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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戟-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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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夙沙不错也不恼怒,脱了鞋子,盘膝坐着:“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来。”

    慕枕流摇头,给自己倒了杯水。

    夙沙不错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何要找高邈?”

    慕枕流道:“不想。”

    “难道你不想知道,高邈当年为何要勾引好友的妻子,使他家破人亡?”

    慕枕流捏着杯子的手微微一紧,慢慢地放下杯子。

    “他的那位好友在杏林中小有名气,人称‘小圣手’。”

    慕枕流转身。

    夙沙不错收口道:“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慕枕流道:“既然是广甫之事,你不如等广甫来了之后,亲口问他。”

    夙沙不错道:“你不怕我杀了他?”

    慕枕流道:“你要杀了他?”

    “淫□□女,畜生不如,为何不该杀他?”

    慕枕流道:“罪不当死。”

    夙沙不错突然笑了:“你也相信他勾引了自己好友的妻子?”

    慕枕流道:“我只是说,淫□□女,罪不至死。”

    夙沙不错见他谈论此事时,神色如常,不禁有些惊讶:“你对高邈到底算……有心还是无心?难道你一点都不生气?”

    慕枕流淡然道:“有心无心不都在夙沙公子一念之间吗?”

    夙沙不错瞪着他,半晌,突然起身,一脚踢翻桌子,摔门走了。

    慕枕流:“……”

    少女匆匆赶来:“局……大……掌局大人,您醒了?”

    慕枕流扶着脑袋,似醉非醉的样子:“适才没站稳。”

    少女看到夙沙不错怒气冲天的离开,知道两人定是吵架了,也不揭破,小心翼翼地扶着慕枕流上床,叫人扶起桌子,重新沏了一壶茶,安安静静地退下,没多久,局丞就拎着桂花糖回来了。

    慕枕流有点头疼,一听他推门,立刻翻了个身睡了。

    。。。

 ;。。。 ; ;    军器局地位特殊,虽地处平波城,却受天机府直辖,造出的军器先入库,等天机府下属的品鉴局派人查验无误后,再分送各军。未免军器局一家独大,各地军器局制造的兵器种类各不相同,京城专造云梯、投石车等攻城器械,零散地制造些盔甲与短兵,端林城制造长短兵与暗器,平波城制造弓箭等远程兵器和盾牌、盔甲等防具。另外两家只做些零件,支援京城与端林城。

    平波城军器局规模虽小,却五脏俱全,下分弓室、弩室、甲室、牌室、杂室等五室。

    慕枕流交了文书,便在军器局的官邸里转悠开来,等一炷香后,老掌局才匆匆忙忙地赶来。

    “哎呀,慕大人新官上任,廖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老掌局年约五十来岁,方脸短须,红光满面。随他走近,浓郁的酒气迎面扑来。

    慕枕流笑着拱手道:“廖大人客气。”

    两人把臂进屋,一个热情洋溢,一个谦恭有礼。

    客套话说了一轮又一轮,眼见着茶水渐凉,老掌局终于进入正题:“慕大人年轻有为,又是沈老得意门生,前途不可限量。由你掌管军器局,我就放心啦。”

    慕枕流道:“慕某学浅才疏,日后还需廖大人多多提携。”

    老掌局摆手道:“老矣老矣!告老还乡,告老还乡,既告老,即还乡啊。”

    慕枕流不动声色地问道:“廖大人要告老还乡?”记得来之前,恩师分明说过,要将他调任京师军器局,想来在自己到任之前,上任的文书已经送来了。

    老掌局道:“是啊,劳碌半生,是时候歇歇了。平波城的军器局虽然规模不大,有一点却是其他地方拍马难追的。慕老弟你若是有兴趣,倒可以……”话到一半,他猛然收口,眼睛朝门口看去。

    只见五个绿袍拥着一个青袍,小碎步地跑过来。

    人未到,声先至。

    “慕大人,你可终于到了,让我们等得好苦!”

    “慕大人,久仰久仰!”

    “慕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辛苦辛苦。”

    六个人,六张嘴,顿时将慕枕流淹没了,等他好不容易与六人一一见礼,落座,已是半盏茶后的事。期间,老掌局一直端坐堂中,一言不发。

    穿青袍的乃是军器局局丞,在局中官位仅次于掌局,如县丞于县令,主理局中公文往来及日常琐事。

    另五个绿袍便是弓室、弩室、甲室、牌室、杂室的五位室令。

    慕枕流新官上任,不免要说几句贴心谦虚的话:“慕某初来乍到,局中事务还要仰仗各位多多提点啊。”

    五位室令慌忙站起:“慕大人客气。”

    牌室令人如其职,长脸宽腮,讲话也是硬邦邦的:“慕大人是大人,我们是下属,只有慕大人提点我们的份,哪里有我们提点慕大人的道理。”

    他说的倒是好话,只是语气僵硬,倒像是在嘲讽。

    堂中静了静。

    慕枕流笑道:“再做各位都是军器局的柱石,我们理当互为表里,同心协力。”

    众人这才笑开来,连声道是。

    局丞接口道:“听说大人昨日才入城,不知安顿在何处?军器局后方与大人的官邸相通,大人若是方便,不如先去看上一看,若是合意,我等立刻为大人备车,将大人的家眷请过来。”

    慕枕流道:“慕某孑然一身,未携家眷。”

    杂室令哈哈笑道:“大人仪表堂堂,年轻有为,竟尚未成亲。这可要乐坏平波城里所有待字闺中的姑娘们了。”

    局丞一边斥责他“胡言乱语”,一边跟着其他人哈哈笑起来。

    慕枕流也笑,他不但笑,还注意到身边的人没有笑。自从局丞一行人进来之后,老掌局就像是聋了哑了,自顾自地喝茶,既不插话,也不离开。

    慕枕流突然道:“不知廖大人现居何处?”

    老掌局这才放下茶杯,微微一笑道:“慕大人不必多虑。廖某搬离官邸久矣。”

    他一开口,其他人又不说了,堂中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慕枕流拿沿路的风俗人情随口讲了讲,才将气氛缓和回来。

    将近午时,局丞邀请慕枕流去城中的华悦楼,为他接风洗尘,同行的还有五位室令,老掌局借口整理交接公文,一口回绝。

    慕枕流看出双方不太对付,关怀了几句,也没有强求。

    局丞备了马车,与慕枕流同乘,其他人都是各自一辆车。

    马车的外表虽然简朴,用的却是上好的黄梨木,慕枕流常年在沈正和家中进出,自然识得,这样的木材莫说一个六品局丞,就是五品的掌局,也绝对舍不得拿来当马车。

    局丞见他上车的动作顿了顿,立刻伸手扶了他一把。

    慕枕流搭着他的手坐稳,笑道:“局丞的这辆车可有些时日了。”

    局丞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马车一路向城中驶去,局丞沿路介绍城中景物:“平波城虽比不得京师那般繁华,倒也有西南独有的特色。大人若是得闲,我自荐作那陪客,带大人领略一番西南独有的风光。”

    慕枕流道:“那就有劳杨大人。”

    车在华悦楼前停下。

    伙计似认得马车,慕枕流刚推开车门,就听外面扯着嗓子喊道:“杨大人请!”伙计见到他,愣了愣,立刻赔笑道:“这位大人是……”

    “慕大人。”

    慕枕流挡在前面,局丞出不来,只好掀车帘,喊道:“新上任的掌局。”

    伙计笑道:“小的还是头一次见到慕大人这样俊秀的人品,有些失态,请大人勿怪。”

    慕枕流给了几个赏钱。

    伙计面上感恩戴德,眼睛却不见喜色,只是低着头,殷勤地将人引入包厢。

    包厢名为临江仙,布置得甚为典雅。只是局丞领着五个室令坐下后,对着慕枕流一通恭维吹捧,高雅幽静的氛围荡然无存。

    上了酒菜后,慕枕流面前的杯子便不断地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局丞等人起先还敬得十分有分寸,喝开之后,一个个脸红脖子粗,捋着袖子和慕枕流干上了,就差没有掐着他的脖子往下灌。

    慕枕流被敬的无法,三分醉意就装出了七八分,再一轮之后,直接往桌上一趴,谁推也不理了。

    “慕大人?”

    “慕大人!”

    几个人轮番“招魂”,都不见效果,便围在一起商讨怎么安置他。

    “慕大人的酒量太差!当掌局……这样不行,得练练。我要好好栽培栽培他!”这么说话的,自然是口无遮拦的牌室令。

    装醉的慕枕流:“……”

    局丞道:“先找个客栈安置慕大人吧。”

    “不成不成。”反对的是喝酒前话很少,喝酒前嗓门很大弩室令,“平波城那些腌臜客栈,哪里是人住的!慕大人去了,岂非当不成人了?不成不成!”

    装醉的慕枕流:“……”

    “不必想了,直接扔到官邸里去了。”弓室令长得颇为秀气,但敬酒时霸气十足,说话时言简意赅,慕枕流的三分醉意中,起码有一分是他的功劳。

    局丞道:“官邸还未打扫。”

    牌室令道:“那正好,慕大人醉得及时!刚好趁他不省人事,我们去打扫打扫。”

    甲室令道:“那慕大人就寄放在此处?”

    寄放?

    装醉装得很辛苦的慕枕流:“……”

    局丞道:“放在这里容易着凉。”

    慕枕流:“……”为何你也用“放”字?

    局丞道:“不如,放到香满园。”

    “好好好!”

    其他人一致赞同。

    慕枕流:“……”香满园是何地?

    其他人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合力将人抬起来,一路扛上马车,马车车轮轱辘轱辘地转了十几圈,又停下来了。慕枕流趁他们搬动自己的时候,悄悄地将眼睛睁开一道缝隙。

    两位少女在局丞等人的招呼下,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伸手扶他。

    慕枕流挣扎了一下,睁开眼睛:“嗯?这是什么地方?酒呢?局丞大人呢?”

    局丞凑上来:“慕大人?”

    慕枕流一把搂住他,死死地搂住他。

    局丞被抱得喘不过气:“慕大人,醒醒,慕大人,我们先上楼歇息!”

    慕枕流道:“我要去军器局!”

    局丞道:“是是是,一会儿就去,一会儿就去。”

    慕枕流道:“廖大人呢?我要与他办交接!”

    局丞道:“等会儿就办,等会儿就办。”

    慕枕流点点头,放开了他。

    局丞刚松一口气,就见慕枕流一屁股坐在马车车辕上,然后四肢并用地朝车厢里钻进去。

    “慕大人!”牌室令下意识地去抓他的脚,慕枕流蹬了一下,没蹬掉,反倒被抓下一只鞋子。这时候,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七手八脚地将他从车里扯出来。

    慕枕流从未如此狼狈过,人几乎是被拖出了车厢,半抱半抬地往香满园送去。

    眼见着半个脑袋进去了,慕枕流忍不住又挣扎了一下,身上的桎梏立即消失了。他身体一轻,就落入一个清爽的怀抱中。

    。。。

 ;。。。 ; ;    夙沙不错佯作没听到他话音中带着丝丝恳求的呼唤,继续道:“我朝巡抚虽然比不得前朝风光,上有凌霄阁辖制,下受地方限约,但比起小小军器局掌局来,那是好上太多了。”

    他说完,原本有话要说的慕枕流反倒闭上了嘴巴。

    夙沙不错没打算这么放过他,用脚踢了踢的小腿:“你怎的不说话?”

    慕枕流道:“说什么?”

    “说那笨书生此时此刻可有些许后悔?”

    “夙沙公子何不问那位笨书生本人?”

    夙沙公子道:“我不正在问本人?”

    慕枕流摇头道:“你若指我与广甫,却是大错特错。一来,广甫二十岁以前并非郁郁不得志,而是潜龙韬光。以他的才学,即便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慧眼识珠。二来,巡抚一职,能者居之。广甫之才,我甘拜下风,何来‘抢走’一说?”

    夙沙不错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难道你内心没有半分不甘?”

    慕枕流道:“心悦诚服。”

    夙沙不错哼哼了两声,咕哝了一句:“果然有了心悦,便什么都臣服了么。”

    慕枕流眸光闪了闪。因为对黄小姐的歉疚,他对替黄小姐出头的夙沙不错有着几分敬意,只是随着夙沙不错越来越诡异的举止,让他这两分敬意不得不变成了惊疑。

    他究竟是谁?为何知道恩师挑选巡查西南的巡抚时,曾考虑过自己?此等秘要之事,若非恩师告诉,自己也无从得知。再加上,自己对高邈的心思,他也是了若指掌。

    如此无孔不入的情报,当今天下,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慕枕流蹙眉。

    莫非,自己到西南的来意,已被对方察觉,才派了夙沙不错前来阻挠?可是,若真是察觉了来意,佯作不知,暗中谋划方是上策,如此张扬,岂非更叫自己警觉?

    他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夙沙不错用意为何。他本不是藏心事之人,只是此行身负重任,让他比往常多了两份谨慎,仅是如此,想了半日想不出结果,也就不再多想。

    慕枕流调整了一下坐姿,正准备养一会儿神,就看到夙沙不错眯着眼睛打量自己,也不知打量了多久。

    “夙沙公子?”被人这样盯着,实在很难若无其事,他只好开口。

    “嗯?”夙沙不错扬了扬眉,好似在问什么事。

    见抛出去的疑问被原封不动的抛回来,慕枕流无奈地笑笑:“路还长,公子不妨歇息歇息。”

    “没人捶腿,睡不好。”夙沙不错目光挪到他的手上。

    慕枕流脾气再好也没有好到为奴为婢的地步,微笑道:“嗯,坐着看看风景也好。”

    夙沙不错:“……”荒山野岭的,有什么风景!还有,既然是看风景,为什么把窗帘拉得更严实了?难不成让他看车内的风景吗?

    说起来,这车内称得上风景的,也只有慕枕流了。

    夙沙不错又观察起慕枕流来。

    慕枕流的容貌在夙沙不错见过的人中,顶多算中上,难得的是温和无害、如沐春风的气质,倒是万里挑一。他小时候也曾遇到过这样一个人,以为是温驯的小绵羊,相处久了才知道,那根本是只披着羊皮的狐狸。

    慕枕流自然知道自己又被盯着看了,于是微微侧了侧头,藏起了大半张脸。

    ……

    居然不给看?

    夙沙不错执拗的劲头上来了,身体一转,躺下身来,两条腿屈起,头挪到慕枕流的面前,从下往上地看,目不转睛地看。

    闭目的慕枕流:“……”

    中午歇脚,唐驰洲打开车门,就看到夙沙不错匆匆起来的背影和慕枕流微微发红的脸颊。

    ……

    车厢里发生了什么不欲人知的事吗?

    他的目光在夙沙不错和慕枕流脸上转了一圈,两人一个从容淡定,一个满不在乎,仿佛刚刚的一幕只是他的错觉。他对两人的关系也没太大打探的兴趣,道:“再走十五里,有个小镇,我们歇息一晚,明日再走。”他顿了顿,又道,“不知夙沙公子有何安排?”

    唐驰洲问的是夙沙不错,看的是慕枕流。

    被看了几个时辰的慕枕流很希望夙沙不错说分道扬镳。

    但,事与愿违。

    夙沙不错微笑道:“唐大人的安排再好不过,我没有意见。”

    唐驰洲看向慕枕流。

    慕枕流道:“既然夙沙公子愿听唐大人安排,唐大人何必推辞?”

    唐驰洲很快地领会了他传达的意思,就是说,他让夙沙不错滚,夙沙不错就得滚,慕枕流完全没有意见。看来,两人的关系也不是自己想的那么……亲近嘛。他摇了摇扇子:“既然慕大人已经收容了夙沙公子一个晚上,不如再收容一个晚上吧。”

    慕枕流:“……”为何与自己预期的发展不太一样?唐驰洲不是很讨厌夙沙不错吗?明明今天早上看到夙沙不错在帐篷里时,脸色还一阵青一阵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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