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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第2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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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有问题。”孟阳恨声道:“八成是奸细!”八十老娘倒绷孩,孟先生谨慎了一辈子,谁成想在最要命处着了道?
“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赵宗球杀气腾腾道:“我非得千刀万剐了他!”说着怒吼起来道:“愣着干什么,快去找人啊!”
“还有,”孟阳想了又想,还是咬牙道:“仔细搜检,看看地上有没有书册之类的,只要是带字的,统统拿过来,谁敢藏匿,严惩不贷!”
“喏!”侍卫们哄然领命而散。
“先生莫急。”一直在边上静听的吕惠卿,这才出声道:“考虑到救火时场面混乱,有人可能会趁机浑水摸鱼,我一早就让人把守住大门,只许进不许出了。”
赵宗实闻言大感欣慰道:“还是吉甫想得周密。”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周黑七家在城南,”孟阳心思缜密,又道:“赶紧派人去看看。就算他不在,先把他家里人控制住再说!”
“我去。”赵宗球自告奋勇,带着几个侍卫走了。
“还有……”孟阳想一想,咬牙道:“趁着城门还没开,赶紧命开封府在各处城门设卡拦截,要防止他出逃!”
“这……”赵宗实皱眉道:“下令倒没问题。可汴京城十个城门。两个水门,一天出京的少说几万人,一一盘查的话,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的,叫我如何解释?”
“就说上元节大盗猖獗,为了不影响节日气氛,才一直引而不发,这样也能让那些,想弹劾王爷的家伙闭嘴。”孟阳道:“现在新年一过。自然要大索全城,不能让他们再逍遥法外!为防歹人闻风出逃,故要在城门口盘查。”顿一下道:“天亮后,王爷再知会刑部一声,让他们派人配合搜捕。”
“如此甚好。”赵宗实一听,道理很充分。便点头道:“就这么办。”
时间飞快流逝,东方微露鱼肚白。
心焦如热锅上的蚂蚁,赵宗实和孟阳都不知道,大火是何时被扑灭的?他们现在只想知道两样,一是那周黑七的下落,二是那册子的下落!
然而结果令人失望,侍卫们找遍了王府。也没寻到周黑七,书册倒是找到不少,可就是没有他们要找的那本。
此时天光大亮,侍卫又有新发现:“王爷。南墙上发现有攀爬的痕迹,周黑七应该是从那里跑了。”
“唉,”吕惠卿闻言跌足道:“当时府上人手太少,只顾得上前后大门,谁想到三丈的高墙也不保险!”
赵宗实闻言心如刀割,暗骂道,我要不当这个见鬼的开封府尹,哪会出这种事!
这时候,赵宗球带人回来了,气急败坏道:“直娘贼,那泼杀才家里人毛都没一根!街坊说,昨夜他们全家上街观灯,到现在还没回来!”
“指定是蓄谋已久,全家出逃了!”孟阳冷笑道:“这样也好,人越多就越容易被发现。”
“嗯,”赵宗实点点头道:“各处城门都已经知会过了,府上侍卫也派过去了,他们插翅难飞!”
“不错!”孟阳重重点头,心中却一片惶然……他知道,就算把他们堵在城里,可汴京城一百五十万人口,也还是如大海捞针一般。更要命的是,就算运气好找到了,那东西也八成已经不见了。
要是落在对头手里……孟阳不寒而栗,牙齿不自禁的打颤。
看到他这样子,赵宗实却埋怨道:“先生忒也多事,还不如一把火烧了,一了百了呢。”
孟阳登时直翻白眼,你把那‘转运册’看得跟命根子似的!我当初要是不救的话,指定一样要怨我!
但是守着这么多人,他也没法说什么,只能闷声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等到事情了结,自然请王爷责罚。”
“唉,”赵宗实叹气道:“我也不是怨你……算了,大家都累了,先回去睡觉,等有消息再说。”
“王爷,是不是也让巡铺兵们回去?”吕惠卿请示道。
“让他们都闭上嘴,谁敢吐露一点风声……”孟阳郁闷归郁闷,还是要替赵宗实着想的。
“我都吩咐过了。”吕惠卿道:“我命他们互相监视,若有人敢胡说,举报者可重赏十万钱!”
“嗯,吉甫做事没的说。”赵宗实点点头,心说好歹发现吕惠卿还算靠谱,也算小小安慰了。
齐王府和庆陵郡王府离得不远,昨晚赵宗实那里红透半边天,赵宗绩自然不会没察觉。他还好心让侍卫过去帮着救火,却被拦在门外。
侍卫们回来气呼呼的禀报说,真是不识好人心,活该被火烧!
赵宗绩却笑道:“人家是不放心你们。不过两家隔得这么近,我要是不闻不问,实在说不过去。但派人去了他们不用,就不关我的事儿了。”经过这些年的风雨洗礼,昔日那位毛头小王爷。已经彻底成熟了。
“派人盯好了,防备火烧到咱们这。”赵宗绩打个哈欠道:“其余人都睡。”
“是。”侍卫们应声散去。
待侍卫们离开,赵宗绩面色凝肃下来,背着手在书房里踱来踱去,似乎还在等什么人。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他忍不住靠在椅上打盹。突然听到轻轻的敲门声。侍卫长低声道:“玄玉大师回来了。”
“快快有请!”赵宗实揉揉脸。抖擞精神道。
刚坐定,一个一身黑衣,头带黑巾的男子悄无声息进来,正是陈恪的同乡好友,苏轼的小舅子玄玉和尚!当年玄玉留在大理学习佛法,其实也有替陈恪监视大理朝廷的意思,结果在大理一待就是五年。
这次滇王进京,担心会遇到危险,恳请这位绝世高手护送。玄玉推脱不掉,也想见见朋友,便跟他来了。
赵宗绩和玄玉也是老朋友了,自然不必客套,劈头就道:“真让仲方说着了,赵宗实家果然出事了!”
“是有人纵火。”玄玉淡淡道:“贫僧按照王爷吩咐。潜伏在庆陵郡王府的院墙上,看见有人搬运硫磺火油,点燃了王府后院。”
“后来呢?”赵宗绩问道。
“后来看到那纵火之人,用飞爪攀上墙,逃出了王府。”玄玉道:“贫僧便衔尾而追,只见他东拐西拐,然后下了地下水道。”
“然后呢?”
“然后我便跟着下去。在下水道里行了一段,便见那人停住脚,过了盏茶功夫,跟他接头的终于出现了……那人其实早到了。但很谨慎,功夫也很高,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确认没人跟来才现身。”
“可见强中自有强中手,”赵宗绩笑道:“他不还是没发现你?”
“贫僧在大理五年,学到了天龙寺的龟息之法。”玄玉丝毫不炫耀,只是阐述事实道:“否则也会被他发现的。”
“他们怎么说?”赵宗绩回到正题。
“接头之人问他,得手了么?那纵火之人答是,接着反问说,我的家人可安好?”玄玉道:“那接头之人说,你放心,我已经把他们安置好了,绝对不会被找到,也委屈不到他们。”
“那纵火之人似乎很信接头人,便不再说什么,从怀中掏出个匣子,递给他说,就是这个。”玄玉的记性极好,分毫不差的回忆道:“那人打开看过后,便收起来道‘过几日我安排你出城,你按照吩咐做,保你平安无事。一个月后,你们全家便能在南方相聚,当然是以新的身份。’”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远,我怕那接头人察觉,加之也想起他是谁来了,便没再跟下去。”玄玉又道。
“谁?”
“章惇!”
“你确定?”
“虽然蒙着面,但他的身材很好认,声音也很有特色,走起路来更是龙行虎步、万中无一,我虽然和他接触不多,但印象却很深刻。”玄玉缓缓道:“贫僧自幼听力过人,自认不会认错人的。”
“看来是王雱捣的鬼了。”赵宗绩缓缓道:“不知这家伙要做甚?”
玄玉把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自然一句不说。
“这几晚辛苦了,快去休息。”赵宗绩回过神,这回是真打哈欠道:“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阿弥陀佛。”玄玉点点头,起身回屋去了。
眼看天快亮了,赵宗绩便在书房睡下,感觉才刚睡着,便听侍卫长又敲门道:“王爷,王公子来了……”
第三六八章火灾(下)
王雱没等多久,赵宗绩便出来相见。
“王爷。”王雱起身行礼道:“这么早来打扰,实在是有天大的急事。”
“什么事?”赵宗绩笑问道。
“昨天夜里,”王雱低声道:“庆陵郡王府走水,王爷应该知道?”
“知道。”赵宗绩颔首道。
“今天开封府在城门设卡,大索全城,王爷应该还不知道?”
“尚不知晓。”赵宗绩道:“不过开封府也该拿出点雷霆手段了,这阵子盗匪太猖獗了!”
“其实他们不是为了捕盗,而是要找一个人。”王雱沉声道:“那人叫周黑七,是王府的一名侍卫。”
“为什么要找他?”
“昨晚在王府火场中,他无意捡到一本账册,怕被杀人灭口,遂趁乱逃走了。”王雱轻声道。
“什么账册这么要命,”赵宗绩奇怪道:“竟会惹来杀身之祸?”
“这账册记载了三十年来,赵允让父子一家人,帮助官员选官、升官、消灾的详细经过。因为曾使无数人苦尽甘来、化险为夷、飞黄腾达,故而名曰‘转运册’。”王雱沉声道:“其实还有一层含义,就是这上面的内容足以让官员身败名裂……”
“什么?”赵宗绩闻言心头大震,不寒而栗道:“那一家父子心机竟如此之深!怪不得,怪不得满朝都是他的拥趸呢!”待平复下来方问道:“如此要命的东西,你怎么会知道?”
“周黑七知道能保护他的,唯有齐王殿下,但两个王府挨得太近,他不敢直接上门。”王雱语气丝毫不似作伪道:“他知道我是王爷的心腹,便找到了我那里了!”
“哦……”赵宗绩自然知道王雱没说实话,不过也能体谅他的苦衷。毕竟派细作潜伏在赵宗实身边,又火烧王府这种事,实在无法明言,“那人在外面么?”
“没有。现在满街都在搜查,我不敢冒险,便将他妥善藏好,独自来见王爷。”王雱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书匣道:“不过我把转运册带来了,交给王爷处理。”
赵宗绩将那书匣打开,便见三本厚厚的册子躺在其中。翻开一本。发现竟还有索引,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他一阵阵头皮发麻,连连倒抽冷气,暗道怪不得官家忌惮,原来赵宗实背后果真有这样恐怖的一党!
“这些人也许平时互不来往,甚至本身就是对头,可在这样一本册子的牵引下,他们便不得不联结起来。形成一股足以颠覆一切的力量,”王雱轻咳两声道:“好在,这转运册落到我们手里了!王爷还需慎重处置,无论如何,王雱都跟你到底了!”
以年龄而论,王雱算是绝顶高手了。非但丝毫不居功、不抢风头,反而大表忠心,让人很难不对他充满好感。不过赵宗绩这会儿也顾不得那些,他万万没想到,等来等去竟等到这么个大杀器,心里是一阵阵狂喜、一阵阵惶恐,面色也接连变了数变。方咬着嘴唇沉吟道:“……这事大得出人意料,就是我也不能处置,必须要交由圣裁。”顿一下道:“但不能就这么交上去。”
“那是自然。”王雱苦笑道:“不然非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是啊。弄不好就是开国以来的第一丑闻,书之史册、传之后世都令祖宗蒙羞。”赵宗绩说着,将册子放回匣中,他对赵祯的心态太了解了,知道这位皇帝求稳求令名,绝不会容许事情闹大,“若真是闹大了,宗实诚然要倒霉,我也要吃挂落。”
“我有一计,可保王爷无虞,”王雱轻声献计道。
赵宗绩听了颔首道:“这样行,跟咱们不沾边。官家想怎么处理都可以。”
待王雱回去后,赵宗绩想让人把陈恪叫来,但再一想,还是亲自去陈府走一趟,将这件事告诉陈恪。
陈恪听了,也是一样的看法,“这案子弄不好要得罪一大批人,确实沾不得。”
“那就让王元泽去办。”赵宗绩重重点头道:“纵使官家会疑心是我们在暗中捣鬼,但只要不被抓住把柄,咱们就不会坐蜡。”说着忍不住开心道:“咱们吃亏也吃到头了,终于轮到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了!”
接下来几天,开封府和刑部一直大索全城,鸡鸣狗盗之徒抓了不少,却没找到周黑七的影子。堂堂国都不可能一直戒严下去,赵宗实只好由明转暗、外松内紧,同时刑部发海捕文书,命天下各州县协助查找此人。
就在不明真相群众以为,风波就要过去的时候。数日后,一份河南府的急报飞送汴京。当日酉时,银台司呈送宫中……
赵祯还是倚在躺椅上,赵宗绩还是端坐在大案后,面前还是摆着五个黄匣子。还是由胡言兑,从第一个匣子中拿出实封的奏本,一本本熟练的拆开,由宗绩念给官家听。
赵宗绩本就极聪明,才短短半个月,便已驾轻就熟,一份奏章洋洋洒洒上千言,他只打眼一看,便能分清主次,然后用最精炼的语言概括出来。使读奏章的速度比原先快了几倍。
盏茶功夫,他已经读了四份奏章,看到第五份时,面色不禁一变,沉声道:“这是河南府的急奏,说宜阳县发现开封府通缉犯周黑七,围捕过程中,周黑七跳崖身亡,从他身上搜出了若干细软,以及一份账簿,账簿的内容涉及百官,河南府不敢擅专,立即封存后呈送官家!”
“什么账簿?”赵祯眉头微蹙道。
胡言兑便从匣子里拿出一个三寸厚、层层封裹的盒子。检查外观完好后,拆掉外皮,奉到官家面前。
赵祯打开盒子,拿出一本册子看了刹那,便猛然变了脸色,深深吐出口浊气道:“佩服啊佩服!”说完站起身,背着手不停的来回踱步,冷笑连连道:“寡人多年之惑,终于一朝得解!佩服啊佩服!”
以胡言兑多年经验看,官家竟然罕见的心境失守了!心中不禁暗暗吃惊,不知是什么样的账册,能让心如枯槁的皇帝如此失态。
赵宗绩心中有数,却愈发不敢妄言,只站起来等着赵祯冷静下来。
好半天,赵祯才站住脚,胡言兑赶紧奉上安神汤,皇帝呷了一口,对他道:“把这些册子给齐王看看。”
“儿臣能先问问,”赵宗绩却不接手,而是望向赵祯道:“这上面是什么内容吗?”
“看了便知。”赵祯淡淡道:“不过还是告诉你,这是赵允让父子几十年来,钳制数百名中外大臣的黑账簿!”
“儿臣恳请不看。”赵宗绩垂首道。
“为何不看?”赵祯冷冷问道。
“儿臣怕看了之后,不知该如何答复父皇。”赵宗绩道:“若说彻查,会引起百官的忧惧之心,甚至变生肘腋;也会让人说我趁机打击宗实。若说不查,天理昭昭、国法难欺……是以想来想去,还是不看的好。”
“你倒是滑头,不看就不看。”赵祯面色放缓道:“但是吏治如此败坏,你怎能一味逃避?”
“回禀父皇。”赵宗绩正色道:“欲改革先治吏,这是父皇的教诲。然而儿臣以为,整顿吏治靠的是‘严格立法、依法治吏’,而不是靠一本来路不明的黑账册。恕儿臣直言,如今官场吏治不清,不能全怪大臣,其中也有如今世风日下的缘故。”
“这么说,”赵祯冷哼道:“还是寡人的错了?!”
“儿臣不敢!”赵宗绩赶忙摇头道:“儿臣只是以为,大抵太平日久,吏治就要生事。官场浑浊,有时候好官也不得不行贿。譬如官员补缺升降,皆受控于刀笔吏之手,你打通关节便可早日上任、得以升迁;若是打点不到,则难免蹉跎……儿臣相信,账册上数百名官员,绝大多数都是忠的、是好的,只是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不得不做些错事,被人抓住把柄。若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掀起大狱,一来有违祖宗宽仁之道;二来容易把孩子和脏水一起泼掉;三来也会引起百官忧惧,易生不测。故而儿臣恳请父皇三思!”
听了赵宗绩的话,赵祯面色缓和下来,点点头道:“看来你比寡人想象的还要成熟,很好,很好。”说着坐回躺椅上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这账册?”
“以儿臣愚见,此等来路不明之伪册,应一火焚之。”赵宗绩毫不犹豫道。
“烧了别人就不知道了?”赵祯摇头道:“别忘了河南府、宜阳县都看过这东西!”
“那就要委屈一下河南府、宜阳县的官员了。官家下旨说,账册真伪难辨,但相信濮王父子不会结党营私,更相信百官的操守,因此将其付之一炬,任何人不许再议!百官自然感念官家的恩德,亦会放下包袱、将功赎过的!”
“绩儿很识大体,朕心甚慰,”赵祯点点头,叹气道:“但是吏治如此败坏,寡人却还要掩饰,实在是不成体统。”
第三六九章逆转(上)
“也许没有想象的那么糟。”赵宗绩轻声道:“父皇自当徐徐图之。”
“寡人是不中用了!”赵祯怔怔盯着层层帷幔外的一方景色,黯然一叹道:“只觉着这大宋朝处处需要用力,却偏生力不从心,只能寄希望于将来……”说着深深的望着赵宗绩,意味深长道:“这祖宗基业,还要靠你这一代来振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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