他的项上人头。
似乎知道他们的顾虑,唐驰洲的士兵虽然越来越多,却很规矩地让开一条路,任由他们一路通向半山腰,唐驰洲所在处。
唐驰洲让人搭了个建议的棚子,自己披着一件墨绿色的披风,大马金刀地坐在棚里,悠闲自得地喝着酒。
一闻到酒味,谢非是就有些按捺不住了,喉结动了动,眼睛死死地盯着唐驰洲的手。
唐驰洲道:“要说这黄酒啊,还数韶兴的黄酒!这味儿,啧啧!”
“你总算不喝马尿了。”谢非是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手丢给唐驰洲的下属,自己拉着慕枕流往棚子里走。
唐驰洲抱着酒坛子:“我可没说要请你喝酒。”
谢非是道:“反正是一样的结果,你为何总是屡试不爽?”
唐驰洲看着谢非是厚颜无耻地伸出手来讨酒,嘴角抽了抽道:“难道东海逍遥岛穷到连酒都买不起了吗?堂堂岛主像几百年没见过酒似的,不是抢,就是讨!你顾虑过方府主的面子吗?要是他知道他师兄这副德行,怕是羞得要钻地洞了吧。”
谢非是道:“那是你没见过他为了看一幅画半夜三更跑进秀才家里偷窥的样子。”
唐驰洲道:“你见过了?”
“做贼嘛,总要有一个把风。”
“……你其实是为了看戏吧。”他不信以方横斜的武功做贼还需要别人把风。
谢非是咧嘴一笑,抢过唐驰洲手里的酒,对着嘴巴咕噜咕噜地灌起来。
慕枕流从钱袋子掏出一锭银子给唐驰洲。
唐驰洲震惊地看着他:“这是?”
慕枕流认真道:“酒钱。”
谢非是一拍桌子,指着从银锭变成银饼的银子道:“赏钱。”
唐驰洲:“……”
唐驰洲咬牙切齿道:“你不怕我下药毒死你?”
谢非是皱了皱眉,放下酒坛子道:“你下了吗?”
他不高兴,唐驰洲就高兴:“下了又如何,没下又如何?”
谢非是道:“若是下了,我现在就杀了你。若是没下,我考虑一下要不要杀了你。”
唐驰洲:“……”他一定是蠢成了猪,才会听了方横斜的话,放他一马。
谢非是喝了半坛酒,精神爽利,又有心爱之人在侧,兴致极高:“有什么不中听的话,趁现在说吧,我至多揍你一顿,绝对会留你一口气。”
唐驰洲身侧一人递了个木匣子过来。
谢非是看了那人一眼道:“好好的副总兵不当,当随从?他欺负你?”
杨广翼笑道:“我是副总兵,自然是正总兵的随从。”
谢非是道:“若想揍他,尽可告诉我。”
慕枕流见谢非是对他十分维护,不由好奇地看着杨广翼。
杨广翼笑了笑道:“我本是方府家仆。”
他只说方家而不说哪个方,显然认定慕枕流知道哪个方,自是方横斜无疑了。慕枕流暗道:方横斜的手果然伸得很长。怪不得唐驰洲会成为方横斜的亲信。
谢非是接过匣子,将它打开。
竟是宝戟。
唐驰洲道:“物归原主。”
谢非是提起宝戟,随手挥了两下,狐疑道:“你有这么好心?”
唐驰洲道:“我又不用戟。”
谢非是道:“我也不用。”
……
与钝光同出一源的武器竟遭嫌弃?
唐驰洲脸上有些挂不住:“好歹它也是钝光的兄弟,钝光被你爹带走了,拿个兄弟回去镇宅也好。”
谢非是将宝戟放回匣子。
“也算是,”唐驰洲别开头,支支吾吾地说,“表达我对俞夫人的敬意吧。”
谢非是关匣子的手微微一顿。
“如此结果,实非我的本意。”唐驰洲见慕枕流眼中的敌意和讥嘲,摇头苦笑道,“我现在说什么,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吧。唉,这宝戟也算是那场战斗的见证者,还给你们,我想俞夫人会更加高兴。”
慕枕流垂眸,盯着锐光内敛的宝戟,低声道:“它可有名字?”
唐驰洲道:“俞夫人的闺名?这我如何晓得?”别说真的不知道,就算知道也要装不知道。
谢非是道:“就叫俞夫人吧。”
唐驰洲暗道:这不废话吗?俞夫人不叫俞夫人能叫什么夫人?要是叫了别的,俞东海还不化为厉鬼掐死那人。
慕枕流点头道:“好。就叫俞夫人。”
杨广翼道:“俞夫人是巾帼女杰,与宝戟这样的神兵利器,真是在相配没有了。”
唐驰洲:“……”好像,被奇怪地排斥了?
谢非是将匣子背在身上,一手牵着慕枕流,一手提着半坛子酒往马的方向走:“我收下了。”
唐驰洲追了几步道:“一场朋友,听我一声劝,不要上京!那里去不得!”
慕枕流握着谢非是的手微微一紧,又有些颓然地松了开来,却被谢非是用力地握紧。他仰头,一口气饮尽剩下的半坛酒,将酒坛子往石头上一摔,豪气干云:“我夫人要去,就去得。”
他翻身上马,弯腰将慕枕流抱到身前,冲唐驰洲道:“我也有一句话要对你说。”
唐驰洲一脸凝重。
“走的时候将这些碎片收拾了。”谢非是指着酒坛子的“尸骨”,“省的扎到人。”
唐驰洲目瞪口呆地看着谢非是与慕枕流骑着马,悠然远去的背影,问杨广翼道:“既然怕扎到人,为什么要摔它?”
杨广翼憨厚地笑笑。
唐驰洲哼了一声,看着谢非是和慕枕流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渐渐地收敛了嬉笑之色,对着天空望了半晌,终是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份奏折,随手交给身边的随从道:“八百里加急,上京!”
杨广翼皱眉道:“什么?”
唐驰洲道:“总不会是好话。”
杨广翼道:“别忘了主人的交代。”
唐驰洲道:“方府主说过,我们与他分坐两条船,只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如今,暗流湍急,两条船一前一后,有快有慢,少不得只好……各行其是了。”
。。。
 ;。。。 ; ; 宁静的夜,有人入睡,也有人睡不着。
好不容易安抚住天将,等他睡下,方横斜一个人拎着茶壶走到凉亭里,认真地擦拭着石桌和石椅。这是镇上一户富户的宅子,虽然造得奢华,却不讲究打理,石桌雕刻的缝隙里塞满了瓜子壳。
唐驰洲来的时候,就看到方横斜在灯火下,用一枚绣花针优雅地将瓜子壳从缝隙里挑出来。
“我不知道你还有这种爱好。”他说。
方横斜抬头,将挑出来的瓜子壳放在手绢里:“迎接贵客的地方,不能太寒酸。”
正要坐下的唐驰洲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我是贵客?”
方横斜道:“身份尊贵,远道而来,不是贵客吗?”
唐驰洲屁股在石凳上沾了沾,见并无不妥,才完全坐下:“府主抬举了,朝野皆知,我是天机府主的亲信。”
方横斜笑着斟茶:“我差点也要这么以为了。”
唐驰洲干咳道:“我并没有动谢岛主一根汗毛。”
“我不担心师兄。”方横斜点到即止。
唐驰洲却懂了他话中的意思,以谢非是的武功,自己想动他也是不自量力。他语调变得尖锐起来,将谢非是那里受的气也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方府主与王爷本坐同一条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谢岛主的所作所为,很是让府主难堪啊。”
方横斜摇了摇头:“我与王爷是坐着两艘船。”
唐驰洲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方横斜缓缓地接下去道:“只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唐驰洲道:“无论如何,府主都不应该放任谢岛主。”
方横斜道:“他是我的师兄,我是他的师弟,长幼有序,从来是他放任我,哪里有我放任他的道理?”
唐驰洲惊奇道:“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慕枕流带着账册前往京师?沈正和圣眷正隆,若是账册落在他的手里,只怕府主多年经营都会毁于一旦。”
方横斜道:“所以我才想请唐大人帮我两个忙。”
“什么忙?”
“找一个外号‘葫芦娘’名叫胡秋水的人,再派人运一批兵器入京。”
唐驰洲错愕道:“什么?”
方横斜道:“当初沈正和被弹劾的缘由之一,便是纵容下属私蓄兵器。事发之后,那个下属当夜自尽,私藏的兵器下落不明,皇帝念在沈正和三朝元老的份上,没有追究。”
唐驰洲道:“你怀疑兵器在沈正和手中?”
“之后,沈正和的几个心腹带着下属的家眷离开京师,我派人追寻下落,一直追到了西南,然后……人间消失。”
“你怀疑兵器藏在西南?怪不得你将谢岛主派往西南,又让我密切关注西南动向。”唐驰洲灵光一闪,“你默许沈正和安插慕枕流进平波城军器局是否也是为了打探这批兵器的下落?”
“慕枕流是沈正和身边第一谋士之子,生性聪慧。他父亲死后,沈正和将他视如己出。他一到平波城军器局,必然不会碌碌无为,只要他看出端倪,你就一定会动手。你一动手,在西南孤立无援的他也只能求助于沈正和暗藏在当地的势力。”
唐驰洲看着淡然自若的方横斜,一口闷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
为追杀慕枕流和谢非是的事,他自觉愧对方横斜,却不想那根本就是对方一手主导的!
他拍了下石桌:“可是你没有想到谢岛主会出手吧?”
方横斜道:“的确没想到。”
“是否很后悔?”唐驰洲有点幸灾乐祸。
方横斜微笑道:“师兄能遇到心爱之人,我很为他高兴。”
唐驰洲冷笑道:“言不由衷。”
“句句肺腑。”方横斜道,“在唐将军眼里,我是个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到冷血无情的人?”
唐驰洲一双眼睛毫不掩饰地打量了他半晌,道:“我看不透你。”顿了顿,又像泄愤般地补充了一句,“完全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方横斜将斟好的茶往他面前推了推,道:“唐将军相信前路一片光明便可。”
“我不信你,如何信前路?”唐驰洲将茶推开,“为了区区一批兵器,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方横斜道:“沈正和乃三朝元老,深得皇帝宠信,仅凭私蓄兵器一条罪就能拉他下马,可见这批兵器的数量。再加上,沈正和这些年来,树大根深,就算他自己不敛财,手下的人自然也会变着法儿地帮他存起来。那些东西拿出来,就是军饷。”
唐驰洲脸色已经变了:“兵器,军饷……那他是……”
方横斜道:“就算他不想做什么,有了这两样东西,多的是人希望他做点什么。不然,千岁爷也不会眼巴巴地将他请出山了。”
唐驰洲道:“但是他手下并没有人。”
方横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唐驰洲自言自语地接了下去:“他虽然没有,但别人有。无论他与谁合作,都能迅速组成一支装备精良,军饷充足的军队!不过,东西在西南,那是我的地盘,到了我嘴里的东西他要运出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容易不等于不能。”
唐驰洲瞪了他一会儿,发现他说的话自己的确无法反驳:“那你待如何?”
“找到胡秋水,派人运兵器入京。”
“为何?”
方横斜微笑道:“助人为乐。”
唐驰洲见他卖关子,气乐了:“呵呵!”
同样是赶路,有谢非是在身边,路好像变得平坦顺畅起来,天收了雨,淡淡的彩虹挂在田野上,麻雀欢快地从路的这边飞到那边。
慕枕流靠在谢非是的怀里闭目养神,连日来的疲惫在松懈下来后,一股脑儿地发了出来,再加上昨晚折腾,大清早起来时头就晕晕沉沉地犯困。
谢非是搂着他,内心无比满足。
没有镖局的人晃来晃去的碍眼,也没有唐驰洲的人不识相地跑来送死,清新的空气,宁静的乡间,只有他们两个人独处,纵然是赶路,心里也是说不出的甜蜜与畅快。
慕枕流午后才醒。
谢非是放慢马速,掰着干粮喂他。
慕枕流想接过来,却躲开了。
谢非是笑吟吟地说:“你累了,多休息一会儿。”
慕枕流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几个农夫正在田里除杂草,尴尬地避开:“没有这么累。”
谢非是拉了他一下。
慕枕流差点被拉下马,又被谢非是的手臂环住。
谢非是坏笑道:“看,累得都坐不住了。”
慕枕流无语地看着他。
“乖,张嘴。”谢非是用干粮碰了碰他的嘴唇。
慕枕流无奈,只好张开嘴巴去咬,却被谢非是托起下巴,用力地亲了上去。
慕枕流大惊,挣扎起来。
谢非是按住他,亲了半天才松开。
慕枕流去看农夫的脸色,发现他们根本没有专注,才松了口气:“你……”
谢非是毫无愧意道:“谁让你吃得太慢,让我先饿了呢?”
慕枕流伸手夺过他手里的干粮,自顾自地吃起来。
谢非是占了便宜,到没有再闹,安安静静地拉着缰绳,控制着马速。
慕枕流吃完干粮,见前方有一座眼熟的大山挡住去路,心里隐隐有个猜测,语气不禁雀跃起来:“这里是哪里?”
谢非是亲了亲他的脖子,被推开了也不以为意,神色轻松地说:“控戈山。翻过这座山,就能离开西南了。”
终于……
慕枕流忍不住深吸了口气,缓缓地呼出来。
。。。
 ;。。。 ; ; “我不懂。”
天将向前一步,挡在他的身前:“我认识的方横斜并不是为私情置大业于不顾之人!”
他的声量微高,引得慕枕流瞩目。
方横斜道:“私情不错,大业不错,若两者兼得岂非非常之不错?”
“谈何容易?”
方横斜道:“若事事避难求易,我们岂能走到今日之地?”
天将道:“你不是最讨厌变数的吗?留下慕枕流,就是最大的变数。”
方横斜点头道:“是啊。”
天将瞪着眼睛,若是眼珠子能脱眶,想来已经瞪到方横斜的脸上去了:“那你还要保他?”
方横斜又点头道:“不错。”
天将双拳握得咯咯响,似乎在考虑自己一拳挥上去,能不能打醒他。
方横斜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或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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