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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花一朵朵-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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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机回过头,大大的墨镜看不见脸,就看见笑开的一口白牙:“这条路也可以到,前面有个路口穿过去,我知道一条小路,虽然绕点远,但是绝对不堵车。”
    孙飞对北京的路况不了解,想想也就点了头,早点把文浩送走才是重点,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龚程面前。
    每一次,每一次,当文浩出现的时候,被压制在那层壳子深处的龚程都会蠢蠢欲动。最近尤其的明显,王子鸿的回归带来了文浩之后,在一次交谈时,龚程竟然当着他的面和施洋他们聊起了当初是如何认识文浩的,什么那个黑黑小小的黑小子,什么晚饭后的秘密幽会,什么小小的根据地,他眼看着龚程眼底浮出怀念的神情,那一刻他吓的几乎想要尖叫。
    不能让他们再见面了,不能!
    计程车又开过了三个十字路口,然后拐上了一条小巷子路,两边都是早些年的四合院老房子,高高的红墙并排列着,中间夹出的小道直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过了四合院,就是一处老式的小区,这小区也不知道建了多少年了,很是有些冷清,高高的大树树冠浓密,树底下铺上了一层厚厚的落叶,杵着拐棍的老大爷拎着一袋水果,踩着落叶慢悠悠的往家赶。
    还没等孙飞欣赏完眼前韵味十足的景色时,计程车停在了一家看起来像是酒吧的大门前,卷帘门被拉起了一半,司机按了两声喇叭,从卷帘门下面一下钻出了七八个大汉,打头的一个伸手就拉开了大门……
    “你们干什么!?”孙飞被暴力的扯下了车,眼睛瞪得溜圆。
    几个人绕到车的那边打开了门,一人抬手一人抬脚的架起了文浩,三两步就送进了酒吧里。
    “这个怎么办?”
    司机下了车,取下墨镜后露出了倒三角的眼睛,吊儿郎当的笑道:“买一送二,先带进去,等娜姐来了再说。”
  
    第15章 番外:那些年的那些事儿(一)
    
    文浩不说话,龚程在岸上骂了几句也没了兴趣。本来想找石头再丢的,但是看到文浩额头上肿起来的一块,又有些心虚,干脆就把小伙伴们集合回来,在池边玩了起来。
    龚俊友是一年前才调到这家水电站当厂长,任期比较长,所以来的时候带了老婆和小儿子。两年前这池塘才出了人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前任厂长才会调走,所以龚程一来就被家人耳提面命的叮嘱不能来这里玩。十来岁的孩子兴许一开始还会听话,但是地盘摸熟了肯定就会探索未知区域,这池塘确实是他第一次进来。
    池塘边上好玩的东西多,鱼多的低头就能看见,还有大蜻蜓在水面上飞,荷花开得正艳,到处都是自然风光的吸引力。先不说堵人,光是眼前的一幕,就吸引着他半步不想走。
    龚程领头,带着六个孩子抓蜻蜓捞小鱼。
    赵盼为了弥补之前的错误,想方设法抓了一只巴掌大的大蜻蜓:“这是母蜻蜓,肚子是绿色的,可以钓到公蜻蜓,就是蓝色的。”
    龚程听得眼睛一亮:“怎么钓?”
    “拿根绳子栓在肚子上,让它在头上飞,公蜻蜓一会就来了。”
    “没有绳子……”龚程说着,视线落在了文浩的钓鱼竿上,三两步跑过去一脚踹翻了烂盆子,把蜻蜓拴在了鱼线上,绕着池塘撒丫子的跑。
    文浩抿着嘴角,在深不见底的池水中间飘着,默默的看着他们在岸上玩。
    直到看见龚程踹翻了自己的鱼盆,拿走自己的鱼竿,尤其是扯下鱼钩后漫不经心的一丢,眼底的两簇火苗霎时间升腾而起。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鱼钩,再没有第二个了!
    龚程找到了新玩意儿,注意力就被吸引了。文浩抓到机会,往水里一潜,悄无声息的就上了岸。
    “他跑了!”又是田晓冒先发现的。
    “抓住他!”龚程霸气的一声吼,举着鱼竿就追了过去,蜻蜓在他身边亡命的飞,一只蓝色的大蜻蜓悄悄猫猫的飞了过来。
    文浩熟门熟路,钻进了草丛里,像个耗子一样三两下溜得没了影儿。
    龚程气急败坏,紧追其后,小伙伴们嗷嗷的叫着,千米外都能听见。
    文浩从草丛钻出来,上了大路,迎面快走过来四个大人,穿着电厂的工作服,胸口的标识表明他们都是电厂的正式职工。
    一个月有上千块的工资呢!
    文浩来不及多想,大人已经张口要问他怎么回事,不想给自家舅舅惹事,文浩灵活的像调泥鳅一样从拦截网中跑了出来,三两下就跑远了。
    姗姗来迟的龚程和他的小伙伴们被抓了个正着。
    后面发生了什么,文浩就不知道了。
    据说当天有人被打了屁股,有人被关了禁闭,有人没吃成晚饭。龚程则被他妈妈拎着耳朵训了一个多小时,顺便吃了竹笋炒肉,在屁股上留下了一道道鲜艳的痕迹。蓝色的公蜻蜓和绿色的母蜻蜓在龚程家里飞了一天,最后双双殉情在了沙发后面,被发现的时候数不清的蚂蚁正在举办盛宴,然后旧事重提,龚程再次被她妈妈训了半个来小时。
    龚程揉着屁股擦眼泪,恨死那个黑小子。
    文浩一身湿漉漉的回了家。
    这个所谓的家是电厂给临时工安排的统一宿舍,也就十多平米的房间,住进来的时候有床架,有衣柜和桌子。单人的铁架子床,舅舅在靠墙那边用凳子和木板接了一块,文浩就睡在那上面。
    舅舅现在在上班,屋里没人,文浩飞速的换下了身上的衣服裤子,把衣服晾在走廊上的时候还惦记着被龚程随手丢掉的鱼钩,琢磨着明天怎么都要找回来。
    文浩今年上初二,现在正是暑假期间,他每天上下午的去训练游泳,周末能得到一天的假期。
    每到周末,文浩就会去钓鱼,钓回来了就用白水加点盐煮着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谁知道这次自己会那么倒霉的遇见了那个煞星。
    十二三岁的男孩,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舅舅每天带回来的食堂饭菜倒不是差,可惜还是不够。不是分量,而是营养。有好些天了,他晚上睡觉的时候身上酸唧唧的难受,那种从骨头缝里生出的瘙痒感,让他一宿一宿的睡不好觉。后来他听沈华飞说,是因为营养跟不上的原因。
    沈华飞是沈教练的儿子,沈教练是他在市游泳队的教练,人很好,知道他家的情况,经常让师娘给他做吃的,就这样他还营养跟不上,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一天没吃成鱼,不是多大的事,关键还是鱼钩,真的不好找。
    晾完衣服后,文浩在屋里坐不住,想了想,还是打算出门去找鱼钩。
    再回到池塘,静悄悄的,在外面观察了一圈,文浩才小心翼翼的走进去。
    人都走了,午后的池塘一片宁静,夏蝉叫的正欢。
    想着那个小霸王,文浩就咬牙切齿,你爸是厂长就了不起啊!就随便欺负人啊!就可以丢掉我的鱼钩!踢翻我的鱼盆啊!就……
    文浩抿着嘴,不去想了,寻着记忆找到了那片草丛,趴在地上,仔仔细细的拨开每一根小草,一颗两颗的水珠子落在了手背上。他擦了擦,继续找。
    我要是有爸爸,有妈妈,会如何如何,这样的念头,时间长了,就不想去想了。
    每次想,都会哭。
    他一点都不想哭。
    哭有用,他就是哭瞎眼睛也要让爸爸妈妈活回来,可惜不行。
    重新恢复了清明的眼睛突然定在一处,视线的落处反射出银色的光泽。他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的捏起小小的银色的物件,嘴角的笑容骤然绽放,还闪烁着泪花的双眼亮晶晶的弯着,满足的就像是得到了全世界。
    ……
    这几天,文浩进出电厂的时候都偷偷摸摸的,就怕被那些孩子给抓住。好在那些孩子玩乐的区域都在上面的灯光球场那一块,他只要刻意回避就能躲开。
    这天,文浩擦着边一路回了家,一头的汗水,脸上跑得红扑扑的。
    市泳队到电厂坐车只要二十来分钟的时间,寒暑假训练结束的早,他就跑步回来,节约下来的路费让师母买了点新鲜牛肉,准备回家了让舅舅给自己炖着吃。
    推开房门,屋里除了舅舅外,还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文浩脸上的笑容马上就淡了。
    进了屋,没表情的喊了一声:“刘阿姨。”
    刘阿姨名叫刘敏,是舅舅的女朋友,舅舅能来电厂工作就是她找人联系的。刘敏比舅舅年纪大了三岁,性格强势,每次出现都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自己和舅舅都被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捏着书包背带的手紧了紧,不打算拿出里面的牛肉,这个女人最讨厌了!
    文浩喊完人,就找了个边角的凳子悄悄坐下,视线落在正低头吃着饭的舅舅脸上。
    舅舅今年不到三十岁,没什么学历,之前就在建筑工地打零工,后来爸妈出了事,就把自己接走带在了身边。舅舅这个人是没什么错处挑的,有他一口饭就有自己一口,而且谨记着母亲的遗愿让自己一直学游泳,指望着以后自己读了体专可以包分配,有个体面的工作。
    可惜舅舅太老实了,而且就连他这个孩子都能看出来他内心的自卑,沉默寡言的一个人,被刘敏指着鼻子骂的时候连声都不敢吭。
    文浩不敢让舅舅知道自己包里有牛肉,转身肯定就要被刘敏拿走,这可是他跑了一个月的路才赚到的食物。
    “吃饭啊你!坐那儿干什么!?一脸的受气样儿!谁给你脸色看了怎么的?”刘敏立起了眉毛看文浩,用筷子不耐烦敲了敲桌面。
    桌子上摆了四个盆子,两荤一素,一盆饭,是舅舅从食堂打回来的。电厂的伙食是真的不错,肉倒是不糊弄,只是味道一般般而已。
    文浩游了一天的泳,又跑步回来,体力消耗的厉害,津液在嘴中泛滥,低头拖着板凳走了过去。
    “书包丢下,你背着它碍不碍事。”刘敏又说。
    文浩心中一紧,摇头。
    “我说放下!”被挑战了权威的刘敏提高了音量。
    文浩更加紧张,连连摇头。
    刘敏眼珠子一转,一把抓住了文浩的书包:“你包里藏了什么东西!你给我拿出来!”
    刘敏看出了猫腻,放下碗筷,就伸手去抓文浩的背包。文浩惦记着里面的牛肉,死活不松手。刘敏手上尖锐的指甲在他脖子上抓了三道血痕,一边抓着书包带子,一边还啪啪啪的在他的脑袋上打了好几下。文浩吃痛,忍不住的抬手挥了一下,打在了刘敏的手上。刘敏就像疯了一样,连蹦带跳的,打得更凶了。
    “黄天骏,你看什么看!他打我你看不见啊!!你个废物!就知道吃吃吃!你想分手怎么的!赶紧给我动啊!!”
    “文浩!”舅舅放下了筷子,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声,“干什么呢?”
    一时间,所有的抵抗都变成了笑话。
    文浩咬着嘴唇,任由刘敏扯走了书包。
    随后,由布袋子装着,外面再细致的裹了一层塑料口袋的牛肉,就被刘敏抓在了手心里,细长的手指捏着猩红的牛肉,插。进肉里的指甲就像是抓在了文浩的心上。
    “这是什么东西?牛肉?你去哪儿偷的?”
    文浩努了努嘴唇:“不是偷,攒钱买的。”
    “攒什么钱买的?”
    “路费……我跑步回来,师娘买的。”
    “你买这东西干什么?就知道吃吃吃,一点用都没有!成天的花钱!你不坐车还好意思伸手要钱!会骗人了是不是!你不想坐车是吧?那你以后就走路回来!”
    文浩抿紧了嘴角,不说话。
    刘敏把牛肉放回到口袋里,放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嘴角有了点笑容。
    这牛肉确实是好牛肉,师母知道他的情况,自己贴钱买来给他的,正宗的黄牛肉,四斤多呢,捏在手里沉甸甸的,看着就实诚。
    文浩想要要回来。
    刘敏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在心里掂量了一下牛肉的重量,怕是有她小半个月的工资呢。
    文浩低着头,默默的吃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舅舅看不过眼,说了一句:“浩浩正在长身体,这牛肉我让他买的……”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刘敏就砸了筷子,力气之大,一根筷子还弹到了舅舅的脸上,打断了舅舅剩余的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苛待他了怎么的?没我你们还住在工棚里呢!我拿份牛肉怎么了!?黄天俊你现在长本事了是不是?敢顶嘴了是不是?我今天把话说明白了!你要继续和我处!这拖油瓶就赶紧给我处理了!我没有当后妈的打算!”
    “你……”舅舅气急,泥人也有三分火性,被个女人打了脸,他把饭碗往桌上一丢,就站起了身。
    刘敏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眼珠子一转,又瞪圆了:“你想干什么!?想打我怎么的!?你这是过河拆桥!!想和我分手是不是!啊!是不是!!你打我一个试试!!试试!!我能让你进来,我就能让你滚蛋!!”
    舅舅哑然,本来性子就懦弱,更何况这份工作是前所未有的好,不愁吃不愁住,连外甥也能喂饱,以他的本事,确实再不可能找到比这好的工作了。
    刘敏重新占据上风,得意洋洋的笑:“黄天俊,我话放在这里。你是要工作和老婆还是要个拖油瓶,你可自己想好了,我不当后妈!”
    刘敏说完这些话,大大方方的拿着牛肉,转身就走。
    文浩看着刘敏的背影,又看向脱力坐回到凳子上的舅舅,眼神惶恐。
    父母出事出的突然,父亲那边连个亲戚都没有,只有舅舅能养活自己,他倒是想有点志气自己活着,可是他还要游泳,还要读书,都要花钱。
    他没钱。
    “舅舅……”文浩懦懦的开口。
    “不说了,吃饭。”性子懦弱的最大好处就是再怎么被欺压也能自我调节,舅舅叹了口气,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文浩耳濡目染的,也就习惯了,根本不指望舅舅去和刘敏争吵,只要不丢掉自己就好。
    吃完饭,天还大亮着,舅舅今天上晚班,吃完饭就走了。
    文浩收拾桌子洗完碗,想了想,拿着鱼竿和鱼盆又去了池塘。
    牛肉被刘敏拿走了,他得想办法补充营养,最简单的就是钓鱼吃。
    电厂的池塘从建厂就有,期间还往里投放过鱼苗,所以鱼本身就不少,后来出了人命,基本再没人往池塘走,这里面的鱼就泛滥了。
    很好钓。
    文浩在附近的臭水沟挖了两条蚯蚓,不到二十分钟就钓了两条一斤左右的鲫鱼。新鲜的活鱼在水盆里游得喜庆,刘敏带来的那些委屈可算消散了不少。
    天有些黑了,文浩急急忙忙的往家赶,也没注意身后跟着的人影,还盘算着这鱼煎着吃也可以。
    到了宿舍楼,上到二楼,刚刚打开门,自己就被大力一撞,卡着脖子给推进了屋里。
    屋里有些黑,静悄悄的,文浩被推得趴在了地上,手里的水盆摔在地上,两条胖乎乎的大鱼噼里啪啦的拍打着尾巴。
    身后骑着一个人,没等他看清楚是谁,脑袋就被打了重重的一拳。
    身后那人这才得意洋洋的说道:“臭小子!以为我抓不到你怎么的?躲!我看你躲到哪里去!揍死你!揍死你!”
    文浩被打得迷迷糊糊,但是听出来身后说话那人是龚程。
    龚程骑在文浩身上很得意,想想自己前几天屁股挨得打,再想想自己不动声色的查到文浩是谁,还有自己难得耐心十足的跟在对方身后,这一招致胜的本事,想想就开心极了。
    自从那天池塘追丢了人,他就一直惦记这个黑小子,时时刻刻都想把人压在身下狠狠的揍一顿,晚上连觉都睡不好。就想着到时候怎么把这个小子揍哭,让他流着眼泪求自己,那黑黑圆圆的大眼睛里再也看不到一点讥讽。
    龚程一边想着,一边打骂,直到回过神来,才发现身下的小子不哭不闹不说,竟然连挣扎都没有一下。
    糟糕!
    不会被自己打死了吧!
    龚程心里咯噔了一下,吓得翻到了地上,怔怔的看着对方。阴暗的屋子里,一个人一动不动的躺在自己面前,两条鲫鱼有气无力的拍打着尾巴,嘴大张着努力的呼吸。
    “喂!”龚程用脚踹了踹对方。
    没反应。
    “起来!别装死!”又踹了踹。
    还是没反应。
    龚程后背的冷汗冒了出来,一点点的爬过去,伸手去摸文浩的鼻子。
    一动不动的文浩这个时候突然手臂在地上一撑,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龚程差点吓尿了。
    “啪!”灯被文浩拉开,黄色的灯光洒落在屋里的每个角落,一片光明。
    龚程羞涩于自己刚刚的惊慌失措,绷着一张脸,很不高兴的靠墙站着,狭长的丹凤眼绿油油的就像是一头野狼,寻摸着在那黑瘦的身体上怎么咬一口才致命。
    文浩开了灯,捡了鱼,把地上的水渍都擦干净了,这才抬头看向龚程。琥珀色眸子视线有些茫然,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看着很疲惫,那种颓废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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