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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歌(三册完结)-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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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我还没有遇见义父,不知道那是海市蜃楼的幻象。”

    云歌想到孟珏的九死一生,暗暗心惊。

    孟珏却语气一转,“云歌,我很喜欢长安。因为长安雄宏、包容、开阔,金日磾这样的匈奴人都能做辅政大臣。我一直想,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称汉朝为大汉,并不是因为它地域广阔,而是因为它兼容并蓄、有容乃大。”

    云歌愣愣点了点头,怎么突然从海市蜃楼说到了长安?
  
    “我小时候曾在胡汉混杂地域流浪了很久。不同于长安,那里胡汉冲突格外激烈。因为长相,我一直很受排挤,胡人认为我是他们讨厌的汉人,汉人又认为我是他们讨厌的胡人。小地痞无赖为了能多几分活着的机会,都会结党成派,互相照应着,可我只能独来独往,直到遇见二哥。”

    “他是汉人?”

    孟珏点了点头,“我和二哥为了活下去,偷抢骗各种手段都用。第一次相见,我和他为了一块硬得像石头的饼大打出手,最后他赢了,我输了,本来他可以拿着饼离开,他却突然转回来,分给我一半,当时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靠着那半块饼才又能有力气出去干偷鸡摸狗的事情。二哥一直认为汉朝的皇帝是个坏皇帝,想把他赶下去,自己做皇帝,让饿肚子的人都有饭吃,而我当时深恨长安,我们越说越投机,有一次两人被人打得半死后,我们就结拜了兄弟。”

    看今日孟珏的一举一动,穿衣修饰,完全不能想象他口中描绘的他是他。孟珏的语气平淡到似乎讲述的事情完全和他无关,云歌却听得十分心酸。

    “有一次我们在沙漠中迷路了,就看到了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彩虹。我当时因为脱水,全身无力,二哥自己水囊里的水舍不得喝,尽力留着给我。他明知道沙漠里脱水的人一定要喝盐水才能活下去,可当时我们到哪里去找盐水?他根本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水和精力。他却一直背着我。我还记得他一边走,一边和我说‘别睡,别睡,小弟,你看前面,多美丽!我们就快要到了。’”

    孟珏笑看着月光虹,思绪似乎飞回了当日的记忆,面上的表情十分柔和。

    绝境中,能被一个人不顾性命、不离不弃地照顾,那应该是幸福和幸运的事情。

    因为即使绝望,仍会感到温暖。

    云歌一面为两个孩子的遭遇紧张,一面却为孟珏高兴,“你们怎么走出沙漠的?”

    “幸亏遇见了我义父,两个差点被蜃吞掉的傻子才活了下来。我跟在义父身边读书识字,学各种各样的技艺。二哥却只待了半年时间,学了些武功和手艺就离开了,他想回汉朝寻找失散的妹妹。”

    “后来呢?你二哥呢?”

    孟珏默默凝视着月光虹,良久后才说:“后来,等我找到他时,他已经死了。”

    云歌静静对着月光虹行了一礼。

    起来时,因为单脚用力,身子有些不稳,孟珏扶住了她的胳膊。 

云中歌 云中歌(一) 第59章 



孟珏对云歌而言,一直似近实远。

    有时候,即使他坐在她身边,她也会觉得他离她很远。

    今夜,那个完美无缺、风仪出众的孟珏消失不见了,可第一次,云歌觉得孟珏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身侧。

    “你叫他二哥,那你还有一个大哥?”
    
    孟珏没有立即回答,似乎在凝神思索,好一会后,他的眼睛中透了笑意:“是,就小贺那个疯子。他和二哥是结拜兄弟,也算是我的兄长了。”

    他们面前的月光虹,弯弯如桥,似乎一端连着现在,一端连着幸福,只要他们肯踏出那一步,肯沿着彩虹指引的方向去走,就能走到彼端的幸福。

    而此时,孟珏的漆黑双眸,正专注地凝视着她。

    云歌知道孟珏已经踏出了他的那一步。

    云歌握住了孟珏的手,孟珏的手指冰凉,可云歌的手很暖和。

    孟珏缓缓反握住了云歌的手。

    随着月亮的移动,彩虹消失。孟珏又背起了云歌,“还想去哪里看?”

    “嗯……随便。只想一直就这么走下去,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云歌不知道孟珏是否能听懂她“一直走下去”的意思,可她仍然忍不住地,微笑着一遍遍说“一直走下去”。

    本来很倒霉的一天,却因为一个人,一下就全变了。

    云歌的心情就像月夜下的霓虹,散发着七彩光辉。

    听到孟珏笑说:“很好听的歌,这里离行宫很远,可以唱大声点。”

    云歌才意识到自己在细声哼着曲子。

    居然是这首曲子,她怔忡,孟珏轻声笑问:“怎么了?不愿意为我唱歌吗?”

    云歌笑摇摇头,轻声唱起来。

    孟珏第一次知道,云歌的歌声竟是如此美,清丽悦耳,婉转悠扬,像悠悠白云间传来的歌声。

    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在寂静的夜色中,借着温暖的风,远远地飘了出去。

    飘过草地,飘过山谷,飘过灌木,飘到了山道……

  ――――――――――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花儿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

    马车中的刘弗陵猛然掀起了帘子,于安立即叫了声“停”,躬下身子静听吩咐。

    刘弗陵凝神听了会,强压着激动问于安,“你听到了吗?” 

云中歌 云中歌(一) 第60章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花儿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

    马车中的刘弗陵猛然掀起了帘子,于安立即叫了声“停”,躬下身子静听吩咐。

    刘弗陵凝神听了会,强压着激动问于安,“你听到了吗?”

    于安疑惑地问:“听到什么?好像是歌声。”

    刘弗陵跳下了马车,离开山道,直接从野草石岩间追着声音而去。

    于安吓得立即追上去,“皇上,皇上,皇上想查什么,奴才立即派人去查,皇上还是先去行宫。”

    刘弗陵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于安的话,只是凝神听一会歌声,然后大步追逐一会。

    于安和其他太监只能跟在刘弗陵身后听听走走。

  

    风中的歌声,若有若无,很难分辨,细小到连走路的声音都会掩盖住它,可这对刘弗陵而言,是心中最熟悉的曲调,不管多小声,只要她在唱,他就能听到。

    循着歌声只按最近的方向走,很多地方根本没有路。

    密生的树林,长着刺的灌木把刘弗陵的衣袍划裂。

    于安想命人用刀开路,却被嫌吵的刘弗陵断然阻止。

    看到皇上连胳膊上都出现血痕时,于安想死的心都有了,“皇上,皇上……”

    “闭嘴。”刘弗陵只一边凝神听着歌声,一边往前跑,根本没有留意到他身上发生的一切。

  

    于安心头恨恨地诅咒着唱歌的人,老天好像听到了他的诅咒,歌声突然消失了。

    刘弗陵不能置信地站在原地,尽力听着,却再无一点声音,他急急向前跑着,希望能在风声中再捕捉到一点歌声,却仍然一点没有。

    “你们都仔细听。”刘弗陵焦急地命令。

    于安和其他太监认真听了会,纷纷摇头表示什么都没有听到。

    刘弗陵尽量往高处跑,想看清楚四周,可只有无边无际的夜色:安静到温柔,却也安静到残忍。    

  

    刘弗陵怔怔看着四周连绵起伏的山岭。

    云歌,你就藏在其中一座山岭中吗?如此近,却又如此远。

    “谁知道唱歌的人在哪个方向?”

    一个太监幼时的家在山中,谨慎地想了会,方回道:“风虽然从东往南吹,其实唱歌的人既有可能向南去,也有可能向东去,还有山谷回音的干扰,很难完全确定。”

    “你带人沿着你估计的方向去查看一下。”

    做完此时唯一能做的事情,刘弗陵黯然站在原地,失神地看着天空。

    银盘无声,清风无形。

    苍茫天地,只有他立于山顶。

    圆月能照人团圆吗?嫦娥自己都只能起舞弄孤影,还能顾及人间的悲欢聚散?

  

    刘弗陵站着不动,其他人也一动不敢动。

    于安试探着叫了两声“皇上”,可看刘弗陵没有任何反应,再不敢吭声。

  

    很久后,刘弗陵默默地向回走。

    月夜下的身影,虽坚毅笔直,却瘦削萧索。

    于安跟在刘弗陵身后,突然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小步上前低声说:“皇上,即使有山谷的扩音,估计唱歌的人也肯定在甘泉山附近,可以命人调兵把附近的山头全部封锁,不许任何人进出,然后一个人一个人的问话,一定能找出来。”

  

    刘弗陵扫了眼于安,脚步停都没有停地继续往前。

    于安立即又甩了自己一巴掌,“奴才糊涂了。”

    如果弄这么大动静,告诉别人说只是寻一个唱歌的人,那三个王爷能相信?霍光、上官桀、桑弘羊能相信?只怕人还没有找到,反倒先把早已蠢蠢欲动的藩王们逼反了。

    刘弗陵道:“你派人去暗中查访,将甘泉宫内所有女子都查问一遍,再搜查过附近住户。”

  

    刘弗陵坐于马车内,却仍然凝神倾听着外面。

    没有歌声。什么都没有!只有马车压着山道的轱辘声。

    云歌,是你吗?

    如果是你,为什么离长安已经这么近,都没有来找过我?

    如果不是你,却为什么那么熟悉?

    云歌,今夜,你的歌声又是为何而唱? 

云中歌 云中歌(一) 第61章 



“累吗?”

    “不累。”

    “你还能背我多久?”

    “很久。”

    “很久是多久?”

    “很久就是很久。”

    “如果是很难走、很难走的路,你也会背着我吗?如果你很累、很累了,还会背着我吗?”

  …………

    云歌极力想听到答案,四周却只有风的声音,呼呼吹着,将答案全吹散到了风中。越是努力听,风声越大,云歌越来越急。

  
    “醒来了,夜游神。”许平君将云歌摇醒。

    云歌呆呆看着许平君,还有些分不清楚身在何处。

    许平君凑到她脸边,暧昧地问:“昨天夜里都干了什么?红衣过去找你们时,人去房空。天快亮时,某个人才背着一头小猪回来。小猪睡得死沉死沉,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云歌的脸一下滚烫,“我们什么都没做,他只是背着我四处走了走。”

    “难不成你们就走了一晚上?”许平君摇摇头表示不信。

    云歌大睁着眼睛,用力点头,表示绝无假话。

    “真只走了一晚上?只看了黑黢黢的荒山野岭?唉!你本来就是个猪头,可怎么原来孟珏也是个猪头!”许平君无力地摇头。

    云歌想起梦中的事情,无限恍惚,究竟是真是梦?她昨天晚上究竟问过这样的傻话没有?是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会在爱上一个人时问出一些傻傻的问题?

    许平君拍拍云歌的脸颊,“别发呆了,快洗脸梳头,就要吃午饭了。”

    云歌看屋子的角落里摆着一个轮椅,一副拐杖,“公主想得很周到。”

    许平君一手有伤,不能动,另外一只手拎着陶壶给云歌倒水,“可别谢错人了。我听到丁外人吩咐宫人给你找轮椅和拐杖,应该是孟大哥私下里打点过。公主忙着讨好皇上,哪里能顾到你?”

    云歌用毛巾捂着脸,盖住了嘴边的幸福笑意。

    许平君说:“你睡了一个早上,不知道错过多少精彩的事情。皇上星夜上山,到行宫时,胳膊上、腿上都有血痕,马车里还有一件替换下的褴褛衣袍。听说皇上本想悄悄进宫,谁都不要惊动,可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公主大惊下,以为皇上遇到刺客,呼拉拉一帮人都去看皇上,闹得那叫一个热闹。”

    “真的是刺客吗?”云歌问。

    “后来说不是,本来大家都将信将疑。可皇上的贴身侍卫说没有刺客,皇上身边的太监说是皇上在林木间散步时,不小心被荆棘划伤。听公主带过来问话的人回说‘只看到皇上突然跳下马车,什么也不说地就向野径上走,等回来时,皇上就已经受伤了。’检查皇上伤口的几个太医也都确定说‘只是被荆棘划裂的伤口,不是刀剑伤。’这个皇上比你和孟珏还古怪,怎么大黑天的不到富丽堂皇的宫殿休息,却跑到荆棘里面去散步?”

    云歌笑说:“人家肯定有人家的理由。”

    许平君笑睨着云歌,“难不成皇上也有个古怪的佳人要陪?孟大哥明明很正常的人,却晚上不睡觉……”

    云歌一撩盆子中的水,洒了许平君一脸,把许平君未出口的话都浇了回去。

    许平君气得来掐云歌。

    两人正笑闹,公主的总管派人来传话,让云歌这几日好好准备,随时有可能命她做菜。给了她们专用的厨房,专门听云歌吩咐的厨子,还有帮忙准备食材的人。

    云歌和许平君用过饭后,一个推着轮椅,一个吊着手腕去看厨房。

    云歌随意打量了几眼厨房,一开口就是一长串的食材名字,一旁的人赶忙记下后,吩咐人去准备。

    许平君看云歌下午就打算动手做的样子,好奇地问:“是因为给皇上做,担心出差错,所以要事先试做吗?”

    云歌看四周无人,低声说:“不是,我前段时间,一直在翻看典籍,看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己正在琢磨一些方子,有些食材很是古怪和希罕。现在厨房有,材料有,人有,不用白不用。”

    许平君骇指着云歌,“你,你占公主便宜。”

    云歌笑得十二分坦荡,“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难道这些东西,他们不是从民取?难道我们不是民?”看许平君撇嘴不屑,她又道:“就算我不是民,你也肯定是民。”

    整个下午云歌都在厨房里做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多为公主尽心。

    本来许平君一直很乐意尝云歌的菜,何况还是什么希罕食材所做的菜,可当她看到菜肴的颜色越变越古怪,有的一团漆黑,像浇了墨汁,有的是浓稠的墨绿,闻着一股刺鼻的酸味,还有的色彩斑斓,看着像毒药多过像菜肴。

    甚至当一只蜘蛛掉进锅里,她大叫着让云歌捞出来,云歌却盯着锅里的蜘蛛看着,喃喃自语,“别名次蟗、蛛蝥,性苦寒,微毒……”

许平君一听毒字,立即说:“倒掉!”

    云歌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却用勺子在汤锅里搅了搅,蜘蛛消失在汤中,“入足厥阴肝经,可治小儿厌乳,小儿厌乳就是不喜欢吃饭,嗯,不喜欢吃饭……这个要慢慢炖。”

    许平君下定了决心,如果以后没有站在云歌旁边,看清楚云歌如何做饭,自己一定不会再吃云歌做的任何东西。

    所以当云歌将做好的一道墨汁菜捧到许平君面前,请她尝试时,许平君后退了一步,又一步,干笑着说:“云歌,我中午吃得很饱,实在吃不下。”

    “就尝一小口。”云歌的“一小口”,让许平君又退了一大步。

    云歌只能自己尝,许平君在一旁皱着眉头看。

    云歌刚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不光是吐本来吃的东西,而是连中午吃的饭也吐了出来。

    “水,水。”

    连着漱了一壶水,云歌还是苦着脸。太苦了,苦得连胃汁也要吐出来了。

    看云歌这样,许平君觉得自己做了有生以来最英明的决定。

    天下至苦莫过黄连,黄连和这个比算什么?这碗黑黢黢的东西可是苦胆汁、黄连、腐巴、腐婢、猪膏莓……反正天下最苦、又不相冲的苦,经过浓缩,尽集于一碗,云歌还偏偏加了一点甘草做引,让苦来得变本加厉。

    光喝了口汤就这样,谁还敢吃里面的菜?许平君想倒掉,云歌立即阻止。

    缓了半天,云歌咬着牙、皱着眉,拿起筷子夹菜,许平君大叫,“云歌,你疯了,这是给人吃的吗?”

    “越苦越好,越苦越好……”云歌一闭眼睛,塞进嘴里一筷菜。胃里翻江倒海,云歌俯在一旁干呕,胆汁似乎都要吐出来。

    许平君考虑是不是该去请一个太医来?如果告诉别人厨子是因为吃了自己做的菜被苦死,不知道有没有人相信?

    晚饭时,孟珏接到红衣暗中传递的消息,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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