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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北平-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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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太太的萧条下场让她感慨颇深，她想到光阴似箭，转眼间人老珠黄，到那时将如何得了？于是决心改邪归正，趁年华正茂，找个归宿，求个安身立命之所。自从碰到彭轩儒，几个月之中，她费了不少心机把他拿捏到手，定下3月1日完婚的期限。想不到好事多磨，彭轩儒约她本月28日到他北平公馆，商量有关洞房布置、结婚仪式和大事铺张喜庆的事。她怀着无限兴奋的心情，提前于21日到达北平，想利用几天的时间，先畅游一番这古都之地，没想到无意间来到要人公馆区，发现所谓禁区戒备森严，只不过虚张声势。她踏勘了几家公馆：几乎毫无戒备，不觉旧态复萌。悔不该利令智昏，为了充实陪嫁，提高身价，竟违背师训，不顾佳期，自命只干三天，速战速决，从此洗手不干，没想到一失足竟成千古恨！
想到这里，她长叹一声，悔恨交加。回想当年，她曾向恩师再三请求到北平作案，师父严命制止，警告说：“北平警侦，天下第一，这是黑道金科，切莫轻举妄动！”当时她认为这是师父胆怯。恩师一再强调北平城是黑道禁区，这两年来出了一个后起之秀，阴狠狡诈，坐镇一方，“独眼虎”、“燕子焦”、“香海青”、“游梁鼠”、“早上飞”、“黑夜蝙蝠”等都是黑道中的佼佼者，自恃艺高，不听劝告，在不到一年时间里，都先后栽在他的手里，不可不慎。而且恩师临终谆谆嘱咐，即使遍地开花（作案），也要留北平一块干净之土，作为安身立命之地。如今违逆师教，又犯黑道大忌，在禁区三日作数案，哪有不败之理她想：现在我什么都完了！与彭轩儒约会之期只有两天了，距离结婚佳期只有月余，身在牢笼，插翅难飞，所有的幸福全都断送了！估计不到三天，北平各家报纸都会刊登这样惊人消息：“江湖女盗‘飞天猫’落网。”教授之女沦为盗贼，身败名裂，侮宗辱祖，比娼妓还不如！这样一来，保定老家，乡人又将如何评论自己呢“可怜彭轩儒对我一片痴情，我却往他脸上抹黑，他为了逢迎我，大事铺张，已经发出三千张喜帖，三千家亲朋戚友将要全部哗然，想不到如花似玉的新娘、银行经理的太太原来却是个多年的惯盗、积案如山的女贼！那批新闻记者和各家报社，认为这是生财之道，一定会添油加醋，大肆宣扬，风行全国。”
何玉媛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直到天将黎明的时候，才蒙眬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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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外施恩（1）
何玉媛一夜没能入睡，鲁正湘也一样通宵未眠。
他对何玉媛非常同情，想为她开脱罪责，但是她连续作案，罪证确凿，这在法律上已成形成铁案，他一个刑侦处长没有这样大的权力为她开脱，这样大的案件非要通过区局长的批准不可。他要想办法为何玉媛辩护，力求取得上级的同情，又要不露袒护的痕迹，必须计出两全，期在必成，因此反复难眠，直到天明。
上午刚刚开始办公，鲁正湘就把何玉媛全案送到区局长办公室进行研究。
在场的只有正副区局长和他三人。鲁正湘先把何玉媛的案情做了介绍，然后把她的日记送给两位区局长过目，特别指出日记中主要的三则，请两位区局长详阅。局长桑华青和副局长陈浩认真阅读着，一边惊叹她的才华，一边对她的身世和处境深表同情，对她的失足也痛感惋惜。
鲁正湘始终在窥察着两位区局长的脸部表情，看到火候到了，就提出他对全案的看法。他强调何玉媛的出身和家世，认为她走入歧途是迫不得已的。她年轻又有学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采取一棒子打死的方式，把她的整个前途和整个人生都毁灭掉，就实在太可惜了。
鲁正湘认为，她能够改邪归正，与彭轩儒结成夫妇，无形中社会上就除去一害。假使把她判了刑，坐了牢，反而对社会不利。所以他主张对待何玉媛，应该采用化敌为友的策略，以达到以毒攻毒的目的。
鲁正湘分析说，按照以往经验，在破获盗窃案件中，收到很大实效的，莫过于从内部分化、瓦解和收买他们的同伙，使他们乐为我用，以求达到破案目的，这样做，事半功倍，而且十拿九稳。目前北平警方所缺少的就是这种内线人物，因此在破案过程中往往感到很被动。眼下最感棘手的就是轰动全市的“午夜飞贼”案件，全市发生类似的窃案共计十五起，朝阳管区就占了六起，双方较量了三个月，警方伤了三个探员，却始终无法将案犯追缉归案。鲁正湘认为也许可以在何玉媛身上得到线索，因为她得到詹太太遗传的“名录”，那是一本千载难得的名盗花名册。如果把何玉媛开释了，她一定会感恩图报，想尽办法为警方提供“黑道”内部的许多材料，从而提高破案几率。如果仅仅对她为判刑而判刑，相比之下，意义就狭隘许多了。
两位区局长先听取鲁正湘对何玉媛案情的袒护性介绍，接着又看了她的日记，在主观上已经同情了她，再被鲁正湘如此权衡利害地一分析，便完全同意了鲁正湘从宽处理的意见，最后决定：追回几家公馆被窃的财物，既往不咎，给予教育释放。
对于鲁正湘来说，第一步最艰巨的计划成功了，他心上的一块巨石也落地了，感到一阵轻松。为了使自己的部下对此案认识一致，能够同情何玉媛，他开始进行第二步计划。
鲁正湘召集所有与本案有关的警员来到他的办公室来，先把何玉媛的全案做了一个概略的介绍，随后把何玉媛日记节录一部分念给他们听，又传达了上级对她宽大处理的决定。他要求大家对何玉媛的案件保密，对她的名誉要爱护。
众人听了鲁正湘的介绍和分析后，对何玉媛都深表同情，就连原先对何玉媛印象很不好的两位警官，也转变了对她的看法。至此，鲁正湘的第二步计划也成功了。
他的第三步计划，就是马上着手处理几家公馆的财物。他把各家被盗财物按损失的报单分好，并亲自出马把它送回原主。失主们看到贵重的失物不到三天时间全部完璧归赵，都十分惊奇、钦佩，他们非常感激鲁正湘。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法外施恩（2）
随后鲁正湘又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紧张地处理关于释放何玉媛的准备工作及善后问题，一直忙到晚上七点，几乎整天没有休息。
晚餐后，时间已经八点二十分了，鲁正湘召集办事员孙笑梅、萧平等来办公室交代任务，他嘱咐萧平和孙笑梅把何玉媛的手提皮箱送到红楼宾馆何玉媛的客房里。这个提箱里面的东西，除了鲁正湘外，任何人都没见过，究竟里面还存着什么东西呢，谁也不知道。这个皮箱典保价为一百五十两黄金，按照几家公馆的失单估价，已经就有一百五十两了。其实，除了几家的财物之外，箱里现存的东西还有二百多两的黄金价值。何玉媛聪明，她想，典值低，保价也低，只典一百五十两黄金的价值，不但可以省了一部分保价费，而且目标也比较小，反正同样可以达到典保目的。按上面的处理，只追回几家的失物，其余的东西当然要归还何玉媛本人。在萧平他们看来，箱里头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了，而孙笑梅又因为亲眼看到保单的保值，更加深信无疑了。
何玉媛昨夜苦思冥想，到天明时，才带着无限的痛苦和倦意，迷迷糊糊睡去。等到她又一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她无精打采地下了床，心里有些奇怪：为什么没人叫醒她正犹疑问，听到门外开锁的声音，邓义笑嘻嘻地端着脸盆和漱具进来，跟过去一样，丝毫没有敌意。这时，何玉媛突然灵机一动，想要从这个小勤务警的嘴里套出一点消息来。她决定用金钱来收买他，只是，她的全身已经经过“清洗”，早已身无分文了，不过，这难不倒她，她从内衣上扯下两颗金纽扣来，等到小勤务员再进来收拾残水和漱具的时候，便亲热地对说：“小兄弟，你帮我做这么多的事情，辛苦了。我没有其他好感谢你的，这里有两枚金纽扣，聊表我的一点心意，请你收下吧！”
邓义看了一下她的两颗金纽扣，又看了看她，一张面孔涨得通红，腼腆摇头：“我不敢。”
“没关系，又没有人知道，快点收下吧！”
邓义咽了一口口水，怯怯地说：“那谢谢您了！”说着，接下两颗金纽扣，迅速装进兜里。
何玉媛看到目的已达，非常高兴。等邓义送早饭来的时候，就乘机问他：“已经十点了，你们为什么都没有叫醒我？”
“因为鲁处长交代，您没有醒来的时候，不要来惊动您。”
这句话引起何玉媛极大的注意，她接着问：“鲁处长什么时候交代你的？”
“今天一大早就特别交代的。”
“鲁处长经常都是这么早办公的？”
“不！”邓义肯定地说，“本来是上午九点才办公。不过，他上班的时候没有规定，很自由。只是，他很辛苦，经常办公到深夜，有时大案件发生，好几天不睡觉也是常事……”
何玉媛插嘴追问：“鲁处长今天一大早起来干什么？”
“他到区局长办公室去了。”
“你知道他跟区局长说什么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而且这也不是我能知道的。”
何玉媛听了，陷入沉思。邓义怕别人看到，不敢多逗留就走了。
何玉媛强迫自己吃下一点饭。饭后，她刚刚喝了一口茶，房门突然开了，孙笑梅和萧平走进房间来。她的心有些发紧，但是表面上却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孙笑梅走到何玉媛面前淡漠地说：“何小姐，请你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
法外施恩（3）
何玉媛本来想问她为什么，但是她考虑到这句话一出口，似乎有胆怯怕事的表现，有失自己的体面和风格，话到舌尖又吞咽下去。她淡淡地说：“我没有东西好收拾。”
“那好，走吧！”孙笑梅命令道。
何玉媛想问去哪儿，但又不好意思，只好横下了心，硬着头皮，昂首阔步向外走去。区局大门口，一辆中型吉普车停在那里，鲁正湘的助手萧平已经坐在车子的后座等候他们，他的跟前放着一只手提大皮箱，箱子上面留有被撕开的封条痕迹。何玉媛一眼便认出这是她典保在典当行里的箱子。这时王政请何玉媛上车，他也跟着上车。何玉媛坐在车子后排的中间，两边坐着王政和萧平，孙笑梅坐在前面。
何玉媛暗想，这肯定是人赃俱获一起移交法院去，她的心里生出一股绝望。
车子一直开到红楼宾馆门口停下，他们下车后便径直走到她的客房门口，孙笑梅拿出钥匙，把房门打开，走了进去。何玉媛暗想，这无非是要把她所有的东西都带到法院去。她本以为房间经过警方的搜查，一定狼籍一片。但是进门一看，却大大地出乎了她的意料，房间里面整洁如故，就像在她离开后再也没有进来过一样。
正纳闷间，就听见“嘭”的一声，房门突然关上。何玉媛下意识地转了一个身，刚好与孙笑梅打个照面。
孙笑梅一个跨步走到何玉嫒面前，突然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何玉媛的手，笑容可掬地说：“何小姐，祝贺你，你已经得到了自由！”
何玉媛怔住了，再看王政和萧平，也都一脸喜悦与安慰地看着她。
何玉媛是何其聪明的女人！她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她紧紧抓住孙笑梅的双手：“孙警官，我……我这不是在做梦吧？我知道，这一定是鲁处长，对不对？”
孙笑梅点头道：“不错，是鲁处长的手笔。他让我转告你，没有经过你的允许，他看了你的日记，深受感动，所以，他在两位区局长面前极力为你开脱，并获得两位区局长的同意，退还那几家公馆的失物，对你以往的一切都既往不咎。”
说着，接过萧平手中的皮箱，从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一并交给何玉媛，“检查一下你自己的东西，看有没有缺少什么。”
何玉媛强忍感激的泪水，道：“谢谢！谢谢鲁处长，谢谢你们！你们如此待我，我何玉媛绝非忘恩负义之人，以后只要是你们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我一定竭尽全力相助。”
孙笑梅笑笑，说：“何小姐，别忘了你的约会，还有你的婚礼，我在这里提前祝你幸福。”然后，便和王政、萧平一起向她告辞而去。
何玉媛送走了客人，关上房门。她如释重负，觉得自己真的获得了一次全新的生命。她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脱口叫道：“鲁正湘，真有你的！”
她的心渐渐沉静了下来，看着放在桌上的箱子，走了过去，开了锁，打开。她怔住了，属于她自己所有的所有东西都安然地放在里面，连她在警察局里所换的衣服也叠得平平整整地放在里面，那颗龙凤雕饰黄金印章摆在一角。再看一束情书、一本日记都妥善地包在一条鹅绒围巾里面。在日记本上面她发现了一封没有封口的信，她小心地从信封里抽出信笺。
玉媛小姐：
我想这样的结局一定出乎您的意料之外吧，不过我觉得这对您的最公正的处置，如果我将您送进监狱，我将会终身都感到遗憾与内疚的。
请原谅我未经允许就看了您的日记，对您的人生际遇深表同情，同时也祝福您，您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一个月后您就可以开始自己新的人生。不，从这一刻起，你已经开始了自己新的人生，我相信您会珍惜它，而且，也一定会获得本就应该属于您的幸福。
好了，多言不赘，预祝新婚甜美，2＇正湘短短的几句话，却让何玉媛心潮起伏，泪如泉涌，一股暖流像电波一样顷刻间流通全身。她简直无法相信，警察与盗贼，势不两立的两类人，他为什么要如此帮助自己，难道真的仅仅是出于同情吗？她回想与他交锋的每一个细节，突然感觉到他在整个过程中对她是那么的温柔体贴，而且，自始至终，似乎都并没有将她作为案犯对待，这又是为什么？“您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他在信中这么说，何玉媛突然觉得，鲁正湘的这句话，似乎另有深意。难道……她不敢再往深里想，因为就在这一刻，鲁正湘的形象在她心中已越来越高大，几乎遮没了彭轩儒。
午夜飞贼（1）
何玉媛案件发生前两个月，北平曾发生轰动全市的“午夜飞贼”案件，失窃达十几起，被窃的对象全部是商界大亨、达官显宦以及外国公使。其中最大的有财务总长吕品光、北平交通部部长李冬朝、北平市市政局局长应国光、东亚洋行行长乌玛克，以及多家外国驻北平公使馆，此外还有一些中层官员，一时之间风声鹤唳。
窃贼作案总是选择午夜，乘着月黑风高，以敏捷的身手迅速作案，迅速撤离现场，警方虽想尽办法破案，却始终束手无策。对此，各家报纸连续报道，飞贼越来越被神化，舆论对警方也越来越施加压力，讽刺与挖苦接踵而至，内政部、外交部、参议院每天都在给警察局施加压力，令警方觉得内外交困，一筹莫展。负责侦破此案的刑侦总队队长赵明功在各方面压力下，不得不挂冠引退，情况十分严重。无奈之下，局长刘同豫亲自主持案情分析及侦破工作会议。
由于案件在朝阳管区发生比较严重，因而曾名振一时的鲁正湘便成了众矢之的。一些同僚心怀妒忌，纷纷对他冷嘲热讽，向他身上推卸责任。更严重的是，新任总队长余敏达又因派系原因，趁机大肆指责，请求警察局把鲁正湘撤换议处。鲁正湘知道自己是树大招风，因而虽心有不满，但他不仅不解释，不反驳，反而请求处分，幸得刘同豫为他解围。
会议结束时，刘同豫宣布把破案全权交给余敏达调处，全市各区刑警干将任由这任余总队长统一指挥。
会后第二天，余敏达召集全市刑事警官和所属警员召开动员大会，会上信誓旦旦地许下诺言：“不破此案，誓不罢休！不擒飞贼，弃官不干！”引得台下群情昂，掌声经久不息。
然而，事情并不像余敏达想象的那么简单，他以为自己只要一出手便可以立擒盗贼，破案立功，没想到诺言在耳，“午夜飞贼”便给了他一记大大的耳光，英国公使馆在余敏达上任第三天午夜被盗，接下来连续几天，美军顾问团中将府邸失窃、驻北平美国公使馆被盗、北平内政参议咨长府邸遭窃、法国公使馆遭窃贼光顾……余敏达虽然倾全力封锁全城，日夜防查，却连窃贼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他知道自己难以再撑下去，于是暗中通过内部裙带关系，谋了个东南行署专员的职务，灰溜溜地离开了北平。
短短半个月内，两任刑警总队长下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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