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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称骨-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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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学会抽烟的姥爹在抽烟时不但觉得呛鼻,还觉得熏眼睛。
  可是那一天,他抽烟抽到一半的时候没有呛鼻熏眼睛。
  难道是习惯了?姥爹心中猜疑。
  姥爹抬头一看,看见那只竹溜子栖息在头顶的房梁上,正极力吸鼻子,将那些烟雾吸进去,肚子鼓胀如球,但很快恢复原状,而烟雾没再出来。原来是它将姥爹吐出的烟雾尽数吸光了,所以屋里不呛鼻子熏眼睛。
  姥爹见它也抽烟,笑着对房梁上是竹溜子说道:“抽烟不是这么抽的,你得先吸进去,然后吐出来!”
  竹溜子突然如打了一个喷嚏,将肚子里的烟雾全部喷了出来。屋顶顿时乌烟瘴气,如同一团乌云进了屋。
  小旅馆的老板急忙从外跑了进来,说看到屋顶瓦缝里冒烟,所以跑来是不是着火了。
  自那之后,每次姥爹抽烟,竹溜子都会跑到房梁上吸烟吐烟,不亦乐乎。
  在此之前,竹溜子虽然跟着姥爹,但两者之间没有什么交流,姥爹也就如多养一个随身带的小宠物而已,跟养鸟人,养蛐蛐的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这只竹溜子有点修为而已。但是抽烟成为他们俩的共同爱好后,他们的关系密切起来,变得像主仆,像朋友。竹溜子开始关心姥爹,保护姥爹,就像在萝卜寨的时候对阿爸许一样,甚至更为主动。
  阿爸许把它当做利用的工具而已,而姥爹不把它当动物看,把它当做平等的生灵对待。竹溜子虽小,但也能感觉到其中差异,所以给姥爹的回报更多。
  它每次吸烟之后,都会去别的人家偷些东西来。
  第一次给姥爹偷来的是一个苹果。
  姥爹刚看到屋里桌上有一个苹果的时候非常惊讶。他没有买过苹果,更不可能有人送苹果来。他左看右看,以为是别人走错了房间,将自己的苹果放在这里了。到了第二天早上,姥爹发现桌上又多了一个梨子。晚上睡觉的时候门是关着的,这次不可能是别人走错房间留下的。
  正在犹疑间,竹溜子从梨子后面跑了出来,朝姥爹吱吱吱地叫,立起身子摆动前爪,一副它来请客的样子。
  姥爹知道老鼠有偷的本性,知道这些东西是它偷来的了,于是摆手道:“谢谢了,我不吃这些东西。你是竹溜子,偷窃是为生存,我不怪你。但我是人,如果跟你分赃,就变成贼了。你自己吃吧。”
  等姥爹去水房打了洗脸水回来,桌上的苹果梨子不见了。
  第二次,竹溜子给姥爹带来一个女人用的金簪子。
  姥爹知道又是它偷来的,笑道:“你以为苹果梨子不值钱,所以我不收。这金簪子非常贵昂,我就会收下。是吗?”
  竹溜子看着姥爹,眼睛里光芒闪烁。
  姥爹道:“你看,这金簪子上刻有花纹,既是装饰,也是标记。倘若我拿出去换钱,失主可以通过当铺找到我,我就会被抓起来。你这不是帮我,是在害我啊。”
  不一会儿,金簪子不见了。
  第三次,竹溜子给姥爹带来几个揉成团的纸球。
  姥爹拆开来,发现是数额很大的钞票。竹溜子进老鼠洞出老鼠洞不便于携带面积较大的纸张,所以它将钞票揉成了一团一团。
  姥爹哈哈大笑,明白竹溜子的意思……苹果太廉价,金簪子有独特花纹,那钱总没有记号吧?总不能被认出来是谁家的钱吧?所以它直接送钱了。
  姥爹抓着竹溜子的尾巴,提到眼前半空中,说道:“阿爸许之所以落得这个下场,是因为他贪恋钱财,手段不正。你跟着他修为一直不得提高,也是因为没有改掉偷窃本性。你既然能修成现在这样通人性,必定是有灵性的,所以你千万不要被偷窃的本性掩盖了灵性。这就像我们说的德才兼备,有德无才,难当大用;有才无德,祸害他人。你有了天予之才,却德行不好,损害了修行,难成大器。”
  竹溜子连忙两个爪子合在一起作拱手作揖状,表示它领悟了。
  姥爹知道它认为吸了姥爹的烟,占了便宜,想付点烟钱而已。于是,姥爹又道:“我抽过的烟,你不吸的话也会自然消散,我不能收回再使用。所以你不必过意不去。”
  竹溜子连连点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竹溜子虽领悟到姥爹说的话,但仍然免不了要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只是不再窃取钱财来贿赂姥爹。
  姥爹抽烟的习惯一直延续到七十多岁,后来肺部虚弱,吸烟就咳嗽不停,这才将烟戒掉。
  外公曾指着姥爹睡房的一把高脚木椅对我说,以前你姥爹坐在床边抽烟,竹溜子就在这上面的房梁上吸烟。
  旧时老屋没有吊顶,房梁如瘦子的肋骨根根可数,青瓦如鲤鱼的鳞片个个可见。
  外公又指着屋顶瓦片上一个如锅般大小的圆形黑影说,那就是竹溜子在房梁上长期吐烟将那片区域的瓦片熏黑的。
  姥爹的棺材入土后不到一个月,坟墓上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直通墓内。
  画眉村的好心人偷偷找到外公,说那恐怕是不吉利的预兆,叫外公想办法预防一下。
  外公会心一笑道:“无碍。是父亲的老朋友来拜访了。”
  姥爹携着毛壳香囊,带着竹溜子边走边歇,走到四川和贵州交界的地方时遇到一场连绵不绝的大雨,在一个小县城的小旅馆中被困了七天七夜。
  第七天晚上,竹溜子从外面回来后吱吱吱地叫个不停,惊慌不已。姥爹抽烟的时候它居然没爬上房梁,出人意料地在桌子上转来转去,用爪子将桌面挠得嗤嗤响。
  姥爹见它异常,便将它放到手中,问道:“你是不是生病了?鼠类也会生病的,我倒是差点忘记了。”
  竹溜子猛摇头,吱吱吱地叫。
  姥爹见它摇头,又问:“是不是这屋里不安全,你叫我尽快离开?”
  竹溜子还是猛摇头,吱吱吱地叫。
  “是不是雨天快要结束了,你给我来报好消息?”姥爹又问。
  竹溜子仍然猛摇头,吱吱吱地乱叫。
  人与动物再灵犀相通,也无法达到语言沟通的境界。就如大人跟只会咿咿呀呀作语的小孩子说话一样,能从小孩子的表现来判断他的喜怒哀乐,要什么不要什么,但是无法沟通更为复杂的问题。
  姥爹不明白它为什么这么惊慌,只好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
  可竹溜子无法安静下来,从桌上跳下来,在姥爹的脚边团团转。
  姥爹心想,上次它这么做是要我带它离开,这次难道也是要我带它离开不成?现在虽然雨水稍停,但夜色已晚,要离开这里也得明天天亮才行啊。
  姥爹激灵一动。莫非它是要带我出去看看什么东西?
  “你要领我出去看什么东西?”姥爹问道。
  竹溜子的脚步立即停下,抬起头来用那双小而闪亮的眼睛看着姥爹。
  “那就走吧。”
  姥爹将烟收起,披了一件外套就由竹溜子领着路走了出去。
  还未见过竹溜子惊慌成这样,能让它这样的事情,必定不是小事。姥爹一边走一边想。
  外面月光如水。
  小旅馆所在的地方有个“鸡鸣三省”的称呼。意思是这里的鸡打鸣能让三个省份的人听到叫声。因为这里地处云南贵州四川三省交界处。姥爹突然心想,是不是弱郎大王怕我跑出四川境内,偷偷追到这里来了?而竹溜子这么紧张是因为看到了弱郎大王吗?倘若是这样,我跟着竹溜子跑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第三十四章 鬼推磨3

  转念一想,竹溜子跟了阿爸许这么长时间,不至于分不清凶险安全。
  姥爹跟着竹溜子跑了大概三四里路,终于跑到了一个小山坳里。小山坳里只有一条小道,前面有一个行路的人。月光将那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那影子就如蟒蛇一般跟在他后面,踽踽而行。
  看到那人后,竹溜子的脚步顿时慢了下来,它频频回头去看姥爹。
  “你叫我来就是看这个人吗?”姥爹问道。
  那人走路的姿势自然,一点儿也不僵硬,自然不会是弱郎大王。鬼是没有影子的,而那人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于是姥爹放下心来。
  不过姥爹不清楚竹溜子为什么对这样一个人如此感兴趣,并且如此激动。不过既然来了,就看看那人到底是什么人吧。
  于是,姥爹朝前面那个人喊道:“喂,兄弟,请等一等我!”从那身形上可判断前面的人是个男的。
  听到姥爹的喊声,那人还没回过头来,竹溜子倒是一惊,急忙蹿到了姥爹的脚边,迅速攀爬到姥爹的肩膀上。
  那人缓缓回过头来。
  姥爹见了那人,顿时惊得魂儿跑了似的,站在原地半天没有说话,一动也不动。姥爹的嘴张开着,下巴无法合拢。在他惊呆之时,水一般的月光流在姥爹的嘴上,从他的嘴里流入,居然有丝丝缕缕的寒意。
  古人将月亮称之为太阴,与白天的太阳呼应。所以姥爹在吸食阳光的时候感觉到像吃饭一样,而恰才有了喝水的感觉。一为吸食阳气,一为吸食阴气。学会了吸食阳气,掌握吸食阴气自然手到擒来,融会贯通。
  刹那之间,姥爹感觉月光突然被冻住,他就如冻在冰里一样无法动弹,窒息的感觉袭了上来。这是跟上次在屋顶的体验几乎完全相同。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感觉周身稍稍冷一些。应该是至阴的太阴之光所致。
  同样,在他几乎要被憋死的时候,月光重新流动起来。胸口得以舒展,呼吸得以继续。
  回头的那人瞥了姥爹一眼,点头称赞道:“几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你已经是舅舅级别了。恭喜恭喜!”
  姥爹也感觉浑身舒畅无比,但他没有细细体会身体变化,两眼瞪得比铜铃还大,盯着那人说道:“你……你……你……”
  那人低头将自己打量一番,又抬起头来,狐疑地看着姥爹,问道:“我怎么啦?”
  姥爹的喉结滚动,终于发出话来:“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姥爹终于明白竹溜子为什么这么紧张这么兴奋又这么恐惧了。因为它碰到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它以前的主人……已经死亡的阿爸许!姥爹明明看到了他的尸体,看见他被埋葬,他怎么会在这三省交界的地方出现呢?
  阿爸许愣了愣,说道:“我已经死了?你别诅咒我,我还活得好好的呢。”
  “那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姥爹问道。
  阿爸许挠挠后脑勺,说道:“我迷路了。我肚子饿了,你这里有吃的没有。有的话快给我拿来。”
  姥爹拿出一小袋随身携带的干粮。
  阿爸许一把抢了过去,翻开干粮袋,一顿狼吞虎咽。干粮渣子从他的指缝里落了出来,饼状被急躁地捏成了粉状,也落了出来。最后一半进了嘴里,一半撒在了地上,浪费了不少。
  姥爹一把抓住阿爸许的手,连声说道:“慢点慢点慢点。你怎么像个饿死鬼一样?”
  阿爸许的手有温度,但是比正常人要低一些。他的手是实实在在的,触之可及。如果仅仅是正在奔往黄泉路的迷失魂魄,应该没有这样实在的触感,没有这样的温度,也没有身后那条如蟒蛇一样的影子。
  莫非阿爸许是从坟地里爬出来的不成?姥爹暗想。
  死而复生分为两种,一种是真死了再复生的,这种人虽然复生,但脑子里的记忆必定散失殆尽。死前的事情就如普通人的前世记忆一般微弱渺茫。亲人朋友全然不记得。姥爹后来将这种记忆叫做“短前世记忆”,意思是这种复生产生的“前世今生”间隔很短。第二种是假死了再复生的,这种人其实并未完全死过,或许由于休克,或许由于疾病,造成了假死状态。这种假死的诈尸事件在民间并不少见。绝大多数诈尸属于这第二种情况。这种情况下“复生”的人,只相当于睡了一个比较长的觉,自然记忆不会损耗。“死前”事情历历在目,亲人朋友当然也不会认错。姥爹后来将这种记忆叫做“假前世记忆”。
  眼前的阿爸许第一眼看到姥爹便能认出来,自然不会有“短前世记忆”,不会是真死之后复生。
  可姥爹亲眼看到他的尸体,并且已经掩埋,估计此时已经腐烂发臭,不可能假死之后再复生。
  一时之间,姥爹分不清眼前的阿爸许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了。是人?是鬼?非人?非鬼?半人半鬼?既是人又是鬼?
  阿爸许将干粮袋里的东西吃完,又将指缝间的渣子舔了一遍,然后朝姥爹伸手道:“还有没有?”
  姥爹道:“还有,但是在屋里。要不你跟我过去吃?”
  阿爸许将手往衣服上蹭了蹭,说道:“好哇。”脸上没有半点不自然或者拘束,好像他和姥爹还在萝卜寨一样。
  阿爸许将干粮袋还给姥爹的时候,这才看到姥爹肩膀上的竹溜子。他惊奇道:“它怎么见了我也不打招呼?不到我这里来,怎么还爬到你的肩膀上了?几天不见,它就被你调养得比我还亲近了吗?”
  竹溜子见阿爸许看到了它,吓得急忙顺着姥爹的手臂钻进了袖筒里,就如见了猫一般害怕。姥爹能感觉到袖筒里的竹溜子还抖抖瑟瑟。它肯定也嗅到了不对劲的味道,才会吓成这样。
  姥爹隔着一层布抚摸竹溜子,让它不要那么恐惧。然后姥爹说道:“我没怎么调养它。它为什么不亲近你,这还得你来解释给我们听。”
  阿爸许脸上掠过一丝不安,不过转瞬即逝。
  带他回到小旅馆,姥爹又让他狼吞虎咽地吃了不少东西。在他吃东西的时候,姥爹又暗暗观察了一番,还是没有找到半点破绽。鬼吃饭是用嗅的。他刚才吃掉了干粮袋里的干粮不说,现在又吃掉了三四碗饭。姥爹没见他偷偷地嗅鼻子,吃法完全是人一样的。除了经过身边时候有阵阵阴风,其他行为举止跟正常人无异。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姥爹坐在阿爸许对面,突然大声问道。
  在毫无破绽的时候,突然发问或许可以让对方一惊,从而露出马脚。
  阿爸许果然双手一抖,饭碗掉在了桌上,磕出沉闷的声音。饭粒从碗里跳了出来,撒在桌面上。烛光淡黄,将饭粒染了一层哑黄。姥爹不经意想起两人共同对付弱郎大王时屋顶上撒豆子的情形。
  “难道我真的死了?”阿爸许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的回答让姥爹始料不及。
  但这回答说明阿爸许对遭遇鬼灵暗算的事情不是一概不知。
  姥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说他确实死了,怕他太难过。说他没死,也是自欺欺人。不如先问清他自己是怎么经历这段时间的。于是,姥爹问道:“那天你提着瓦罐去了牟尼沟,为什么一直没有回萝卜寨?”
  阿爸许的脸色越来越差,最后苍白如纸。
  姥爹给他倒了一杯水,让他喝完再说话。
  阿爸许默默地喝水,嘴巴在水面轻轻吹后用力地吸,发出哧溜溜的声音,仿佛水很烫。但那杯水只是温水而已。
  姥爹心想,或许是他体温较低,所以对别人来说只是温水,但对他来说是有点烫的水,需要先吹气降温,再慢慢地喝。这就如人烤火晒太阳只觉得温暖,而鬼觉得太烫,甚至要被焚烧一样。
  阿爸许勉强喝了几口水,终于将他在这几日的经历说了出来。
  他说万万没有想到一个无冤无仇的乞丐会突然袭击他。那天,他将新捉来的小精怪在煮珠湖里浸死之后像往常一样挖了个坑埋葬。他已经不记得是第几百次来到这里做这种事情了,除了上回被多吉偷窃过獐子精的尸体之外,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其他意外情况。所以他做这事的时候漫不经心。杀死精怪就像别人杀死一只鸡那么稀松平常,掩埋精怪就像别人挖坑种菜一样熟练而随意。
  他说他还是挺为已死的精怪考虑的,埋葬的地方总是选择庇荫的地方。
  那天他发现一个乞丐提着一个陶罐跟在后面,一股难闻的臭味随之而来,不知道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还是那个陶罐里散发出来的。总之,那股臭味让他对那个乞丐避而远之,连一句驱赶的话都懒得去讲。
  埋完装着精怪的瓦罐后,他仍然没有搭理乞丐。他从乞丐的眼神里已经看出几分不善,但他认为这个乞丐就像凶狠的蛇一样,你不去碰它,它是断断不会来咬你的,但是你碰到它了,它就会张开嘴来咬你一口。

  ☆、第三十五章 鬼推磨4

  所以,当发现乞丐挡在唯一一条回去的路上时,他还是决定从旁边走过去,依旧认为乞丐是一条盘踞的蛇,虽然不善良但不会咬他。
  他正对着乞丐的时候,乞丐傻愣愣地看着他,嘴角拉扯出一丝浅笑,似乎是好意,又似乎是嘲弄。
  他疾步离开。谁料乞丐突然从身后追来,将那陶罐倒扣在他的脑袋上。
  他这才明白陶罐里装着大粪。他大惊失色,奋力挣扎。可是陶罐口的大小恰好与他的头相当,盖进去容易,拔出来难。那股恶臭的东西随之呛进口鼻,令他苦不堪言。他奋力将头往地上磕,想将陶罐磕破。可是那个机灵的乞丐用力抱着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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