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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歌(三册完结)-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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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歌低着头,默默地坐着,孟珏也是默默地坐着。

    烛火跳跃,轻微的毕剥声清晰可闻。两人的影子在烛光下交映在一起,孟珏忽然希望这一刻能天长地久。

    云歌却猛地站了起来,低着头说:“我回去了,明天等你下朝后,我来找你。”

    孟珏也赶忙站起:“我送你回去。”

    “不用!”

    孟珏却未理会她的拒绝,灯笼都顾不上打,就跟在她身后出了屋子。一路行去,虽然云歌再未和他说话,可也未命他回去,两人就着月色,并肩行在曲径幽道上。孟珏只觉得心静若水,说不出的宁和安稳,好似红尘纷扰都离他万丈远,只有皓月清风入怀,平日里需要借助琴棋书画苦觅的平静竞如此容易地就得到了,不禁盼着路能更长一些。

    到了竹轩,孟珏自动止步,云歌也未说什么告别的话就进去了,行了几步,突然转身说:“时间或长或短,汉朝应该会有一次大举用兵的战事,到时候,你能站在霍光一边吗?我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他说的一句话:‘太平若为将军定,红颜何须苦边疆?’你们这些堂堂七尺男儿整日间斗来斗去,可想过汉朝西北疆域十几年的太平是靠着两个女子的青春在苦苦维持?还有那些红颜离家园,却白骨埋异乡的和亲女子。你们一个个的计策除了争权夺利,就不能用来定国安邦吗?想想她们,你们就不会有些许不安吗?”

    孟珏未料到她是这样的要求,肃然生敬,很认真地应诺:“你放心,大事上我绝不会乱来。”

    云歌第一次露了丁点儿笑意,轻抿着唇角说了声“多谢”,转身而去。

    孟珏回道:“这本是七尺男儿该做的事情,何用你来谢我?”

    云歌脚步一顿,虽未回头,眉间却有一股柔和。

    正式拜师后,云歌开始了真正的学医生涯。每日里风雨不误、阴晴不迟地去找孟珏。

    云歌心思聪慧、认真刻苦,孟珏则倾囊相授、细心点拨,所以云歌的医术一日千里。让孟珏都暗自惊讶,想着义父若还活着,能亲自教云歌医术,恐怕云歌才是义父最佳的衣钵传人。

    云歌刚开始还有不少担心和戒备,可发现孟珏教课就是教课,绝不谈其他,担心和戒备也就慢慢少了。

    云歌疏忽犯错的时候,孟珏训斥起来一点不客气,丝毫不留情面。她自小到大,爹疼娘宠哥哥让,从没被人那么训过,怒火上头时,也出言反驳,可孟珏言辞犀利、字字直刺要害,偏偏语气还十分清淡,越发显得她无理取闹。

    她词穷言尽,又羞又恼,只能对着他嚷:“师父若在,才不会这么说我!是你自己教得太差了!”

    孟珏冷笑一声,拂袖就走,一副“你嫌我教得差,我还就不教了”的样子。云歌嚷归嚷,其实心里很清楚,的确是自己做错了。医术不同于其他,其他事情可以犯错,一道菜做失败了,大不了倒掉重做,可用药用错,却会害人性命。所以过一会儿后,等怒火消了,她会低着头,再去问他,他倒仍是那清清淡淡的语气,也不提两人吵架的事情,只就云歌的问题细细道来,再着重讲解她做错的地方。一学一教的El日相处下来,两人之间的关系渐渐缓和。虽还不至于谈笑正常,但至少在不提起往事的时候,两人可以如普通朋友一般相处。

     
云中歌 云中歌(三) 第十五章 破茧成蝶(1) 


    自发生偷盗令牌的事件后,刘询就再不踏足椒房殿,许平君也尽量避免见他,所以两人虽然都身处未央宫中,却常常月余不谋一面。

    一日,云歌进宫去见许平君,看她整日闷在椒房殿内,遂主动提出要出去走走。两姐妹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淋池畔,荷花才长出叶子不久,一个个碧绿的小圆盘袅袅地浮于水面。两人对着水天碧波,都是心绪万千,沉默无语。

    忽然,一缕笛音随着清风传来,云歌和许平君循着乐声,眺望向远处。只看碧波尽处,柳烟如雾,一叶小舟徐徐荡出,一个红衣女子正坐在船头,握笛而奏。

    云歌和许平君都是呼吸蓦地一滞,心跳加速。

    小舟渐渐近了,舟上的女子回头间看到许平君,急急站起来,想要行礼问安:

    “皇后娘娘!”

    云歌和许平君看清楚是张良人,长长地吐了口气,眼角莫名地就有了泪意。

    许平君高声说:“人在舟上不用行礼了。”

    撑船的宦官将船靠了岸,小心地扶张良人下船。许平君这才发现张良人隆起的腹部。她告诉自己不在乎,可毕竟不是不相关的人,心还是猛地痛了下。

    张良人上岸后,立即来向许平君行礼,许平君强笑着说:“不用行礼了,你身子不方便,多休息吧!”说完,不等张良人说话,就拉着云歌离开。

    云歌默默地不说话,回头看了一眼张良人惊疑不定的神情,只能叹气,姐姐还是没掌握宫廷生存的法则。

    许平君走着走着,脚下一个踉跄,人向地上跌去,云歌忙反手扶住她,许平君倚着云歌的手臂,弯着身子干呕。云歌生疑,手搭在她的腕上:“姐姐,你月事多久没来了?”

    许平君直起了身子,惊慌地说:“不可能,我和皇上已很久没见过面了。”

    “孩子已经两个多月了!姐姐,你可真是个糊涂人!当年虎儿刚怀上,你就知道了,如今却直到现在都还不相信。”

    许平君脸色渐渐发白,云歌微笑着抱住了她:“姐姐,这是好事,应该高兴。”

    许平君想起和刘询的最后一次房事,正是她雪夜跪昭阳殿的那夜。她身子轻轻地颤着:“孩子该带着父母的爱出生,不该是凝聚着父母彼此的猜忌和怨恨,那是不被神灵护佑的。”

    云歌只能轻声安慰她:“能护佑他的人是姐姐,不是神灵,只要姐姐日后疼他,他就是幸福的。”

    许平君的惊慌渐渐消失,想着恐怕此生这就是她的最后一个孩子了,神灵若不是眷顾她,怎么会赐她孩子?心中涌起了喜悦,微笑着说:“虎儿也该有个弟弟、妹妹做伴。”

    云歌笑着点头:“姐姐最近太伤神了,身体可大不如怀虎儿的时候,回头让孟珏帮你开几服药吧!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姐姐就不要理会了,安心养胎才是正经事情。”

    两人一面笑说着话,一面向椒房殿行去。

    日夜交替、光阴流转,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夏季。

    如云歌所料,霍光果然倾力筹划,准备集结大军,挥师西北,讨伐羌族,顺带暗中清除乌孙的保守势力,立解忧公主的儿子为乌孙王,将匈奴、羌族的势力赶出西域,使西域诸国放弃两边都靠的想法,完全向汉朝称臣。

    刘询在此事上表现得漠不关心,再加上朝中儒生都厌战事,觉得现在的境况很好,所以朝堂内一片反战声。

    霍氏门生虽然众多,可碰到漠不关心的皇帝和言辞锋利、动辄搬出民生安康一通大道理的儒生,霍光的主张实施也困难。毕竟一场战争牵涉巨大,从征兵到粮草,从武器到马匹,即使以霍光的滔天权势都困难重重。

    主战派与主和派相持不下时,行走丝绸之路的富贾巨商们联名上疏,向皇上陈述他们在丝绸之路的所见所闻,论述西域门户对中原地区的重要性:西域是汉朝通向整个世界的门户,如果西域被堵,汉朝就如同被锁在了院子中,不能了解外面世界的动向,无法与外界进行文化、医术和科技的沟通交流,只会故步自封。他们还慷慨陈词,言道从文帝、景帝到武帝,再从武帝到现在,汉朝商人地位在西域的变化和大汉的国势息息相关。文景时,西域人畏惧匈奴,蔑视汉人,将最好的食物和向导给匈奴,将最差的马匹、骆驼高价卖给汉人,甚至随意抢夺汉人的商品和屠杀商人;武帝时,汉朝商人所过之处,待遇之隆,如若王公,匈奴奔走回避,而现在,虽还不至于沦落到文景时的惨状,但在西域人眼中,他们已只是一群来自一个日渐没落帝国的商人,常有轻慢无礼之举。最后,他们许诺:“愿倾绵薄之力,以助国家。无强国则无民尊,而无民之荣耀则无国之兴盛!草民等谨以贱躯叩首,遥祝一代明君,成百世霸业!”

    刘询明知这封上疏背后大有文章,可看到最后时,仍悚然动容、心潮澎湃,直想拔剑长啸,西指胡虏。

    儒生们仍在底下哼哼唧唧,说着商人重利,他们如此做,只不过是希望国家为他们开辟一条顺畅、平安的通商之路,方便他们赚钱。

    刘询问孟珏:“孟太傅如何想?”

    孟珏笑看着众位指责商人的儒生问道:“这些商人是不是大汉的子民?”

    一个文官嘴快地说:“当然是了。”

    “他们的经商所得是否交了赋税?”

    “当然!他们若敢不交……”

    “既然他们是大汉的子民,既然他们向国家交了赋税去养活官员、军队,那么他们难道不该希求自己的国家保护他们吗?”

    几个文官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的话:“这……这……要从长计议,一场战争苦的是天下万民,个别商人的利益……”

    孟珏没有理会他们,只对刘询朗声说:“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千里亦必诛之!”

    孟珏的声音将所有的议论声都压灭了,突然间,大殿里变得针落可闻。在一片宁静中,孟珏的声音若金石坠地,每一字都充满了力量:“这样的汉朝才配称大汉!”他眼睛的锋芒中还有一句话未出口:这样的君主才配称霸主!

    朝堂上的百官,面色各异,空气中流动着紧张不安。

云中歌 云中歌(三) 第十五章 破茧成蝶(2) 


    刘询强压住内心的惊涛巨浪,若无其事地微笑着问张安世:“张将军如何想?”可他的眼睛却一直紧盯着孟珏。

    张安世在刘询的眼睛里看到了既熟悉又陌生的光芒。先帝刘彻命张骞出使西域时,命卫青、霍去病出征匈奴时,命细君公主、解忧公主联姻西域时,眼睛内应该都有过这样的光芒,那是一个不甘于平凡的男人渴望千秋功业的光芒,也是一代君王渴望国家强盛的光芒。他恭敬地弯下身子,不紧不慢地回道:“皇上如想做一位清明贤德的君王,一动自不如一静,不扰民、不伤财;但皇上如想做与周文王、周武王、高祖皇帝、孝武皇帝齐名的一代君王,那么雄功伟业肯定离不开金戈铁马!”

    霍光立即趁热打铁:“自卫青、霍去病横扫匈奴王廷后,匈奴分化为南、北匈奴。南、北匈奴彼此不合,经常打仗,若我朝能大破羌族,令乌孙彻底归顺,匈奴在西域最后的势力就被化解,我朝与北匈奴就对南匈奴形成南北夹击之势,也许皇上可以借此逼迫南匈奴向陛下俯首称臣,这可是先帝孝武皇帝终其一生都未实现的梦想!”

    大殿内寂静无声,人人都屏息静气地等着刘询这一刻的决定。这个决定不仅仅会影响汉朝,还会影响匈奴、羌族、西域,乃至整个天下;不仅仅会影响当代的汉人,还会影响数百年、上千年后的汉人子孙。

    刘询的目光从殿下大臣的脸上一一扫过,见者莫不低头。一瞬间,他决心蓦定,猛地站了起来,高声说:“准霍大将军所奏,集结二十万大军,联乌孙击羌族!”

    百官在他脚下叩拜,齐声诵呼:“陛下英明!”

    在众人雷鸣般的呼声中,刘询遥望着殿外,豪情盈胸,壮志飞扬!

    自孝武皇帝刘彻驾崩,汉朝一直处于休养生息、养精蓄锐的阶段,这次倾国力发动的大规模战役,是十几年来的第一次。朝堂内,少壮男儿热血沸腾,摩拳擦掌,誓破胡虏,准备沙场建功。

    民间却和朝堂上的气象截然相反,对大战畏惧厌恶,几乎是户户有泣声。毕竟征夫一去不见还,也许早化作了漠上森森白骨,却仍是深闺梦里人。

    许平君和云歌身着粗衣,行走在田埂果园间。

    行过一处处人家,总会时不时地看到默默垂泪的女子,有白发苍苍的老妪,也有豆蔻妙龄的少女。只有孩童们还在快乐无忧地戏耍,大声叫着“爹爹”或“大哥”,丝毫不知道也许这就是他们对爹爹和大哥最后的记忆。

    许平君心沉如铅,越行越沉默。当她们坐上马车,起程回宫时,她问道:“一人的千秋功业,也许需要上万具枯骨去换,如果委曲求全,也许就可以避开战事,皇上如此做,究竟是对是错?”

    云歌也无法回答她的问题,沉默了很久后说:“有些事情不得不做,如那些商人所说,‘无强国则无民尊,而无民之荣耀则无国之兴盛’,姐姐,难道你不希望说起自己的国家时,是骄傲地出口‘我乃大汉人’吗?我相信这些男儿愿意为国而战。既然已是必定,我们要做的不是问对或错,而是问如何才能让这些男儿无后顾之忧,让他们的儿子和弟弟安安稳稳地长大,多年后,即使记不清爹爹和大哥的容颜时,也可骄傲地对别人说,我爹爹和大哥为国捐躯、战死沙场,是大英雄!”

    许平君苦着脸叹气:“你说话倒很有将门风范。”

    云歌微笑着摇许平君的胳膊:“笑一笑,人的精神气是互相影响的,人家看到一个愁眉苦脸的皇后,肯定就更愁了!战死沙场的可能是有,可衣锦还乡的可能也很大呀!”

    许平君挤了个笑:“满意了吗?”

    云歌“呀”的一声,推开许平君:“好了!好了!你继续愁眉苦脸吧!你这一笑,文人墨客哪里还需要寒鸦叫、子规啼?”

    许平君愁肠百结中,也被云歌惹得气笑起来。 

云中歌 云中歌(三) 第十五章 破茧成蝶(3) 


    刚行到城门口,就看人来人往、彼此推攘,挤得城门水泄不通。

    因为许平君是微服私访,并无专人开道,车马难行,只得弃车步行。于安和富裕一前一后护住许平君和云歌。

    云歌向一旁的人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连问了好几个人后,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

    原来在民间的厌战情绪中,渐有传闻说,汉朝现在无将星,根本不适合出兵打仗。以前有卫大将军、霍将军才能百战百胜,霍将军、卫大将军死了后,孝武皇帝倾大汉国力,发兵二十万,死伤无数,才勉强和弹丸之地的大宛打了个平手。这次又是发兵二十万,打的却是比大宛强大很多的羌族,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事情越传越离谱,连兵营中的士兵都拿了朝中各个将军的生辰八字去找人算命,看他们是不是真正的将星。

    面对羌族的剽悍骑兵,这仗还没打,气就已经泄了。为了鼓舞士气,刘询宣旨在城门面见百姓和士兵,听说还会有娘娘出现。

    看许平君一脸茫然的样子,就知道她对此事一无所知。云歌牵着许平君的手也挤在人群中等皇帝驾临。

    等了好一会儿后,一身龙袍的刘询出现在城楼上,身边伴着的娘娘是霍成君。自下往上看,刘询高大威严,霍成君华贵端庄,如同画中的神祗。

    刘询面朝着他的子民,朗声分析着这场战争的重要性。

    众人刚开始还能凝神细听,可后来听到什么西羌、中羌、乌孙、龟兹……这些名字离他们的衣食住行太过遥远,很多人甚至从未听过乌孙、龟兹这些国家。渐渐地,都心不在焉起来,反而开始关注起城楼上那些天神般的人。

    “皇后娘娘可真好看!”

    “那不是皇后娘娘!那是霍婕好,以前我在霍大将军府门口见过她上下马车的。”

    “听说皇后娘娘出身低贱,哪里能有这份贵气?”

    “难怪皇上没有让她~块儿来。”

    “那当然,你以为人人都能母仪天下?”

    云歌紧握着许平君的手,担心地看向她。许平君强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可她发白的脸色述说的是相反的意思。

    刘询讲完话后,并没有收到预期的反应,百姓们虽然高呼着“陛下万岁”,可他们的声音里没有刘询所渴望的力量,他的心不禁沉了一沉。这场战争,究竟有几分胜利的希望?

    霍成君看到刘询的脸色,小声说:“陛下,可否容臣妾对他们说几句话?”

    刘询有几分诧异地点了点头。

    霍成君向前几步,直走到最前面,她望着城楼下黑压压的百姓,脆声说:“皇上为了这场战争,夜夜睡不安稳,日日苦思良策,这一切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整个大汉天下的安稳、所有百姓的安稳。本宫一个弱女子,不能领兵出征,为皇上分忧解劳,为天下苍生尽力,本宫所能做的,就是从即日起,缩减用度,将银钱捐作军饷,尽量让皇上为粮饷少操一份心,让天下苍生少一份担子。”她一面说着话,一面将头上的玉钗金簪,耳上的宝石坠子一一摘下。

    百姓的注意力被霍成君的话语吸引,再看到她的古怪动作,全都眼睛一眨不眨。

    “本宫的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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