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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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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举子绝望到什么份儿上了?”诸位副考官同情道:“写出这样诗句的人,也不大可能走歪门邪道吧?”也对,于少保要是有陈恪一半的臭不要脸,也不至于落个身首异处……
“着监临官细细询问,果是冤枉,还他清白。”欧阳修虽是主考,但按例只负责阅卷,管不着监考。这样说,纯属被那首诗勾起了惜才之心……
为避免事态扩大,监临官把陈恪带到了房中。
还有他的书箱、搜获的证据,以及搜检官、负责搜查的几名士兵,也全都在场。
“我不能为你一个人浪费时间。”王郎中看看陈恪,难掩厌恶道:“但是你把事情闹大了,终于得逞了。”说着冷笑道:“不过无论如何,你都逃不掉咆哮考场的罪名,按‘条例”开口之前,应当杖脊十下!”
他虽然是文官,但混兵部多年,早习惯对军汉的那套——不分青红皂白,先打杀威棒!
“来呀,把他按倒!”王郎中一挥手,便上来两个军汉。
“站着打就行了。”陈恪却眉头不皱一下道:“晃一下,我是小娘养的。”说完一个马步扎了下去。
王郎中没研究过,到底哪一种打法伤害更大。但陈恪的硬气很对他的胃口,再说读书人露屁股确实不雅,便点点头表示可以。
兵卒便举起水火棍,打在陈恪的脊梁上,只听一声沉闷地木棒着肉声,让人头皮发麻,陈恪却纹丝不动。
兵卒见状,感到很没面子,手上加力,又一棍,陈恪还是纹丝不动。
第三棒、第四棒……陈恪依旧不动,下盘的马步扎得稳稳地。
一直打到第八棒,他的上身才微微摇晃,等到吃了第十棒,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
行刑完毕,陈恪背上已经一片青紫。他却自始至终没吭一声,甚至连表情都没变。直到兵卒汇报打完了,他才吐出口浊气站直身子,面无表情道:“大人,我可以开口了吧?”
“……”王郎中有些服了,点点头道:“讲吧。”
“我没有怀挟,亦不可能怀挟。”陈恪沉声道:“因为我用不着,请大人明察……”
“胡说。”那搜检官怒了:“你没有怀挟,难不成是我们放进去的?”
“很有可能。”陈恪点头道。
“小子,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吧。”搜检官气极反笑道:“我们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干嘛不害别人,偏偏害你?”说着朝王郎中抱拳道:“大人,切莫听他的狂悖之言!”
“我的仇家多了。”陈恪冷笑道:“谁知道你是不是他们派来的?”
“休要含血喷人!”搜检官愤怒道:“我们是官家派来的,难道你还要怀疑,是官家要害你么?”
“好了好了。”王郎中差事繁重,哪有时间听他们吵架。又盘问了那搜检的士卒,听说是在考箱的最底层发现了一个巾箱本,陈恪自然不会承认,怒道:“那一刻,考箱不在我眼前,定是那时被放进去的。”
见他还是坚持被陷害,王郎中不愿意再浪费时间,便对陈恪和发现他怀挟的兵丁道:“你们先待在这间屋,待我忙完之后,再回来细细过问。”
‘等你忙完了,岂不黄花菜都凉了?’陈恪坚持道:“我可以自证清白,你不能剥夺我考试的权力!”
“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考试?”王郎中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道:“你要证明清白也得等我回来,至少这一科,你是别想了。”说着便转身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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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六章一群逆天贼
王郎中回到了岗位上,龚郎中问道:“招了么?”
“一口咬死了,”王郎中摇摇头道:“说是有人栽赃。”说着从袖中,摸出那本巾箱本,递给龚郎中道:“这个是搜出来的证物。”
所谓巾箱本,是一种刻印的版框开本极小、可以装在放置头巾的小箱子里的书本。由于这种图书体积小,携带方便,可放在衣袖之中,所以又称为袖珍本。书商还刻印有一种儒经解题之类的小册子,专供科举考生挟带作弊之用,这类袖珍本则称为挟带本。
龚郎中掌中所持的,就是一本《五经全注》的挟带本。字全部用米粒般大小的小楷书写而成,而且双面书写,一百五十多页,估计有十五万字以上。
“你怎么看?”合上挟带本,龚郎中望着面前排队等候搜查的士子。
“我没什么看法。”王郎中冷冷道:“他必然是挟带的。”
“这……有些武断吧……”龚郎中小声道:“陈恪是去岁的别头解元,京中有名的才子,据说在状元楼比试记忆,还胜了刘几,你觉着他有必要怀挟么?”他之所以把陈恪领去见王郎中,就是因为不大相信,这样的人还需要怀挟。
“不管有没有必要。”王郎中断然道:“他都已经做了,而且他也无法自证清白。”在他看来,十五万字以上,就是神仙来了也背不过。
“兴许真是栽赃……”
“他们和他无冤无仇,为何要栽赃他?”王郎中断然道:“此说可以休矣……”说着目光移向那些搜出来的作弊证物,压低声音道:“不然这些怎么办?”
龚郎中默然,王郎中的担心极有道理……要是给陈恪翻了案,就说明考场的反作弊手段是存在漏洞的。而这套环环相扣的反弊流程。只要一个环节出现漏洞,就意味着所有的搜查结果都不可靠——既然有人能栽赃。肯定也有人能串通,每个人都有嫌疑,这一科还考个毛线?
这是从大里说。从小里说,那些被撵出场去的举子,必然会因此闹事,他们两个作为监临官,将会有嘴说不清,搞砸了朝廷的抡才大典,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为了保全大局,只有牺牲陈才子了。谁让他招惹了那么王八蛋的仇家呢?
在王郎中看来。八千名举子,少他一个,完全没影响的……
被禁闭的房间里,陈恪冷冷望着那搜查他的兵士。现在屋里就他两个,且都对真相心知肚明。
“你为什么那么干?”陈恪的声音。如九幽地下的恶魔。
那兵士闭上眼不敢看他。
“你以为不看我,就没事了么?”冰冷的房间里,陈恪除下上衣,露出一身精赤的肌肉。亏着自己比较喜欢享受,里外都穿着丝绸衣服,这才没让血肉粘在内衣上。
他从考箱里,取出一小瓶仙露来,拔开塞子,登时酒香满室。
那兵士以为他这是要借酒浇愁。谁知陈恪一咬牙,把二两酒全倒在了背上。
陈恪痛得面红耳赤,两眼瞪得比牛都大,却没有丝毫迟疑,伸手取出王太医给他的伤药,沉声道:“过来!”
屋里只有他们俩。那兵士已经睁开眼,也不好再闭上……他约莫二十五六岁,身材在常人中也算高大的了。但完全无法抵抗陈恪的气场,只好缓缓走过去。
“给我敷上药。”陈恪冷声道:“如果你上的好,我可以考虑饶过你一命……”
**裸的威胁啊!这还是个读书人么?兵士的手一下软了,险些把那瓶宝贵的伤药摔到地上。不过陈恪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再次递到他手中道:“不然谁也救不了你了……”
“……”兵士艰难的咽口吐沫,拔掉瓶塞,把药末洒在陈恪背上那一片青肿烂紫上,
“你叫什么?”那药有消炎的功效,但比烈酒烧得都疼。陈恪双拳紧紧攥着,压低了喉咙出声道。
“……”兵士一声不吭,只是给他加大了药量。
“停手,你以为不要钱啊。”陈恪一把夺过药瓶,盖上塞子,放回考箱道:“你不说话有什么用?你的军籍在那里,难道以为我查不到?”
“……”兵士依旧哑巴。
“你应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陈恪不穿衣服也不包扎,赤着上身坐在桌子,语气绝无夸耀道:“当初黑豹堂的人,只是袭击了我一次,就被我连窝端了。何止黑豹堂,就连丐帮大龙头,都让我干掉了!”
听着了陈恪最后一句,那兵士抬起头来,眼里闪过憎恨的光。
“看来你和那个燕乙有关系,”陈恪淡淡笑道:“这就怪了,开封府的档案上,他确实是个孤儿。”
“我不认识燕乙……”兵士摇摇头,终于开口道。他却没意识到,自己这一开口,证明了很多东西。
“那就是陪他一起下黄泉的人了。”陈恪嘴角挂着冷酷的笑道:“说这么多,是为了让你知道,我这个人,从来是睚眦必报的性子,而且喜欢株连!”
“我没有家人。”既然开了口,兵士也就不在乎多说几句了,他摇头道:“株连对我没有用。”
“你终于承认了。”陈恪双目如电道:“为什么要陷害我?”
“你杀了我唯一的弟弟,他才二十二岁啊!”兵士也激动起来,伸手去卡陈恪的喉咙,却被他抬手拍开。
“多谢你提醒我了,”只听陈恪冷酷道:“听你这话,你应该还有姐妹,不然就该说‘唯一的亲人了’,且你弟弟不可能也是光棍,我从这条线去找。就算他们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一样能找到他们!”
“不许打我弟弟家的主意!”兵士仿佛被扼住喉咙。无比激动道:“你这个畜生……喔……”回答他的,是陈恪窝心一脚。
把他重重踹倒在地,陈恪冷冷道:“学人做黑社会,就要有被人砍的觉悟!你敢替他报仇,就该有给他妻儿招祸的觉悟!”
“不要……”兵士的底气被彻底抽走,一下子就给陈恪跪了。
日近午时,太学的广场上站满了,已经通过层层检查的举子们,按例要在这里等候主考大人莅临宣布开考。
折腾了一上午,举子们们都有些饿了。便三五七人围成一圈。开始分享吃食,祭五脏庙。
往年这种时候,举子们都是默默的吃饭,没有说话的。但今天,他们按捺不住脸上的怒气。快速的传播着某人出事的消息。
嘉佑学社的人愤怒了,陈恪有过目不忘的功夫,看书不需第三遍,就能全部记住。试问,这样的记忆超人,还需要带小抄么?
而四郎、五郎、宋端平都可以证明,陈恪出门时,考箱里并没有劳什子挟带本!
所有人学社的人,都望向了吕惠卿。他是学社里的二号人物。虑事周详有决断,陈恪不在时,他也主心骨。
吕惠卿的眼珠子转的很快,他意识到,陈恪这场危机,不仅来自于奸人的暗箭。更来自于整个考场制度。前者虽凶狠却容易躲,后者无形却致命。这时候,要不要救陈恪,成了他必须斟酌的问题:
救的话,一旦不成功,可能会让所有人陷入危险,至少挑头的老几位,得陪他一起回家。
但不救的话,这个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嘉佑学社,必然树倒猢狲散!
而且吕惠卿有异于常人的思维……他认为,敌人越是处心积虑想要除掉陈恪,就越说明陈恪的厉害,那么自己救他也就值得了。
决断,只在一瞬间。他马上在内部统一了口径,然后让众人把流言传布出去……一定是有什么人陷害陈恪,个人的恩怨还在其次,更意味着关系到所有举人前途的科举,出现漏洞了,这不仅意味着有人会被陷害,同样也有人可以作弊!那这样的科举,还有何公正可言?
现在陈恪抱着必死的决心,要把这个黑幕揭穿,还我们一场公平的考试。如果我们不声援他,最终吃亏的还是自己!
苏轼可算是见识到,什么叫颠倒黑白了。心道:‘明明没有的事儿,被他说得跟真的似的,吕惠卿真是个当奸臣的料啊!’但事关妹夫的命运,他哪敢懈怠,也拼命的摇晃三寸不烂之舌,鼓动人们待会儿统一行动……
吉时一到,主考官欧阳修这才与众副主考、临监官、监试官、考试官、同考试官、巡绰官、搜检官等人一齐出了至公堂。带着举人们在大成至圣先师孔子的牌位前,恭恭敬敬地叩拜行礼。欧阳修上了香高声盟誓道:“为国家社稷秉公取士,不循私情,不受请托,不纳贿赂——有负此心,神明共殛!”
话音未落,便听得台下鼓噪起来,起先是少数人,很快鼓噪声越来越密集,转眼就是满场聒噪。
“肃静,肃静!”监试官气愤的维持秩序,却被欧阳修拦住,对众考生道:“你们想干什么?”
“公道,我们要个公道!”台下聒噪起来。
“乱七八糟听不清。”欧阳修道:“找一个人上来跟我说。”
一般这种情况,敢出头的不多,但今天,大胆的不止一个。
宋端平、王韶和章惇同时往上抢,还是章惇站得近,抢先上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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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七章决断
“你叫什么?”小屋里,陈恪冷声问道。
“秦七。”
“是谁指使你的?”
“不知道。”秦七摇头道:“他们找到我,让我往你的考箱里放上本书。”顿一下道:“我也没问他们是谁,他们说,知道的太多死得早……”
“一共有八个澡房,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辛’字号出现?”
“这……”秦七嗫喏着,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蠢材。”陈恪冷笑道:“现在你和你的亲人,只有一条生路,便是无条件配合我。我可以指天发誓,只要我摆脱了麻烦,就会把你们送出汴京,到一处绝对安全的地方,让你们过上富足安全的生活。”顿一下,他字字如刀道:“否则,最多不过两天,他们就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陈恪的威胁,霸道地像三伏天的毒太阳,把秦七最后一点坚持也消融掉。只听他颓然道:“澡房是按照顺序,一间间排下来的。只要知道你的考牌,就知道你会出现在‘辛’字号中”,秦七答道:“我提前一天跟兄弟换了个班……”
“……”陈恪没想到,看似严密的科举考试,居然存在着这么大的漏洞,转念一想,他又问道:“你们难道不是现场分配么,怎会提前一天就安排好了?”
“按说是这样,但官老爷们向来不屑跟我们打交道,都是让指挥使来分配。”秦七低声道:“我们指挥使便会钻这个空子,让我们把一些小抄,放到一些通过关节的举子的考箱中……兄弟们不管参不参与,都会有钱封嘴,当然亲自动手的才拿大头。也有不愿沾是非的,便把这个发财的机会,让给其他兄弟。”
“这么干多久了?”
“很多年了,至少我当兵后的每届都有。”秦七竹筒倒豆子道:“除了帮着把小抄带进来,还利用自由走动的机会。帮着举子向场外传递题目,然后由场外的人负责写好文章,再传递回来给考生。”
“你们也不能跟外面接触吧?”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有用信鸽传递的,还有将题目绑在石头或者砖块上,趁人家不注意,用力扔出去考场围墙,场外自有人等待接应。”秦七揭秘道:“传出去的试卷做出答案之后,场外的人会按照事先约定的方式传进来。比如夜里。飞一盏孔明灯。再比如放三响鞭炮,我们就知道要准备接答案了。当然用信鸽的比较方便,只要把鸽子放回来就成了。我们接到答案后。会利用举子早晨上茅房的机会,把答案交给他们。”
陈恪听的目瞪口呆,原来作弊这个行业。还真是千年不衰呢。
“不过这几年越发严了,这样做风险太大,所以这么干的并不多。”秦七道:“我们现在除了帮着带进小抄来,主要就是睁一眼、闭一眼。”
“睁一眼,闭一眼?”
“一是放代考的进来。二是给‘梁上君子’提供方便。”秦七道:“每逢大比,汴京城那几位飞檐走壁的神偷,生意就特别火爆。他们会同时接好几个举子的单,帮他们把答卷运进来。”
“主考大人明鉴,这不仅关系到某一名考生的清白。更关系到国家抡才大典的神圣性。”章敦身材高大,相貌豪雄,声如洪钟,把陈恪的遭遇,大声讲给老欧阳听,然后痛心疾首道:“如果不彻查此事,这场考试如何让人信服?学生相信。这样的老鼠屎绝对是少数,但不把老鼠屎剔除,整个一锅粥就要坏掉了。如果明知道检查环节出了漏洞,还要执意开考,这科所有被取中的考生。都将背上无法洗刷的耻辱!”
“圣人教诲,为官为人。立身要正。如果站不稳,连人都做不得,如何为百姓做官?”顿一下,他朝欧阳修深深一揖道:“欧阳公乃是大宋朝的良心,必然不会坐视这桩丑闻发生!”
欧阳修感到脑袋都要炸了……官家的殷殷嘱托仍在耳畔,考场却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紧抿着嘴唇,快速的思考着此事的后果,一时间,广场上安静无比,只有寒风吹过枯枝,发出的‘咔咔’声。
“把涉案的举子和兵士带过来。”良久,他终于拿定主意,抬头下令道。
不一会儿,陈恪和秦七被带上来。前者仍然赤着上身,背上是触目惊心的杖痕。
“当着孔圣人和大家的面”,一看到自己的学生被打成这样,欧阳修登时火气上涌,他强抑着怒气道:“你们两个从实招来,到底是谁在说谎!”
陈恪看看秦七,在这么多人面前,秦七不敢吭声了。
“主考大人,我没有撒谎。”陈恪便不理他,自顾自的抱拳道。
“你如何证明?”欧阳修捻着胡须,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学生别无所长,唯有一个‘过目成诵’的好记性。那本《五经全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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