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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往事三部曲-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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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研究。程心这一周到过的地方比她预计一生要去的都多,但都只能从车窗和会议室的窗户看到外面的风景。本来计划各大航天机构组成一个可行性研究组,但做不到,可行性研究只能由各国航天机构各自进行,这样做的优点是能够对各国的结果进行对比,得到更准确的结果,但PIA的工作量就增大了许多。程心对此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工作热情,因为这毕竟是她提出的方案。
PHA很快收到了来自美、中、俄和欧洲航天局的四份初步可行性研究报告,结果十分接近。首先是一个小小的好消息:辐射帆的面积可以大大减小,只需二十五平方千米,加上材料的进一步优化,其质量可减至二十公斤。然后是一个大大的坏消息:要想达到P1A要求的百分之一光速,探测器的整体质量要减到计划中的五分之一,也就是两百公斤,去掉帆的质量留给探测和通信装置的只有一百八十公斤了。
在汇报会上听到这个信息后,维德无动于衷地说:“不必沮丧,因为我带来了更坏的消息:在最近的一届行星防御理事会会议上,阶梯计划的提案被否决了。”
七个常任理事国中的四个对阶梯计划投了否决票,否决的理由惊人地一致:与PlA的航天专业人员的关注不同,他们对推进方式兴趣不大,主要是认为探测器的侦察效果极其有限,用美国代表的话说:“几乎等于零。”因为探测器没有减速能力,就是考虑到三体舰队的减速,双方也将至少以光速的百分之五的相对速度擦肩而过(在探测器没有被敌舰捕获的情况下),探测窗口很狭窄。由于探测器的质量限制,不可能进行雷达等主动探测,只能进行信息接收的被动探测。可接收的信息主要是电磁波,而敌人的通信肯定早就不用电磁波了,而是使用中微子或引力波一类目前人类技术鞭长莫及的媒介。还有一个重要原因:由于智子的存在,探测器计划从头到尾对敌人而言完全透明,使成功的机会更渺茫了。总之,相对于计划的巨大投人而言,所获甚微,更多的是象征意义,各大国对此不感兴趣。他们最感兴趣的是把探测器推进到光速百分之一的技术,正因为这一点,另外三个常任理事国才投了赞成票。
“他们是对的。”维德说。
大家沉默下来,为阶梯计划默哀。最难受的当然是程心,不过她安慰自己,作为一个没有资历的年轻人,她这第一步走得很不错了,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料。
“程,你很不快乐。”维德看着程心说,“你显然认为,我们要从阶梯计划退却了。”
人们吃惊地看着维德,眼神传达的意思很明白:不退却还能怎么样?
“我们不退却。”维德站了起来,绕着会议桌边走边说,“以后,不管是阶梯计划,还是别的什么计划什么事,只有我命令退却你们才能退却,在此之前,你们只能前进。”他突然一改一贯沉稳冷淡的语调,像发狂的野兽般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前进!前进!!不择乎段地前进!!!”这时维德恰在程心身后,她感觉背后像有座火山在爆发,吓得紧缩双肩差点惊叫起来。“那下一步该做什么呢?”瓦季姆问。“送一个人去。”维德吐出这几个字时又恢复了他冰冷的语调,这简短的一句与刚才惊天动地的咆哮相比太不引人注意了,像是顺口滑出的一个余音。好半天人们才反应过来,维德说的正是瓦季姆问的下一步,阶梯计划的下一步,不是把这个人送到PDC或别的什么很近的地方,而是送出太阳系,送到一光年之遥远的寒冷的奥尔特星云去侦察二体舰队!
维德又重复他的习惯动作,一蹬桌腿把自己推离会议桌,置身事外等着听他们讨论。但没有人说话,同一周前他第一次提出向三体舰队发射探测器时一样,每个人都在艰难地咀嚼着他的想法,一点点解开他扔来的这个线团。很快,他们发现这想法并不像初看起来那么荒唐。
人体冬眠技术已经成熟,这个人可以在冬眠状态下完成航行,人的质量以七十公斤计算,剩下一百一十公斤装备冬眠设备和单人舱(可以简单到像一口棺材))o但以后呢?两个世纪后与三体舰队相遇时,谁使他(她)苏醒,苏醒后他(她)能做什么?
这些想法都是在每个人的脑子里运行,谁也没有说出来,会议室仍在一片沉默中,但维德似乎一直在读着众人的思想,当大部分人想到这一步时,他说:“把一个人类送进敌人的心脏。”“这就需要让三体舰队截获探测器,或者说截获那个人。”瓦季姆说。“这有很大的可能,不是吗?”维德说“不是吗?”的时候两眼向上翻,似乎是说给上面另外一些人听的。会议室中的每个人都知道,此时智子正幽灵般地悬浮在周围,在四光年外的那个遥远世界,还有一些“与会者”在聆听他们的发言。每个人都时常忘记这件事,突然想起来时,除了恐惧,还有一种怪异的渺小感,感觉自己像是一群被一个顽童用放大镜盯着的蚂蚁中的一个。想到自己制订的任何计划,敌人总是先于上级看到任何(人的)自信心都会崩溃。人类不得不艰难地适应着这种自己在敌人眼中全透明的战争。
但这次,维德似乎多少改变了这种状况。在他的设想中,计划对于敌人的全透明是一个有利因素。对于那个被发射出太阳系的人,他们无疑知道其精确的轨道参数,如果愿意,可以轻易截获。虽然智子的存在已经使他们对人类世界了如指掌,但直接研究一个人类活标本的好奇心可能仍然存在,三体舰队是有可能截获那个冬眠人的。
在人类传统的情报战中,把一个身份完全暴露的间谍送人敌人内部是毫无意义的举动,但这不是传统的战争,一个人类进人外星舰队的内部,本身就是一个伟大的壮举,即使他(她)的身份和使命暴露无遗也一样。他(她)在那里能做什么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只要他(她)成功地进入那里,就存在无限的可能性;而三体人的透明思维和谋略上的缺陷,使这种可能性更加诱人。
把一个人类送进敌人的心脏。
《时间之外的往事》(节选)人体冬眠——人类在时间上的首次直立行走
一项新技术,如果从社会学角度看可能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面貌,但当这项技术在孕育中或刚出生时,很少有人从这个角度来审视。比如计算机,最初不过是一个提高计算效率的工具,以至于有人认为全世界有五台就够了。冬眠技术也是这样,在它没有成为现实之前,人们认为那只是为绝症病人提供了一个未来的治愈机会;想得再远些,也不过是一种远程星际航行的手段。但当这项技术即将成为现实时,从社会学角度对它仅仅一瞥,就发现这可能是一个完全改变人类文明面貌的东西。
这一切都基于一个信念:明天会更好。其实人们拥有这个信念只是近两三个世纪的事,更早的时候这个想法可能很可笑。比如欧洲中世纪与千年前的古罗马时代相比不但物质更贫困,精神上也更压抑;至于中国,魏晋南北朝与汉朝相比,元明与唐相比,都糟糕了许多。直到工业革命之后,人类世界呈不间断的上升态势人们对未来的信心逐渐建立起来,这种信心在三体危机到来前夕达到了高潮。这时,冷战已经过去一段时间,虽然有环境问题等不愉快的事,但也仅仅是不愉快,人类在物质享受方面急速进步,呈一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态势,这时如果让人预测十年后,可能结果不一,但对于一百年后,有人怀疑那是天堂。确定这点很容易,看看一百年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就行了。
所以,如果能够冬眠,很少有人愿意留在现在。从社会学角度审视冬眠技术,人们发现,同为生物学上的突破,与冬眠带来的麻烦相比,克隆人真是微不足道一后者的问题只是伦理上的,且只有基督教文化会感到头痛;冬眠的隐患却是现实的,并影响整个人类世界。这项技术一旦产业化,将有一部分人去未来的天堂,其余的人只能在灰头土脸的现实中为他们建设天堂。但最令人担忧的是未来最大的一个诱惑:永生。随着分子生物学的进步,人们相信永生在一到两个世纪后肯定能成为现实,那么那些现在就冬眠的幸运者就踏上了永生的第一个台阶。这样,人类历史上第一次连死神都不公平了,其后果真的难以预料。
这种局面很像危机爆发后的逃亡主义,以至于后来的历史学家们把它称为前逃亡主义或时间逃亡主义。危机前,各国政府对冬眠技术采取了比对克隆人更严厉的压制措施。但三体危机改变了一切,一夜之间,未来由天堂变成了地狱,甚至对于绝症患者,未来都失去了吸引力,也许他们醒来时世界已是一片火海,连止痛片都吃不上了。
危机出现后,对冬眠技术的限制被全面解除,这项技术很快进入实用阶段,人类第一次拥有了大幅度跨越时间的能力。
为了调研佛那个面技术,程心来到海南三亚。中国医学科学院最大的冬眠研究中心居然设在在这个炎热的地方。此时内地正值隆冬,这里却像春天般舒适。冬眠中心是一片被绿树掩映着的雪白建筑,目前在里面处于冬眠状态的人又十几个人,但都是短期试验者,现在还没有一个真正要跨越世纪的冬眠者。
当程心问能否把一个人的冬眠设备质量降到一百公斤时,中心负责人哑然失笑:一百公斤?一百吨都难!当然,负责人自己也知道他的话有些夸张,在随后的参观和介绍中,程心得知冬眠并不是常人想象的那样把人冻起来,它的温度不是太低,在零下五十掇氏度左右,这时冬眠人体内的血液被一种不冻的液体替代,在体外循环系统的作用下,人体主要器官仍保持着最低限度的生理活动,只是这种活动极其微弱缓慢。“很像电脑待机。”负责人说。一个冬眠人的全部设备包括冬眠舱、体外生命维持系统和冷却设备,总重量在三吨左右。
当与中心的技术人员探讨设备的小型化时,程心突然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如果冬眠中的人体温度要维持在零下五十摄氏度,那在寒冷的外太空中,冬眠舱需要的不是冷却,而是加热!特别是在海王星轨道外远离太阳的漫长航程中,空间温度接近绝对零度,维持零下五十摄氏度几乎像烧一个锅炉,考虑到一至两个世纪的续航时间,最可行的是使用同位素电池加热,那样的话,负责人说的一百吨竟没太大夸张!
在回到总部的汇报会上,各方的调研结果汇总后,人们再次陷人深深的沮丧之中,与上次不同的是,他们对维德有所期待。
“都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不是上帝!”维德扫视着会场说,“你们的国家把你们派到这里来做什么?肯定不是养老和只报告坏消息吧?我没有办法,解决这样的问题是你们的事情!”他说完使劲一蹬桌腿,在刺耳的响声中,椅子比哪次滑得都远,同时他第一次违反会议室不能抽烟的规定,点上了一支雪茄。
人们又把目光转到新来的几位冬眠技术专家身上,他们都一言不发并非是在思考,而是带着一种来自专业尊严的怒气:这些偏执狂在要求一件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也许……”程心怯生生地吐出两个字,犹豫地看看周围,她还是不习惯MD;“前进,不择手段地前进!”维德把这话同烟雾一齐向她吐出来。“也许……不一定要送活人。”程心说。人们面面相觑,然后都询问地看着冬眠专家们,他们都摇摇头,表示不送活人的事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程心接着解释:“把人急速冷冻到超低温,零下两百摄氏度以下,然后发射。不需要生命维持和加热系统,只有单人太空舱,可以做得很小很轻薄,加上人体,总质量一百一十公斤左右应该够了。这个人对人类而言肯定是处于死亡状态,但对三体人呢?”
一位冬眠专家说:“把急速深冻的人体复活,最大的障碍是防止解冻过程中细胞结构的破坏,就像冻豆腐,解冻后成了海绵状,哦,你们大概没吃过冻豆腐吧?’‘这个来自中国的专家问在场的西方人,大家都表示即没吃过,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至于在三体人那里,也许他们有某种方法防止这种损害,比如在极短的时间内,一毫秒,甚至一微秒,使整个人体瞬同时解冻到正常体温,这个人类做不到。我们当然可以做到一毫秒解冻,但同时人体将被高温气化。”
程心并没有太注意听他的话,她现在的思想集中在一点上:这个被冷冻到零下两百多摄氏度送人太空的人将是谁。她努力不择手段地前进,但脚步还是在颤抖。
“很好。”维德对程心点点头,在她的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表扬下属。
本届PDC常任理事国会议将审议阶梯计划的最新方案,从维德与各国代表的私下协商看,预期很乐观,因为这一方案的实质其实是人类第一次与地外文明直接接触,其意义比单纯的探测器提高一个层次。尤其是,邵个进人三体舰队的人类可以说是一颗植人敌人心脏的炸弹,运用自己在谋略上的绝对优势,他(她)有可能改变战争的走向。
由于特别联大今晚向世界公布面壁计划,PDC会议推迟了一个多小时,PI1A的人只能在会场外的大厅中等待。在以前的各次会议上,只有维德和瓦季姆能够进入会场,其他人只能等在外面,当咨询涉及到他们中某人的专业时才被进去。但这次。维德让程心同他们一起去开会,对一名低级助理而言。这是不寻常的重视。,当特别联大的会议结束时,他们看到一个人被蜂拥而上记者围在了中间、那个人显然是刚公布的面壁者。PIA的人们心都悬在阶梯汁划的命运上。对此兴趣不大,只有一两个人跑去看。当那个著名的刺杀事件发生时,这里没有人听到枪声,只是透过玻璃大门看到外面突然出现的骚乱。程心随着其他人跑出去,立刻被空中直升机的探照灯炫花了眼。
“嗯晦晦!刚有个面壁者干掉了耶!”较早出去的一个同事跑过来喊道,“听看到的人说他中了好儿枪,给打爆了头!”
“面壁者都是谁?’维德冷淡地问道,“眼前的事件仍没引起他太大的兴趣。
“我也不太清楚。听其中有三个都是受到关注的候选人,只有这个,被杀的这个,”他指指程心,“是你的同胞,可没人知道他,一个无名小辈。”
“这个非常时代没有无名小辈。”维德说,“任何普通人都可能随时被委以重任,任何显要人物也可能随时被取代。”后面这两句话。说前一句时他看着程心,后一句看着瓦季姆,然后,他被一名PDC会议秘书叫到一边去了。
“他在威胁我。”瓦季姆低声对身边的程心说,“昨天发脾气时,他说你都可以取代我。
“瓦季姆,我……”
瓦季姆对程心抬起一只手,探照灯的光芒穿过他的手,照出里面的血色。“他不是开玩笑,这个机构的人事操作不需遵循常规。而你,沉稳、扎实,勤奋,又不乏创造力,特别是你的贵任心,超出工作层面之上的责任心,我很少在其他姑娘身上看到。程,真的。我很高兴你能代替我,但你还代替不了我。”他抬头望着周围的混乱,“因为你不会把你妈卖给妓院,在这方面你还是个孩子。我希望你永远是。”
有人急步走进来插到他们中间,她手里举着一份文件,程心看着像是阶梯计划可行性研究的阶段报告。她把文件举了几秒钟,并没有把它递给谁,而是狠狠地摔在地上。
“见鬼!”柯曼琳气急败坏地大叫,即使在压倒一切的直升机的轰鸣中,也引得周围儿个人转头看,“猪,都是猪!”只会在享乐的泥坑里打滚的猪!”
“你说谁?”瓦季姆吃惊地问。“所有人!全人类!半个世纪前就登上了月一球,可现在还是什么都拿不出来,什么都做不了!”
程心拾起地上的文件,和瓦季姆翻看着。果然是可行性研究的阶段报告,写得很专业,这样扫几眼看不出什么。这时维德也回来了,PDC会议秘书刚通知他会议将在十五分钟后开始、。看到局长,柯曼琳才稍微冷静一些。
“NASA已经完成两次太空小型核爆炸推力试验,结果就在这份报告里,要想达到额定速度,飞行器的整体质量仍大得离谱,要再降低,降到现在的十分之一,十分之一!也就是说只剩十公斤了!他们甚至还送来了好消息,说辐射帆可以降到十公斤,有效载荷嘛,他们很慈悲地说可以有半公斤,但不能再多了,因为载荷的增加必然导致帆索加粗,载荷增加一克,帆索就增加三克,使得达到光速十分之一成为不可能。所以我们只有半公斤,啊哈哈,半公斤!真如我们的天使所说:像羽毛一样轻。”
维德微笑着点点头,“可以让莫妮尔去,我母亲的猫,不过它也得减肥一半才行。”
在别人愉快工作时,维德总是处于阴沉状态;而大家都处于绝望中时,他却轻松幽默起来,总是这样。开始程心以为这是领导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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