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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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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着,不可能罢休的,恶狠狠道:“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自然不会。”陈希世听了,知道她开始动摇,便趁热打铁道:“你须知道,只要我们不告官,便可得主动。”

“怎么讲?”

“‘卑幼殴尊长’可是重罪,对于这种大逆不道之徒,不论情由,都要刺配充军的。”陈希世捏着老鼠胡子,阴测测道:“等老二回来,正好以此要挟他,按我们的心意分家!”归根结底,他没兴趣给侯氏出气,甚至觉着这婆娘挨顿暴揍也好。他感兴趣的,是自己能分得全部家产!

“这样啊……”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侯氏也是个舍命不舍财的主,听丈夫这样一说,便不再嚷着要报官,把全部心思都用在谋夺家产上。她不禁担心:“万一,要是小叔不管那小崽子怎么办?”

‘你当他是你啊……’陈希世撇她一眼,淡淡道:“不会的,他干不出那种事儿。”

“难说,人在钱上,六亲不认,”侯氏不信道:“小叔那种穷措大,能舍得么?”

“那么我们也豁出去了,对簿公堂!”陈希世冷冷道:“他要是舍不得家产,就得舍了儿子!”

昨天说过,今天有事儿,结果回来的晚了,赶紧发上来,明天加更。



第七章眉山寻父

第一卷【清平乐】'第七章眉山寻父

被赶出家门足足四十天后,三郎兄弟三个,终于回到了从小居住的四合院。

只是回来的方式太过凄惨,他们被一路押送进院,然后关在柴房中。

本来小六郎是不用关的,可他死死抱着三郎,哭得撕心裂肺,陈三郎也担心他们会虐待弟弟,便也紧紧抱住六郎,分都分不开。最后,只好把他也关进去。

从窝棚到柴房,其实环境是更好了,至少这里宽敞,不那么压抑憋闷。

顾不上为自己的命运担忧,陈三郎仔细为五郎和六郎检查身体。两个孩子似乎都问题不大,只是精神有些萎靡。这种情况,一般人只会以为是惊吓过度,但陈三郎仔细望闻问切,发现两个孩子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内伤。

‘内伤’,并非只出现在于武侠小说,在真实世界中,也一样存在,便是所谓的‘伤瘀变病’——各类软组织损伤及其后遗症,有可能会瘀闭人体要穴,令外伤变为内伤,绵延数年而不愈,甚至会引起暴夭或者残疾。

小六郎的伤要轻,只是颈椎有些错位,三郎给他做了个复位,便解除了小家伙的隐患。五郎的麻烦要大些,因为他后脑着地,虽然地面是泥土,但也震荡伤到了后脑,引发了轻度的脑震荡。

中医认为此乃脑络损伤,产生瘀阻引起的,针灸最为对症,但没那条件,只能用推拿代替。他让五郎取坐势,先站在五郎背后,用两手拇指,自上而下交替抹其颈部两侧胸锁乳突肌。然后一手扶住他的前额,另一手用拿法自前发际至枕后往返,随后拿他的风池、脑空穴。

再转到身前,两手拇指分别抹印堂,按晴明,抹迎香、承浆;接着再用拇指偏峰推角孙穴,交替进行;再用双手掌根对按枕后,用掌法拍击囟门,最后双手互搓,滚烫后五郎热敷头顶,一次结束治疗。

做完一切,三郎感到有些疲惫,但探到五郎的脉象平稳许多,还是深感欣慰,只要再推拿几次,就不会留下病根。

三郎闭目养神一会儿,才考虑起自己的处境……老虔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那么多人在场,对自己用私刑的可能不大。八成会把自己送官府吧。听那几个雇工在路上说,‘卑幼殴尊长’是重罪,是要刺配充军的。

一想到要成为戏文里的贼配军,脸上还得刺上金印,三郎就头皮发炸。他看‘贼配军大全’《水浒传》,感觉那样的人生彻底变成灰色,要想快活,除了落草为寇没有别的出路。

‘不要啊……’三郎不禁一阵嘴里发苦,他还不想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若是逃跑呢?那更糟糕!就连十岁的孩子都知道,这年代若没有官府开的路引,你就寸步难行。贼配军还有自由可期,要是当了逃人,就得一辈子躲到深山老林了……

留下来前景悲惨,逃又逃不得,三郎一下体会到了大宋朝的法网森严,不遑于后世。他不是内裤外穿的超人,也没有崂山道士的穿墙术,更不是穿越了就能横着走的小说主角。在庞大的王权社会中,个人实在太渺小了……

然而陈三郎并不后悔自己的冲动,如果重来一次,他还会有一样的反应。他从来坚信‘世界的美丽来自于参差百态,而非百分百的冷漠与精确。’无时无刻不遵循内心,是守住自我、活得真实的前提,为此,他甘愿接受冲动的惩罚。

何况,他也不是冲动起来,就丧失理智之人。刺向侯氏的一下,没有引起内出血,并不是她运气,而是三郎避开了要害……他知道,以现在的医疗条件,脏器内出血就等于死亡,侯氏虽恶,但罪不至死,这也是他的本心,并未被怒火冲昏。

想来想去,计无可施,只能听天由命了。

陈三郎不禁轻叹一声,缓缓睁开眼睛,便看见小六郎怯生生的蹲在身旁,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泪花。

“怎么了,小六?”三郎伸手,把他揽到怀里,轻拍着孩子的后背。

“鸡腿,”六郎一开口,就抽泣起来道:“是想慢慢吃的……”

“三哥那么小心叮嘱!”恢复精神的五郎,忍不住训斥道:“你就敢不听话!”

“呜呜,好久没吃肉了……”三郎内疚的哭起来:“一次舍不得吃完。”

“六郎乖,三哥不怪你。”三郎心里一酸,紧紧搂住六郎道:“都是哥哥没照顾好你,以后……”话到嘴边,心下一片黯然,哪里还有什么以后?自己被发配后,怕是永远不能再相见了,他眼眶也有些湿了,轻声道:“以后要听话啊……”

“呜呜,六郎会很听三哥的话,”小六郎使劲点头,抹泪道:“再不淘气了。”

“真乖,不光要听三哥的,还得听五哥,听二哥,听……爹爹的。”三郎不放心的嘱咐起来,虽然他对那个便宜老爹,一肚子的怨气,但想必将来能庇护五郎和六郎的,也只有那个不负责任的家伙了……

“爹爹,爹爹怎么还不回来啊……”听他提到爹爹,小六郎扬着脸,梨花带雨道。

三郎为他轻轻拭掉泪水,柔声道:“快了,快来接六郎出去了。”

“我要和三哥在一起。”小六郎很坚决道。

“好,三哥跟你一起出去……”三郎揉揉他的小脑袋,虽然心中愁肠百结,却不想让小六郎难过。

在柴房里关到半夜,兄弟三人正是又饿又渴,突然听到门口一阵悉悉索索,三郎循声摸过去,竟然摸到一张饼,他心头闪过一人,轻声道:“四郎?”他哪敢随便吃别人的东西,万一被毒死岂不冤枉?赖死不如好活着,必须得问清来路。

“……”外面沉默会儿,终是重重点头道:“嗯。”

“你不怪我伤了你娘?”三郎说完竖起耳朵,他得听听,四郎的呼吸是否平稳……通常来讲,撒谎的人,气息会稍有散乱。

“……”四郎又沉默一会儿,才小声道:“怪,但你们是我兄弟……”

“四郎,谢谢你,”三郎放下心来,挠挠头道:“另外,能弄点水来么?”

第二天晌午,在县城上学的大郎和二郎赶回来了,大郎十五岁,二郎也有十三岁,在这年代,已经不算孩子了。两人苦苦哀求两位长辈,能放过三郎,二郎给侯氏道歉磕头,把额头都磕青了。

但陈希世和侯氏,已经打定主意,哪能被两个晚辈动摇。何况侯氏怨大郎胳膊肘子往外拐,更恨不得把二郎也关起来,劈头盖脸臭骂一顿,就把两人撵出去,还特意叮嘱丫鬟,把二郎赶出家门。

不敢激怒老娘,陈大郎只好把二郎送出门去。

陈大郎名唤陈愉,陈二郎名唤陈忱,兄弟两个在门口相对无言。

“二郎,”陈愉毕竟年纪大,是有主意的:“家里有我,你不用担心三郎他们。你现在,赶紧去眉山找我二叔。鲁大叔寻遍了县城没找到他,我听说马上就要发解试报名了,二叔这次志在必得,定然会在府城等候。”想一想又道:“对了,我记得苏伯伯家就在眉山,你去他家找找看。”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道:“你去码头坐船,快去快回。”石湾村距离府城五十里,且全是山路,要走整整一天,陈愉自然不能让他走着去。

没必要和大哥客气,陈忱收起铜钱,深深一揖道:“大哥,三弟他们拜托你了。”

“你放心,他们也是我弟弟。”陈愉点头保证道。

陈忱重重点头,转身便走,赶到码头时,正碰上往眉州城运送竹炭的船,他跳上去,给了船老板八文钱,便搭乘这艘船,往眉州去了。

托都江堰的福,眉州境内的这段岷江水流平稳;江水透明而深蓝;故又名玻璃江。沿着玻璃江逆流而上五十里,便可抵达府城眉山县。

眉山并非一个很大的城市,在明山秀水、绿树成荫之间,是城镇中交错、千姿百态的小青瓦坡屋面和各式风火墙。官府,寺庙和高耸的城楼、钟鼓楼点缀其中,朴实淡雅、错落有致,令人百看不厌。

种植荷花已成当地一项庞大行业,邻近各市镇的荷花贩子,都会来此地采购荷花。因此街旁路边,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荷花池。再过两个月,便是一幅满城荷花开的无限美景。

但陈忱无心欣赏这‘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美景,打听到苏家的方位,便往县城西南隅的纱彀巷赶去。

在纱彀巷里,有一座中等结构的民居。自大门进入,迎面是一个漆有绿油的影壁,使路上行人不致于看见住宅的内部。影壁之后,是一栋中型有庭院的房子。在房子附近,有一棵高大的梨树,一个池塘,一片菜畦。在这个小家庭花园之中,花和果树的种类繁多,墙外是千百竿翠竹构成的竹林。

此时,一个十来岁的女孩,正领着两个六七岁的男孩、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在池塘边做斗草之戏。听到有人敲门,她便脆生生问道:“谁呀?”

“请问,这里是苏老泉,苏伯父家么?”陈忱出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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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苏氏

第一卷【清平乐】'第八章苏氏

“正是苏家。”门一打开,一位身着上粉下绿色襦裙,腰系淡粉绸带,头绾双罗髻的温婉少女,亭亭玉立在陈忱面前,柔声问道:“不知这位书生何事光降?”

“这位小娘子请了,”陈二郎仅看她一眼,忙低下头道:“小生姓陈,青神县人士,家父字公弼,因家中有事来眉山,特来贵府相寻,不知在否……”他平时也不算笨,不知怎地,今日说起话来,却夹缠不清。

“你是陈世叔的公子吧,”好在那少女够聪慧,能听明白他的意思,掩口一笑道:“那就是陈世兄了,快请进吧,陈世叔就在后院与家父作文呢。”

那女孩儿的声音,如西湖暖风般柔美可亲,抚平了陈二郎心里的惊忧惶恐,却让他心跳陡然加快,赶紧凝神静气,整整衣冠,跟着少女走进院去。

院里的池塘边站着两个小男孩,大的**岁,小的七八岁,正在专心的斗草。宋人好赌,老少皆然。这斗草之戏,又分武斗文斗,一般男孩玩武斗,女孩玩文斗。武斗最是简单,盖立春草长之时,寻找中意的草叶,互相角力,坚韧者胜,折断者败。

两个男孩的姐姐领着玩,自然是文斗。早些时候,她带着妹妹到临街的园子里,采来了一大把各色花草,养在个水盆中,和两个弟弟斗戏……要求以对仗的形式互报草名,谁认识的草种多,对仗的水平高,坚持到最后,谁便赢。

做姐姐的,主要是为了寓教于乐,自然不会跟弟弟去逞能。于是两个小男孩顶起了牛,

这个拿起一根柳枝道:‘我有观音柳’。那个便拿起一根松枝对:‘我有罗汉松。’那个再拿一根说:‘我有铃儿草’,另一个便说‘我有鼓子花’。这个再说:‘我有金盏草’,那个便满不在乎道:“这是玉簪花”……

那姐姐领着陈忱进来时,正逢大弟拿起一支道:“我有兄弟花。”

“这怎么叫兄弟花?”小弟傻眼了:“明明是春梅么。”

“你看梅开一枝,有上有下,就像咱俩,一母所出,我先你后。可不就是兄弟花么。”大弟振振有词道。

“这么个兄弟花啊,那我这个……”小弟在盆中找了找,拿起一支并蒂穗道:“这个是夫妻穗。”

两人振振有词,惹得一边的六七岁小妹咯咯直笑道:“依你们这么说,花开得一大一小,就叫‘老子儿子花’,若两朵花背着开可叫‘仇人花’喽?”

说得两个哥哥满面通红,大些的笑着跑过来拧妹妹的嘴,于是两人追逐起来,小妹看到大姐,忙跑过去撒娇道:“姊姊,看大哥又欺负我。”

“别闹了,没看有客人么?”大姐歉意的朝陈忱一笑道:“世兄见笑了。”

“没有,没有,令弟妹才思敏捷,那个天真烂漫。”陈忱有些结巴道:“小生十分羡慕。”他发窘的样子,惹得那小妹吃吃直笑。

大姐瞪她一眼,让两个弟弟引客人去客堂就坐,自己则领着妹妹往书房去请‘陈世伯’。

后院的书房中,中堂挂着一张八仙张果老的画像,书架上,书桌上,都堆满了书,两个年龄都是三十岁上下的男子,各占据书桌一头,都在奋笔疾书。

那个稍长一些的,就是此间的主人,苏洵苏老泉,年轻时乃一个聪敏强记却个性强烈,不服管教之辈,他痛恨这个时代的应试教育,喜好四处旅游。

但后来,大约得了长子之后,看到自己的哥哥,自己的内兄,还有两个姐丈,都已经科考成功,行将为官做吏,自己却碌碌无为,依然要靠家里养活……此等情事,即便平庸之才,都会受到刺激,对一个天赋智力超人之辈,自然更是难以忍受。

他追悔韶光虚掷,痛自鞭策,开始发奋苦读。谢其素所往来之无赖儿,而从士君子学,闭户读书为文辞,已有八载矣。

但付出不一定就有收获。八年里,苏老泉已经落榜两次了。这让他变得愈发沉默寡言、性格古怪,加之他思想独立,常有惊人之语,自然与那些讲究中庸的书生合不来。

坐在他对面的,是他为数不多的几个好友之一,姓陈名希亮自公弼,青神县人,身材清瘦,面目颜冷,两眼澄澈如水,一看就是个正直坚定之人。

陈希亮不像苏洵一样年少荒嬉,他是个严以律己之人,自幼刻苦用功,但命运作弄,科举之路十分的不顺遂。

他苦读到二十二岁年纪,觉着已经有把握了才去应试,果然顺利取解赴京,谁知转年春闱前夕,一封父丧讣告就把他叫了回来,只能等下一届。

本朝并非定期举行科举考试,而是根据朝廷对官员的需要,有时候每年都有,有时候一停数年。当今官家继位以来,天下官员人满为患,故而最近几次科举,都是间隔四年。

所以四年之后,已经二十六岁的陈希亮,又一次取解赴京,谁知从那届开始,考官不再重经史策论,而以‘属对声律’为要,结果不善此道的陈希亮,落榜了。

在回蜀的路上,他遇到了同样不善此道而落榜的苏洵,两个沉默寡言的人,恰巧住在一个舱里,能整天整天的不说一句话。但当他们下船前,却成了相交莫逆的好友。之后几年里,时常书信往来,一起钻研这……‘属对声律’之道。

所以苏洵叮嘱女儿,在带着两个弟弟玩的时候,也要加上对仗格律方面的联系,可谓痛定思痛。

苦读三年之后,陈希亮二十九岁,苏老泉三十四岁,都到了输不起的年纪。所以一开春,苏老泉就强拉硬拽着陈希亮,到各地去参加文会诗会,在切磋中提高诗词水平。

陈希亮本来不放心三个孩儿,但想到一旦取解,一去就得一年多,三个孩子还是要由大哥照看,所以与哥嫂说了许多好话,又反复叮嘱儿子听话。这才跟苏洵踏上了四处游学的行程。

如今两个月的短暂游学结束,还有三天,就要到府衙报名了,陈希亮打算等到报名之后马上回家,这几天权且住在苏家,与苏洵做几篇应试的程文……宋朝的解举不像后世一考终身,而是只有一次效用,如果没考中进士,下次还得再参加取解试。虽然对两人来说,应该不在话下,但这几年四川的文气越来越盛,两人哪敢掉以轻心。

正在提笔作文,外面响起‘笃笃’敲门声,苏洵眉头一皱,搁下笔沉声道:“谁?”

“爹爹,是我。”

“八娘?不是不叫打扰么。”苏洵一听是懂事的大女儿,语气放缓了不少:“什么事?”

“陈世叔的公子来了,说是有急事找世叔。”

“我儿子,”陈希亮心中咯噔一声,搁下笔道:“老泉兄,我出去看看。”

“快去吧。”别人的家事,苏洵不好多问。

陈希亮站起身来,跟着八娘快步走到前院客堂。

陈忱正被苏家兄弟问得哑口无言,见父亲来了,赶紧起身道:“爹爹,大事不……”

陈希亮一抬手,示意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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