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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戟-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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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南疆王冲击皇城,令方横斜失去圣宠,沈正和趁势复起,凌霄阁再受重用,一直韬光养晦的瞿康云也借机卷土重来。朝中局势变换,地方势力自然也会受到影响。

    比如平波城。

    知府是瞿康云的人,是瞿系。

    总兵是方横斜的人,是方系。

    自己算是恩师的人,是沈系。

    再加上,因为直属天机府,而直接归入方横斜旗下的军器局。

    平波城的水,简直浑浊得一塌糊涂。

    老掌局的死将成为一颗石头,丢入浑水中,不知会引来多少浑水摸鱼的人,也不知会搅乱多少趁火打劫的心。

    “我只希望能早日查明真相,告慰廖大人在天之灵。”慕枕流收拾心情,端正态度。

    局丞摇头道:“大人想得太简单了。廖大人劳碌了大半辈子,正是颐养天年的时候,怎会突然自尽?而且廖大人过世还不到一日,自尽之说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个个说得煞有其事。大人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慕枕流道:“依局丞大人之意?”

    局丞满脸愁容,摇头道:“我一个小小的局丞,如何参悟得透内中乾坤。大人是沈相门生,高瞻远瞩,自然比我看得长远。”

    正说着,知府就派衙役将局丞带走了。

    他走时,脸上流露兔死狐悲的感伤,看得慕枕流心头一跳一跳的。

    “好端端的,上演什么的生死别离,两情依依?”

    夙沙不错的声音一插|入,悲伤的气氛便一扫而空。

    慕枕流无奈道:“你今日怎么会待在府内?”

    夙沙不错幽怨地说道:“慕大人没有下达任务,我自然不敢到处乱走。”

    慕枕流看了他一眼,道:“夙沙公子何时变得如此温顺听话?”

    温顺听话触了夙沙不错的逆鳞,他脸色立时就变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脚往茶几上一放,抖了抖,又放下来道:“你的虾兵蟹将都被带走了?”

    慕枕流道:“还留了一个。”

    “在哪里?”

    慕枕流看着他。

    夙沙不错怒道:“你说我是虾兵蟹将?”

    慕枕流道:“还是你比较喜欢当龟丞相。”

    夙沙不错道:“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为何不能有心情开玩笑?”

    “你的左膀右臂都被砍光了,接下来自然要轮到你了。”夙沙不错道,“如今这个世道,没判过冤案的官比没吃过盐的人还少。就算你是沈正和的门生,这里天高皇帝远的,你进去了,沈正和也保不住你。”

    慕枕流道:“那依你之见,我当如何?”

    夙沙不错道:“你有两条路,一是等。二是求。”

    慕枕流好脾气地说道:“还请夙沙公子指点。”

    夙沙不错道:“等嘛,自然是等你的那位广甫兄。他是巡抚,代天巡守,兴致来了,砍几个知府也不是什么大事。”

    慕枕流道:“那求呢?”

    夙沙不错指了指自己。

    慕枕流道:“夙沙公子能救我?”

    夙沙不错道:“你若是诚心恳求,我倒可勉为其难地救你一救。”

    慕枕流抬头,看到知府的衙役跟着门房往这里走来,一边站起一边道:“既然夙沙公子如此勉强,我还是等一等吧。”

    夙沙不错道:“我早猜到了。”

    “嗯?”

    “你就是那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

    正说着,衙役已经到了门口:“知府大人请掌局大人去一趟衙门。”

    夙沙不错抖着脚,看慕枕流从容地往外走,悠然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慕枕流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道:“你若是见到广甫,帮我将信给他。”他顿了顿,又道,“若是见不到,便罢了。”

    夙沙不错等他跟着衙役走了,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封。

    信封里面竟然是另一个信封,上面写着:广甫兄亲启,夙沙公子勿拆。

    ……

    夙沙不错冷着脸将信封撕拉一下拆了。

    。。。

 ;。。。 ; ;    “你……”

    夙沙不错刚说了一个字,慕枕流就吹熄了蜡烛,摸黑上床,从夙沙不错的身下抢了一角被子,盖住肚子,睡了。

    “我还未洗澡。”夙沙不错慢吞吞地说。

    慕枕流身体往外让了让,中间空出半尺的距离。

    夙沙不错道:“真的没有。”

    慕枕流道:“再退我便掉下去了。”

    夙沙不错长臂一揽,将人往里拢。

    慕枕流睁开眼睛。

    屋黑,床更黑。

    就算面对面,彼此呼吸可闻,也看不清对方的样貌。

    慕枕流翻了个身,面朝外,背朝夙沙不错:“睡吧。”

    夙沙不错对着黑暗一个人沉思了一会儿,一翻身,背对着慕枕流。

    等后面完全没动静了,慕枕流才放心地闭上眼睛。

    两人虽一路同行,但同床共枕还是首次,都睡得不踏实。

    起来时,慕枕流双眼发红,夙沙不错精神不振。夙沙不错见慕枕流看着自己,立刻打起精神来。

    慕枕流叹息道:“何苦?”

    夙沙不错咬牙道:“总会习惯的。”

    他固执起来像个孩子,而慕枕流早已过了和孩子计较的年纪。不管他有何目的,只要没有露出狐狸尾巴,慕枕流就懒得管他。

    不是心宽,实在是,他要管的事情太多了。

    到了军器局,就看到局丞领着五室令在忙碌地整理文书,见他到来,局丞立马从文书中抬头,笑眯眯地迎上来:“大人来得真早!可用了早点?”

    慕枕流笑着拱手:“多谢。用过了。”

    局丞道:“这是这些年来,从局中过手的公文的一部分,我们先帮你整理一下,编个目录出来。”

    慕枕流道:“多谢诸位。”

    室令们纷纷道:“自当尽力。”

    慕枕流道:“廖大人何在?”

    局丞笑意浅了几分,道:“今早未曾见他。廖大人往日里就不大来局里,慕大人既来,廖大人想来也是乐得清闲。慕大人有甚疑问,只管与我说来。”

    慕枕流只好随他进屋。

    至傍晚,局丞等人催促慕枕流迁居官邸,慕枕流推辞不过,只好回客栈收拾东西。夙沙不错并不在客栈,慕枕流留了个口信,带着行李退房。

    官邸与军器局相通,是三进院落。

    慕枕流刚将行礼放入主人房,夙沙不错就赶到了。不但赶到了,还赶得惊天动地——一个门房,两个差役在后头追,他在前面跑。

    跑到慕枕流跟前,不等其他人发话,夙沙不错先声夺人:“你竟始乱终弃!”

    慕枕流:“……”

    差役和门房被他一句话吼住了。

    局丞等人也是目瞪口呆。

    慕枕流对差役等人道:“无妨,他是我的……朋友。”

    差役们这才退下。

    局丞等人回过神来,抱拳道:“夙沙公子。”

    夙沙不错一一见礼,道:“今日是我和漱石的乔迁大喜!感谢各位赏面,就由在下做东,去城中的华悦楼,好好庆贺一番。”

    局丞等人都道:“理当由我等孝敬!”

    夙沙不错摆手道:“何以见外?”

    双方一唱一和,欢欢喜喜地往华悦楼去了。

    慕枕流被他们簇拥在中央,根本无需发表意见,就已经被决定了意见。

    到了华悦楼,自然又是一番觥筹交错。慕枕流不敢喝多,有了上次“醉酒”打底,这次喝了个两分醉,众人就不敢再劝酒了。

    喝到半酣,慕枕流半真半假地抱怨道:“理当请廖大人同饮啊。”

    局丞笑道:“慕大人即便请了廖大人,廖大人也未必愿意来。”

    “这是何故?莫非,廖大人对我有所不满?”慕枕流佯作惊慌。

    局丞道:“慕大人初来,所以没听过军器局中的三宝啊。”

    慕枕流道:“请局丞指点。”

    局丞道:“军器局第一宝,乃是风水宝地。慕大人有所不知,这军器局原是一位仙人的道场,仙人飞升之后,这里便成了无主之地,后来就改为军器局了。”

    慕枕流笑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此说来,军器局日后说不定还要有大造化!”

    局丞跟着笑道:“谁说不是呢。当初知府想将衙门迁过来,廖大人都已经点头了,只有我们几个极力反对,肥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这块风水宝地保住呀。”

    慕枕流连忙端起酒杯,敬了在座诸人一杯。

    局丞又道:“这军器局的第二宝,乃是我们的镇局宝戟。传说,这宝戟与当世三大名剑之一钝光是同胞兄弟,都是王阳林大师的心血之作,还是从一个炉子里出来的。”

    夙沙不错感兴趣地问道:“三大名剑之中,不触锋传说被收藏于南疆王府,钝光是东海逍遥岛的镇岛之宝,吾妻下落不明,都是只闻其名,无缘得见,实在是习武之人的至大不幸!若是能看看钝光的同胞兄弟,也算是圆了我的心愿。”

    局丞道:“这有何难,只要慕大人一句话,夙沙公子莫说是看,即便是挂在床头日日夜夜欣赏,也使得。”

    慕枕流摆手道:“此乃镇府之宝,怎可如此!”

    局丞道:“放在大人的官邸,岂不比任何地方都安全百倍?”

    夙沙不错大笑道:“确实如此。”

    慕枕流看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暗暗检讨,自己是否有点纵容他太过。

    局丞道:“说到这第三宝,却是比前两样更加羡煞旁人。”

    室令们都窃笑起来。

    慕枕流十分捧场,顺势问道:“究竟是何宝?”

    牌室令忍不住道:“便是廖大人家中的娇妻美妾。光是平波城一地,廖大人便纳了三房美妾,其中一位还曾是香满园的头牌姑娘,加上廖大人在各地搜罗的美人,人数之众,堪比三宫六院。”

    局丞道:“慎言。”

    牌室令笑道:“许是夸张了一些,不过在平波城中,绝对是独一份了!”

    慕枕流低头啜了口酒。

    局丞道:“因此,廖大人到平波城之后,就打听大户人家的住宅,还不曾住过官邸。”

    这种官员的私事,慕枕流不好插口,只好笑而不语。

    几个室令说得兴起,将坊间传闻统统拿出来说,其中提到最多的,自然是老掌局。

    宴后,局丞等人驾车离开,慕枕流和夙沙不错走路回府。

    慕枕流道:“夙沙公子离开不拘一格庄这么久,难道不担心庄中事务无人料理?”

    夙沙不错哼哼了两声。

    慕枕流见他不悦,道:“夙沙公子?”

    夙沙不错道:“慕大人在下逐客令?”

    慕枕流道:“倒也不是。”

    夙沙不错道:“哦,那慕大人是关心在下了?”

    慕枕流道:“夙沙公子似乎从未将自己当做客人,那么,慕某如何能下逐客令呢?”

    夙沙不错笑了:“莫非你将我当成自己人?”

    慕枕流摇头道:“慕某将夙沙公子当成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夙沙公子心目中,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夙沙不错道:“既是家眷,自然是自己人了。”

    慕枕流道:“既然如此,还请夙沙公子坦言相告。为何要见广甫?为何要留在军器局?又为何……要离间我与广甫的关系?”

    夙沙不错没有立即作答,而是悠悠然地跟着他走了一段路之后,才道:“我以为,以你的脾性,会忍住不问。”

    慕枕流道:“夙沙公子步步紧逼,慕某已无路可退。”

    夙沙不错道:“我若是不说,你自然不会安心。”

    慕枕流道:“但求心安。”

    夙沙不错缓缓道:“受人之托。”

    “何人?”

    夙沙不错道:“等你那位广甫到时,自然会真相大白。”

    慕枕流皱眉。

    夙沙不错道:“但是有一句话,请恕我不能认同。我并非离间你与你那位广甫。所谓离间,乃是从中挑拨,而我说的句句属实,是让你认清楚他的真面目。”

    慕枕流道:“你是好意?”

    “好意。”

    慕枕流道:“如何证明?”

    夙沙不错扬眉:“为何要证明?”

    慕枕流道:“因为你住在我的屋檐下。”

    夙沙不错道:“你要我如何证明?”

    慕枕流道:“帮我查一个人。”

    “高邈?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慕枕流摇头道:“是廖大人。”

    夙沙不错顿时兴致缺缺:“一个好色的老头?”

    慕枕流道:“片面之词,未足采信。”

    夙沙不错想了想,有了几分兴趣:“莫非,你认为今日局丞他们所言,是故意诬陷?”

    慕枕流道:“凭空揣测,有恶意中伤之嫌。”

    夙沙不错又哼哼了。

    慕枕流道:“若是你查清楚了,我便……”

    “如何?”

    “答应你暂时留宿。”

    夙沙不错道:“好像不管你答应与否,我都已经留宿了。”

    慕枕流道:“那是我还未表态。”

    夙沙不错道:“若是你不同意会如何?”

    慕枕流转头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夙沙不错道:“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慕枕流道:“的确。那么,夙沙公子也该设身处地地为慕某想想。”

    夙沙不错:“……”

    入夜,依旧是一张床,两个人。且这张床比客栈得还要窄一些,慕枕流和夙沙不错并肩躺在床上,虽是窝在各自的被窝里,但仍能感觉到对方的身体。

    夙沙不错见慕枕流翻了好几次身,始终睡不着,终于出声道:“你既然答应了,便不得反悔。”

    慕枕流背对着他,许久才道:“睡吧。”

    次日一大早,就不见了夙沙不错的踪影。

    慕枕流也不问,径自去了军器局,与局丞等人继续昨日文书的整理。不整理不知道,军器局来往的公文异常繁琐。不止有天机府的,还有各地驻军的。

    慕枕流问局丞:“据我所知,军器局直属天机府,各地驻军无权索要军器。”

    局丞道:“原是如此。后来南疆异动时,望南府一面书信朝廷,要求朝廷派兵援助,一面写信给各大军器局,索要军器,说是事急从权,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没多久,天机府也下令给各地军器局,直接从各地军器局调了大批兵器运往望南府,开了先例。”

    慕枕流摇头道:“律法不依,规矩不守,是乱之征兆!”

    局丞道:“大人倒也不必如此忧心。天机府当时只给了几地驻军此等权限,除了这几个地方之外,其他地方也是不能的。”

    慕枕流道:“哪几个地方?”

    “一是望南府,它与南疆隔江相望,是我朝边防的重中之重。另外两个分别是东北长寿府与西北隆昌府。”

    慕枕流将东北长寿府与西北隆昌府在嘴里反反复复地念了几遍。

    外头进来一个差役,在局丞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半天。

    局丞听够了,才虎着脸道:“没见到慕大人在此吗?有什么话应当先告知慕大人!”

    差役忙向慕枕流作揖求饶。

    慕枕流道:“究竟何事?”

    局丞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是廖大人的家眷,在当铺兑换了些物什,离开时,不慎将兑换的银票掉在了地上,被风吹起,引起了一阵骚动。”

    弩室令道:“既然引起骚动,想必不是一笔小数目吧?”

    差役道:“街上都传说有十几万两。”

    局丞等人倒吸一口凉气。十几万两,放在哪里都算是一笔巨资了。

    慕枕流脸色不变,道:“廖大人家眷是否平安到家?”

    局丞道:“这样一笔大数目,怕是会引人觊觎,进而铤而走险。”

    差役道:“应是平安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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