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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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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想到大头抱着刀东倒西歪的模样,扑哧一声笑,顿时露出六颗雪白的贝齿,接着,伸出修长的手赶紧捂在嘴边,颇有风情艳艳之感,“……身子一歪就睡着了,小老爷家里头肯定好大规矩,不过贵书童到底年纪太小了,正是贪睡的时节。他上午醒来,看小老爷还在睡觉,就到甲板上玩儿去了。”

乖官脸上一红,人家刚说家里头规矩大,可后面又说大头一起来就跑甲板上玩耍去了,听在他耳朵里头,未免有讽刺的嫌疑,当下只好干咳两声装没听见,“多谢姑娘照顾了。”

他说着略拱了拱手,对面就笑了,宛如银瓶乍破,顿时又露出六颗雪白的贝齿来,“奴艺名小芙蓉,可不敢当小老爷的谢。”

乖官上下看了几眼,突然打了一个寒噤,这……这泥马是昨儿那个唱南曲的?

这时候的演艺界明星们大多是男的,俗称伶人,女班子不是没有,不过女角一旦红了基本要嫁人,成本太大了,刚培养出来,红了,嫁了,鸡飞蛋打。所以但凡江湖上往来的,基本就是纯男子组成的班子,除非那些高官家里头养着的家班子,才有可能是女子组成,不需要风里头来雨里头去,只要唱好了给主子乐呵就行,也不在乎什么成本赚钱赔钱的。

伶人的地位十分之低下,还在妓女之后,尤其是唱女角的,基本上都是以色相事人的,所谓‘玩相公包戏子’说的就是这类人,还不缺富豪高官们捧场,就像这位小芙蓉,刚开始在杭州城,一唱成名,不知道迷倒多少富家少爷,那行走坐卧,简直比女人还女人,尤其是一口雪白的牙齿,宛然一笑间,当真是书上所写的,齿如瓠犀,看得人神魂颠倒。

要知道,这是大明朝,大多数人都是一口黄牙,即便那些名门闺秀,也没几个有一口雪白的牙齿的,你青盐再刷一百遍啊一百遍都没用。

钟游击就是被迷得神魂颠倒的一个,他虽然是五品武官,或许很多文官也瞧他不起,但一来他是巡抚大人手下得用的,二来他肯使银子,三来那些富户们无非顶多是些秀才身份,想跟他五品副千户游击将军斗法未免不够班,最后抱得美人归,就养在船上。

当然,钟游击包戏子也是有缘故的,一来军卫里头是不允许女子出现的,这是习俗所导致,二来,依然是习俗所导致,譬如官员赴任,按例是不能携带家眷的,当然,位高有钱的譬如浙江布政司使李少南,就在当地找个如夫人,宁波市舶司提举侯小白的姐姐就是这种,但大多数官员,要解决生理问题,那只好嫖妓了,可官员嫖妓在大明朝也是个忌讳,所以,男面首是最合适的,出入还能带在身边当书童使唤,成本最小,俗称'门子',谓侍官之美童曰门子,民间俗称兔崽子,这为何叫兔崽子,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到了后来,官员养兔子已经是一种流行的风俗,你要不养几个兔子,未免叫同僚嗤笑,而这些'门子''兔子'在日本,被称为'小姓'或者称'朏道',譬如著名的大魔王织田信长和森兰丸,值得一提的是,大乌龟德川家康和德川四天王之一的井伊直政也是这种关系,日本史载井伊直政'容顔美麗、家康の信頼厚い',井伊直政作为德川家康的小姓,一直到22岁,家康才允许他元服称为武士。

八卦无处不在,作为史官,非要记载幕府将军的某重臣小时候长的特别漂亮,一直服侍将军直到自己22岁才被允许元服,这在普遍十一二岁就元服的日本战国时期,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书归正传,乖官看了这位顶多也就十六七岁模样,放在后世那就是典型的花样美少年,突然就有些替人家感到悲哀,不过,这可不是他能改变的现状。

想到此处,他就正色弯腰作礼,道了谢,然后转身出了船舱,那小芙蓉被他一礼,怔在当场。前头乖官对他拱手,不过随意,很普通,民间百姓往来也多有这样的,但弯腰作礼,一个秀才老爷给他弯腰作礼,这是他从来没碰到过的事情。

他虽然是男儿身,可从小是被当做女孩子养的,也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看着郑小相公出门,想着他正色弯腰行礼的模样,突然就捂着嘴,眼泪水扑哧扑哧就下来了,真个梨花带雨一般。

乖官出了船舱,到得外头,一阵海风吹来,顿时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抬眼看去,满眼一片深蓝。

他下了楼艚,往船头甲板走去,远远的就听见一阵儿叫好,走了数步往前头看,似乎很多军户和颜家的子弟把船头甲板围成一团,他挤过去一看,气得七窍生烟,感情是大头这死孩子在卖弄,拿村正在手里头舞成了花,耍的正是他老爹编的碧海潮生剑。

“单思南。”乖官厉喝一声,大头正是使到最后一招鱼龙舞,跃在空中本来要削最前头衡帆上的缆绳的,被少爷一喊,吓得一骨碌滚了下来,剑一晃,在帆上滑过,顿时哗啦啦落下帆来。

这福船是两千料的大船,外覆铁叶,吃水两丈,有三根主帆,还有数杆小帆,同时期的日本织田家的铁甲船和它一比,那就是一个渣,被大头削落的就是船头的小帆,逆风的时候及其管用,被削落后,大福船似乎微微一歪,往横了打了过来。

一众水手赶紧大呼小叫,扯帆的扯帆,爬桅杆的爬桅杆,大头苦着脸,低头走到乖官跟前,声音像是蚊子哼哼,“少爷。”

第085章 夜壶

“你个臭小子,幸亏少爷我没有失身,不然,我扒你的皮。”乖官气不打一处来,卧槽,我很可能跟个兔子睡了一晚上,你居然一大早还跑出来耍剑,我让你耍剑,让你耍剑。

他使劲儿揪着大头的耳朵,大头歪着脑袋哎呦哎呦的叫唤,“少爷我错啦我下次再不把家里头秘传剑法在这么多人跟前耍了。”

乖官愈发来气,谁管你剑法不剑法的,我说的是兔子,兔子,兔子……

“呵呵郑兄弟,这是怎么了,刚起来就和这位小兄弟过不去。”旁边钟离突然冒出来,乖官看了他,没好气松开大头的耳朵,“我说钟家哥哥,怪不得你到现在没儿子,感情是癖好独特,喜欢那一口哇!”

钟离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有些不解,“我说兄弟,这话怎么说的,你们文人不是都喜欢这个调调儿么?”

乖官被他的话说的直翻白眼儿,感情他附庸风雅学这些倒是挺快,忍不住说:“文人还喜欢舔女人的小脚儿,你怎么也不学一学。”

钟将军眼神一亮,鬼鬼祟祟拉他袖子,“兄弟,哥哥我听说青藤先生写过一本书,上头讲这女人的三寸小脚儿是炕上至宝,又有闻、吸、舔、咬、搔、脱、捏、推多种玩法,不知道可真不真?”

卧槽泥马,乖官被他一句话,好像和尚撞了铜钟在耳边,震得是脑壳嗡嗡作响。

这家伙,真真是走火入魔了,文人拉出来的狗屎粑粑也是香的。

在这个上面,或许他跟神经病青藤先生有共同语言,但乖官真是无法和他交流,可怜见的,脑子里头全是封建糟粕,就没点儿奋发向上的东西。

好一会儿,乖官这才平伏了呼吸,语重心长说:“我说哥哥,走旱道也好,走密道也罢,这些终究不是正常路数,哥哥若想绵延子嗣,还是少学这个为妙,何况,文人里头也不全是喜欢玩这些调调儿的……”说着,看他要分辨,赶紧就转开话题,“不说这个,咱们现在到哪儿了?”

钟游击被他一转移话题,顿时郁闷的不行,要知道他自诩学文人名士也学的有些名目的,偏偏人家不跟他谈这个,这就好像一个厨子刚做了一道好菜要给人品尝,结果人家别说品尝了,连看也不看一眼,心里头的郁闷劲儿啊当真别提了。

“一会儿要到颜家走货的岛上了。”钟将军满脸郁闷,“兄弟,我带你四周看看。”

乖官乘坐的这艘大福船是两千料的大船,头尖尾阔,两头翘起,由于有水密舱,在深水海域可说是纵横自如,同时代的西方船只是没有水密舱的。

两人登上曹楼顶部,这里的位置和后世的舰长室差不多,一眼看去,大海波涛,顿生豪情。

乖官看着左右两艘略小些的福船,瞪大眼睛指着船就问钟游击,“这船身上涂的什么?”

“鲨鱼啊!”钟游击说道:“海上也有讲究,好忌讳,新船下海,先要点睛,叫做船眼,战船通常都涂成鲨鱼外装……”

“那,我以前坐颜家的船,那船也极大,一千料,怎么没这东西?”乖官急急问。

钟游击不屑,他虽然以前是马匪,可自打受了招安,因为在浙江听差,倒有一半时间在海上的,对海上船只也算了如指掌的,“那船,肯定是沙船,底是平的,看着大而已,走的是内海,咱们坐的是福船,却是尖底的,就咱们脚下这艘船,两千料,吃水两丈,外头覆铁叶,一般的火炮打上去跟被老鼠啃一口没啥区别,咱船上还装有大佛郎机二十门,小佛郎机二十门,各种鸟铳两百杆,还有藤牌两百面,长枪一百支,镖枪一千支,铁甲一百副,腰刀三百口……”

他说话间也是豪气顿生,这样的大船,说个不好听的,拉出去溜达一圈,出海剿匪,那真是车碾螳螂,势如破竹。

乖官目瞪口呆,卧槽,两千料?

两千料约等于排水量一千两百吨,而再过五十年,世界上最大的战列舰英国的海上君王号,排水量也不过一千五百吨,当然,由于西方船只是U型船底,火炮数量比大明朝的多,明朝福船是V型船底,不可避免的火炮就少,不过福船装的大多是'重千斤、远至四五里'的大弗朗机炮,俗称千斤佛郎机,威力要比西方的火炮大。

这种不在同一个年代的战列舰比较,未免有关公战秦琼的嫌疑,为智者所不取,只是乖官依然为自己生在如此一个大明朝而欢欣鼓舞,不管怎么说,这依然是东西方互有所长的时代。

“我怎么听说两千料的大船图纸失传了?”乖官忍不住问,这是后世最常见的一个砖家论调,钟游击转头看他,脸色有些怪异,半晌,才说:“兄弟,这官场惯例,瞒上不瞒下,你不会以为京城那些大佬们跟皇上说失传它就失传罢。”

这话把乖官噎的不轻,忍不住在心里头说了一句,你个土匪出身,张嘴官场惯例闭嘴官场惯例的,还真是一个官迷。

不过瞒上不瞒下,这句话放在哪儿都是一句大实话,譬如隆庆六年,也就是当今万历的老爹在位的第六年,朝廷一口气打造了四百多艘船用来海运,结果第一次出海,下面就奏,飘没六艘,轰轰烈烈的海运漕粮就这么停止了。第二年,南直隶巡抚奏请把这四百多艘船转卖,第一次,朝廷没允许,第二年又奏请,户部准了,结果朝廷轰轰烈烈打造出来的船,全部低价落入商人手上。

这里头的猫腻,懂历史的一看就明白了,后世有人认为明朝的大商人几乎每一个都该抄家灭族,其实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这时候的商人,大多都是趴在大明身上吸血,上下其手,赚的全部是朝廷的银子。

鄙视归鄙视,不过,这位钟游击还是乖官目前所看到的武官里头很靠谱的一个,起码,人家能把座船的资料给你一口气报上来,大炮多少门,小炮多少门,火枪多少支,腰刀多少口,可想而知,这种在浙江已经是糜烂的军卫里头当真是一等一的名将、勇将了,怪不得短短数年,就从一个土匪成了五品的游击将军。

因此,嘴上夸一夸,还是必要的,乖官就挑起大拇指说:“倒是小弟疏忽了,哥哥端的好本事,军中详细张嘴就来,当真一等一的名将。”

钟离这厮被乖官一夸,咧开嘴就笑了,“哥哥一介武夫,当不得兄弟你的夸,来来来,咱们进舱喝两杯去,估计喝两杯就上岛了。”

乖官皱眉,又喝酒,被他拉着,没奈何,不过酒醉以后再喝两口,用老酒鬼的话来说就是醒酒汤,一来涨酒量,二来也对脾胃。

果然,没一会儿,船上听得人喊,乖官出去一看,不远处一座小岛,接着福船上放下小舢板,颜家的家丁乘坐小舢板往岛上去,乖官一直看着,心里头渐渐齿冷,颜家,其实就是个大走私贩子,装啥纯情啊!连走私的外海基地都有。

这时候海上渐渐行来颜家的两艘快船,大约五百料,上头也有火炮,这个相当于武装商船了,然后老管家就来请郑小相公,说咱们乘坐那船去。

颜家老管家的意思乖官大抵也猜得出来,坐着自家的船,然后浙江巡抚的大福船跟在后头,说不准想火中取栗,赎出颜大璋后要再抢回船和货。

那钟离钟游击就抢着对老管家说,郑相公就在我这船上住了,等到了琉球,需要郑相公的时候,你们再来请就是了。

颜干老管家没奈何,看看乖官,似乎也不为所动,深知自家实力一点点被这位郑小相公看在眼里头,他怕是那种传统的读书人,看不得商人坐大,日后想要再亲近,估计……难了。

“如此,也罢。希望小相公看在我家老爷的面子上……”他话没说完,长叹了一口气,就坐了舢板到自家的船上去了。

“我说兄弟,你是怎么欠下这颜家的人情的,哥哥说一句不见外的话,但凡海商,就没一家正经人家,有人的时候是海商,没人的时候哇他就是海盗。”钟离有心劝郑国蕃,“虽然我跟颜家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兄弟,哥哥我是真拿你当自家兄弟看,听哥哥一句劝,你有你家老师那种二甲头名进士罩着,日后前途远大,犯不着跟这等人家往来,没得侮了名声。”

“蔡巡抚不也和颜家往来么。”乖官说了一句。

钟游击呸了一口,满脸的不屑,“巡抚大人只是拿他们当夜壶用罢了,夜壶嘛用的时候当然很好,不过不用的时候那当真是臭烘烘的,还是摆得越远越好。”

听了这话,乖官隐隐觉得这趟即便救出颜大璋,颜家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那蔡太蔡巡抚,似乎有拿颜家作替死鬼的打算啊!

第086章 藏头诗

他想到颜家可能被浙江巡抚蔡太扔出去做替死鬼,忍不住问了身边钟游击一句,“这笔买卖有六十万两之巨,这个小弟我是知道的,不过这银子……”

钟离也不是傻蛋,从土匪爬到浙江游击将军,自然有过人之处,意味深长说:“落袋的银子才是好银子,别人的银子再多,那也是别人的银子。”

这话,已经是说的很明白了,人家浙江巡抚拿颜家当猪养了这么久,养肥了,可以杀了。

乖官扶着艚楼栏杆,看着海面上颜家的两艘快船,心里头微微叹气,钟游击拍了拍他肩膀,“兄弟,你年纪轻轻,前途远大,肯陪颜家去琉球国,那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别想太多,再说,巡抚大人也不要颜家的命,不过总要敲一大笔银子下来,这些海商,平日里头捞得脑满肠肥,问他们拿些银子使,有何不可。”

这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俗话说,从屁股看问题,你的屁股坐在什么位置上,代表着你看问题的角度,譬如颜清薇小姐,觉得自己颜家是良善人家,觉得很冤屈,可从浙江巡抚的角度来看,你颜家捞了那么多银子,也该吐一点儿出来了罢!

乖官良久不说话,然后,转身弯腰对钟离行了一个大礼,把钟离骇得手忙脚乱,不停喊,兄弟,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这位钟游击好面子,讲义气,手面也大,虽然做到了五品副千户游击将军,对读书人还有一股发自内心的敬畏,受了乖官一礼,当真是如遭火灸一般。

“我是谢哥哥不把我当外人,把这里头的关节说给我听,小弟欠哥哥一个人情。”乖官正色说道。

钟游击摸着脑袋嘿嘿笑,“兄弟这话说的,咱一个大老粗,跟兄弟这样的大才结交,那是兄弟给咱面子,来来来,不说这个,恁地伤感情,总之,只要兄弟你不嫌弃我这个土匪出身的老粗,哥哥我……”他拍着胸脯,振振道:“永远是你的大哥,我有的,你都有。”

他自小对于识字的读书人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执念,不然也不会发誓非官宦人家小姐不娶了,如今拍着胸脯做了一个十四岁小相公的大哥,这可是二甲头名进士的学生啊!顿时就感觉脸上有光,恨不得把自家东西都拿出来跟这位分享,要知道,正常文人士子是不太搭理这些丘八爷的,俗话说乞丐里头的霸主还是乞丐,丘八里头的将军,他也还是丘八,而现在,他下意识就把自己游击将军的身份抛开,如今咱是秀才老爷的大哥了。

要知道,他今儿一起来,先去问了颜老管家郑国蕃的底细,颜老管家也不瞒他,把这位作词写唱本的事迹说了,又说这位往来的俱都是三吴名士,欢喜得他是直搓手,怕老管家话不真,还特意探了探大头的口风,大头虽然机灵,可才不过十一二岁,说到用脑子,如何是这个从土匪到将军的前黑道大哥的对手,没几句话,就把自家少爷的老底给扒了一个一干二净。

这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钟游击即便是对乖官欣赏,也不可能把他顶头上司蔡太蔡巡抚的打算给透露出来,可听了乖官的背景本事,却促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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