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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源自岛国的根性，武士道精神自古以来便常存在日本人的心中。即便阴阳师取代了他们的地位，成为最炙手可热的职业，但成为真正的武士仍是热血方刚男儿们无悔的追求。



　　按照惯例，在每年的天览大会举办之前，都将进行一些祭神驱鬼的活动。而每到此时，阴阳寮总会派出一干博士或者学士，来主持和筹办该项目。



　　由此，每次的天览比赛的阴阳道表演，也都成了被观众所期待的环节。



　　天览比赛的主会场位于武德殿的内院，两尊战国武士的雕像分别矗立在内院的两端，所代表着的，也是每组比赛中不同的两个阵营。



　　恒武天皇喜武，故在武德殿的三层开辟了一整条空中走廊。位坐其上，不光有凉棚顶风遮雨，也丝毫不必担心被剑气所伤。公卿和贵族们的待遇相对差些，虽然有着最靠近主会场的专座，但不时会被快招所惊扰。不过最惨的则是黑压压的挤在贵宾席之外的平民们，如果时候赶得好还能混上一星半点的位置，如果赶得不好就只能通过口耳相传来联想和判断当时的战况了。



　　“不知道这次平中正大人会不会亲自除妖，上次的那个徒手捉木魅，当真是精彩漂亮！”



　　说话的是个身穿布衣，头缠蓝布的老汉，看样子，他曾在往届的天览比赛中混得过前排席位。不过这次他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所以只能向身边的人吹嘘自己的光辉经历。



　　“木魅？就是传说中那树精？”



　　“木魅小妖在阴阳寮看来已经不算是什么珍奇玩意了，听说这回平中正大人捉来的，是一个人模人样的女孩儿。”老汉推搡着面前挤挤插插的人群，给身旁两个对天览比赛只是了解一丝半点的人露出了一个能看到赛场中央的空隙。作为平安都的首席阴阳师，平中正已经傲然带着身边的两个博士走上了高台。



　　“诸行无常，诸行非常，万物变幻，迁移他方。？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己，寂灭为乐。”



　　平中正身着大红色的狩服，并将一顶贵气的紫纱帽戴在头上。他的眼周晕染着浓重的墨妆，就连嘴唇也染成了青色。若不知阴阳师是降妖除魔，初见者还以为此人已经遁入了魔道。



　　他话中所讲，乃是万物寂灭之理。人，妖乃至世界上的万事万物，其初始和结局都是一定的。因此，除妖只是用一种温和的手段将其送往该去的地方。能成为阴阳师的，多半都是俊逸之才，他们不仅能言善道，而且懂得包罗万象的咒语和褂卜之术。世人将他们看作是妖魔鬼怪的终结者，也是黎明百姓心中至高无上的守护神。



　　“今天，天览比赛开始之际，我想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平中正打开他手中那把印着阴阳图案的纸扇，并将画有图案的那一面，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三年前，平都第一剑豪藤原一刀斋死于非命。我阴阳寮于心不忍，故留下其一魄，使其成为伪活于人世的阳魂。”



　　说罢，他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阴阳图案的“阳”面，只见一刹金光闪现，那纸面竟然凹凸了起来，并从中站立出了一个七尺多高的人影。



　　平中正收扇，闭眼念了一串咒语出来。



　　七尺多高的人影随着这些含义未明的字句渐渐丰满起来，很快由最初的残影变成了一个饱满的躯壳。



　　虽然这幅躯壳看起来并不美观，但是乍一看起来却和常人无异。他的身上保留了健硕的肌肉和精壮的骨骼，只是面容却是十分冰冷。



　　“是藤原一刀斋！！”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这副容貌，当即把他原身的名字念了出来。



　　“没错，这就是平都第一剑豪藤原一刀斋的阳魂。”平中正似乎很满意面前这副躯壳，旋即意味深重的笑了起来，故作遗憾道：“藤原反对阴阳道，于理同整个阴阳寮都处于对立面。但我实在不忍看到铮铮铁骨被妖怪迫害，所以这些年来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能将杀害他的罪魁祸首揪出来！”



　　说到激动处，平中正再次打开了他手中的阴阳扇。只是这一次发生变化的，不再是“阳”面，而是“阴”面。



　　水滴状的扇面放佛被一股黑暗的力量撕扯着，裂成了一道漩涡。忽而，邪风大作，因这小小漩涡的出现，整个武德殿都是刮起了一阵幽邃的冷风。



　　这冷风之内似乎携带着特殊的妖气，能够将凉气深入骨髓。其所到之处，人们无不裹紧自己的衣服，嗖嗖的呼着冷气。



　　这阵邪风一直从武德殿外刮到了内院的中央，并最终凝结成了一座冻结的雕塑。



　　其所雕刻的是一位妙龄少女，虽然身体动弹不能，但五官和轮廓却是惟妙惟肖。她穿着干净利索的白衣，裸露出的手腕和脚踝无比纤细。如果她转生为人的话，定要在群芳中脱颖而出，成为万千少女之中最为亮眼的那一个。如果仔细看的话，则能看到她的脸上流露着愤怒的表情，似乎还没来得及出招，就被冻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凛儿的雕塑和藤原一刀斋的傀儡久久矗立在平中正的身侧，她们的眼睛虽然彼此对视，但却永远无法聚焦。



　　准确的来说，她们两个，都不是从前的自己了。



　　回忆往昔，男才女貌彼此缱绻的岁月是何等的幸福和潇洒，以为脚步一动，就是天涯。



　　只是当时的藤原和凛儿都没有想到他们的未来会是今天这幅模样。倘若他们知道的话，还会做出当时的选择么？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永远也没人能做出解答。
第41章　跃动的红芒
　　（这是昨天的章节，某点被爆菊，所以今天才能上传，抱个歉，今天还有更。另外在此宣传一下书友群，群号在作者的话里面，非常希望你能来喔~）



　　当年的平都第一剑豪，何等风光？



　　不仅光耀藤原家族，更是无数武士心中的至高神。



　　可如今呢？



　　潇洒的胡须不再，头顶上的发乱蓬蓬的扎在一起。挺拔的腰背变得佝偻，皮肤枯槁蜡黄。当年曾目睹过藤原一刀斋本尊的人，见到这副残损的阳魂，心中难免叹惋伤神。不过很快，这些人的慨叹即是转变成了愤怒。



　　这一切罪孽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魅惑众生，吸食魂魄的淫妖雪女，她要为她所做的一切赎罪！



　　“杀雪女，除妖邪！”



　　“杀雪女，除妖邪！”



　　看到这副景象，愤怒的人群如同涨满河槽的洪水，突然崩开了堤口，咆哮着，势不可挡地从武德殿喷涌开来。



　　暴怒的集体无意识人群就像迁徙的兽群，不懂事情之原委，只认故事之结局。



　　但不得不说，平中正伪装的实在是太好了。



　　他满意的听着朝拜一般整齐的口号声，并用胳膊示意声音停下。



　　“诸位，阴阳道，是世界奥妙之本源，万物运行之大成。道者永昌，万物生平。逆或无道，生灵涂炭！”



　　说罢，他从兵器架上去来了一把木质的长刀，交到藤原一刀斋的阳魂手中，并抚摸着他的后脑道：“去吧，去手刃你的仇人。”



　　得到指示的藤原一刀斋双眼空洞的望着自己对面的雪女，他没有了意识，已无法再认出她是谁。被剥夺了思维和大脑的阳魂，从本质上来说，根本就是为了满足平忠正恶趣味而产生的傀儡。只是这只傀儡，用的是他原本的肉身罢了。



　　他一步一挪的走向前去，如同机械一般。在他的思维中，面前的凛儿只是平忠正大人的阻碍罢了。而他，所需要做的，只是抬起大刀，然后狠狠的将它劈碎。



　　而凛儿呢，虽然被平忠正夺取了张磊赠给她的护符，因阳三变的第二阶所带来的迫害，已经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视觉和听觉已丧失了大半，沦落为一座手无缚鸡之力的雕塑。但三年过去，她依旧记得藤原一刀斋的轮廓，纵使他已经失去了生的活力，但他站在她面前，向她走过来的时候，她还是会闻到她们之间相爱的味道。



　　爱有那么伟大吗？



　　使失去了意识的阳魂重新认出自己昔日的爱人，使丧失了行动和五感的妖怪可以抗拒命运的阻挠，重新张开怀抱去拥他。



　　很显然，这太难了。



　　面对藤原一刀斋的冷酷，凛儿连看都看不见。她拼尽所有的力量，只能让自己的体表产生微不足道的颤抖，然后将几粒纤薄的雪粒洒在他的身上。



　　靠近冰雪的寒冷使得藤原一刀斋的身体产生了稍稍的萎缩，他愣了半晌，还是顺从平忠正的指示，抄起自己的长刀，高举到了凛儿的头上。



　　人和妖，终究是不同的个体。



　　想开口说话，然后被拔掉舌头。



　　这大概就是最后的宿命吧……



　　正午的太阳躲在重重叠叠的云翳后面，只留下淡淡的光晕。有冤无皓日，也许连苍天也无法直面这样的结局。



　　藤原一刀斋高举的长刀正对着太阳的光晕，如同刽子手一样对凛儿进行着最后的审判。



　　厄难，降头！



　　木刀划过空气的声音遒劲有力，将一切终结！



　　嘭！



　　嘭！



　　嘭！



　　连续三次，毫无怜悯的砍头，残酷的撞击声使得见闻者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雕塑一般的凛儿却依然毫发无伤。



　　出乎意料的是，藤原一刀斋手持的木剑，却在三次敲击之后变成了两截。



　　“怎么会这样？”



　　“这妖女不会还活着吧！”



　　武德殿上下议论纷纷，就连在看台上的天皇都惊诧的站了起来。如果宫中出现了怪事，势必会引起人心惶惶，这是每一位君王最不想看到的现象。他的双目一横，从侍卫身上去下了一把佩刀，道：“速速让藤原除去了妖女，这里有一把真武器，拿去！”



　　平忠正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得天皇旨意，他从空中接过佩刀，自己提在了手中。



　　“没用的废物。”他冷冷瞥了眼藤原一刀斋的阳魂，吓得它立马跪地请罪。而另一方面，他即是自己来到了凛儿的面前。



　　上次是他小看凛儿了，不过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可就在他将佩刀平举到眼前之时，一个跃动的红色光点奇迹般的出现在了剑刃的反光中。而这颗光点同他之前在星盘中见到的，可谓一致。



　　“我当是雪女的身体当真那么硬呢，原来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在作祟！”



　　平忠正邪笑着从怀中取出了三枚定魄银针，如果有妖孽在附近作祟，那么这些被附加了封印属性的银针就可以将它们暂时性的定在原地，使它们原形毕露。



　　他将三枚银针捏在两指之间，透过刀刃的反光勘定着红色光点的动向，在摸清了它行动的规律之后，平忠正旋即迅捷的出手，将银针弹出指尖！



　　三枚银针在空中迂回着，发出“嗖嗖”的响声，它们如同勘测器一样搜寻着内院的可疑生物，并最终拧成了整体，朝着准备席位的方向飞去。



　　准备席，顾名思义就是参加天览比赛选手的所在地，这些人都是平安都城里的精武之士，而且都是通过严格筛选出来的。武士的身上较之普通常人能散发一种特殊的“魄”，多少则因人而异。这些“魄”使得低等级的妖怪无法近身，相对的，它们更喜欢找一些意志薄弱的人上身。越是怕鬼，越容易撞鬼，所以鬼由心生这句话，不无道理。



　　“怎么会在那里……”



　　平忠正皱着眉头，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依据银针的指示，应该不会错才对。



　　只见那三枚银针穿过前排的武士，向着中间的座位追去，并最终落在了一把名剑的剑鞘上。



　　但在接触到剑鞘之后，这三枚银针便很快的开始融化，最后和剑鞘融为一体。



　　持剑的这个人，竖着一头利索的短发，虽然身体微胖，但不失英气。在自己的草薙剑中招之后，他不好意思的送了耸肩，叹气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第42章　落寞的信仰
　　平中正打量了一番这个人的长相，发现其并非是都内之人。他的身上挂着象征自己身份的名牌，上面写着“宫本藏”三个字。但他和宫本家一直交好，却从未听说过有“宫本藏”这号人物。



　　从宫本藏的剑鞘能够吸收定魄银针来看，里面定怀有邪物。而且力量，更是远远凌驾于他的银针之上。许久没有遇见过劲敌的平中正，对此倒是有些心血来潮。



　　他蔑笑着走到准备席，并在未得到张磊的同意下，擅作主张的去抓他手中的草雉剑，嘴上却礼貌的说道：“可否把你的武器交给我，让我做一下检查？”



　　阴阳师的身体向来不同于常人，况且平中正也像张磊一样长着一双“灵眼”。但在触及到草雉剑鞘的瞬间，他的手心却突然传来一阵毒蛇钻咬般的疼痛，使他不得不放手。



　　“不好意思啊，它好像不太喜欢被阴险的人触碰。”



　　“阴险？”平中正冷哼了一声，眉目一横，启禀道：“陛下，此人为妖孽，请准许缉拿！”



　　“准！”



　　皇令一下，威震四座。



　　维护秩序的皇家侍卫提起武器，平中正手下的几名阴阳寮博士也是张开了捉拿妖物的戒网。



　　武德殿围观的群众之前，一条警戒线被悄然拉开，但留下的人群却是只增不减。



　　也许是对于未知事物的好奇，即便他们整日被妖魔鬼怪搞的人心惶惶，但到了真正遇到的时候却忍不住想要凑上前来看看。



　　刚刚还是端坐在张磊身旁的武士，此刻都是换上了各式各样的表情，有的愤怒，有的惶恐，有的不安。他们蠢蠢欲动的将手放在自己的武器上，都想着能在危急的关头建功立业，赢得天皇，公卿和黎民百姓的认可。



　　“打架可以，但前提是要选好阵营！”



　　张磊处变不惊的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面对如龙似虎的武士，他仍然保持着高贵冷艳的姿态，而他的目光，始终没有从平中正的脸上移开。很显然，他这句选择阵营的暗语，是针对他的。



　　“阵营？”平中正露出狐狸般危险的眼神，讽刺道：“难道你还看不出来，这武德殿上上下下，只有你一人是站在自己的阵营里吗？”



　　“那可未必！”



　　说罢，张磊伸出遍布着血痂的右手，托起了一个渺小的红光。对此，平中正并不陌生，这颗红光就是他刚刚从反射中发现的异光。虽然这异光中蕴含着大量的能量，但形态却只拘泥于一个点的微小体积。



　　红光在张磊的手心里站稳之后，它调皮的窜动了两下。随后，它散发出几缕奇彩的雾气，宛若丝带一样随风飘荡，直到内院的中央。



　　这是一个梦境，有关凛儿的梦境。



　　就在神无月封印八歧大蛇的后一天，她发现了一个残酷却早已知晓的事实，即自己的身体正在以不可控的速度缩小。而且很快，就会消失在众人的眼中，变成所有人都无法觉察到的尘埃，然后被这个世界所遗忘。



　　相传在遥远的古时代，妖魔鬼怪不必苟且于黑暗之中，友善的妖怪也能同人类缔结珍贵的友谊。那个时代的人类勤恳，认真，努力的生活，同时对自然的一切抱以崇敬和喜爱。在众多的祈愿之下，一些怀有灵压的奇异个体开始诞生，她们肩负着捍卫人类生命的伟大使命，也对所有的生灵采取着平等和宽恕的态度。



　　也是那个时候，这类奇异的个体开始有了整齐划一的名字，巫女。净化罪恶，传播善良和光明的巫女。她们相信所有的罪孽都可以度化，妖魔鬼怪绝不是一成不变的邪恶。反倒是有些人类，被利欲熏心，才变得不可饶恕。



　　古时代的人类很单纯，他们将巫女和太阳当成至高无上的信仰。可当尘土被堆砌成城墙，绸缎被剪裁成衣裳，人类的思想变得愈发的富有和复杂之后，原本凝聚的集体意念便碎成了一盘散沙。



　　飞鸟年代之后，巫女的数量开始大幅度的减少，甚至有些巫女身上的灵压也开始渐渐的遗失。她们本就是信念所凝聚成的个体，所以当不再被信奉之后，整个世界也就再无她们的容身之处。特别是阴阳师的出现，使巫女的地位完全被取代。所以每到老人对孩子们讲起有关巫女的故事后，都会说她们最终都被神召唤回家了。



　　神相信世界上有永远不褪去的黎明，所以世界上最后一个巫女的名字，叫做神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