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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戟-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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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此来看,方横斜真的日薄西山,气息奄奄,已无力回天,这朝堂又将落在沈、瞿两家的掌中。有鉴于此,他才敢在老掌局自尽的时候动手。

    恐怕未来几年,眼前这个儒雅青年便是自己在平波城中最大的对手了。

    俞东海道:“老弟稍安勿躁。局丞人虽然走了,却托我转达几句话,兴许,对你执掌军器局大有好处。”

    慕枕流心中一动,道:“什么话?”

    俞东海道:“在我回答之前,有个问题想要请教老弟,还请老弟不吝赐教。”

    慕枕流不置可否。

    俞东海道:“明人不说暗话。我就问慕老弟一句,你来平波城,究竟所为何事?”

    。。。

 ;。。。 ; ;    “嗯?”夙沙不错稍稍抬了抬眼眸,漫不经心问道,“什么传闻?”

    传闻牵扯甚大,出于谨慎,慕枕流并未正面回答:“青蘅郡主是信王长女。信王被贬为庶民,郡主被流放……我记得,信王妃的哥哥是瞿副相的学生?”

    夙沙不错道:“刘登远。”

    慕枕流:“这样倒也说得通了。”

    刘登远与俞东海都是瞿康云的门下,说不定有些交情,信王妃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将人偷偷送到兄长友人处藏匿,也说得过去。

    夙沙不错见慕枕流时而蹙眉,时而发怔,平日里平静淡定的脸此时此刻在灯火中无比的生动,不由看得出了神。

    慕枕流将思绪捋了一遍,正考虑借青蘅郡主敲打俞东海,让他放过局丞,从而得到军器局的“那个地方”,就看到夙沙不错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他的手在夙沙不错面前摆了摆。

    夙沙不错一把抓住。

    慕枕流努力将手从他的掌中抽开来。

    夙沙不错手指在他手背上摩挲了几下,觉得十分嫩滑,又不想松开了,在对方手脱离不到一眨眼的工夫又抓了回去。

    慕枕流:“……”

    夙沙不错道:“你刚才在想什么?”他先声夺人。

    慕枕流瞪了他一眼,又瞪着两人交握的手。

    夙沙不错理直气壮道:“我不但怕黑怕鬼还怕冷。”

    慕枕流用另一只手将烛台往他的方向推了推:“握着它,更暖和。”

    夙沙不错笑道:“我怕一不小心浴火重生,变成了凤凰,吓跑了你。”

    慕枕流道:“你若是变成了凤凰,我只会说千岁千岁……”话到一半,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夙沙不错原本黑着脸,见他的脸色比自己还难看,又噗嗤笑了出来,松开他的手道:“难不成你还想叫我一声娘娘。我是男的,不如别叫娘娘,叫爹爹吧。”

    慕枕流木然地看着他笑得前俯后仰,觉得自己的紧张实属大惊小怪,平静下来,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局丞提到的“那个地方”,只说保住局丞等人,以免俞东海将手伸入军器局。

    夙沙不错惊讶地说道:“你要徇私枉法,保住局丞?”

    慕枕流道:“局丞说他们是被冤枉的,所谓的证据是伪造的。”

    夙沙不错道:“他们说你就信?你若是去他们的家里瞧一瞧,便该知道,他们的生活绝非军器局那点儿的俸禄所供养得起的。”

    慕枕流道:“那也不等于他们并不是被冤枉的。”

    夙沙不错狐疑地看着他:“局丞许了你什么好处?”

    慕枕流不动声色地反问道:“你以为,局丞会许我什么好处?”

    “金银财帛想来无法打动你。”

    慕枕流为自己倒了一杯清水,慢慢地喝着。

    “美女佳人非你所好。”

    “建功立业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知府许的起的!”

    “难道……”

    夙沙不错皱眉道:“与高邈有关?”

    慕枕流喝水的动作微微一顿,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高邈,却又不说个清楚明白的行为有些恼怒。

    夙沙不错并不知他心中所想,自以为猜对了,脸立马拉下来:“为了高邈,你竟然做到这个地步!”

    慕枕流道:“俞东海能给高邈什么?”

    夙沙不错听他直呼高邈之名,不再像以前一样亲切地称呼他的字,心情稍稍好转,“我怎么知道?”

    慕枕流道:“高邈是巡抚,俞东海是知府。若说巴结,也该是俞东海巴结高邈,若说许诺,也是高邈许诺俞东海。退一万步讲,即便他们的关系倒过来,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夙沙不错见他推得一干二净,反倒乐了:“若是高邈有个三长两短,你不心痛?”

    “自然心痛。只是……”慕枕流怔住。他惊觉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对夙沙不错放下了心防,比如之前的玩笑,比如现在的剖白,那本是对着多年同窗都说不出口的。

    或许,因为夙沙不错猜中了他的心思,让他多年淤积的心事有了诉说的渠道。

    又或许,因为夙沙不错吊儿郎当的性格,让他可以将真话当胡话来倾诉。

    但无论哪一种,自己都太过放心了。

    要知道,斗争最激烈的,从来不是阵营与阵营之间,而是阵营之内。

    因此,就算夙沙不错是恩师派来的,也不等于他们的利益完全一致。

    夙沙不错并未看出他矛盾的心思,追问道:“只是什么?”

    慕枕流顿了顿,才道:“只是,他是他,我是我,我的心痛不过是念在同僚之谊。”说完,他静待夙沙不错的讥嘲。

    谁知夙沙不错竟点了点头道:“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

    慕枕流喝完了杯中水,正要再倒,就被夙沙不错按住了手。

    “我来。”夙沙不错亲自斟了一杯。

    慕枕流看看被半路劫走的水壶,又看看杯中水。

    夙沙不错道:“你怕我下毒?”

    慕枕流若有所思道:“我今日见局丞,惊动了俞东海的师爷。”

    夙沙不错浑不在意:“区区一个师爷,算什么惊动。”他见慕枕流眉头越皱越紧,脑中灵光一闪,“你是怕师爷对局丞下手?”

    慕枕流瞳孔一缩。

    师爷知道了,就意味着俞东海知道了。

    俞东海对军器局志在必得,绝不会容忍眼皮子底下有所差池,定会威胁利诱,用尽手段,打探自己与局丞交谈的内容。不说别的,只说免罪这一条,局丞就可能和盘托出,包括“那个地方”!

    偏偏局丞此刻就在俞东海手里,自己隔靴搔痒,完全使不上力。

    想到这里,慕枕流体内热气上涌,毛孔虚张,整个人陷入焦躁之中,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夙沙不错见他脸色忽红忽白,皱眉道:“他若是想下手,早就下手了,你此时去也晚了。”

    此话如一瓢冷水从慕枕流的脑袋上淋下。

    他怔怔地站了会儿,又往外走。

    夙沙不错跟了上去:“你要劫囚?那要换身衣服。”

    慕枕流道:“局丞要我照顾他的家里。”

    夙沙不错道:“也好,拿住他的家人,他就不敢翻天了。”

    慕枕流猛然回头看他,眼中满是不认同。

    夙沙不错道:“局丞犯错,他的家人难道不知情?不是隐瞒包庇就是同流合污,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慕枕流道:“仅是你的揣测。”

    夙沙不错道:“难道说的没有道理?”

    慕枕流道:“流言蜚语,小人行径。”

    夙沙不错脸色一变。

    慕枕流没有回头,自然看不到他的神色,继续道:“再说,纵然他们有错,也不是我们随意拿捏他们的借口。”

    夙沙不错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怒火反倒压了下来,很快追了上去:“依你之意,犯错之人都不必受罚?”

    慕枕流道:“理当由律法处置。”

    夙沙不错冷笑道:“执法之人何在?若非俞东海对军器局有所图谋,你以为他会关心局丞有没有贪赃枉法?”

    慕枕流被问住。

    夙沙不错又道:“执法之人碌碌无为,犯错之人无法无天,有人替天行道,有何不好?”

    慕枕流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这些话,你可曾对恩师说过?”

    夙沙不错撇嘴道:“相爷何等身份,会听我这等小人物的唠叨?”

    慕枕流沉默。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官邸。

    军器局有一辆马车,一顶官轿,慕枕流不想惊动旁人,便决定另租两顶轿子。

    夙沙不错本想和他挤一顶轿子,看了看轿子大小,只得打消主意。

    轿子一摇一晃,一摇一晃,徐徐前进。

    慕枕流坐在轿中,慢慢地收起了满心的焦急,可是思考应对之策。万一,俞东海真的对局丞下手,他就只能求助高邈。

    毕竟,平波城附近,他能借的力只有这一个。

    至于夙沙不错对高邈的评价,等此间事了,再行探查。

    主意既定,他平静下里,闭目养神。

    轿子很快到了局丞家附近的街道。慕枕流付了钱,佯作去逛夜市,带着夙沙不错绕了个圈子,才到局丞家门口。局丞的家就如他的马车一般,十分的不起眼。

    他敲了敲门,许久无人答应。

    夙沙不错按捺不住,纵身跃入院中,打开了门。

    慕枕流看着黑漆漆、冷清清的四合院,面沉如水。

    。。。

 ;。。。 ; ;    夙沙不错见引起了慕枕流的兴趣,更加兴奋地接下去道:“他虽然有个很了不得老婆,但是外面还养着一个更加了不得的情人。”

    慕枕流想不出比长生子师侄女更了不起得的人是什么人:“谁?”

    夙沙不错笑眯眯地说:“青蘅郡主。”

    慕枕流怔住了,结结实实地怔住了。因为这个答案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在他的设想中,答案可能是与霍决有关的人,与贺孤峰有关的人,甚至与方横斜有关的人,却怎么都想不到居然是一位郡主,而且还是一位被判了流放的郡主!

    夙沙不错见他的脸色微变,笑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这位俞大人比你的那位高大人要有意思的多?”

    慕枕流道:“你如何得知他与青蘅郡主的关系?”

    夙沙不错道:“我若是想知道,自然就能知道。”

    慕枕流在这一刻想了许多。青蘅公主的来历,俞东海的立场,京中各大派系的纠葛,他想到了方横斜,想到了瞿康云,也想到了沈正和。

    但是当夙沙不错问他在想什么的时候,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的却是:“你是方横斜的人?”

    夙沙不错目光闪了闪,低下头,轻笑着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块拇指大小的印章,轻轻地放在桌上。

    一刻钟不到的时间里,慕枕流已经吃惊了太多次,可是看到这枚印章的时候,忍不住又吃了一惊。

    “你是……”

    “我是。”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夙沙不错是什么人?

    慕枕流当然猜过,而且猜过很多次,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他背后的人是沈正和,自己的恩师。

    他接过印章,手指在刻印上细细地抚摸。

    这枚私章沈正和用了数十年,慕枕流见过很多次,很是熟悉,入手的一刹那,他就能断定,这枚私章是真的。可章是真的,不等于人也一定是真的。

    夙沙不错在情报方面的神通广大,慕枕流记忆犹新。对他来说,取一枚沈正和的贴身私章或许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夙沙不错看慕枕流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在慕枕流面前扬了扬。

    慕枕流伸手接过,缓缓地展开:

    举直措枉。

    “举直措枉,还政清明。”

    “漱石,相信我,我不会重蹈覆辙。”

    临行前,沈正和掷地有声的保证犹在耳边,这四个字对慕枕流来说,不仅是相认的凭据,也是沈正和与他的共同目标。

    夙沙不错见慕枕流手指在纸上来回摸索,仰头喝起酒来。

    慕枕流慢慢地闭上眼睛,将这四个在在脑海,心里各走了七八遍,才睁开眼睛道:“你来做什么?”

    夙沙不错吞下最后一口酒,擦了擦嘴角酒渍:“我不是说过了吗?”

    慕枕流皱了皱眉。

    夙沙不错将酒坛子往桌上一放,捞了一把花生,一颗颗地送入口中:“高邈。”

    慕枕流捏着纸条的手微微发紧。既然夙沙不错是恩师派来的,那么他的话,就不得不重新审视。

    夙沙不错道:“相爷早就知道,西南会成必争之地,所以两年前就打发我来此监察各方动向。到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

    “你抓我是为了……”

    “接近你。”夙沙不错啄了口自己的手指,“相爷说你……冷静自持,温文有礼,却很少与人坦诚相交。为了接近你,我只好另辟蹊径。”

    慕枕流道:“你认为这个方法不错?”

    夙沙不错压低声音,直勾勾地看着他道:“至少,为了看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允许我留在你的身边。”

    慕枕流道:“你若是一开始就拿出印信,我自然信你。”

    夙沙不错道:“以普通同僚的身份信我?我却不愿呢。”说着,舌尖在双唇间慢慢地滑过,纵是男子,也勾人。

    慕枕流的目光在他唇齿间仓促地扫过,望着窗外顺着屋檐一条条往下淌的水珠子,定了定神道:“雨快停了。”

    夙沙不错扫了一眼,懒洋洋地说:“更大的暴风雨还在后头。”

    雨后的街道,清新、清爽、清凉。

    慕枕流与夙沙不错肩并肩,慢悠悠地往回走。

    同样的人,同样的路,却是不同于往常的心境。

    慕枕流慢慢地整理着思绪,时不时地用眼角余光扫旁边一眼。

    夙沙不错以捕捉他的眼神为乐,每当慕枕流看过来,他立刻回望过去,等对方缩回去,自己也马上收回,等待下次。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看了一路,直到官邸门口。

    慕枕流入门的脚步微微一顿,道:“饭后,我们谈谈。”

    夙沙不错笑了一声,扭头就跑进了厨房。

    慕枕流和夙沙不错都不甚在意琐事,两菜一汤一样吃得津津有味。

    饭后,夙沙不错特意泡了一壶茶,摆在房间里,等慕枕流进来时,殷勤地斟了两杯。

    慕枕流神色颇为意外。

    夙沙不错道:“我虽然不爱喝茶,身边却有一个喜欢饮茶的人,耳濡目染,也略懂门道。你尝尝看,我泡得如何?”

    慕枕流端起来,轻啜了一口:“哪里来的茶叶?”

    夙沙不错道:“厨房里拿的。”

    慕枕流笑了笑。

    夙沙不错恍然道:“茶叶不好?”

    “我记得胡嫂说过,想要做茶叶蛋。”

    慕枕流虽是答非所问,却是一语中的。

    夙沙不错提着茶壶就走。

    慕枕流呆呆地握着杯子,看着他快步出门,又快步回来,将手里的茶壶往桌上一放。

    慕枕流掀开壶盖,茶香弱不可闻,显是换了一壶清水。

    “你……”

    夙沙不错道:“热的。”

    慕枕流道:“你与恩师如何相识?”

    夙沙不错一口饮尽了杯中茶,单手把玩空杯:“他招募,我应征。”

    慕枕流道:“你为何投奔于恩师门下?”

    夙沙不错道:“我缺钱,他赏钱。”

    慕枕流道:“据我所知,这两年瞿副相也在招募能人异士。两年前,瞿副相的形势远胜恩师。”

    夙沙不错面色一寒,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次,他不等慕枕流发问,主动解释道,“堎中瞿家虽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却是出了名的贪猥无厌,薄情寡义。当地有一首童谣,就是专门讽刺他们的。‘瞿家虫,蛀堎中。飞一夜,万家空。’更可笑的是,瞿家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慕枕流目瞪口呆。方横斜入朝之前,瞿康云是沈正和的最大政敌,他身为沈正和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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