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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一言点头：“同感，那你说，周婷婷意识不到张凯是骗子的可能性有多大？”汤双话里不乏夸张和主观成分，但照她的话推测，在星宇演艺的工作的其他人也不会是善类。周婷婷在这样一个环境中待了起码三年之久，不知道她都经历了些什么。
　　“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她似乎被人抓住了把柄。”
　　“我也有这种感觉，娱乐圈水这么深，某些被捧到神坛上的天王天后都活得战战兢兢，别说她一个没任何背景的小姑娘了，”杜玫短叹一声：“也不知道她的家人在哪里。”
　　“于是现在我们只知道一个张凯和雨花路的人民商场。”
　　“商场那边交给我，我可以找他们要到照片，运气好的话或许还有视频。”杜玫说：“至于这个张凯，我可以去问问同行，说不定他还在四处骗小姑娘。”
　　“好。”
　　窗外飘起了小雪。
　　“我送你回家。”
　　汽车发动的这一刻，李一言很感谢杜玫，她没提商羽，也没要求她利用和商羽的关系打听消息。虽然以杜玫的聪慧程度，应该已经感觉到周婷婷、李一言和商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说不定她列出了无数种可能性，正在逐一排除。
　　李一言试探着问：“杜玫姐，你为什么对她这么感兴趣？”
　　杜玫从后视镜扫了她一言：“嗯？”
　　“我的意思是，你是记者，靠写新闻为生，你完全可以跳过这个人去找下一位，报道不会有任何影响。但是现在，我们并不知道调查这件事会扯出什么。。。”
　　“一言，”杜玫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其实那天跟你谈完之后，我就决定放弃这篇报道了。”
　　李一言坐直了身体：“杂志专题怎么办？”
　　“放心，我跟编辑商量好了，本来这个题材也很冒险，”杜玫无奈的笑笑：“这种偏纪实向的不讨喜，再加上临近年末，所以我们决定改成领着一群小鲜肉到处吃吃喝喝的美食专题。”
　　“唉。”
　　“没什么可惋惜的，你看过新闻吗？每年都有无数孩子参加艺考，但是真正走出来的又有多少，”杜玫说：“我原本打算通过报道引起考生和家长重视，可见到周婷婷们，感觉这个设想没有任何价值，有些南墙，年轻人总要去撞一撞才肯回头。就算统计出一个明确的数字，所有地下偶像中，仅有0。5％成为了大明星，他们也会自负的认为自己都是那0。5％。”
　　成了母亲的人果然感性。李一言笑道：“假如以后你的孩子要当艺人呢？”
　　“那我也没办法。”杜玫耸耸肩。两人说着，她的手机响了。
　　杜玫趁着红绿灯时打开查看，反应是：“哦！”
　　“怎么了？”
　　“嗯，”杜玫慢慢解释说：“我请了个司法部的朋友帮忙查周婷婷的下落，刚才他告诉我有消息了。”
　　“然后？”李一言请她继续说下去。
　　“然后他说，早在去年，就收到了医院的证明。”
　　李一言胃里一沉：“不会是。。。”
　　杜玫沉重地点点头：“没错，周婷婷离开人世了。”
　　“不。”李一言闭上眼睛，靠在了车座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悲凉：“有原因吗？”
　　“病痛。”
　　“二十三岁？”
　　“二十五，她少报了三年。”
　　只比商羽大一岁。一个和自己长得极其相似的妙龄姑娘香消玉殒，李一言心中的感受，实在难以言喻。至少她不会出现，为自己的生活添麻烦，但是李一言就是高兴不起来。　
　　于是后半途，李一言就只剩下沉默。
　　今天气温不算冷，雪花还未落到地上就化了，雪球都没法捏一个。尽管如此，路旁的几个孩子兴奋地抬着头，用手去抓雪花，父母拉着他们的手，生怕他们滑到。
　　周婷婷的父母亲人又在哪里呢？活着的时候是个不受重视的底层艺人，消失的时候默默无闻，甚至不如这些转瞬即逝的雪花，好歹它们能有一场盛大无比的落幕。
　　有几个人会记住她？
　　晚上，李一言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是白天刚见过的汤双。
　　“我又想起来一件事，张凯曾经跟我说，我的外形不够出挑讨喜，要带我去整容，”汤双这样说着，然后“嗤”地笑了一声：“这话纯属扯淡，对不对，所以我转头就忘了。”
　　一听到“整容”，李一言又燃起了希望：“医院是什么名字？”
　　汤双果断回答：“不记得。”
　　“那他有没有说医生叫什么？”
　　“可能说了吧。”
　　又是刚开个头就没下文了。
　　“拜托，都过去那——么久了，”汤双说道：“之前在剧组我就想跟你道歉了，毕竟是我认错人，跟你说声对不起。”
　　李一言放下笔：“你在剧组就发现我不是她了吗？”
　　“嗯，就是你脚受伤那天，”汤双：“做我们这行的要边唱边跳，必须每天坚持锻炼，所以每个人脚上都会有厚厚的茧，也能起个保护作用”
　　李一言恍然大悟。
　　“一开始我以为你是做了什么手术或者美容，不过我知道，那些套餐可不是一个助理能负担得起的。”
　　好一个事后诸葛。
　　汤双又说：“诶呀，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面和心不合的人多了去了，再说别人的事我也不方便管，我怎么知道你姐姐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对吧？”
　　这简直不是汤双的风格，李一言随口答应了几下，听她下面说什么。
　　“你最近工作忙吗？”
　　李一言答：“还好。”
　　“商羽哥最近还好吗？”汤双终于提到了重点：“上次拍戏时间太紧张，没顾得上，我有些工作上的事想向他讨教。”
　　拍戏时间紧张也是您补妆改词浪费的。“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可以联系他的经纪人。”
　　“诶——”
　　“谢谢汤小姐，再见。”李一言甩下这句话，就挂了电话。
　　商羽，又是商羽。要是没有给他当临时助理，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
　　李一言心里烦躁，想端杯子来喝水，可是一不小心，她的手肘碰翻了桌上的马克杯。
　　“　啪嚓！”
　　一地狼藉。李一言俯身去捡。
　　毫无征兆的，眼前又闪过奇怪的东西。　
　　又来了。
　　木质地板上有玻璃碎片和血迹，她似乎正坐在地上，一个男人抱着双臂靠在门上，眉头紧锁，抿着嘴唇。　
　　这回李一言终于可以确认，一切都跟商羽有关。　
　　影像中的男人就是她亲爱的男朋友：商羽。
　　李一言无心去收拾碎片，直接躺倒在床上，把脸埋在被子里。她从来没有为自己的这张脸，感到如此纠结过。　
　　罗欢敲门进来：“一言，怎么了？”　
　　李一言没动　
　　罗欢看着地上：“杯子打碎了？小心扎到脚，你就躺着吧，我来打扫。”　
　　她听见碎瓷片被倒进垃圾箱的声音，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累了？那就早点睡，趴在这里会感冒的。”罗欢没见过李一言这个样子，轻轻推了推她：“改天我再给你买一个一模一样的。”
　　一模一样？
　　她目前最烦的就是这四个字。　
　　李一言终于出声；“姐，我想静静。”　
　　“好，我走。”　
　　李一言擦掉眼泪，拿出手机，给杜玫发了条短信，她立刻回复：好的。
　　隔天下午，她就收到了杜玫寄过来的光盘。　
　　李一言锁好卧室门，将光盘放进电脑。
　　里面的文件加起来有一共十二个，九个视频资料和三个音频。这是杜玫迄今为止搜集到的周婷婷应征资料，没找到的不知还有多少个。　
　　细心的杜玫在文件名上标注了出处和具体日期，李一言深吸一口气，点开第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李一言的马克杯：内容提要表明这章真正的主角是我！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作者：所以你选择在地上炸成一朵烟花~
李一言的马克杯：我这叫为艺术献身，哼！╭（╯^╰）╮

　　☆、四十四

　　改变一个人生活习惯需要多久？
　　或许需要几天几个月甚至一辈子，但是外貌，只需要几次手术。
　　李一言坐在电脑前，看着周婷婷一步步变成了自己的脸。
　　周婷婷原本是圆脸，单眼皮，眼睛细长，嘴唇略厚，身材单薄，不是引人注目的美女，勉强算是有特点。
　　第一个应选视频里，周婷婷的脸和脖子明显不是一个色号的，看得出来，她不擅长化妆，脸颊上有几颗遮都遮不掉的顽固青春痘，普通话带着略浓重的外地口音。更糟糕的是，她所表演的才艺比她的妆容还令人失望，呆板的站在镜头前唱着一首老歌，那些挑剔的娱乐公司负责人估计一打开视频就会立刻关掉。
　　渐渐地，她的穿衣打扮成熟了不少。整容前的最后一个视频中，十八岁的周婷婷看起来像二十八岁，唱歌没多大进步，眼睛倒不像原先一样四处瞟来瞟去，才艺又多增加了一项舞蹈，动作软绵绵的，谈不上美感。
　　不知道张凯是怎样进行劝说的，周婷婷的分步进行了整容，首先是脸型，之后是眼睛和鼻子，最后是嘴唇身材。
　　最后一段视频中，周婷婷的脸完全消失了，彻底变成了精致版“李一言”。
　　李一言用手撑着脸，盯着屏幕上在跳爵士的“自己”，想笑，又觉得十分可悲。
　　一个本该坐在教室里读书享受青春的女生，却在还未成年时便独自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外地，再加上各方面都不够优秀，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和困苦。
　　被推进手术室动刀之前，她有后悔吗？在生病受累时，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李一言忽然觉得很累，晚饭也没心思吃，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世间美女千千万，李一言最多算是中上，周婷婷为什么偏偏选择整成她的样子？
　　她不可能“见过”周婷婷，那周婷婷又是在哪里遇到她的呢？
　　李一言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她被子也没盖，昏昏沉沉睡了三个小时。
　　期间，李一言做了一个梦。
　　她站在凤仙花店的一角，看着过去的自己和整容之前的周婷婷在说话。
　　“欢迎光临，请随意挑选。”
　　“哦，”周婷婷明显注意到了看店的小姑娘是盲人，伸出手在李一言面前晃了晃：“除了你没别人了吗？”
　　李一言听出她的不信任，回答：“没有。”
　　“呵呵，老板可真是放心。”
　　“我的听力很好，”李一言提醒她：“请不要用指甲掐花的叶子，你两边的全是真花。”
　　周婷婷讪讪地收回手，开始认真打量李一言的脸：“好吧，小妹妹，我相信你了。”
　　“决定要买什么了吗？”
　　周婷婷的注意力仍在她的脸上，直到李父进店，她才说：“不，不需要。”　然后离开了。
　　第二个梦依旧发生在凤仙花店。
　　周婷婷穿了件假皮草，手上拿着不知从哪里的数码相机，偷偷对着李一言的脸拍照。
　　拍到差不多了，才说：“我要买一只花。”
　　李一言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杖，起身问：“什么花？”
　　周婷婷看着她慢慢走过来，脸上浮现一丝愧色，犹豫了半晌说：“我不懂，你喜欢什么花？”
　　“白玫瑰可以吗？五元一支。”
　　“好。”　周婷婷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纸币，直接放进李一言的手里，全程注视有看她的脸。
　　李一言用手检查过钱：“欢迎下次再来。”
　　周婷婷接过花，头也不回的走了。
　　最后一个梦里，她自己没有再出现，只剩下了周婷婷。花店门上贴着圣诞树和圣诞老人的海报，这次拜访显然临近圣诞节。
　　周婷婷的搭配明显比前两次好了许多，只不过戴着墨镜、围巾遮住半张脸，认不出是谁。她手里握着一支白玫瑰，慢慢走到凤仙花店门前，却没有进去。
　　她静静站了一会才将白玫瑰横放在门把手上，然后走了。
　　一阵电话铃声把李一言吵醒了，她在黑暗中摸到手机接了起来：“喂？”
　　“一言，最近在忙什么？”是商羽。
　　“哦，今天有点累了，在睡觉。”
　　“感冒了吗？”
　　“没有，”李一言转换话题：“羽哥，有事情吗？”
　　“没什么，”商羽郁闷地说：“感觉你最近不怎么理我了呢。”
　　李一言按了按太阳穴，说：“没有。”
　　“万舟的电影顺利吗？”
　　“嗯，快结束了，大家都很好，汉服老师还说要送我一套衣服。”
　　“看来相处的真是不错，”商羽问：“老师男的女的？”
　　“女的，”李一言无奈地笑了：“羽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周六，晚上来家里吃饭，火锅怎么样？”
　　“什么都好。”
　　商羽叮嘱：“你继续休息吧，要是不舒服立刻吃药。”
　　李一言挂断电话，却再也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刚才的梦。
　　她努力回忆，终于记起，周婷婷来过凤仙花店，而且不止三次。
　　都是挑她单独看店的时候，进来随便说几句，像是故意来找茬，李一言不喜欢她说话的语调，几乎次次都会吵起来。李一言一度考虑过，只要一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就把她赶出去。
　　难怪资料中的声音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李一言不得不承认，把自己的脸变成一个已经失明的人，在略加完善，这个方法真是绝了。
　　只要对方一天看不到，就永远不会发现世界上有个叫周婷婷的人，和自己十分相似。
　　这究竟算什么？一场以自己身体为赌注，以其他人的脸为砝码的盛大闹剧？
　　很显然，周婷婷赌输了，她既没有变成万人瞩目的大明星，也没有将爱人留下，再送完那一支白玫瑰后，归于尘土。
　　周六早上，李一言顶着熊猫眼去和杜玫见面。杜玫叹气道：“看你这个样子，我开始后悔当初追着要采访你了。”
　　李一言沉默着喝着面前的奶昔，一杯见底也没喝出什么味儿。
　　“我托朋友找遍了所有大医院，没找到她的整形记录，”杜玫说：“正规医院花费大要求比较多，她可能根本负担不起，所以只剩下私人诊所。”
　　李一言讽刺道：“这并不奇怪，骗子公司，骗子医院，一条龙服务。”
　　“是，但是我找到了她的看诊记录，”杜玫将笔记本放在桌上：“周婷婷曾经在人民医院接受过癌症治疗，可惜只维持了短短一个月。”
　　李一言惊讶：“她在哪家医院？！”
　　“人民医院，”　杜玫重复道：“记录停留在十二月二十四日，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平安夜。”
　　李一言抬起头：“那天我也在医院，二十五号凌晨接受了眼。角。膜手术。”
　　“什么？”
　　“嗯，不会错的，当时家里人还说，这就是最好的圣诞礼物，”李一言确认说：“我醒过来后，他们还送了我礼物，以前我们从来不过这种西洋节日的。”
　　杜玫微微皱起眉：“有记录说，周婷婷进行了遗体捐赠。”
　　瞬间，一切关节都打通了。李一言咬住下唇：“会不会是。。。”
　　“一言，别激动，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这个关系到隐私，我们查不了这么细。”
　　“不，一定是她。”
　　“为什么这么确定？”
　　“我。。。”李一言及时刹住了车，要是说起那些古怪的幻像，杜玫绝对以为是她被周婷婷的事情搞到精神失常了。
　　杜玫看着李一言欲言又止地低下了头，安慰道：“我想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周婷婷已经不在了，而且又把你牵扯进来。你放心，我说到做到，绝不会报道，更不会泄露给任何人。”
　　“嗯。”
　　杜玫拍拍她的手：“以后你有事，可以尽管来找我商量。”
　　“谢谢你，杜玫姐。”
　　李一言坐上出租车，流利的报上商羽家的地址。
　　司机竟然是载她回商羽工作室的那位大叔，不过他已经不记得有过这号客人了。
　　李一言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她和商羽已经走得这么近了。
　　或许是李一言脸色不好的缘故，大叔并不像上次那样健谈。李一言也没心情和人谈天说地，她把事情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
　　她所“看见”的影像，不过是周婷婷和商羽的旧记忆，或甜蜜或苦涩，李一言可以确认，两人曾经交往过。
　　周婷婷又是出于何种想法，把眼。角。膜捐赠给她了呢？
　　脑子稳稳作响，李一言纠结地皱起了眉。原来从那么早开始，她和商羽的命运就联系在一起了。
　　可是，眼前的这个商羽，和周婷婷见到的，是同一个人吗？
　　为什么商羽极力避免写歌、唱歌？为什么歌手出身的他会画分镜？为什么他的演技炉火纯青？为什么他不爱吃的东西变了？就连罗欢都察觉出了些问题。
　　李一言想到剧组晨练时，商羽对她的说过的一句话：“。。。需要锻炼，心脏太脆弱不是好事，万一某天我又来个重大发表，他们也能承受了。”
　　司机提醒：“小姑娘，到了。”
　　“啊？好，谢谢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