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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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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还得我自己出面才能讲得清。”八娘轻轻摇头道:“对簿公堂的那天,不还得我本人过堂么?”

“姐,你终于想通了?”苏家兄妹振奋道。

“嗯,还有什么想不通?”八娘一手拉着妹妹,一手拉着苏轼,望着一屋子的人,泪光闪闪道:“你们才是我的亲人,程家人什么都不是……”说着轻轻吸下气,微微欠身道:“之前让你们担心了,以后八娘会坚强的。”

“太好了,早就该这样!”陈恪有一种浑身舒畅的感觉,开心道:“之前看你还把自己当成程家媳妇,我就气不打一处来!那样实在是太、太那个了……”

“还要多些三郎你们。”八娘掩口笑道:“是你们给了我勇气。”

“不是我,”陈恪大摇其头道:“我可没跟你说过什么话。”

二郎刚刚恢复颜色的脸,又成一块红布。好在这时没人注意他,因为陈恪又道:“不过,我前日去找大令问过,他说此事确实麻烦……虽然律条上并无规定,不能接受江卿家的离婚呈送。但因为苏家和程家都是眉山人,所以只能由眉山县衙或眉州府衙来裁定,而眉山的荀大令和刘知府,都与程家渊源颇深,怕是会以惯例推诿过去。”

“嗯。这个我知道。”苏洵的一大把年纪,自然没有活到狗身上,他颔首道:“就此我咨询过雅州的雷大人,他给我支了一招。”

“什么招数?”众人惊喜道。

“呵呵……”苏洵捻须一笑,却岔开话题道:“后日,是我‘苏氏族谱’编成大礼,我还受托为此事刻了块碑,你们都要去观礼哦。”

让小妹在家照顾姐姐,苏程两家的男丁,往来福楼去开宴。

酒席自然热闹非凡,陈恪被灌了不知多少,到后院上茅房的时候,李简跟了出来。

如今的李老板,已经是今非昔比了,青神县的橘园扩大了五倍,黄娇酒的销量也提升了五倍,他已经被称为眉州第一富商了。

“三郎,”但光鲜的背后,李简深知个中艰辛,因此从未在陈恪面前摆过首富的架子……但有可能是被训惯了,一见着陈家三郎,就不由自主的矮上三分:“咱们今天可是把程家彻底得罪了,这下后年的鬼门关,就彻底过不去喽。”

“这话说的,你以为原先没得罪?”陈恪满不在乎的提上裤带道:“那宋大令和毕大官人,一个是宋夫人的亲弟,一个是宋夫人的表哥,两人在咱们这儿吃了大亏,他们能不找回来?”

李简所说的鬼门关,是酒厂买扑的执照……两年后就到期了,到时候如果官府不给续期,或者要改为官营,你是一点脾气都没有。川蜀境内的名酒,不就是这么一家家被吞掉的么?

以程家的操行,眼见黄娇酒场一日千里,不用毕大官人他们撺掇,定也要下手的。

李简赶紧舀一瓢水,让陈恪洗手道:“是啊,要不今天我也没含糊,带着人就来了。”说着嘿然一笑道:“我是真准备揍程家人一顿,出出鸟气的。”财壮怂人胆,这几年生意大了、眼界开了,李简也今非昔比了。

“哈哈,”陈恪点头笑道:“谁说不是,可惜苏家人太文了,这脾气,不吃亏才怪呢。”

“是啊,人善被人欺,这话我是太有体会了。”李简笑道:“对了三郎,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陈恪冷笑道:“当然是凉拌了!”

第二卷【丑奴儿】第七十三章千万不要得罪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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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山苏家,据说是唐朝时眉州刺史苏味道之后,但当时只有士族才有族谱……程家为什么称‘江卿’,就是因为人家有家谱……苏家没有族谱,所以没有实据。就这么一直稀里糊涂到了苏洵这一辈,他的哥哥苏涣中进士了,整个苏氏都与有荣焉,后来老爷子苏序去世,下葬立碑时,便有人提议,咱们也整本族谱吧。

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落在公认全族学问第二的苏洵身上,他经过多年不懈考证,终于把苏家从苏味道到苏序的九代源流整明白,让眉山三百多户姓苏的,一下找到了祖宗……

不要小看这小小的一本族谱,却可以使具有血缘关系的同族人,凝聚而成为宗族。果不其然,自从看到这本族谱,苏氏族人便生出血脉相连的感觉。他们一致决定,将其刻在碑上,立在祖坟旁,以供子孙瞻仰拜祭。

为了保护族谱不受风霜侵袭,苏氏族人还凑钱,建了一座族谱亭。至于刻碑的差事,便又交给尤擅此道的苏洵。今天,乃是族谱立碑的日子,全族男丁近千人,都聚集到祖坟,以庆祝这一盛事。

陈恪和宋端平,也作为嘉宾,被苏洵请来观礼,两人自然提不起兴趣,只是出于礼貌,才肃然站在亭边,看满眼的苏家人,在那里被司仪指挥着干这干那。

宋端平两眼发直,声如蚊鸣道:“你说苏老伯叫我们来干啥?”

陈恪摇摇头,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我感觉,他所图非浅。”宋端平小声道:“来路上,你看他整个人,那就是要拼命的架势。”

“嗯。”陈恪点点头,他也觉着,苏洵肯定要放大招了。

两人正说着话,见苏洵站在了碑亭前,便都住了嘴。

只见苏老泉今天穿一身蓝黑色的祭服,目光深沉的扫过众人,声音震耳道:“我苏氏自远祖迁至眉山已累十世,仅眉山一地,苏姓者便不下千人,然关系亲近的不超过百人,每逢年节亦不能一起欢乐相聚。关系稍远的,更至于不相互走动,这样就没有办法向乡里表明我们是一族人,我等也就时常被豪族欺负。因此不肖受族老所托,作此《苏氏族谱》,在高祖坟茔的西南立亭,并且刻石纪念。”

“我之所以不辞辛苦的整理族谱,是为了告诉全族人,血浓于水,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希望凡是在现场的人,从今以后,家里老人去世了,大家都去出丧;家里有人结婚了,大家都去参加婚礼;若祖宗有鳏寡孤独,那么族中富人就要收养扶住。如果哪个族人遇到欺辱,大家都要鼎力支持!如果有人不这样做,族人一起来唾弃他!”

苏洵的这段开场白讲得确实够深情重义,听得族人眼泪哗哗的、连陈恪也以为,自己是来观看,宗族社会是怎样形成的……在这之前,人们并没有宗族观念,都是以小家庭为单位生活,但看苏洵这架势,似乎正是后世大宗族时代的滥觞。

但当他听到‘如果哪个族人遇到欺辱、大家都要鼎力支持’时,表情不禁有些怪异,这苏老泉,不会吧……

果然,铺垫完成,苏洵的真实目的暴露出来。他话锋即转:“为什么要强调这个,因为乡里的风俗已经败坏了。犹记我小时候,乡人们尤知道弃恶扬善,见到有行不义者,大家都会一起唾弃他,让他无法立足。可现在呢?却将那些不义之举视为寻常,与那些不义之徒相安无事。这一切,都是从乡中某人开始的!”

众族人顿时面面相觑,苏老泉这是要骂谁啊?

只听苏洵的声调陡然升高,厉声:“这人家,是乡里号称‘江卿’的望族。也正因为此,他对乡里的风气败坏极大,远超等闲!”

“自此人逐其兄之遗孤子不恤,而乡里骨肉之恩薄!”

“自此人夺其先人之赀田而欺其诸孤子,而乡里孝悌之行缺!”

“自此人之为其诸孤子之所告诉,而乡里礼义之节废!”

“自此人以子之妾加其妻也,而乡里嫡庶之别混!”

“自此人笃于声色而父子杂处不严也,而闺门之政乱!”

“自此人之渎财无厌,惟富者之为贤也,而廉耻之路塞!”

陈恪、宋端平、苏轼兄弟、以及在场所有的苏氏族人,下巴全都惊到地上。傻子都能听出,他是骂得谁,还骂得如此狗血喷头!

还没完,又听苏洵接着批判道:“此六种恶行,便是我年少时,大家极力唾弃的不义之举。现在却有一些无知的人说:他是何等人啊,尚且这么做,我们自然亦无不可。殊不知他的车马显赫、婢妾靓丽,足以荡惑里巷之小人!其官爵货力足以摇动府县!其矫诈修饰言语足以欺罔君子,实乃州里之大盗也!”

顿一下,苏洵最后放缓了语气道:“我不敢把这告诉乡里人,只能写入《族谱亭记》,私下告诫我的族人莫受他的影响,二来让他自己听说了面热内惭,汗出而食不下也!”

这得多大仇啊,不仅骂个狗血喷头,还得刻在碑上。苏老泉发起狠来这股子刻毒劲儿,真叫人不寒而栗。

‘不过,我喜欢……’陈恪却暗暗赞道,就像孔夫子教导我们的——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回去青神的船上,苏洵一扫阴霾,抱着一坛酒,边饮边笑,仿佛做了件极快意之事一般。

陈恪四个坐在船尾,小声说话。

“你老子这手太狠了,竟然在族谱碑上如此詈骂程浚,把程家直接逼到墙角了。”宋端平挑起大拇指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何止老辣,简直是毒辣!”陈恪也服气道:“苏老伯这一手,比我的主意高过了,可谓一招定乾坤!”

“……”苏家兄弟却有些尴尬,毕竟是家丑,现在却被老爹外扬了,他俩自然无法像陈宋二人那样轻松,更不好评价。但兄弟俩都是极聪慧之人,自然知道,让老爹这样一闹,局面彻底逆转了。

苏洵的作法看似鲁莽,却是兵法中的‘先下手为强’。知道冲突不可避免,我便抢在你下手之前,先抓住你的问题大做文章,务求痛快淋漓大白天下,让两家的矛盾举世皆知。

更何况,程浚还是省级干部,这样两家接下来再有什么官司冲突,必然是众所瞩目。

只要众所瞩目了,事情就好办了。因为若是府县官偏袒的话,势必会被人说成是‘官官相护’。这在别的朝代,不算什么大事儿。但在宋代例外,且不说有磨勘司、御史台如何,单说本朝叠床架屋的官职设定,就要了老命。

宋代极品的任官制度暂不赘述,只要知道,‘知州’也好,‘知县’也罢,都不是正式的官职名,而是一种‘差遣’,全名分别叫‘知州事’、‘知县事’。而其本官,可能是京城某个衙门里的主事、员外郎之类,只是从来没去上过班罢了。

不是大人们故意旷工,而是那里本来就没他们的位子。真正坐在他们位子上的,本官却是别的衙门,也都是被‘差遣’过来的。

别说外人看的晕头转向,就连官员本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于哪个衙门。

不知道就对了,此乃太祖皇帝玄妙的帝王之术,你不用知道自己属于哪里,只要知道自己的‘差遣’,把自己当成大宋王朝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就行了。

至于那些没有‘差遣’的官员,就不幸成为传说中‘冗官’之一。多而无用谓之‘冗’,而大宋朝多而无用的官员,几乎占了官员队伍的一半之数。便造成狼多肉少的局面,尤其是那些抢手的官职,都是好几人皆觊觎一旁,就等着现任犯错,好接过他的‘差遣’了。

没有固定任期的差事,还有那么多等着接班的,让官员们不得不小心谨慎,‘四平八稳、不惹是非’,就成了绝大多数官员的当官经。

所以事情一旦闹大,官府只能秉公处理,什么‘惯例’就都是浮云了……

而苏洵将炮打程家的大字报,刻在族谱碑上,让程家人想要汇踪灭迹、消除影响都不可能……除非他们把苏氏的族谱碑砸了,但那无异于挖人祖坟,事情就更大了。

所以程家人非但不能毁掉这块碑,还得派人守着,以免有人栽赃陷害。

但程家又不敢告苏洵诽谤,因为他所指控的每件事,都是有根有据的。若是倒查开来,丢人的只能是程家。

这就像两人打架一个道理,任你力气再大,倘被我捏住了卵子,就一点咒念都没了。

天热,吹风扇吹得眼皮红肿发痒,都影响看东西了。怎么破,求指导。

当然,推荐票票不能少……

第二卷【丑奴儿】第七十四章傲娇的江卿

苏老泉好大的耳刮子抽在程家脸上,把他们的矜持与骄傲拍了个菊花满地残。

程府自然震怒无比!

正厅中,珠光宝气的宋夫人,摔碎了手边所有的物件,自幼骄纵的高贵女子,还从未受过此等侮辱。

堂下,站着程管家、赖婆子,以及若干伴当妇女。她的长子、弟弟、堂兄,虽然坐着,也都不敢言语,唯恐成为她的出气筒。

宋夫人是个身段风流、眉目标致的大美人,否则也生不出程之才那样的美男子。美中不足的是,她的牙齿有些外龅,导致嘴唇有些外鼓,尤其是生气的时候,这一点就更明显了,看起来就像人平常吹火时候的口型。

这在相学上叫‘吹火口’,主愚钝或者奸猾百变,举止轻佻俗不可耐,乃混淆黑白之相。

此刻见她粉面铁青,咬牙切齿道:“当初结这门亲事,我就一百个反对!江卿之家,怎么能与庶民通婚呢?现在知道了吧,不仅女儿是不下蛋的母鸡,当爹的更是乱咬人的疯狗!”

“现在看来,确实是奶奶英明。”

“那苏家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真是坏透了。”赖婆子等一众伴当妇女,赶紧争相附和道。

几个男人听她们要把没营养的车轱辘话说到天黑,终于忍不住了,互相看了看,还是由宋夫人的弟弟,前任青神知县宋安之,开口提醒道:“姐姐消消气,咱们还是合计一下,该如何应对吧。”

“对,那块碑给咱们程家抹黑不少。”程管家附和道:“老爷知道后定会震怒的,得赶紧想办法,将乡议平复下来。”

“嗯……”宋氏终是点点头,收起话匣道:“现在该怎么办,你们几个倒是拿主意啊。”

“先连夜把那块碑去了是正办,这两天,闻讯去看的人源源不断,不能让它再立在那儿了。”毕大官人明俊道。

“不行,”宋安之摇头道:“那块碑一旦丢了,不管是何人所为,别人都会认为是程家干的。到时候,不仅得罪了眉山全部姓苏的,而且他们一旦告程家‘掘其祖坟’,麻烦就大了。”他不愧是当过知县的,分析起来头头是道。

“难道就让那块碑立在那儿,每天让人看程家笑话?!”宋氏怒视着弟弟道。

“当然不是。”宋安之苦笑道:“我的意思是,别人都不能动那块碑,只有让苏姓人自己动手。”

“好主意,苏姓人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可见苏老泉之狂犬吠日、不得人心,他污蔑我们的话,便都不攻自破了。”程管家抚掌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眉山那么多姓苏的,不信找不到愿挣这个钱的。”

于是众人议定,由毕大官人、宋安之和程管家,分头去找相熟的苏姓人,希望让他们出面,拆掉那块碑。

谁知找到谁家,谁家都大摇其头:“那可是俺们的族谱碑,给多少钱也不能干啊!”

倒也有见钱眼开的,小声说,这事儿我可以干,不过得趁天黑,没人看见才行。你们还得立个字据,保证事后不把我供出来才行。程管家等人哭笑不得,那还用你干啊?!

一天下来,不仅没人答应此事,还有那脾气火爆的,便直接翻脸撵人,破口大骂道:“我给你钱,你去把你爷爷的碑刨了,开个价吧!”自然,他们也不会替程家隐瞒,还要到处警告族人,千万不要一时财迷心窍,干出那种亲者痛、仇者快,祖宗哭、后代骂的事儿来。

结果程家非但没遂愿,其想要毁掉苏氏族谱碑的想法,却闹得尽人皆知。这下程家更被动了,不得不连夜派了人,去守着苏家的碑亭,以免被人栽赃陷害。

苏老泉的高招便在此,他先给族人们灌输荣辱与共的宗族观念、又把大字报写进族谱碑记里,与族谱融为一体,让每个族人都不敢成为程家的帮凶!

程家人固然可以仗着势大,通过各种施压,迫使苏氏族人改变主意,然而那需要时间。而时间一长,碑文传得举世皆知,这块碑便完成了使命,就算毁掉它,又有什么意义?

程家人何尝不知,只要取得苏洵的谅解,其实是最佳解决之道。但江卿之家的骄傲,让他们只是动一动这念头,都觉着耻辱难当。

他们有自己的行事准则。

于是第二日,程管家怀揣重钞,造访了知州衙门。眉山知州贺新元,曾与程家老爷程浚有同僚之谊,平日里也对程家多有照拂,程家希望通过他,来逼迫苏洵就范。

程家的面子在那里,程管家畅行无阻,便进了二堂。差人说,令尹在签押房与本县周大令谈话,请他在偏厅稍坐。

“好说,好说……”程管家在偏厅候了盏茶功夫,差人便把他请去签押房。他赶紧整整衣冠,进去拜见令尹大人。再一看,周大令仍在,不禁暗暗吃惊,心说这是唱得哪一出?

请他坐下后,贺知州便道:“程先生来的正好,这里有个告诉,周大令本要亲自送去贵府,这下倒让他省事儿了。”

“告诉……”程管家眼皮一跳。

“呵呵,是这样的,”周大令将几上一张传票推到他面前道:“有本县女子苏八娘,呈送告诉一份,被告是你家大郎。”

“……”一听八娘的名字,程管家的脸上登时没了笑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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