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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将头埋进膝盖，流下了温热的液体，那是泪，他不愿别人看到他流泪的样子。

　　　　除了他微微抖动的肩膀，没人发现他在哭泣。

　　　　他的肚子早已饥肠辘辘了，他不知道有多少个日子没吃过饭了，他只觉得头昏眼花，眼前竟然开始出现幻觉。

　　　　“清儿，娘这儿有馒头，快来吃！”娘亲温柔的说道。

　　　　她站在他前面，手里拿着白花花的大馒头，眼里含着笑。

　　　　他很高兴，神识忽然有了一丝不清醒，娘亲还在这里，他要吃娘亲给他的大馒头。

　　　　他满心欢喜的伸手去拿，可是却什么也没抓到，娘亲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眼前只有人来人往的集市，各色的人，哪里有他的娘亲，更别说什么白花花的大馒头了，他一定是饿的太久了，他都开始想着馒头如何好吃了。

　　　　只眨眼间，他摆了摆头，让自己清醒些，指甲紧紧攥着衣袖。

　　　　想着昔日里被人欺辱，娘亲低声下气，处处受人压制，在府中地位低下，被人赶出府去，这一切都像一场梦，又不像一场梦，因为它太真实，太让人心痛了。

　　　　从被生下来的那一天，他就注定了这一生，他这一生只能被人踩在脚底下。

　　　　他的娘亲是小门户的小姐，父亲娶她做正房，是因为当初年轻，太过爱她，一时冲动，就下了聘到府上，聘书一下，街里四邻都知道了，纷纷道贺，而娘亲家中自然是欣喜的，可是父亲家中却屡次反对，觉得他娶了个不能帮他的女人，可是越是反对越是想要在一起，最后，他们还是冒着家里不同意的风险，成了亲，娘亲十分贤惠，家里无奈，也只好先这样，但是纳妾是一定要纳的，一来是为了增强家族势力，而是为了子孙后代传香火着想。

　　　　父亲和娘亲起初并不同意，但是后来不知道哪儿来的一个侍妾，父亲喝醉后，误入房间，犯了错误，娘亲生了好多天的气，起初，父亲还肯讨好的哄她几句，后来，索性也就不解释了，娘亲多说些什么，他就说是她无理取闹，没有一点当家主母该有的气度。

　　　　娘亲颇为伤心，因为爱他，也没有插手这些，后来，父亲的侍妾越来越多，先后纳了十几房的妾，娘亲总算知道了父亲的心，心灰意冷，可是这些侍妾却不善罢甘休，明里暗里的欺负娘亲，娘亲又是个忍性极大的人，她不肯将这些告诉给父亲，总是默默忍受，久而久之，父亲也就忘了她这个正房夫人，当有一天提到她时，思量到她家里都已经败落，他立马着人写了休书，当天便另立了新夫人，娘亲这才知道，这些年，她爱的都是什么人。

　　　　她拿着休书，自然是不会再在府上住了，她带着年幼的自己在外面艰难度日。

　　　　

第45章　鄙夷（二）（）　
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在外面流浪，还是拿了休书的，被休了的女人在外面会被人说三道四，更何况还有个孩子。

　　　　日子格外艰辛，但是她从未想过抛下他。

　　　　也许富贵人家从里就不会有什么真的感情吧，是她太过当真，是她太过单纯，是她错了。

　　　　二人常常在街头漂泊，遇到好心人，看着娘俩儿可怜，便愿意给个馒头，也总算能够熬着过去。

　　　　他小的时候便在想，他什么时候能长大，长大以后他一定要让娘亲过上好日子，再也不要受这种痛苦折磨的日子。

　　　　娘亲带着他走到一座破庙时，正逢雨季，连绵的雨下个不断，她的咳嗽也停不下来，面色都有些苍白，他扶着她进了庙里，收拾好地上的稻草，铺好，让娘亲靠着。

　　　　她的咳疾得了有一段日子了，可她总说没事，一到下雨的天气，咳嗽更是止不住，有时咳到原本苍白的脸变得通红，眼睛直流泪才能停下，他心疼的看着，也毫无办法。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娘亲疲惫的睡下，躺在杂乱的稻草上，地面阴冷潮湿，虽然铺了层稻草，但是没有被褥加身，他只能将自己本就单薄的衣服脱下来，盖在娘亲身上。

　　　　娘亲原来也算得上是千金小姐，在家里是掌上明珠，从没有受过什么罪，可是家里没落，一朝沦落至此，也实属无可奈何。

　　　　就在这一夜，没有外衣的他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而娘亲也是颤抖着身子，想必也是很冷，但是也没有其他办法，他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来让娘亲暖和一些，他找了一些剩余的稻草，将庙里可以烧的木头搬来，他拿着打火石，几次三番，都难以打着火，在最后一次尝试时，火花迸现，将火烧好，又将娘亲的位置挪了一下。

　　　　“娘，娘亲，很快就，不，不冷了。”他冷的牙齿打颤，用自己的手拉住娘亲的手，紧紧握住，想要传送一些温度。

　　　　娘亲的手怎么那么冰凉，就像是冻了许久，毫无温度。

　　　　他拼命的想要给她一些温度，可是这一夜，不知过了多久，他一直保持着坐姿，拉着娘亲的手，而火堆早已经燃尽。

　　　　这一夜过去了，可是娘亲没有醒来，他感到一丝异样，娘亲的手仿佛失去了血液，一点温度都没有，他颤抖着，将手伸到娘亲的鼻翼前，了无生息

　　　　他当即落下泪来，他曾与娘亲说好，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的，怎么如今还没实现，她就先赴了黄泉。

　　　　罢了，黄泉下，希望娘亲找一个能够依靠的人彼此照顾，不要像从前那样，过得不开心也从来不说。

　　　　他还是不信，这世道怎生的如此恶劣，怎么就让他走的如此坎坷。

　　　　他偏不信，他定要试试那天道！

　　　　不知多少个日夜，想起娘亲生前所经历的，他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又有多少个日夜，他是长醒不眠，直至眼睛里再也没流下一滴眼泪，变得干涩无神。

　　　　这世间情爱真真假假，是让人看不透的东西，更是纠缠人心的东西，不要也罢。

　　　　他的娘亲为情所困，被情所欺，他不要重蹈覆辙。

　　　　还记得三年前，他偷偷跑去江府，遇见一个坐在树上的姑娘，当时他还嘲笑她是个笨蛋，而如今看来，只有他才是最笨的那个人。

　　　　想起这些，心上犹如万枝藤蔓缠绕在上面，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如今已过去几年了，他不曾放下过往，种种一切他都记在心间，他要时刻提醒自己。

　　　　初次听闻铁掌门时，门内正在招收弟子，他也想去，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会这些，日后保护自己，更为了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一如过往，他过于自卑，独来独往，门内的弟子起初并不太喜欢他，只有几个看起来是门主的得意弟子才敢多加刁难。

　　　　“喂，小子！你走错地儿了吧！”一个身宽体胖的男子倚在门上，语气并不友善的说道。

　　　　周围人开始一片哄笑。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见他不开口，那人又问道。

　　　　“铁掌门。”他淡淡的回答道。

　　　　“你既然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那就赶快离开，别在这儿碍眼！”那男子很不爽的看着他，眼神轻蔑，在他的眼里，好像他是一只蝼蚁，随时都可以把他捏死。

　　　　他依然站在那里，纹丝未动。

　　　　“瞧瞧，瞧瞧！”那男子的另外两个看起来像是跟班的男子，围着他转了两圈，上下打量着他，眼神中尽是瞧不起他的神色。

　　　　“这小子穿的穷酸样儿，八成是个乞丐，还敢来咱们铁掌门！”这两个弟子其中的一个说道。

　　　　又是这样，为何他到了哪里都是如此，狗眼看人低！

　　　　他懒得与他们计较，但他们并不是善罢甘休的主儿，见这些没有激起太大的浪花，心里多少会有些不平，于是继续说道。

　　　　“你看他身材跟个瘦竹竿儿一样，哪里适合铁掌门了，就他这样的，估计还没人跟人打，就被人吓得直接跪地求饶了！”那人越说越激动，毫不顾忌他还在那里，他的话一出当下获得一片赞同的呼声。

　　　　他握紧了拳头，牙齿紧紧咬住，若不是他沦落至此番地步，他断然不会来这帮人里，听这些人拿他调笑。

　　　　

第46章　回府（一）（）　
现在想起过往，他早已不是那个单纯清澈的少年了。

　　　　他走到河边，看见水里的自己，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了短短的青色胡茬，眼窝深陷，发丝凌乱。

　　　　而那双曾经白皙修长的手指现在变得粗糙还有些黑。

　　　　水自清，自清，清

　　　　他变得混浊不堪了。

　　　　虞山上。

　　　　“公子，洛姑娘尚在宝城。”

　　　　“嗯，她等不了了。”他低声说道。

　　　　“公子，那咱们要不要把洛姑娘请来？”玄雀问道。

　　　　“必须要快！”

　　　　“是！”玄雀退至暗处，不见了踪影。

　　　　“咱们出了宝城，沈姑娘，你要去哪里？”其中一个姑娘问道。

　　　　“临近宝城的是什么地方？”

　　　　“是舒城。”

　　　　“那就去舒城吧。”现在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姑娘却忽然面露难色，似乎想说些什么。

　　　　“怎么了吗？”洛水凝问道。

　　　　“沈姑娘有所不知，这出了宝城，不远就是舒城了，舒城是云州的地界，这几年，咱们城主与云州的人有些不和，关系也如履薄冰，若是你进了城，怕是会招惹上麻烦。”

　　　　洛水凝点了点头，她也不想才出城，就被人盯着，还不如平平静静的。

　　　　“那便不去了吧，绕过舒城，天大地大，还怕没咱们的容身之处吗。”

　　　　其中一位姑娘向外面赶车的人交代着她说的话。

　　　　也不走了多久，她有了些倦意，便在马车上睡着了。

　　　　那三个姑娘都闭着眼睛，并不多话，洛水凝看着甚是满意，只是跟着她，怕是有些浪费了。

　　　　到了客栈，一行人下了马车，店小二看着洛水凝身后的这些人，连忙上前招呼。

　　　　待安顿好一切，洛水凝回房间歇下，三个姑娘在屋内守着，房间外三个男人守在门前。

　　　　江氏那边，江北渐渐长大，才四岁的他，已经会写许多字，而且天资聪颖，府上的人都说，日后必定是位好家主。

　　　　江容听到这些话时，心中万般苦涩，要是小兰听到这些话，那该多伤心啊，同样是自己的骨肉，他何尝不痛啊！

　　　　江止带回来的消息是，一处小村庄遭到屠杀，全村的人无一幸免，死状极惨，有的被砍下了手臂，有的连腿也被砍下，还有的是头颅，血流成河，当日，村庄上方的天空中盘旋着不少的乌鸦，叫声凄厉。

　　　　江容神色凝重，看来这是又有人在背后作祟，而且手段残忍至极，毫无人性。

　　　　目前还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因为没有活下来的人，所以此事格外难办。

　　　　一月后，客栈内，洛水凝正在房间内发呆。

　　　　楼下来了一群人，领头人一袭白色长袍，银冠玉带，面容十分冷冽，而他身后的人更是个个面容泠泠。

　　　　他轻轻的上了楼梯，走至房间门口，看到门口守着的三个男人，开口道，“请让我见一下房间里的那位姑娘。”他出口有礼。

　　　　三个男人分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带的那些人，不知底细，他们不会随便让他见到洛水凝。

　　　　那带头人见他们不信，并没有恼怒，耐心的解释道，“在下找房间里的那位姑娘有事，如果你们不放心，那么可让姑娘自己出来，只站在门口，她看到在下，就会明白的。”

　　　　三个男人各自对视了一眼，打开了房间的门。

　　　　洛水凝听到门口有人在说话，只是隔着一道门，听不全，她走至门口，看到眼前的男子，正是江止。

　　　　

第47章　回府（二）（）　
她对他是有印象的，他是江府的人。

　　　　“他是我认识的人，你们不必紧张，我和他去下面说些事，你们就守在楼上。”洛水凝看了看房间里的三个姑娘还有外面的三个人说道。

　　　　“是！”

　　　　一行人下了楼，江止也支开了他带的人。

　　　　“你是？”洛水凝问道。

　　　　“回小姐，属下是家主的人，江止。”

　　　　“小姐，您必须跟我回府。”江止又道。

　　　　“不，我不想回去。”她内心是抵触的，她不能确定自己就是他的女儿，如果是的话，她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小姐，既然家主都确定了，那您就是家主的女儿，也是属下认定的小姐，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江止眼神坚定，看来今日她不跟他回去，他是不会走的。

　　　　看着洛水凝有些犹豫不决，又道，“小姐，家主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好好睡过觉，每日入睡便是夫人也就是小姐的娘的样子，他一直感到愧疚，而得知小姐您流落在外，更是操了不少心”江止面上也是浮起忧色。

　　　　洛水凝愣了一下，说道，“他，可我觉得那里的一切都很陌生。”

　　　　“小姐，只要您肯回去，家主一定不会让您受半分委屈的。”

　　　　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江止见她终于答应了，连离去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第二日一早，江止雇好马车，等在门口。

　　　　六个人皆是不舍得她走。

　　　　“沈姑娘，你要是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是啊是啊，我们怎么办？”

　　　　洛水凝也同样不舍，但是想到带他们进江府，多有不便，几经思量，“你们到江城住着吧，以后，我需要你们的时候，就去找你们。”

　　　　“好！”

　　　　洛水凝走出客栈，跟江止交代，“江止，我身边的六个人，可否麻烦你一同带回江城？”

　　　　江止看到她身后的六个人，“可以，小姐是要把他们带回府上吗？”

　　　　“不，你在江府外面找个客栈，让他们住下就行。”

　　　　“好，小姐放心，等属下把小姐送回府上，就去安排。”江止扶着她上了马车。

　　　　又花了一会儿时间，另雇了一辆马车，待六人都上了马车，江止便架着马车启程了。

　　　　洛水凝坐在马车里，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一切，这样她的心不安。

　　　　江止早早的传了信儿回去，说小姐很快就回去。

　　　　江容在府上听了消息，万分激动，这个分离了很久的女儿，终于要回来了。

　　　　他心下立刻想到她回府后的事宜，即刻派人重新打扫清心苑。

　　　　然后提前去制了几套衣服，就等着她回府。

　　　　一个月后，终于到了江城。

　　　　江城为天下第一城，作为主城，这里住了许多人，街市繁华，好多有钱的商铺大都开在这里。

　　　　她掀开轿帘，看到这热闹的景象，不由得被吸引了，熙熙攘攘的人，让她的身心都放松下来。

　　　　江止见到她的神色，心中暗自高兴。

　　　　到了江府的门口，江止走到马车前，提醒道，“小姐，到了。”

　　　　又遣了一些人带那六人去客栈。

　　　　洛水凝重新紧张起来，江止扶着她下了车，她又重新看到江府外面的样子。

　　　　府外两头大石狮子，石狮子张着嘴，露出两条长长的牙，威风极了，门口挂着两盏灯笼，府门是棕色的，门叩环是金子的，抬眼处是一块题着金色字的大匾，写的是“江府”二字。

　　　　江止让她在外面等着，他则去叩响了门环，门一打开，里面出来一队家仆，排列整齐，极为恭敬，一同低头道，“恭迎小姐回府！”

　　　　洛水凝看着这些人，说完后也不见抬头，应该是在等她开口，“不用多礼。”

　　　　众人这才抬起头，替她开出一条道，迎她入府。

　　　　江止道，“小姐请入府。”

　　　　洛水凝抬脚走进府里。

　　　　府内皆是一片好景色，仆人众多，来来往往，见到她，都向她问好行礼。

　　　　不同于其他的府邸，江府里大都是蜿蜒曲折的长廊，假山遍布，在这炎炎烈日，也不必担心晒到太阳，一路走去，也不见半分热气。

　　　　穿过弯弯绕绕的长廊，还有一些凉亭，江止带她来到了一处院子，洛水凝只感觉走了许久，腿有些酸。

　　　　院子简单大气，进了门，里面坐着几个人，两边是沉香木椅，最里边坐着一个男人还有一个女人。

　　　　这男人她知道，是她的爹，这女人坐在他右边，看起来应该是他的夫人，她记得她的面容，就是她上次抓了她。

　　　　她才进来，江容见了她，也不坐在那里了，急急的走向她。

　　　　看着她完好的站在自己面前，他又忍不住流下眼里的泪水了，他伸手欲抚上她的脸颊，却见她退了一步，他的手停在了半空，只见洛水凝直直的看着他，眼里净是疏离和陌生。

　　　　洛水凝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鬓角染了霜华，发间有隐约可见的银丝，他曾经的风华悦茂也染上了岁月的味道，眼角有了皱纹。

　　　　看着她对自己疏离的样子，他的心止不住的痛，但更多的是自责，这一切都是他的罪啊！

　　　　他强忍着泪水，定了定心神，“江止，去把府上的大夫叫来！”

　　　　坐在江容旁边的水月，这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