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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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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大头一打岔,乖官倒是连气都气不起来了,这时候小窦子就说了,“国舅爷,这事儿后来奴婢和国丈也议了议……”大头说话不清楚,小窦子再次说起,乖官这才把整件事情的脉络给摸清楚,忍不住,就哼了两声,“内阁群辅,礼部尚书,好大的官儿。”
“国舅爷,咱们还是赶紧回大明罢!奴婢总觉得,这些人蠢蠢欲动,最后怕是要把火烧到娘娘身上,这泼天大的事情,还是国舅爷回去掌总儿,奴婢们心里头才有底。”小窦子小心翼翼就把话说了,他眼眉乖觉,进过内书房,伺候过皇上和德妃娘娘,加上年纪小小就阉割做了太监,对人性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敏锐感觉,如今国舅爷在扶桑,那真是呼风唤雨,说是扶桑的太上皇也不为过,可若是回去了,想必就要缩手缩脚了。
他小窦子在内廷虽然得宠,可牛气的大公公太多了,譬如司礼监掌印太监、秉笔太监,这些都是真宰相,譬如东厂掌印太监,权势滔天,打个喷嚏百官都要思量一番,譬如御马监掌印太监,兵部有时候都要听他们的,这么多牛气的大太监,他小窦子算什么。
可出了京以后,一路上谁不奉承?即便一省巡抚,也要客客气气称一声窦公公,有些小官儿更是一口一个天使,恨不得把他顶在头上。
自己都觉得在外面舒坦,在内廷虽然得宠也得夹着尾巴做人,所谓人同此心,将心比心之下,国舅爷这个扶桑的太上皇,肯回去做缩手缩脚的皇戚么?
所以他说这话的时候未免就有些忐忑,乖官顿时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当即笑了,自己身无一官半职的时候,都敢出海去救颜家,如今自己麾下虽然不是谋臣如雨良将如云,可却也不是一点本钱都没有的,说个不好听的,真把本钱压下去,整个大明东南沿海都要颤三颤。
他转头就对一直不说话的钟离说道:“钟离哥哥,你看我可像是官儿越做越大,胆子越来越小的人么?”钟离当即老脸一红,这话是当初乖官故意激他的时候说过的,这时候旧话重提,当然,钟离也知道,这是国舅拿自己开玩笑,以示亲近,毕竟他是在出海以后才和乖官结识,国丈家里头到底如何一个情况,那是两眼一抹黑,像是刚才大头说话,他就不好插嘴。
如今乖官问他,他就搓了搓手掌嘿嘿笑了几声,“俺肉身凡胎,哪儿能跟国舅谪仙人下凡相比呢!”变着法儿说他胆子不小,不但不小,而且是贼大,若不然,也干不出孤身犯阵这种事情,足可当唱本传唱了。
他拐弯儿奉承了一句,突然灵机一动,就说:“国舅,何不把在扶桑的事情编成话本,让说书先生们四处演讲,咱都能想到其中回目,其中必定有一回叫'国舅孤身犯阵,猴子一命呜呼',像是银山的事情,自然就是'扶桑国主惊为天人,感激涕零奉上银山'。”
他这么一说,小窦子赶紧顺着话风先叫好,乖官在扶桑干的事情,那可以说事无不可对人言,当然,伪造国书这类肯定不能说的,但是,他的经历,别人想再来一次都来不了,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譬如说,若不是他身份成了国舅,俨然就有割据之相,恐怕朝廷最后就要派兵剿讨,可他是国舅,味道就变了,你要打脸太狠,岂不是公然打皇上的脸么。你要说造反,那几十条铁甲船在大明屁都不是,说个难听的,真要想弄他,把戚继光往闽浙一调,戚少保只消一只手估计就能把他打成灰灰。甚至,都不需要出手,身份一摆出来,乖官手下这些军卫顿时怕就先轰散了,这还是好的,坏的说不准趁夜取了首级回去投降戚爷爷,那也是很有可能的。
凡事都要一正一反来看,国舅这个身份的确给乖官带来很多的不便,但是,同样却也带来巨大的好处,譬如这铁甲船,若不是他是国舅爷,谁敢再调二十艘铁甲船白送给他,还不是因为他是万历皇帝的小舅子,因此别人知道他的发家史,那也是无法复制的,你也想学国舅爷经略海外?开什么玩笑,你准备造反么?
钟离一说,乖官就笑了笑,“好叫哥哥知晓,这事儿,我一早就寻人去做了,这会子估摸着大差不差的,话本也要编好了。”如今他身份不同,写话本本事他自己最拿手的,却也不需要自己埋头苦写把手腕都写到红肿了,一句话下去,拍马屁的下层文人还怕找不到么,何况这种事情早有人做过,是有先例的。
嘉靖年的武定侯郭勋就是这么干的,他自己找下层文人编了一本《皇明开运英烈传》,里头把射死陈友谅的功劳按在自己的祖宗郭英头上,陈友谅死于'劲矢贯脑',但到底谁射的,谁也不知道,这要发散一下,用小说家的话来说,那就是没有龙运,死与流矢,可郭勋在书里头愣说是郭英射的,顿时就让他的祖宗郭英和六王一样配享太庙,他自己也进翊国公加太师。
在大明编话本用以达到某种目的已经不是新鲜路数了,像是这次的宁波灯芯草事件,最初不也是话本说《连城富连城》编造国丈郑连城欺男霸女么,这就是后世所谓的舆论的力量,大明人不傻,也懂的用这个的。
所以乖官自从在闻人氏那儿得了启发,摸好脉络以后,这些事情都是早早就着手开始做的。
钟离顿时就挑大拇指,“还是兄弟你高,不过,咱自从跟了兄弟以后,也学会了些文人的路数,能想到这一点,说明咱也是在进步的,这就是俗话说的什么,近朱者赤……嘿嘿嘿!”他说着就笑了起来,转头对小窦子说:“小窦子公公,你放心,咱这兄弟,那是八百年出一个的谪仙人,哪里会怕那些腌臜的文官和商人,这些家伙,都是朝廷的蛀虫,迟早杀之后快。”说这话的时候,就有些杀气腾腾了。
不得不说,钟离的确是在进步,有些话,乖官不好说出口,随口说一句话,他顿时就能摸到乖官的脉象,并且把乖官要表达的意思很粗鲁地说出来,这,就是一等一的本事。
乖官暗中点头,钟离哥哥到底是草莽出身的真好汉,虽然粗鲁了些,但的确在进步,日后虽不能成戚少保那样的,起码,也能如李如松一般坐镇一方。
他坐在上首就点了点头,小窦子顿时欢喜,国舅爷一回国,他的胆气也足了,当下脸上笑盈盈的,而乖官这时候就把伊能静斋和富田景胜叫了进来,然后,很轻描淡写,就让两人明儿去收税,所有大明海商,要缴纳百分之三百的奢侈税,百分之二十的个人税,其余各种占道经营税,海外经营特许权利税……报了一大堆。
伊能静斋一愣,这,这也太狠了罢!他就小心翼翼问:“主公,真的全收?”
“伊能静斋。”大头在旁边大喝了一声,“俺家被那些商人烧了,俺家老爷在更那些人打斗的时候背后吃了一棍子,都吐血了,你说这税收不收?”
伊能静斋顿时打了一个冷战,大头的老爷,那不就是国丈么,国舅爷在宁波的宅子被烧了?国丈还被打吐血了?
他当即脸上就披肝沥胆的神色,恶狠狠道:“收,要收,主公放心,这事儿我若不办得漂亮了,提头来见。”
第二天一清早,京町就被两万大军围得严严实实,顿时让所有人恐慌起来,不单如此,还有两万大军往界町去了,一万往石山町去了。
伊能静斋带着两千武装到牙齿的武士,这两千人里头有大明人,有扶桑人,还有南蛮人,但全都穿着亮的耀眼的胖袄,头上铁盔上头的缨子如血一般红的刺目,全配着腰刀,背着火枪,整齐走动起来的时候,别说那些百姓了,即便是那十万大军本身,看的也要胆战心惊。
扶桑的城下町有点像唐朝的坊市,一般来说,经营买卖的商业店铺都是在一条街上的,而明人做生意,更有抱团的习俗,故此,这两千人把基本是大明商人的街道两头一堵围起来以后,里面的人全部慌张起来。
你别看这时候商人很多都是读书人,平时嘴也蛮凶悍的,但大多数都是临危一死报君王的货色,这还是大明中晚期,等到晚明,连临危一死的货色都没有了,全是没骨头的货色,你把刀一亮,他吓得就软了。
古人有所谓行会,这种行会一般来说力量不小,有些大行会甚至能影响当地政治,像是这条街,街上的商人几乎都是大明商行的成员,大军一围,这些人虽然慌张,意外的是,伊能静斋带人从第一家开始收税,这些人也不抗争,也不反驳,只是默默。
伊能静斋看着这些人脸上慌张的神色,再看他们的举止,心中有数的很,他可是在大明游历许多年的,对这种情况清楚得很,不就是仗着背后有大行会,法不责众,最后官府大抵要安抚了事。
心中冷笑,他心说看来要给国丈出气,不杀些人是不成了。
第一家商行就是倒霉鬼,顿时就被恶狠狠拖了出去,双膝被后面用刀鞘一砸,顿时一软就按倒在泥地里头,白色的儒衫顿时全是乌黑一片。
大明的商人骨子里头还是有文人气的,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不肯认清形势,梗着脖颈大骂,“卧槽泥马勒戈壁,有种把老子杀了,你们这些郑国蕃的走狗……”
嚓一声响,刀光这时候才一闪,伊能静斋面无表情,缓缓纳刀入鞘,跪在地上的商人无头的腔内喷溅出老高的血迹来,噗一声载到在地上,扶桑的界町可不是大明那种石板路,而是夯得严实的土路,顿时就把血给吸了进去,地面变得暗红暗红的,店铺里面几声尖叫,就有女眷大哭大闹。
这时候,行会几个首脑匆匆赶来,其中一个叫庄凡且的,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无头尸身,当即大哭,“吴醉,乾坷,乾坷,你傻了么,跟刀子较什么真啊!要银子,先给他们就是了……”
其余的人眼珠子都红了起来,对伊能静斋怒目而视,“好你这狗才,我等都是有功名在身,你居然无缘无故擅杀读书人,你……你你你……”
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伊能静斋这才缓缓说:“各位,虽然在下讲的也是官话,可在下是扶桑人啊!各位啊!在扶桑,读书人在武家眼中,也不过就是可以随便杀杀的鸡一般。”心里头暗自就得意,自家这个杂种(扶桑话没有贬义,比较中性的词)身份还真妙,左右逢源,这才能更加好地为主公服务啊!
这些商人在扶桑经商,自然知道扶桑的习俗,再厉害的公卿,有个几百石那就很不错了,可武士几百石不过是下层而已,连中层武士都算不上,起码要超过一千石才算中层武士,所以这人说在武家眼中读书人如鸡犬。
其中一人红着眼珠子伸手一指,“呔!休要胡搅蛮缠,你敢说你不是郑国舅的人?”这人到底不像被杀的那个没脑子,好歹用个国舅的称呼,“你们身上穿着我大明的武将袍,背着我大明的鸟铳,居然还擅杀读书人,我……我要参你,我家伯父可是朝廷御史。”
伊能静斋哼了一声,“扶桑穷,做不起盔甲,这些盔甲都是花银子跟大明国买的,至于背的么,那个不叫鸟铳,那叫打簧火枪,不过谅你一个只读过四书五经的书生也不懂。”这话其实就在打这些人的脸了,穷还能花大把的银子买盔甲么,扶桑铁矿稀缺,但是金银不缺,何况扶桑金银比例一比四,大明是一比十,这一来一回,就是暴利,说个难听了,收了他们奢侈税,他们还是暴利。这时候大明一年税收大约两百五十万,这可是隆庆万历大开海时代,等禁海的清朝康乾时代,一年税收要超过三千万,这一进一出,到底多少银子流落到官商口袋里头,就是一目了然的了。
所以老百姓总是说,皇帝是好的,下面的官是贪的,吏都是该杀的,这话未必没有道理,制度肯定是最大的问题,但官商的确是趴在大明身上吸血甚至是吸骨髓,杀一些并不足平愤。
把那书生兼商人讽刺了一番,伊能静斋就继续带着人往下一家而去,那家主人这时候才明白,这可是动真格的,自己不是在大明,而是在扶桑,大明朝廷奈何不得读书人,可扶桑却是蛮夷啊!
不过,商行几个大头目到了,他还有些指望,却不想,伊能静斋根本不跟他废话,看他还那个腔调,直接拔刀一刀就砍下首级,脑袋在街上骨碌碌直滚,血却是溅得到处都是。
“下一家。”伊能静斋虽然是个外交达人兼马屁精,但好歹也是剑豪的底子,杀个把人,当真是不眨眼的,腾腾腾,带着人继续往下一家商行走去。
一群如狼似虎的兵丁把那商人拽了出来,那人也是穿着儒衫,在大明,有些地位的商人若没有功名在身,那你走出去都不好意思跟人说话,他被推搡着拽到外头,随即膝弯一痛,就被刀鞘敲得双腿一软跪在了地面上。
“你来说说,缴不缴税啊?”伊能静斋握着刀柄,说话慢条斯理,脸上却是杀气腾腾的。
那人一时间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伊能静斋也不废话,手起刀落,噗一声,又是一个无头尸身倒在地面上。
那几个行会大头目气得浑身颤抖,不过,这时候也终于认清了,形势比人强,这次人家可是动真格的了。
等伊能静斋又带人拽出一家商会的主人按在地上,那穿着儒衫的商人终于忍受不住,涕泪横流,“缴税,缴税,缴税……”
有人开头了,自然下面就好办了,这就是从众心理,很快,大笔大笔的金银全部搬了出来,在街上闪闪发光,尤其是衬着满地的血迹,看起来格外地诱惑,血淋淋地告诉人们,什么叫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什么叫做财帛动人心。
尤其伊能静斋还不收扶桑最流通的永乐通宝,只收金银,而且金银比例不按扶桑规矩,而是按照大明的规矩,这一进一出,等于多给两三倍的钱,那些商人心头都在滴血,脸色倒是比刚才杀人立威的时候还要更白上几分。
这时候,伊能静斋就走过去对那几个商行大头目笑了笑,“几位,你们应该庆幸,你们的店铺不在第一家。”这句话威胁的味道十足,可这些豪商已经没力气跟他计较了,人也杀了,银子也缴了,还能说什么,认怂就是了,日后未必不能寻机会再找回场子。
其中一个叫庄凡且的,正是方才大哭的那个,这时候还红肿着眼睛,这人心思最机深,对伊能静斋拱了拱手,“这位大人,在下庄凡且,南直隶苏州府人士,银子,在下一分不少缴纳,只是在下想问一句,为何好端端的突然就要杀人立威?请大人不吝赐教。”
他这话意思就是,杀人也要给碗断头饭罢!咱们缴银子,你总要让咱们知道理由罢!
伊能静斋也不想瞒着他们,就笑了笑,“各位想必还不知道,在宁波府,有刁民闹事,把国丈的家给烧了,国丈本人都受伤了,消息传到我国,我国国主大怒,我国国主王后都是仰慕国舅的,自然听不得这个消息……”他这话,当然是借口,但是你却没法拆穿人家,拆穿又如何,你能把扶桑国王叫到大明去内阁对质么?
众人这才明白,这泥马,感情咱们是受无妄之灾啊!庄凡且顿时仰天长叹,“不怕对手似神仙,就怕同行如猪狗啊!”
第191章 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虽然没有杀的血流成河,但也算得上人头滚滚了,这些大明豪商顿时有些心灰意冷。说实话,大明商人尤其是海商的眼界,在这个时代还算是开阔的,他们属于心中最茫然的一群人,都是自小饱读四书五经的,虽然不曾入庙堂一展报复,但好歹也有功名在身,见着县尊、府尊,也不过拱一拱手称一声老父台,到了海外,那真是人傻、钱多、速来,无数秀才们实际上是自愿不去挤独木桥考举人考进士的,所谓耕读传家,为的不就是锦衣玉食么,海外遍地金银,不拘你拿大明的生丝绸缎还是茶叶瓷器或者西洋糖等等,只要出海,定然赚个盆满钵溢,不也一样锦衣玉食么!
这就是大明中后期士林风气一变,认为商业也不是贱流的缘故,但不管怎么说,这些人从小学的那也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一套,秀才闹事冲击官府这个不稀奇,年年有的,这些人当中有些以前不明白的,做了商人以后,也晓得囤积居奇这是商业惯例,不然怎么赚钱?像是在扶桑卖大明丝绸的,价格随他们定夺,有时候要涨价,一句话,世面上顿时就没大明丝绸卖了,价钱顿时要涨上去,这就是囤积居奇。
屁股坐什么位置,自然考虑什么利益,明知道粮商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囤积居奇那就是坑害百姓折损朝廷利益,秀才带头闹事冲击官府,说白了,就是把矛盾从商人转嫁到朝廷身上,所谓法不责众,官府要抚就要开仓放粮,肥了商人亏损了朝廷,时间一长,大家干这个得心应手了,每年都要闹一闹,这些人心里头明镜儿一般,清楚得很,但他们自己干的也是这个路数,大哥何必说二哥,五十步倒要笑百步,这事儿……
可是,百多秀才领着数千刁民冲击国丈府邸,一把火烧成白地,这,就冲击到他们心中的底线了,置皇上于何地啊?咱们自小跟夫子学的东西,难道都是空谈不成?
文官们总是说武将养寇自重,可自己何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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