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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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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信的人从头到尾都是用一种淡淡然的口气描述着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述说的却是段府死光光,别说人了,估计连猫狗鸡鸭都没跑出来一只,最后,写信的人道,当初北京城往天津卫的官道上一家小店的店主给一位路过的贵人送了一小瓶自酿的菊花酒,后来说过一句话,叫做别看现在跳的欢,将来给你拉清单,那位夫人将来也就是给那小茂才为奴为婢的命。信末尾的一句话是'这句话颇有禅理。'
信没有落款,可看完了信的闻人氏却似大冬天喝了一桶雪水,心凉的,血凉的,连骨髓都是凉的。
她又不是傻蛋,这信说起来没用任何一个威胁的字眼,可连当初自己去天津卫在路边停了停买了些炊饼那店家送了一瓶菊花酒的事情都描述得如此清楚,由不得她不浑身寒毛直竖,当初她们停靠在小店边上,春梅跳下车去的样子似乎还历历在目,那店家的小伙计还吃了一鞭子,可如今,春梅恐怕已经被烧成焦炭一般了……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寒噤,低头看手上的信,最后一句话'这句话颇有禅理'似乎就像是洪钟大吕一般,在耳朵旁边嗡嗡响起。
这封信附带着前面锦衣卫衙门查的资料,警告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了,她闻人师师如果不按照信上头最后一句话去做,恐怕,她的那些亲人也会失手打翻火烛……
第138章 文人的迂回马屁
可以说,看完了手上信件的闻人师师不知道该如何来描述此刻自己的心情,那种大悲大喜……可以说,这信件把她刚刚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执拗和高傲一巴掌甩得干干净净,就好像是那个'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的神通广大的猴子一棒子打死的妖精显露了原形一般,她这时候才发现,在真正的权势跌宕之下,她也不过是个毫无能力抗拒的弱女子。那些自恃的聪明机变计谋,也不过是笑话罢了。
圆润好看的嘴唇因为急速的呼吸而有些红肿,鼻翼翕张着,颤抖了良久,她这才问出一句话来,“我……我以后可以看家人么?”
小窦子公公闻言顿时笑了,他来的时候,德妃娘娘特意交代了,若是那段夫人看完信后毫不犹豫就投靠,就对外声称她得了急病暴毙罢!若是犹豫许久,先动问自家家人,你就告诉她一句话。
“娘娘说,姑娘若是动问家人,就让奴婢告知一句话,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小窦子这时候说话姿态都放低了,这也是他一贯眼眉低乖的缘故,这女子日后说不准就要成为小国舅的身边人儿,得宠不得宠的这另外说,自己却不能因此拿捏起架子来,自己如今的地位和风光,说白了还不都是因为德妃娘娘么。
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就比较简单,闻人氏顿时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那是郑乖官的姐姐许诺,只要把她的弟弟伺候好了,她不会介意以前的小事的,甚至,家人还能得个富贵,可是,闻人氏同样也从这句话里头闻到了血腥味,什么叫'姑娘若是动问家人',岂不就是说如果不动问,恐怕自己和家人还是得落个失手打翻火烛的下场罢!
这种心机,可以说把闻人氏算的死死的,不由得她不低头,原本还有些不服气,这时候才在心底黯然长叹,郑乖官,你命好,有个了不得的姐姐。
不过,她到底出身不凡,什么叫出身不凡,像是她这样自小被当做名妓培养的人就叫做出身不凡,这时候正经人家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去学那琴棋书画、吹拉弹唱、诗歌应答,讲个难听的,这时候想找出得厅堂下得厨房上得了床的完美女性,要么是天生奇葩,譬如郑妃这种,要么,你只能往妓女里头去寻找了。
这就是闻人氏的一大优势,而正常的女性若是说没文化真可怕未免有侮辱之嫌,也给大明朝抹黑,在大明朝女性识字率还算不错,虽不比后世,在历朝历代那也是首屈一指的,可大抵也仅限于看了才子佳人书罢了,至于颜家小姐那种,她倒是什么都会,可若是指望她待人接物,和后世指望艺术片导演拍出大卖座的商业片差不多,实在不靠谱。
因此,虽然处处落于下风,甚至连死都准备好了,可闻人氏很快就调解了自己的心情,甚至,还好整以暇抹了抹鬓发,方才的颓态几乎是顿时就给她抛到脑后,就好像打回原形的妖精又变回了姿态万千的绝世佳人,这种本事,看得不远处的大头目瞪口呆,他已经从小姐变成德妃娘娘的震惊中醒转回来,毕竟他是小孩子,这种惊喜对他来说,威慑力不大,还不抵他第一次吃上蜜饯果子的惊喜。
他忍不住嘀咕,这女人,跟妖精似的,怎么能到咱们家来呢?可听小豆子的意思,似乎是若彤姐姐,不,小姐,不,德妃娘娘……他连接在内心换了几个称呼,孩童只是质朴,可不代表是傻子,娘娘两个字,再笨的孩子也懂,这时候的说书人不局限于后世影视作品里头在茶楼说书,他们上山下乡,无所不在,譬如农村的老太太过寿,只要家里头还算是宽裕,总要请说书先生来说一段例如皇明开运英烈演义之类的故事,甚至大多数人也能头头是道把德妃这所谓的四夫人名目给说出来,就好像后世拜各种康麻子微服私访戏说故事所赐,老头老太太也知道,大清国有个皇帝整天不干正事就在民间晃荡,今儿找个妞、明天对个对联、后天开个茶馆,顺便还把娘娘拉出来做茶馆老板娘。
大头如此嘀咕,旁边的钟离钟游击却是看不过眼了,忍不住拽过他来,“你个臭小子懂个屁啊!你家少爷说不准就欢喜的很。”
“欢喜个屁。”大头跟钟游击混了几天,小孩子最容易受人影响,因此他也被钟离带得说话有些粗鲁起来,“俺家少爷才不会喜欢这女人呢!少爷说过,这女人大庭广众之下扒他的裤子,是个女淫贼。”
这话一说,原本还梗着脖颈摆出一副超然姿态的闻人氏差一点儿一跤跌倒,忍不住,恨恨瞪了大头一眼,你……你个死孩子,老娘不跟你计较。
而宽阔的船舱内众人闻言偷偷一乐,感情这里头还有这般典故,即便是那个满腹心思的李少南,未免也挤了挤嘴角,而钟离闻言,先是一滞,接着脸上就堆起了诡秘的笑容来,“这就对了嘛!我那兄弟说不准就……俗话怎么说来着,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扒我裤子的,自然也要扒回来。”
这船舱内众人听了这句话,有几个亲兵偷偷捂嘴乐了,可李春村公公、蔡太蔡巡抚、李少南李布政司使包括小窦子公公,这些人没笑,他们只注意到了前面的一句'我那兄弟',其中尤以蔡太蔡巡抚为甚,听了这句话,眼瞳顿时缩了一缩,这才明白为什么是一言难尽,忍不住,就打量着自己这个亲自招安的前绿林好汉,一时间,心里头说不出的滋味。
这个钟离,狗屎运道当真是好,当初劫我的道,被我招安了,如今居然还巴结上了德妃娘娘,这跟德妃娘娘的亲弟弟称兄道弟,日后岂有不飞黄腾达的道理,尤其是当今才不过二十出头,德妃怕是还小些,眼看着,那就是下半生三四十年的富贵稳稳妥妥了。
这种事情,大明一朝比比皆是,那是有先例可循的,故此,连蔡巡抚都忍不住妒忌了。
不过,蔡太到底也是爬上巡抚高位的人,不至于利令智昏,那妒忌在心中闪了闪,就立刻被他赶走了,随即而来的自然是欢喜,原本以为钟离出海也不过数日,想必跟国舅爷那也是泛泛之交,没想到,居然是这等称兄道弟的关系。他提拔钟离于微简,倒是算得了解钟离,若不是有七八成的把握,绝不会吹嘘的,既然开口是'我那兄弟',起码跟国舅爷那也是相见甚欢。
嗯!这样的武将要提拔,先提拔成参将再说,这时候若不提拔,等德妃娘娘从自家弟弟或者这小窦子公公口中听闻钟离的事情,说不准一口气就提成总兵了,到时候那还有我蔡太什么事儿。
他顿时就打好了注意,要马上给钟游击火线升官。
“这位将军……”小窦子走过去拽过大头到身边,对钟离说到,钟离口称不敢,“末将钟离,忝为宁波卫游击将军,见过小公公。”
“钟将军,你和国舅爷可相熟么?”小窦子问了他一句,钟离还没说话,大头抢先说了,“小豆子,我跟你说,这个钟大哥人可好,看,还送了我一把雁翎刀。”他说着,就从腰间解下雁翎刀来,一脸喜滋滋卖宝的表情,“是世宗皇帝当年赐的宝刀哩!他和少爷关系可好,斩鸡头烧黄纸一般……”
这斩鸡头烧黄纸自然是绿林口气,他虽然惦念家中安危,但到底是小孩子脾气,八卫的武将们都欢喜这个脑袋有些大的孩子,又知道他是浙江兵第一剑单赤霞的独生子,故此常常把一些典故说给他听,尤其是钟离的一些手下,就喜欢把以前混绿林的故事说来给大头听,大头倒是乐意听这等故事,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碰到意气相投的好汉子就要斩鸡头烧黄纸。
故此,他这时候毫不犹豫就把这个说辞给用上了。
钟离一听,差一点一把抱起大头先亲他两下,他原本就瞧好乖官的前途,如今乖官突然摇身一变,成了国舅爷了,虽然他暗底下其实有些替乖官可惜,因为成了皇亲国戚,代表着自家兄弟日后估计没机会进内阁了,可是,凡事俱都有两面,这可是德妃,这可是国舅……
大明朝皇帝痴情,后妃受宠然后带着一批人飞黄腾达的事例实在太多了,乖官想进内阁,最顺利,也得二十五年以后,可如今变国舅爷,那可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别的不说,就看这位小公公的做派,再看这位小公公带着的锦衣卫,那可是穿着百户的补子,锦衣卫百户啊!这可不同于他手底下的试百户胡立涛,那可是天子亲军,见官大一级,一个锦衣卫百户,碰上像是浙江布政司使这样的官员不买账的太正常了,可看他迄今跟在小公公身后一言不发,正所谓见微知著,这德妃娘娘的势力就可想而知了,今上十岁登基,如今是万历十一年初,不出意外的话,三四十年的富贵唾手可得啊!
正所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升官发财谁不爱,只是有些人即便想升官发财但做事有底线,有些人为了升官发财做事没底线,如此而已。
而众人一听这斩鸡头烧黄纸,更是齐齐一怔,蔡太最先反映过来,那心里头当真是大喜,斩鸡头烧黄纸好,看来本官以后也要跟钟离斩鸡头烧黄纸才是。
“末将最是佩服有才学的读书郎,年前初逢小国舅,被小国舅风采倾倒,蒙小国舅不弃,跟末将倒是还谈得来。”钟离这时候自然要谦虚一下子,这时候,闻人氏突然插嘴说道:“哼!何止谈得来,我看是狼狈为奸才对。”
这话前后一比照,愈发衬托出两人关系来了,前面大头说斩鸡头烧黄纸,众人未免才信个五六分,毕竟大头还是个孩子,可闻人氏如此一说,要知道,这可是从琉球岛回来的,原本跟小国舅作对的人,她如此说,那肯定就是了。
钟离尴尬笑笑,可心里头却诧异,闻人氏这话虽然不好听,可正好掐在节骨眼儿上,仔细一咀嚼回味,分明就是从反面证实钟游击和郑乖官的关系,故此钟游击倒是很奇怪地看了闻人氏一眼,闻人氏和他眼神一碰,哼了一声,扭过修长的脖子去。
钟游击打了个激灵,突然觉得自己前面说的那些轻薄话儿有些唐突了。
小窦子这时候一笑,就说:“钟将军如此人才,居然才是游击将军,这未免有些屈才了啊!”
这话一说,众人那里还有不懂的,李春村公公首先就扯着公鸭嗓子道:“咱家早就说嘛!钟游击剿海盗那是闽浙第一啊!做游击当真是委屈了,怎么也得做个总兵才是。”
钟离的正式长官蔡太闻言一滞,你个死太监,慷他人之慨,吃的灯芯草放的轻巧屁,总兵那是说做就做的么?有本事你来保举他做总兵撒!
自然了,这话不能当面说出来,不然太得罪李春村了,他就笑着说:“好叫窦公公知晓,钟游击乃是本府的爱将,我屡有给钟游击加一加担子的意思,又怕他升官太快,心中自傲自满,未免辜负了朝廷的本意,这才压了一压,说起来,钟游击虽然资历还不太够,但功绩在整个浙江却是头一块牌子,做参将那也是完全够的,压一压担子,做个副总兵,也未尝不可。”
他原本是准备先提拔钟离一个参将的,结果李春村一张嘴就是一个总兵,他不得不增加砝码,故此说了一个副总兵。
这就是读书人所谓的矜持了,实际上大家都是拍马屁,但太监的马屁赤裸裸,而文官的马屁总要讲究一个迂回婉转。
小窦子闻言就笑着说:“蔡大人专管地方军政,这么说肯定是有道理了,这副总兵既然是蔡大人所说,那肯定是行的。话说,年前的时候,德妃娘娘提拔了两个人,一个是大兴县知县沈榜沈敦虞,一个是大兴县县学教谕程伦程慎思,沈榜右迁宁波知府,程伦右迁浙江提学司副使。”
这话一说,一直沉默的李少南脸色顿时更难看了些,沈榜是他的老仇家了,他当初想搞郑乖官,不就是因为乖官南下的时候无意中拿了沈榜的虎皮做大旗来着。而这下倒是好,沈榜居然直接跑到他眼皮子底下来了,虽然宁波知府还是他浙江布政司治下,可问题是,人家是德妃娘娘亲自简拔的,他敢于去动人家么?至于那个程伦,想必也是因为正好做了小国舅的教谕,正是运气来了城墙也挡不住啊!
不过,小窦子说着,话头突然一转,对一直哭丧着脸的李少南说道:“李大人,咱在德妃娘娘跟前伺候了半年,常常听德妃娘娘和皇上说一句话,叫做不知者不罪,不知此话怎解啊?”
李少南先是一愣,接着,就是狂喜,难道德妃娘娘不准备跟我计较?
看他脸上狂喜的表情,旁边李春村忍不住暗中啐了一口:傻逼,真以为人家不记仇呢?杂家在宫中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不记仇的贵人,身份越贵,越是记仇,不过,老李,杂家保你一次,可不能保你一辈子,你死就死罢!别拖杂家下水。
第139章 史上最大规模的封官
自然,李春村公公不会去提醒李少南的,咱家拉你一把,那已经是天大的情份了,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在太监里头来讲,能够在不危及自身的情况下肯说两句好话的,那已经是义气无双的公公了,可如果你指望太监冒着得罪主子的危险去救一个官吏,未免不现实。不落井下石,这对李春村来说,那已经够意思了,毕竟,他和李少南可不是大太监冯保和前阁老张居正那种合则两益分则两害的亲密关系。
所以,他看着一脸狂喜的李少南,就紧紧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而李少南一时间惊喜,一个长诺,对小窦子说道:“如此,多谢窦公公了。”这副模样,连蔡太都看不下去,泥马,文人的脸面都给你丢尽了,老夫拍马屁好歹还要婉转一下,你堂堂二品大员,居然对一个从五品的太监如此大礼,我呸!
这种心态,就好像偷偷摸摸偷汉子的寡妇瞧不起公开卖的婊子,那种'老娘比你干净'的味道怎么遮掩也遮掩不住,连嘴角都撇了撇。
而李少南却也不得不如此,他觉得自己是把小国舅得罪的狠了,虽然自己有张鲸张公公撑腰,可到底得罪不起德妃娘娘啊!脸皮算什么东西,一个永乐通宝都换不来,不如不要了。
如此一来,这表面上,顿时就是一团和气了,你好我好大家好,至于死掉了侯小白,谁去管他,连李少南都不去看一眼,如果侯小白活转过来看见自己姐夫这副模样,恐怕要因为后悔而再死一次。
蔡太顿时就叫亲兵来把船舱里头打扫了一番,被三当家的路娄维撞破的窗阑用波斯精织毯子挂起来挡住风,侯小白的尸体估计被那些亲兵们仍到海里头喂鲨鱼了,地上的血迹什么的也都擦拭得干净了,众人纷纷坐定,这时候,钟离就把和乖官一起出海的故事在众人跟前演绎了一番,自然,他眼力劲儿是没得挑剔的,都是捡那些好听的话说,譬如将士用命之类的,末了还顺嘴报了一个战损。
众人也不觉得奇怪,说实话,武将报的战损好歹还不算离谱,譬如钟离把给乖官的那些铁甲船报称战损,不过十分之一罢了,而文官的惯例,譬如军饷,从文官系统走一圈,得飘没三成,这还是给你面子的,如果下面的家伙不听话,飘没个五成那也是有的,反正,哪怕全部走陆路,也会飘没的,至于陆地上为何会飘没,鬼才知道。
习惯的飘没三成,就这还算是清官的文官们,对武将报个十分之一的战损,那已经是很看好了,蔡太甚至还很是夸奖了几句钟离,钟离红着脸连称不敢,心里头想到乖官说的话,这种官僚,若是碰上恶敌来袭,哪里靠得住。
“小国舅却是为何不同你一起反转呢?”蔡太就问了钟离一句。钟离心说扶桑那是太祖规定的不征之国,实话自然是不能说的,只好期期艾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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