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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高大冷酷的壮硕男人，在那一秒锺，仿佛苍老了十岁。
那种感觉，就像是亲眼看著坚硬的高山在面前崩塌。

寻常人或许不懂简单的两个字“撤吧”有什麽意思。
可是老三懂。
对於混在道上的人来说，尤其是混到了豹哥这个等级的人来说。更多时候钱不是最重要的东西，重要的是地位──江湖上的地位。

假如今天豹哥真的带头撤了，那麽很快地，整个拉萨科夫市都会知道，豹哥带了五十个人却被两个人给把场子给踹了。
踹了还可以认栽，可是如果带头逃了，那就是没有江湖义气，那就是软弱、是懦夫。
不出三天，这个消息就会传遍整个拉萨科夫黑道，一个被打得落荒而逃的鼠辈再想要什麽地位，简直是天方夜谭。

豹哥已经毁了。
老三茫然的眼神看向不远处又揪住一人的头发狠狠一摔的林南。
就是这麽一个人，把豹哥十年拼搏下来的根基全部都毁了。

“走……走吧。”
下一秒，老三只看到豹哥眼神里有什麽东西在那一瞬间彻底死掉，那一向冷硬残忍的面孔竟然显得有些软弱苍老。

走！
老三和老大同样没有再犹豫，他们与豹哥一同猛地转身，往通往後门的楼梯跑去。

处於包围圈的林南冰冷的眼神微微一抬，表情却没有丝毫的波动。
下一秒，顾羽目瞪口呆地看到林南的食指和中指间赫然已经夹了一把银亮的匕首！
──那是，那是他之前在车上给林南防身的匕首！

顾羽直到这个瞬间才近乎惊颤地意识到，从刚才进来Paradizzz大厅到现在的打斗中，林南竟然根本没有用过他给的匕首！
赤手空拳就干掉了豹哥手下四十多号人，顾羽今天总算领教到了什麽叫做强到骇人。

而很显然，到了这个时候，豹哥显然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他毕竟也是混出了名头的人物，做出什麽决定之後就变得无比果断，掉头带著老大和老三往楼梯上跑的时候，根本就连头都没有回。

林南食指和中指之间夹著匕首的手柄，一双冷凝漆黑的眼睛紧紧地盯著豹哥的後背，那漠然的眼神就仿佛是在看著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想跑？
冰冷而狠辣的双眼里划过了一丝嘲讽，只见双指中间银光一闪，匕首如同闪电一般笔直疾射向了楼梯口！

那个刹那，就连本来挡在林南身前的几个打手都不由呆楞住了。
投掷匕首和让匕首笔直射出去是不一样的。
前者会让匕首在空中不断翻转著前行，浪费了很多不必要的力气。而後者，这需要很强大的手上功夫保持飞刃的稳定。
林南这一击之所以可怕，不只是因为他射出去的匕首是那麽的有力、射线更是那麽的直。
而是因为……他是食指和中指夹著匕首的柄，然後突如其来地靠指部前倾发力！
用食指和中指的指部发力，和整个手掌握住匕首发力，那难易程度中间天差地别。

就是这个一个动作，就已经让所有打手都看呆了。别说是他们，十三太保、豹哥、道上的那些成名高手，又有哪个光光手指上就有这份工夫？！

下一秒，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那是，豹哥的声音！
所有人都看向了另一侧的楼梯，那是一幅简直骇人听闻的画面。
豹哥和老大老三之前正在往楼梯上跑，过程中豹哥很自然地用左手握住扶手。
可是现在，一把匕首就这麽把豹哥的手背钉在了木质的扶手上！

“我警告你，别再跑。”
林南的眼神木然地看著表情已经完全扭曲了的豹哥，带著金属质感的冰冷声音淡淡地继续道：“否则下一刀，就钉在你嘴里。”

就连顾羽，看著面色煞白、完全呆立在楼梯口处的豹哥等三人都忍不住微微发抖了起来。
在这种时候，疼根本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绝望，打不过、又逃不走的绝望。


昏暗的Paradizzz大厅，这一瞬间安静得像是坟墓一样。
豹哥、老大和老三、以及仅剩的几个打手都僵硬地站在原地，像是完全无法动弹的石塑一般。

“还继续拦我吗？”
林南冰冷的目光从豹哥身上移了开来，慢慢地在四周僵硬站立著的打手们脸上划过。
冷漠的眼神仿佛带著某种可怕的威慑力，就是这麽看了一圈，打手们就各自退开了一步。紧接著，他们就似乎到仅仅退开一步，似乎并不够。面面相觑了几眼之後，几个打手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全部掉头就跑！
这些打手们都是在道上跌打滚爬过的老鸟，刚才看到豹哥被一刀钉在原地的那瞬间，他们心里就已经非常清楚，这次豹哥恐怕是逃不掉了。再说了，大家也不是傻的，豹哥之所以往楼上跑还不是为了要从後门快逃麽，把自家的兄弟丢下堵抢眼而已。
这麽来说，豹哥不义在先，他们也没必要逞强了。

林南木然地看著打手们飞窜出去，却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完全没有阻拦的意思。
在楼梯上的老三和老三见到这个景象，先是肩膀微微颤抖著对视了一下，两个人再次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林南，随即也没有再犹豫，同时返身往楼上疯狂奔去。

整个Paradizzz舞厅，瞬间就只剩下林南、顾羽，还有被一个人留下来、面色铁青的豹哥。
豹哥毕竟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人，他平时就狠辣的面孔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凶厉煞气，之间他反手一把握住匕首的柄猛地从手掌处拔了出来，血流虽然喷射如注，可是豹哥的表情却依旧非常冷静。

“这位朋友。”
豹哥看也没看手上的血洞，微微拱了拱手，沈稳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是顾羽那位假期从瓦瑞尔回来的哥哥，对吗？”

林南抬起头，冷漠的黑色双眸就这麽看著豹哥，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豹哥也有心理准备，而是继续侃侃而谈：“之前我让顾羽他们去青爷府上做饵，这事的确做得不地道。这点我像您和顾羽道歉。但是兄弟你也知道，我们混道上的没有谁手上没点血腥的，这次我考虑不周伤到了小羽，今天您这一番教训我绝无怨言。但是赶尽杀绝、让我这儿近千人的兄弟都一下子没了帮派，其实也没什麽必要，不是吗？”

豹哥的额头微微冒著汗，虽然表情和语气都沈稳平和，可实际上一双眼看著林南的每一个动作，心里却已经一阵阵的抽搐。
豹哥虽然不懂为什麽撒多特居然还没来，但是他现在心里也已经有了个认知──面前这个青年这等可怕的强者，估计在军部也地位不低，让撒多特来恐怕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这样的人杀死他简直就像是捏死只蚂蚁，杀也可、不杀也可，完全是一念之间的决定罢了，他只能拿话去试图说服人家。

可林南却完全没有理会豹哥，他的面孔转向了一旁的顾羽，很平静地问：“你决定。杀、还是不杀。”

豹哥瞬间傻了，就连顾羽也呆愣住了，完全不知所措地看著林南。


“我、我决定……？”
顾羽手里还握著匕首，一双漆黑的眼睛茫然地看向林南。
“嗯。”林南并没有多解释的意思，只是表情平淡地点了点头。
“这位兄弟。”豹哥声音干涩地开口了：“你这样、还是不太合适吧……？”
可是被林南冷漠而犀利的眼眸一盯，豹哥最终还是把後面那半句话给吞了回去。

其实不能怪豹哥这麽说，在这个世界上总是强者才能有决定权。
林南比他强，所以可以决定他的生死。
可是顾羽呢？顾羽又凭什麽来掌管这个权利呢？

“告诉我──你的答案。”
林南虽然并没有什麽不耐烦的表情，可是顾羽握著匕首的掌心却还是有些冒汗。
在他还很短暂的人生中，虽然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在道上混日子，干过无数次架、动过无数次刀子，可是却没有任何一次能凭借一两个字就决定一个人的生或者死。
更何况，这一次他所能决定的，还是豹哥这样之前如同帝王一样高大傲然的存在。

而在这个瞬间，忽然之间蚂蚁能够决定大象死活的瞬间，顾羽心中浮起的却并不是欣喜。
虽然过去的日子里，很多时候被豹哥、或者豹哥的手下毫不客气地责骂甚至踢打的记忆涌上脑海，甚至是被毫不留情地推进了象征著死亡的陷阱。
可是做出决定却依旧是那麽困难。

在道上混著的顾羽，他比其他年轻的少年都要更清楚死亡的意义。
冰冷的、凄凉的、残酷到了极致的死亡。

“没有对错。这只是个选择。”
林南深邃的眼睛看著顾羽，终於缓慢而有力地开口了：“无论你的答案是什麽，这都不是残忍或者仁慈的问题。
今天之後，我不想让你只是明白要变强，却不明白变强之後随之而来的责任。当你有了权力做一个选择，你要接受选择之後带来的所有後果。如果你要杀了他，那麽就不要日後再觉得良心难安；如果你不要，那麽同样也不要觉得没有出气。”

“这是你的决定，也是你必须给我的决定。”

或许是面前高大的青年如同以往一样平稳的语调终於让顾羽鼓起了勇气，他抬起头，却看也没看呆愣在一旁的豹哥。
虽然身子有些发抖、掌心也在出汗，可是顾羽依旧强迫自己直直地与林南对视著。

“我……”少年的音节吐得很慢，却也出奇的坚定：“我不想杀人。”

这个瞬间，站在楼梯上的豹哥只觉得身子瞬间一软，後背虽然湿透，可是那种仿佛从地狱到了天堂般绝处逢生的感觉，却让他简直忍不住想要欢呼出来。
他的眼睛看著下面那个瘦小的、以往他从来都没有仔细留意过的身影，忽然觉得心里一阵复杂的情绪在翻滚。

他自问，如果是他自己处於同样的境况，他绝对不会放了那个哪怕没有抵抗力的敌人一命。可是却也正是因为作出选择的人是顾羽，他才得以活了下来。

这就是选择。
不同的选择，不同的命运。

豹哥投在顾羽身上的目光，复杂中终於渐渐浮起了一丝敬佩。
不完全是因为对方放过了他，当然不是的。
这是豹哥第一次，敬佩一个来自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的善良与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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