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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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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有时候欠债的是爷爷,这话一点不假。日子一天天过去,陈恪利用空闲时间,对这几家的生意进行调查,发现除了经营不善外,最大问题是出在产品上。

就拿那叫李简的酒商来说。

宋朝施行专利榷酒政策。在四川,这种政策分两层,一个是官酿官卖,另一个是民酿民卖。顾名思义,前者是由官府独占酿造、出售的全过程,自然可以享受垄断暴利。后一种则是允许酒户买扑承包,所谓‘买扑’就是承诺向官府缴纳一定数额的税款,获得开坊置铺、酿酒卖酒的权力。

这就好比后世国企与私企在同一行业竞争,结果可想而知。几乎所有的名酒,以及销量最广的黄酒和白酒,都被官营垄断,根本不向民间提供酒曲,亦不许民间自酿。而民营的酒商只能用土法酿制果酒、药酒和配制酒,其中又以果酒为主。

宋代的果酒,是以各种果品和野生果实,经发酵酿造而成的低度饮料酒。陈恪在市面上见到过葡萄酒、梨酒、荔枝酒、石榴酒、枣酒、黄柑酒、甘蔗酒以及蜜酒等,种类可谓繁多,销量却很可怜。起初陈恪很难理解,因为据他所知,宋朝是唯一一个鼓励饮酒的朝代,宋人好酒如命,但偏好口感香醇的低度酒,所以黄酒才会大行其道,成为最主要的酒种。

为何本该更符合宋人嗜好的果酒,销售却很不理想呢?在亲自品尝过之后,陈恪便明白了——这些酒望之色泽浑浊、多有絮状杂质,且酸涩味苦,掩盖了本应由的果香,对于追求享受的宋人来说,宁肯多花钱买官营的黄酒和白酒,也不会去碰这种便宜的劣酒。

究其原因,是因为与酿造技术已经十分成熟的黄酒相比,果酒的酿造工艺还处在很原始的阶段,无论是对酒液中的沉淀物和悬浮物,还是对混杂在酒中的苦涩味道,这个年代的人还没有办法……或者有也敝帚自珍,绝不外传。

后世的人都会自酿一些果酒饮料,而且陈恪那老中医的祖父,每年都会亲手酿一些果酒和药酒,供全家人享用。所以对自酿果酒的技术,陈恪并不陌生。只是毕竟从没亲自动手,想要将理论知识,变成色泽和口感都十分理想的果酒,绝非易事。

就酿造工艺而言,果酒可以分两种,一种是葡萄酒和李子酒等一些自酵果酒,这些酒不需要酒曲,因为其表皮中,便含有野生的酵母菌,可以自行发酵。另一种,则是需要加入酵母,诸如苹果酒、桔子酒、荔枝酒等绝大多数果酒,因为其自身不带酵母菌,只靠自然发酵的话,酒没酿成,就先变质了。

而催化各种酒类的酵母菌都是不同的,所以必须得到某种酒的酒曲……也就是酵母菌,才能酿造相应的果酒。

酿造那些自带酵母菌的果酒要简单一些,但这时的交通条件决定了,生鲜食品有其地域性……所谓地域性,就是市场上的外地产物价格高企,本地产物价格如土。所以舍近取远是愚蠢不可行的。

而青神这个地方,种植最多的就是柑橘,葡萄倒也有种植,但这种不耐保存的水果,只有上市的短短一个月内才看得到。而当地人用土法贮藏柑橘,可以保存八个月之久,所以市面上随时可见的水果,唯有柑橘。

所以他想尝试着,捣鼓出橘酒的酒曲来,只有这样才能发挥地方优势,既救活酒商李简,又把张家的橘园带动起来,可一举两得。

其实制备橘酒曲的原理很简单,就是收集带酒香的腐烂柑橘,取其果皮及部分果肉,加入到新鲜橙汁中,然后在常温下发酵,待产生明显酒味后,便说明有大量的柑橘酵母菌产生。然而必须以一定配比浓度、在一定发酵时间内,一定发酵温度下,才有可能发酵出合用的酒曲来。

每一样都需要摸索才能的确定。

好在青神的柑橘贱如土,花上几十钱,就可以买一大筐,倒也折腾得起。于是从春天开始,他就在不断尝试,希望找到理想的酒曲。不知经过了多少次失败,才终于摸索出一套,以观察一定时间内,产生发酵气泡多少,确定酒曲发酵能力强弱的方法。

得到合适的酒曲之后,便可以将新鲜橘汁少量多份的分装,分别加入酒曲发酵。待到发酵完成,再用洁净的纱布用力挤压,色泽味道都极浓郁的原液便流出来了。

再将鸡蛋清打成泡沫状,用少量原液充分搅拌混合,然后加入坛中,充分搅拌和静置,至酒液清透明,将沉淀物弃掉,便可得到原酒,选取酒香味、口感、色泽最佳者勾兑,便得到理想的橘酒。

这个过程同样漫长,直到前几天,陈恪才第一酿出了各方面都可与后世媲美的橘酒。

美酒问世,却让潘木匠师徒三人牛饮了,真好比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到了傍晚,陈希亮回来,看到家里的物件门窗簇然一新,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门。得知真相后,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坐在红樟木的官帽椅上,左手轻轻摩挲着光滑的桌面,久久不语。

余晖下,陈恪分明看到他眼中,闪动着晶亮的光泽。

等到陈忱回来,陈希亮半天才憋出一句道:“爹爹无能啊……”说着便起身出去,晚饭也不吃了。

看到他反常的举止。陈恪不禁瞠目结舌,他知道陈希亮虽然自尊心极强,但绝不是那种迂腐死板、死要面子之人。怎么今日对着这些家具、门窗,却这么大反应?是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还是心里的负面情绪,量变产生质变了?

家里焕然一新后的第一餐晚饭,竟这样郁郁寡欢。陈忱吃不下饭,陈恪吃不下饭,五郎见哥哥吃不下饭,也跟着吃不下饭。只有小六郎吃得下饭,可惜看到五郎杀人似的眼神,他只好可怜兮兮的坐在那里。

“都是我不好,”陈恪抱着头,沮丧道:“太逞能了,忽略了爹爹的感受。”

“爹爹不是那样的人,你想岔了。”陈忱摇头道:“他是为别的事难受。”

“……”让他这么一说,陈恪才意识到,已经连着好些日子,没见到陈希亮的笑脸了。再一想,陈忱似乎也有了心事,只是他在这方面心比较粗,功课又太重,所以一直没过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唉……”在他的逼问下,陈恪重重叹口气道:“咱家与马家的婚约,解除了……”

“婚约?”陈恪瞪大眼道:“什么婚约,我怎么从不知道?”

“那时你还小,”陈忱道:“是八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爹爹乡试中式,人们都以为他来年必能高中,所以许多人家上门攀亲。”顿一下道:“爹爹有个姓马的同窗好友,在彭山是大户,与我们家当时算门当户对,后来两家祖父做主,给咱们订了亲。”

“稍等,稍等。”陈恪抬手道:“到底是你还是我?”

“我说了,是咱们。”陈恪看他一眼,一摊手道:“马家有两个女儿,当时爹爹有两个儿子,大小年龄相仿,自然一结双亲,喜上加喜了。”

“结果呢?”陈恪哭笑不得道:“咱俩都被甩了?”

那些说要玻璃的同志得失望了,我从来不是技术流,宋朝也没必要攀科技树。这本书的发明创造,都是我们平常人,在日常生活中能掌握的,说白了,这些发明的目的,只是让生活更滋润一些。

早就说过,这是一本让你看着舒服、轻松的书,三郎不是党员,没有沈默那样高尚的情操,他只想过得好一点……至少目前如此。

周日不休息,哭求推荐票……

第三十五章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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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有指腹为婚、订娃娃亲的风气,门当户对的人家,总是喜欢用这种看似浪漫的方法,决定子女十几年后的婚姻。

陈恪却对此嗤之以鼻,试想十几年后,对方的娃娃万一长成不肖无赖、或有恶疾,或家贫冻馁,或丧服相继,或早已搬迁远方,这不是坑苦了自家孩儿么?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大宋朝各州各县,当年早订婚姻,后来又对亲家不满意,遂背信负约、反目成仇,甚至打到官府的,绝对不在少数……当然这也跟宋朝对离婚的态度十分宽容有关,既然连结发夫妻都能好聚好散,那趁着生米还没煮成熟饭,赶紧悬崖勒马,也就不是多么令人不齿的事情了。

但社会风气对退婚的宽容,却不能减少被退婚家庭的痛苦,因其往往会被视为被人嫌弃的失败者,这对声誉是严重的打击。

经二郎这么一说,陈恪想起来了:“可是上个月,来过咱们家的那个,趾高气昂,拿鼻孔对人的家伙?”

“正是。”陈忱点头道:“以前看马伯伯还是很和气的,但上次看到咱们家徒四壁、屋不遮雨的落魄样,竟是半点笑容都欠奉,又见爹爹没去应试,竟饭也没吃就走了。”

“显然是嫌弃咱们了。”见不是自己刺伤到老爹,陈恪心里的大石落了地,笑道:“可以理解,闺女是爹爹的心头肉,当然不能往火坑里推了。”

“你倒是想得开。”陈忱叹口气道:“可这桩事,对爹爹打击太重了,我估计他刚才,看到这满屋子里外一新,肯定是有所感触吧。”

“嗯。”陈恪点点头,大咧咧道:“男人么,知耻而后勇,方可成大器!”

“你倒是大气。”陈忱瞪他一眼道:“退婚这件事,你怎么看?”

“这是我们家的运气,有他们悔青了肠子的一天,”陈恪冷冷一笑道:“我这不是煮熟的鸭子嘴硬,而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对,这样嫌贫爱富的人家,肯定也养不出贤淑的女儿!”陈忱被三弟的豪放感染,也重重点头道:“而我们陈家,也不会一直落魄下去,总有青云直上的一天!”

“说得好!”陈恪伸出拳道:“不蒸馒头争口气,我们也得给力了!”学习训诂后,他才知道‘给力’一词竟是古语,最早见于《魏书》。

“嗯,要给力!”陈忱重重点头,伸手使劲握住他的拳头。

“……”五郎一声不吭,也使劲握住两个哥哥的拳头。

“我也要,我也要……”六郎站在椅子上,把身子都挂在了哥哥们的手臂上。

屋门处,怕孩子们担心,陈希亮已经转回,听到了孩子们的话,他笑了,不是装出来的强颜欢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他收回了脚步,再次转身出去,不想让儿子们看到自己眼中的泪花。

得子如此,夫复何求呵!

从那天之后,陈家父子真的不一样了。兄弟四个在学业上自觉了很多,就连最不爱用功的五郎和最小的六郎,也一样不需要督促。更不消提原先就十分用功的二郎和三郎。

陈希亮也不再轻言放弃了,他重新拾起书本,不管每天多忙多累,晚上都会挑灯夜读,一直到凌晨方才睡下。当然他能在谋生计之余,还有精力读书,是因为在为官府当差过程中,他过人的能力和勤恳的态度,深得知县大人的赏识,夏粮征收结束后,邀请他到县衙当一名贴司。

宋代,一般朝廷在大县设置知县、县丞、主簿、县尉等四到五名亲民官,小县则仅置一到两员。然而一县之中财赋征敛,狱讼审判、治安教化、灾伤赈济等等,事务繁杂,远非三五行政官员所能胜任。

像青神县,除知县外仅有一名主簿是官员,自然需要为数众多的胥吏协助,才能完成朝廷赋予的各项使命。

宋代的胥吏,分为协理具体政务的押司、手分、录事等,称为吏人;以及供官员驱使的诸如牢子、衙役、市巡等,称为公人。按照太祖年间的规定,以青神县的户等,可以置吏人十五员,公人三十人,由朝廷付给薪俸。

但在正额之外,地方官也会根据需要,自行招募一些编外吏役,其中承担书算事务的称为‘贴司’。这些吏役的地位低于‘吏人’,国家不发工资,而是由地方官府自筹。但若‘吏人’有缺额时,可以依序升补为‘吏人’,成为正式国家职员。

在县城里,想找个能写会算的读书人很不容易,知县大人发现陈希亮是难得的人才后,便力邀他来府中担任贴司,并许诺一旦吏人有缺,定然优先递补。

对大令的邀请,陈希亮自然会认真考虑,这份差事除了月初月末会很忙之外,平时还是蛮清闲的,自己也能有时间读书。但让他拿不定主意的是,每月只能拿到三贯钱的收入,当然……公家向来是管吃管住管穿衣的。

每月三千钱,比他在码头扛活要少一半,家里正是花钱的时候,实在入不敷出。就在他举棋不定时,蔡传富的到来,打消了他的顾虑。

那天是八月初二,传富来的时候他不在家,不过传富找的也不是他,而是他家三郎……

八月入秋,暑气消退西风起。

陈恪和六郎都已经穿上了夹衣,只有黑五郎火力壮,仍然光着膀子,在院子里挥汗如雨,‘呼哧呼哧’举一对二十斤的石锁。

听到叫门声,他把石锁往地上一掷,打开门一看,是有些日子没来的传富。

虽然已算是成功男人,但传富还是一脸憨厚的笑容道:“师叔,我师傅在么?”

五郎点点头,接过他手里的大包小包,带着传富到东屋门口,瓮声瓮气道:“三哥,传富哥来了。”

“嗯,先去北屋坐吧。”里面传来陈恪的声音。休息时刻,他只要不在院子锻炼,就是躲在这个屋里捣鼓。连传富都知道,东屋现在是三郎专用、闲人免进的,所以他乖乖等在外头。

不一会儿,门开了,三郎提着两个坛子出来,看到传富,咧嘴笑道:“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酒楼结了账,给师傅送利钱来了。”传富咧嘴笑道。

“时间可真快,转眼开业一个月了。”陈恪把酒坛子递给传富道:“进屋坐,我洗洗手就来。”

不一会儿,师徒二人桌边坐定,传富才注意到屋里屋外,惊奇道:“师傅,家里何时里外一新了?”

“前些日子换的……”陈恪打开一坛橘酒,给传富斟上。倒不是家里无茶才以酒代之,实在是他对宋时的饮茶之法无爱……他曾怀着好奇心观摩陈希亮点了一次茶,发现宋代人要把茶泡成粥面,而且以形成‘冷粥面’模样为上等。尝一尝更是几乎品不出茶的清香,满嘴都是馥郁的香料味。让他猛然想到了西方人喝茶的方式,看来洋鬼子不是自创,而是照搬了现在的饮茶的习惯,我大宋真是误人子弟啊……

其实他不知道,陈希亮那次泡茶用的茶饼,是知县大人给的半块上等货色,平民百姓喝茶,是加不起香料的,倒与后世的茶水没什么区别。只是这一误会,害得他好几年不喝茶,直到遇到那个真正懂茶的女孩。

听说是潘木匠给陈家换的新,传富一脸沮丧道:“唉,本指望挣了钱,咱来给师傅家换新,没想到被那厮抢了先。”

“没事儿,你折现就行。”陈恪轻呷一口橘酒,慢悠悠道。

“噗……”传富差点喷出口里的酒,苦笑道:“师傅,你又戏弄我。”

“别浪费我的酒,好不容易才酿出来的。”陈恪又呷一口,一脸陶醉状道:“不错不错,没有上次喝时的生味了。”

“嗯,真好喝啊,师傅果然把橘酒酿出来了。”传富一脸佩服道:“真是太给力了!”跟陈恪呆久了,自然就会学上他那些稀奇古怪的词汇。

“少拍马屁。”话虽如此,陈恪却掩不住的微微自得道:“说说吧,上个月挣了多少?”

“你猜呢?”传富眨眨眼。

“嘿,跟我来这套。”陈恪问道:“二十贯?”

“你再猜。”传富嘿嘿笑道:“往多里猜。”

“三十贯?”陈恪对酒楼的生意真没数,他就开头几天去过,之后就一直在家用功读书当宅男。

“太少了!”传富道:“再加个一。”

“四十贯?”

“不,是一百三十贯!”传富终于忍不住,伸出十根粗短的手指,大声道:“师傅,我们上个月,赚了十三万钱啊!是净赚啊!”

“我靠,这也太给力了吧!”陈恪一阵眩晕道:“慢着慢着,我需要冷静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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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富说完,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摞交钞道:“一共一百二十贯,其中八十贯是还师傅家的借款,四十贯是这个月的利钱。”

陈恪抽出一张崭新的交钞,细细的摩挲起来。这世界上最早的防伪货币,用最上等的淡黄色桑皮纸制成,在钞上以朱墨两色印制出复杂的图案和钞票面值,又有铺户押字、各家隐密题号,以为私记。在这方寸钞面上,可谓费尽了心思,要不怎么说,看一个时代的印刷水平,就去找它的钞票呢。

‘要是真金白银就更好了……’心里小小感慨一下,他点出四十张,将其余的推回道:“别贫穷乍富的,借款先不用还,你花钱的地方还在后头呢。”

“嗯……”传富对陈恪的话,已经到了盲目相信的地步,闻言便把钱收起来道:“我给师傅算利息。”

“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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