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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石与烈女-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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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定听完赵令平的话,笑了。
他说:“替我谢谢吴导演,他是真正的清流。”
赵令平呸了一声,“那我呢?我难不成是泥石流?”
薛定只是低笑两声,末了语气轻快地说:“您哪?您老人家,要清不清,要浊不浊,最是恰到好处。可有时候这世界上就需要您这样的人,有了您,才成全了我们这些任性妄为的顽石。”
因为赵令平的存在,哪怕如薛定之辈冥顽不灵,也总有人愿意保全他们的一腔热血、铮铮铁骨。
赵令平被气笑了,“要清不清,要浊不浊?你小子,惯会扯淡!少给我戴高帽,戴高帽也不涨工资!还有啊,你前几天又受伤罢工,当心我扣你工资!谁知道你是不是借机谈情说爱去了?”
薛定:“……我倒是想,她不让。”
赵令平没好气,“年前还说不谈不谈,把乔羽也给支走了。这可好,才多久的功夫,替起人来已经一副老夫老妻的口吻了!让乔羽知道,不知道得多伤心。你可不知道,她前几天打电话回来时,还在旁敲侧击问你的情况。”
薛定:“她为什么不问乔恺?”
“呸。乔恺那小子,半个字都不多说,回回就那一句话,让人姑娘死了那条心。”
薛定笑了,又多说了几句,挂了电话。
赵令平拿这年轻人,向来没办法。又或者不是没办法,虽然总说薛定不圆滑,不世故,虽手腕强硬,但缺乏待人处事的耐心与周全。
可他欣赏的,就是这样的薛定。
不用太圆滑,也不用太棱角分明,活得这样自在惬意,为了一腔理想冲锋在前。
这块顽石,世间难得。
然而对于薛定而言,有的话虽从未提过,却也了然于心。
世间难得的,其实是赵令平这样的人,憎恨世故,却也适应世故,不爱官/场,也却纵横官/场。他以一己之力,换无数顽石的安定与自在。他是一方□□,是这群顽石能够安然活在自己世界里的最大保障。
亦师亦友,恩重如山。
*
两个月后,五月底,迎着逐渐燥热起来的天气,三月末在耶路撒冷录的这期《战火之歌》,终于在国内播出。
不同于以往的娱乐至上,这一次,节目组安安静静坐在大厦顶楼,录了一整期访谈节目。
镜头对面,大厦后方,可以俯瞰一整座耶路撒冷古城。
年轻的战地记者并非作为陪衬出现在明星身旁,而是在整期节目中都占有主导性地位。
那个面容沉静、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坐在镜头前,不卑不亢说:“我们都是寻常人,也怕被炮火袭击,也怕有枪林弹雨。但我也知道,死亡是有一定几率的,我们当中的很多人,还有很大可能性安然无恙回到祖国。而如果我们不做这些事,大家看到真相的几率却是零。”
“我很高兴祖国安定,一路腾飞,大家的日子越来越好。可这并不意味着身为中/国/人的我们,就可以忽视这个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一些苦难,一味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
“三个月前,春节,大年初五,我的同事陈一丁死在叙利亚。他死得极其惨烈,是很多人一辈子都不曾见过想过的惨烈方式。也许有人会问,又不是自己的国家,又不是自己的国人乃至家人,值得这么付出生命,只为拍下一张照片、报道一篇新闻吗。”
“可我认为值得。因为在战争面前,没有国别。这世上所有人,抬头望着同一片天,脚下踩着同一片地,从地中海吹来的风也会一路抵达长江边上,普罗旺斯的花香被稀释数亿倍,依然会在珠穆朗玛峰上落入一片积雪中。国别是什么,是我们过着安定美满的生活,笑看世界另一端战火纷飞的灾难吗?”
……
他说了很多,而乔恺的发言在他之后。
乔恺说:“我前一阵看国内的新闻,看见杨振宁被批得很惨。大家都说为什么钱学森能回国造福祖国,杨振宁不回?为什么钱学森被软禁了也一心要当中国人,而杨振宁心甘情愿加入别国国籍?”
摄像师和主持人的面色齐齐一变,几乎忍不住喊停。
可导演站在那,抬手让他们不要作声。
说下去。
让他说下去。
乔恺望着镜头,笑得张扬,意气风发。
他说:“因为科学的发展,从来都需要特定的技术条件。杨振宁只有在那样的环境下,才能做出自己的成绩,如果回国,他就只能是个空有理想、无法实现的科学家。他会一事无成,他会抱憾终身。”
“有的人狭隘,把国别看得很重要。有的人辽阔,因为他看得清自己做的事不是为了某个国家,某一群人。他做的事情分明是为了整个世界。这么说好像很矫情,但我认为杨振宁没错,他推动的是整个人类文明的进步,是在浩瀚宇宙里点亮了一块我们所不了解的领域。”
“同理,我们光荣而自豪地站在这一片并不属于我们的土地上,我们是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我们不信教,我们也不说希伯来语。”
说到这,他又瞄了一眼薛定,说:“当然,有的人稍微比我聪明那么一点点,还说能说一点的。”
全场嘉宾都笑了。
薛定也笑了。
可这活宝自己也笑了,却还异常认真地对镜头说:“可我们守护的,谁能说不是我们的亲人呢?我们脚下的土地叫做以色列,可谁又能说它不是我们的家呢?”
人人都在旅游,美景是大家的。
可处处若是打仗,灾难就只是那一方人民的了吗?
“就像我身旁这位只比我逊色那么一点点的薛大帅哥说的那样,头顶的蓝天是同一片天,脚下的土地是同一片地,呼吸的空气是同一种空气,那么灾难与痛苦,也应当是每个人都看到感受到的。”
“为了这个,我们站在这里。”
“为了这个,我们会一直站在这里,直到你们也愿意聆听,愿意感受,愿意有朝一日和我们一起站在这里。”
这万千世界,顽石无数。他们是不起眼的一群。
可若你驻足观看,他们也会是最光彩夺目的一群,外在如顽石,内里却是灼灼金玉。
当乔恺与薛定说完时,全场起立,自发地鼓起掌来。
漂亮迷人的小花,人气风靡全国的鲜肉,金牌制作人,王牌导演……所有人,包括电视机前的观众,都热血沸腾,都为之热烈盈眶。
他们没有作秀,他们只是简简单单站在那,让你看到真相,听到真相,告诉你他们今后会一直带来这样的真相。
这一期的节目收视率逆天,网络上回访时,播放量也是惊人的。
各大媒体、社交平台,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言论,好坏都有,但刷上热门的总归是这样一条:我也要当战地记者!
事后,乔恺咧嘴望着薛定,笑出一口大白牙:“你瞧,我就说我们会红吧!”
作者有话要说: 。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这样大规模煽情哈哈哈。
后续我会写一写他们将来的故事,以及一个蓄谋已久的大结局。
来晚啦,跟你们说声晚安,好梦。
第59章 意难平,意难忘
第五十九章
《战火之歌》播出后; 薛定与乔恺一跃成为新的话题人物。各大报刊、媒体都试图与他们取得联系; 进行进一步的采访和拍摄。
亏得他们在国外,这些邀请一一被赵令平拦了下来。
“他们是记者; 不是明星。”电话里,赵令平语气平平,礼貌地回绝了更多要求。
有一位报媒仗着自家报纸是国家重要报刊,颇有些意难平,多次致电无果后,干脆发文章来了一通尖酸辛辣的讽刺; 标题赫赫然是,“战地记者为搏眼球,效仿鲜肉上综艺?”
凡事有好就有坏; 关注人群一多; 各种各样不怀好意的攻击批评也都接踵而至。
也因此,质疑薛定和乔恺的,也大有人在。
微博上,有人附和那篇文章:“我早觉得这是套路了。要真是一心只当战地记者,何必上什么综艺?也不看看如今上综艺的都是些什么人; 想红就直说呗。”
“估计新华社缺人手,为了招聘; 找了俩托儿来煽情23333。”
“万一人家真是战地记者呢?还不许人觉得卖命太辛苦,转行当鲜肉?”
“反正我站薛帅,谁让人颜好气质佳,我一看屏幕就觉得脏; 必须舔舔!”
“楼上,明明我乔帅更好看好吧!”
以及,乔恺关于杨振宁的那番话,也引起轩然大波。
世间事,从来都见仁见智。
有人认为科学家是造福人类,却也有人笃信科学也是有国界的。也因此,他在不少地方被攻击得体无完肤。
古怪的是,有个画风奇特的超模突然间站了出来,开着粉丝不过几千的微博号,挨个挨个回复那些阴暗言论,言辞刻薄到能把人怼得爹妈都不认识。
祝清晨刷着手机上的评论,只顾着笑。
薛定抽走手机,瞄一眼,关了屏幕,“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好歹别人说的是你。好的坏的,你都不在意?”
“眼不见为净。”
祝清晨就笑,“我也看了那天节目,还真没看出什么掐点来,没想到还是会有这么一出。”
薛定在煲汤。
这事说来好笑,祝清晨说他老是受伤,得好好补补身体,所以督促着他去菜市买了只鸡,时蔬一袋,由他亲自下厨给自己煲汤……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体贴”病患的。
自己买菜自己做。
他掀开锅盖看了一眼,扑面而来的水蒸气里夹杂着鸡汤的鲜美味道,引人垂涎三尺。
“名气这种东西,向来如此。接受不了□□,那就最好连正面都别看。没有落差,也就没有患得患失、愤愤不平了。”
祝清晨歪着脑袋在一旁看她,笑了。
他头也不回,拿着汤勺在锅里舀了一勺汤,尝尝咸度,“笑什么?”
“笑人和人,还真是不一样。”她的声音有些远,仿佛想起了很久远前的往事。
其实不过一年多,从她离开苏政钦,到与薛定在一起。
只是她太认真,也太投入,这一年半她的人生里并没有苏政钦这个人,脑中心头,几乎没有出现过他。
名气这件事,对苏政钦来说大概是此生最大的梦想,而对薛定来说,却是哪怕近在咫尺,他也懒得伸一伸手去够着的玩意儿。
也许是见惯了生死,知道这世上还有更多值得关心守护的人和事。
薛定一顿,回头看她,没有说话。
片刻后,他关火,盛了一碗鸡汤,递给她,“尝尝。”
祝清晨接过去,喝了一口,鲜味儿直往心头钻。
耳边再次响起他的声音。
“祝清晨,别拿我和阿猫阿狗相提并论。没得比。”
她抬头,看见他老神在在走出厨房,留下一个不屑一顾的背影。
而男人嘴里还在念叨着,“你从去年到今年,进步最大的就是眼光。欣赏水平终于从动物进化成人了。”
祝清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
棘手的是,六月初,姜瑜打来电话。
她虽不看综艺,也不刷微博,但她好歹有耳朵,铺天盖地炒得正热的战地记者话题,她也有所耳闻。
薛定这名字,起初只觉得耳熟,再一听清他的职业,姜瑜立马记起来了,年前那会儿,祝清晨领回家那个年轻人,不正是叫薛定的战地记者吗?
她问邻居:“你之前说,那记者在什么地方来着?”
邻居也是个中年妇女,张婶,对国际地名不甚熟悉,想了半天,答:“耶,耶什么什么冷来着。”
姜瑜就慌了神,“耶路撒冷?”
她记得,自家女儿去的就是那地方。
张婶一拍大腿,“对对对,耶路撒冷。就是这个名字。”
再一看,发觉姜瑜神色不对,赶紧问:“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姜瑜菜也不择了,蹲在哗哗流水的水龙头前,看着水槽边上泛青的地方,眉心紧蹙,“我家清晨,可能在跟那记者谈恋爱。”
张婶没反应过来,“什么?”
姜瑜脑中浮现出那年轻人的面容,模样、人品都是挺好,就是这职业……
张婶也是慢了半拍明白她的话,眼睛都瞪大了,“你家清晨和那薛定???”
下一句:“我说姜瑜啊,你可得好好劝着些!这事儿可不是开玩笑的。找对象这种事,宁可找踏实过日子的,也不能找什么刀头舔血的。那姓薛的小子,人确实长得好,看着也是一身正气,有理想有抱负,这些都好。可人哪,要是命都没了,别的再好有什么用?”
姜瑜把菜篮子搁在一旁,猛地站起来往屋里走。
张婶连声追问:“哎哎,这是上哪儿去?话说到一半,怎么就走了?小姜,你听进去我跟你说的话没?”
姜瑜钻进屋里,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去卧室拿手机。
本想直接打电话给祝清晨,可指尖停留在屏幕上时,她想起了女儿离开那日的模样。站在清晨的日光下,笑容满面,宛若天边那轮初升的朝阳。
她知道的,这辈子受她和祝山海的拖累,祝清晨鲜少快活过,追求不了自己想追求的人生,过早负担了家庭的重担。
可那一天,女儿像是飞上枝头的小鸟。
……
姜瑜低头看着屏幕上的清晨二字,终于划过了那个界面,找出了赵彭彭的电话。
赵彭彭在电话那头很激动,一个劲说:“姑姑,我还真没想到会在电视上看见薛定。他和本人一样帅诶!哈哈哈,清晨真是有福气啦!”
姜瑜不说话。
那头的年轻女生夸了一番薛定,又认真地问了句:“姑姑,你是不是不支持他们?”
姜瑜皱眉,“不支持?你是清晨的表姐,难道你支持她去和战地记者在一起?”
赵彭彭笑了,异常笃定:“我支持。换做是我自己,我也义无反顾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
顿了顿,她又说,“这样吧,姑姑,我一会儿发个链接给你,你去APP上把那期节目看了。”
怕姜瑜不看,一气之下直接打给祝清晨,两人闹僵,赵彭彭还特地老生常谈说了一大堆劝慰的话。
最后是一句:“您也知道那句老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您也要了解清楚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到底做着什么样的工作,才有资格和离场去劝说清晨,对吧?”
姜瑜只应了一个字:“好。”
她打开赵彭彭随后发来的视频链接,坐在卧室里埋头看完了一整期节目。
小小的屏幕上,年轻男人身姿笔直坐在椅子上,眼神里有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说:“这世上所有人,抬头望着同一片天,脚下踩着同一片地,从地中海吹来的风也会一路抵达长江边上,普罗旺斯的花香被稀释数亿倍,依然会在珠穆朗玛峰上落入一片积雪中。在战争面前,没有国别。”
姜瑜定格住那个画面,倒回去,重放一遍。
反复循环了好几次,她搁下手机,抬头看窗外。
江南的院子迂迂回回,从窗格里能看见院内的场景,跳出院落,白墙黑瓦一重又一重,阻隔了视线。
她这一辈子,都没有去过太远的地方。
这一辈子,都被困在这座院落里,这个人人都说温婉柔情的小地方。
她看不见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模样,不知道战火纷飞的地方有多少浓墨重彩的悲伤,但她能看到,守在那里的年轻人,眼里若有光。
*
祝清晨接到姜瑜来电时,心跳一滞,久久没有接起电话。
母女之间似乎终归有一根割舍不断的纽带,不用言明,她已猜出母亲来电的意图。
忐忑不安地接起,她叫了一声妈。
姜瑜很简短地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春节离家,如今已是六月初。
祝清晨自知也该回去了,今后要留在哪里,做什么,都该好好与姜瑜说清楚。
Mosaic两月前已向她抛出橄榄枝,留她做专职摄影师,可以长时间做战地专题,拍摄巴以地区、阿拉伯地区的人文风光。
她应下了,这事也总该回国去签署合同。
顿了顿,祝清晨说:“六月底吧,最迟七月初,我会回来的。”
姜瑜“嗯”了一声,停顿几秒,轻声说:“小薛有时间吗?有时间的话,也回来见一面吧。”
“……”祝清晨陡然间呼吸止住,不知该说些什么。
姜瑜又说:“要真是没时间,那就等年底放假吧。这面,迟早也得见见。去年他来时,也没能好好说几句话,如今你们要确定关系,他职业又特殊,不管你们将来计划如何,总要回来和家人交代清楚吧。”
“……你不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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