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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戟-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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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至今日。

    横挡的面前的背影犹如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压得心脏喘不过气。

    记忆中的一颦一笑,忽然鲜明而清晰。

    夙沙不错的眼睛很大,笑的时候有点稚气。

    夙沙不错的鼻子很挺,不笑的时候十分英气。

    夙沙不错的嘴唇上薄下厚,不高兴的时候会抿起,高兴的时候会扬起。

    就像碑上的刻纹,平滑不再,心潮随着纹路而起起伏伏。

    “不说?”夙沙不错不悦地拍拍他的屁股,“堂堂军器局掌局就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慕枕流缩紧手臂,侧过头,下巴枕着自己的手臂,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耳朵上。

    夙沙不错一怔,头轻轻地动了一下,耳朵摩擦过柔软的头发,有点痒,有点软,不满的眉眼突然就温柔下来,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

    走出镇北一条街,人慢慢地多起来。慕枕流抗议了几次,终于被放下来。

    属于尘世的喧哗声打破了两人相处时的宁静,也让慕枕流的思绪归位。他将在古塘镇前前后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道来。

    夙沙不错眸光一冷,收住脚步道:“杨柳胡同宗寡妇对你用白线虫?”

    “你也知道白线虫?”慕枕流对他刮目相看。

    夙沙不错扭头要走,被慕枕流一把抓住:“别去!”他见夙沙不错眉头一扬,连忙道,“他们既会派人行刺我,自然也会找人对付俞东海,我们还是快赶回去看看。”

    “他们对付俞东海与我何干?”

    “俞东海是瞿老门下,都是凌霄阁一脉,对外时,也能守望相助。”

    慕枕流往前走,被夙沙不错拉了回来。他眯起用眼睛,“对外?你指谁?”

    慕枕流道:“今日的刺客,难道不是吗?”

    夙沙不错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抬脚向前:“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外人,说不定就是瞿康云派来的。别忘了,局丞说老掌局每两个月来古塘镇这句话是俞东海说的,没有人证。说不定他就是为了引你离开平波城,让你走得神不知鬼不觉。”

    慕枕流平静地说:“倒也有此可能。”

    “那你还要救他?”

    “我手无寸铁,如何救他?”慕枕流反问。

    夙沙不错冷哼一声。

    慕枕流道:“同僚一场,若他遇难,我总要为他……收拾收拾。”

    夙沙不错道:“你以为俞东海如一般愚蠢,单枪匹马深入虎穴?他身边一定会有高手保护,不必担心。”

    “说到高手,”慕枕流顿了顿道,“不知青蘅郡主怎么样了。”

    夙沙不错皱眉道:“惦记完男人惦记女人,你有完没完?危急时刻,她弃你而逃,你还想她做什么?”

    慕枕流道:“她救我是义气,保命是道理。说不上弃我而逃。”

    夙沙不错道:“经历生死,你尚且如此豁达。我真想知道,当今世上,可还有什么让你斤斤计较的?”

    慕枕流道:“看清本分便是豁达,那百姓多豁达。”

    “不守本分的百姓也很多。”

    “若百姓真的不守本分,如此世道,早已祸乱四起。”

    夙沙不错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句话倒不像沈……相门生所言。”

    慕枕流道:“哦,那沈相门生应当说什么?”

    夙沙不错正色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枕流笑了笑,不经意地加快脚步。

    夙沙不错上半身微微后仰,任他拉着:“这时候你倒是拼命,逃命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跑得这么快?”

    慕枕流道:“因为马跑得不我快。”

    夙沙不错伸出手弹了弹他的后脑勺。

    慕枕流疑惑地看他。

    “不许反驳我。”

    “为何?”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夙沙不错趾高气扬。

    慕枕流:“……”

    回到客栈,里外静悄悄的。慕枕流从院子里找到正蹲在柴垛后面的店主夫妇。慕枕流问他们为何在此,店主夫妇紧张地说:“我们说些体己话。”

    慕枕流又问起俞东海的下落。

    店主道:“已经走了,不过留了一封信给你。”说着从怀里抽出信来。

    信封上沾着粉末,夙沙不错用手指抹了一下:“是木屑。”

    慕枕流拿到信,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他的目光,立刻被夙沙不错狠狠地瞪住了。

    慕枕流打开,极快地扫了一眼,递给他:“俞大人说平波城有事,所以要赶回去。”

    “借口。”夙沙不错道,“分明是知道这里危险,丢下你先逃了。与那个厨娘郡主一样。”

    慕枕流不接这个话茬,道:“若平波城有事,军器局也难以置身事外,我们也回去吧。”

    夙沙不错皱眉道:“就这样白白放过他们?”

    慕枕流道:“他们若是怕你,此时已经转移阵地。若是不怕你,必有依仗,我们也要避其锋芒。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无可奈何之下的勇气,并不是智者所为。”

    夙沙不错将俞东海的信揉成一团,丢到慕枕流的额头上:“出发之前,吃顿饱饭总可以吧?”

    慕枕流看向店主:“可以吧?”

    店主哀怨地说:“今天忘了买米……”

    夙沙不错道:“有肉即可。”

    店主说:“也忘了买肉。”

    夙沙不错道:“你身上的即可。”

    店主吓得魂飞魄散。

    慕枕流柔声道:“为我们准备一些干粮,我们即刻启程。”

    店主忙不迭地去了。

    店主准备干粮的时候,夙沙不错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出现时,手里牵了两匹赤马。

    慕枕流拎着干粮和包袱出来。

    夙沙不错道:“你会骑马吗?”

    慕枕流道:“我以为你成竹在胸。”

    夙沙不错道:“不会也无妨。”他冲门边躲躲闪闪的店主道,“店家,出来买马!”

    店主道:“本店不卖马肉!”

    慕枕流绷不住,笑了:“我会骑。”

    夙沙不错一脸遗憾地看着他:“不能暂时忘了吗?”

    “然后你骑着马,马拴着我跑?”

    “可以共乘一骑。”这么一想,夙沙不错后悔起来。若一开始只牵了一匹马来,说是镇上唯一的一匹,同乘一匹也就是顺理成章之事。

    慕枕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日头快落了,抓紧出发还能去林家村借宿一晚。”

    夙沙不错翻身上马,手指朝店主遥遥一指:“改日再来吃肉!”

    店主吓得扭头就跑。

    离开古塘镇后,夙沙不错和慕枕流都小心戒备。

    镇外多是人烟稀少之地,偷袭行刺再还是不过。

    夙沙不错跟着他策马狂奔,至傍晚,终于进了林家村,在村口一户农家借宿。慕枕流见农家忙着烧饭,主动提着木桶去打水。夙沙不错跟在他后头,突然道:“你为何不问我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慕枕流道:“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夙沙不错冷哼道:“你又不想知道,我为何要说?”

    慕枕流道:“我以为你并不想我问?”

    夙沙不错道:“若是真的关心,无论对方如何,都会想要知道。你见过谁家孩子失踪多日,回家之后,父母还顾忌他的心情,对他失踪的缘由避而不?”

    “扑通”,木桶落到井里。

    慕枕流迟疑地说:“我,尚未成亲,还没有子女。”

    夙沙不错一掌拍在井口:“我只是打个比方!”

    碎石横飞,井口豁了一块。

    慕枕流:“……”

    夙沙不错:“……”

    借宿给了一笔钱,修井又赔了一笔钱。

    因此,尽管自家的井豁了一个口子,主人家送别时,依旧是笑容满面,一个劲儿地招呼他们下次再来。

    重新上路,慕枕流摸清了夙沙不错昨日的想法,想来这几日的行踪不但可以问,而且与自己有关,说不定还与军器局有关,便又正式地问了一遍。

    夙沙不错得意地扬眉道:“练功。”

    慕枕流:“……”兴许,夙沙不错是希望自己代替他的父母关心他?

    。。。

 ;。。。 ; ;    千岁爷?!

    慕枕流当然听过千岁爷,更知道当今皇上的“后宫三千”指的便是千面狐席停云、千里眼翟通,以及这位神秘莫测的千岁爷。即便时候皇帝最信任依赖沈正和或方横斜的时期,也没有人怀疑,皇帝身边最重新的人不是千岁爷。

    他出手,必然是因为皇上。

    如此,在恩师失宠之前,倒可稍微信任。

    却不知千岁爷为何会派人来保护他。

    慕枕流见她一脸戒备,想到碎裂的翡翠手镯,将满腹疑问压了下去,静静地坐在一旁。

    突地,马车猛烈一晃。

    青蘅郡主扶着慕枕流的后脑勺,往下一压。

    慕枕流只觉后颈冷风吹拂,“笃笃笃”连续三声,他对面的车壁上插了三枚袖箭。

    青蘅郡主将他一扯,横缩在车内,叮嘱道:“等会儿我叫你跑,你就跑!”说罢,如闪电一般钻出马车。

    外头的街道不知何时已经被清空了,两旁街道的屋檐上左六右六站着十二个人,穿得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脸上清一色地带着猴王面具。

    青蘅郡主道:“何方宵小,藏头露尾!”

    话音未落,左三右三同时抽出长刀,朝她扑来!

    青蘅郡主反身迎上,左右手掌一翻,各捏着三枚弹珠,朝着六人的面门打去!

    六人挥刀,弹珠被刀背弹开,“叮叮”声不绝于耳。

    青蘅郡主腾空跃起,双足连续剔出六脚,足尖恰恰踢在弹珠上,弹珠在半空交错,以极刁钻诡异的角度分射六人。六人只关注射向自己的弹珠飞往何处,没想到它们竟交换了对手,猝不及防之下,脚踝被弹珠射了个正着。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在脚踝传来,六人正觉惊讶,就感到膝盖仿佛被两个锥子钉了进来,酸痛感从骨头蔓延开来,一时吃不住痛,纷纷倒在地上。

    屋檐上又跃下一人。与躺在地上哀嚎的人一般带着猴王面具,只是眼睛上方用银色勾了两条眉毛。“好俊的隔山打牛!你是雅阁风花雪月四使中的哪一个?”

    青蘅郡主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风使景青蘅。见不得人的刺客,你又是从哪儿来?”

    那人哈哈一笑:“爽气!”他伸手摘下面具,“可惜,我从未行走江湖,你见了我也不识不得我。”面具下,他长着一张方方正正的脸,粗眉大眼,平平无奇。

    青蘅郡主道:“这次识不得,下次自然就识得了。”

    “要有下次才好。”说着,那人面具一丢,屈指为爪,向她的面门抓去。

    青蘅郡主见他爪劲带风,吹在脸上生疼,不敢大意,手腕一动,十几颗金珠子齐齐打了出去。那人不闪不避,正面迎了上去,弹珠到他身体周遭三寸处,自动弹开!

    青蘅郡主吃惊。这样的内功修为,就算是雅阁阁主百香凝也要甘拜下风!

    眨眼间,那人已到近前,带着厚茧的手指平平前伸,速度极慢却叫人避无可避。

    青蘅郡主连换了五六个身法,那根手指始终一点点地朝她的眉心逼近,顿时花容失色,脚步开始不稳起来,脚后跟仿佛被什么绊了一下,往后倒了下去。

    马猛然抬蹄长嘶!

    那人怔了怔,出手微缓。

    一只手从马车上伸了出来,用力地抓住青蘅郡主的胳膊。

    青蘅郡主顺势腾空,身体在半空中翻身,朝车上倒去。

    慕枕流将她抱了个满怀。

    马车震动了一下,马拔足狂奔,冲出了包围。

    站在屋檐两旁的五道身影凌空跃来,身法之快,速度之疾,如离弦之箭!

    “郡主,让我来!”驾车的车夫突然丢开缰绳,反身迎上。

    青蘅郡主迅速起身,接住缰绳,驾车疾奔。

    慕枕流连忙回头,正好看到车夫的身体在半空中被分成数段,血花喷溅,残肢落地!他抓车辕的手一紧,咬紧的牙关竟尝到了血腥味。

    五道身影后,一道更强大、更迅敏的身影越了过来,双臂张开,如翱翔的鹰翼。但是青蘅郡主与慕枕流都知道,他真正可怕的是那双比鹰爪更锐利的手。

    青蘅郡主抓着缰绳的手已经磨出了两道红痕。她的目光看向远方,寻找着逃生的彼岸。然而,千钧一发,生死考量,已不容细想。

    身后疾风袭来,她双腿夹马,身体突然向下倒去。

    慕枕流吓一跳,正想去拉她,却见她钻入马腹,转瞬就不见了。

    马还在向前狂奔,刺客已到面门!

    镇定如慕枕流,也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面前一声脆响。

    他忍不住睁开眼睛,夙沙不错铁青着面容,凌厉地看着他的身后。

    “你……”慕枕流被劫后重生的惊喜冲击心房,一时竟说不全话。

    夙沙不错飞快地瞄了他一眼,又别开眼,手一扯缰绳,硬生生地将马勒了回来。

    马长嘶而起,车厢竟被甩了出去。

    夙沙不错抄起慕枕流,跃出马车,足下轻轻一点,跳上旁边的屋檐。

    轰的一声,马车四仰八叉地撞在路边的店铺上。

    金眼睛和五个刺客分别围在夙沙不错和慕枕流的周围。

    夙沙不错盯着金眼睛看了半天,突然道:“是你?”

    金眼睛道:“是我。是你?”

    夙沙不错冷笑道:“关你屁事。”

    金眼睛看着他:“你要救他?”

    夙沙不错眯起眼睛道:“不行?”

    金眼睛跳下屋顶,摆开阵势,道:“手底下见真章。”

    夙沙不错的手臂被慕枕流拉住,扭头看他。

    慕枕流低声道:“廖大人每两月来一次杨柳胡同找宗寡妇。走!”说完,才发现夙沙不错看着他的目光有点奇怪。

    夙沙不错扬眉道:“你对我没有信心?”

    慕枕流急道:“他们人多势众。”

    夙沙不错道:“也就一个有用。”他轻轻地拉开慕枕流的手,跃到金眼睛的面前。

    金眼睛道:“虽是初次见面,但早已久仰大名……”

    夙沙不错不耐烦道:“打架就打架,哪来这么多的废话!”

    “……请。”

    高手过招,一瞬千变。

    不过眨眼,金眼睛和夙沙不错就各攻了五招,各破了五招,且双脚寸步未移。

    这等功夫看得观战的六人如痴如醉。

    慕枕流是外行,看不出其中奥妙,站在对面屋檐上的五个刺客却看得一清二楚,心中极是震撼。自家头领的武功有多高,他们再清楚没有,可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人竟能与他斗个旗鼓相当,可见修为之深,更难得的是,他还如此年轻!

    诸人思忖间,夙沙不错与金眼睛又拆了数十个回合,一个左手横勾,一个右肘提撞,一个侧身斜避,一个沉肩卸力。近身互搏,出手如电,幻影重重,竟是难分难解!

    随着两人出手越来越快,越来越重,劲气四射,站在屋檐上的五个刺客纷纷走避。唯独慕枕流,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偶有劲气射来,也是偏向两旁。

    金眼睛忽地一声大笑,虚击一掌。

    夙沙不错见他出掌绵软,并无进攻之意,顺势格挡,任由对方退出战圈。

    “我输了。”金眼睛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

    夙沙不错道:“胜负未分。”

    金眼睛道:“你我对敌,你还能分神保护他,已胜我一筹。何况,我练的本就是掌爪功夫,你却是空手,我已占了便宜。”

    夙沙不错道:“既然如此,今后不许动他。”

    金眼睛道:“好,我答应你,我不动他。其他人,我却是管不到了。不过有你在,其他人即便来了,也是白给。”他哈哈一笑,纵身跃上屋顶,与其他五个刺客会合,回去带走了受伤在地的六个人,很快消失在街道另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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