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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没有人强迫，这是她自愿达成的交易。
　　周扬听韩路提到秦瑶，突然想起了今晚来接待他们的那个女孩。
　　“好像许安宁和秦瑶一样，也是M大出来的。”
　　“是，而且秦瑶一直都看许安宁不太顺眼，在毕业典礼上还给她使过绊子。依我看，恐怕秦瑶在公司也很难安分，难说她会不会继续针对她。”
　　“不过我感觉许安宁比秦瑶要聪明很多，如果她非跟许安宁过不去，肯定吃亏的是她自己。”
　　在周扬和韩路提到许安宁和秦瑶这些恩怨的时候，柯文嘉始终沉默，只对二人的议论冷眼旁观。
　　不过他本就生性凉薄，这两个人跟了他这么久也不是不清楚，所以他们也只当他是对与己无关之事不感兴趣罢了。
　　后来他们又聊起了别的，最新款的跑车，定制版的手表，最近很火的嫩模……这些能令男人感兴趣的话题。
　　柯文嘉依旧不说话，只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前，望向窗外浓郁的夜色。他惯于隐藏自己的所有情绪，在他沉默的时候，没有人会知道他在想什么。
　　……
　　在会议正式开始前，周扬口中的那位外国员工按时到了，许安宁简单与他聊了几句，得知他竟是梁萧国外大学的校友，便打算之后找个合适的时机介绍一下二人认识。
　　这位外国朋友名叫David，来自澳大利亚，很多核心的设计理念由他来讲。按理说世界五百强的员工都应该英语水平过关，弘言并没有带译员，许安宁本来也只是作为“以备不时之需”坐在这里的。
　　结果David语速实在太快了，专业词汇多不说，尤其一讲到兴奋的时候很多词的连读很多人反应不过来，加之太多人从学校毕业之后就很少再接触外语，所以为了提高效率最后还是让许安宁全程做了翻译。
　　许安宁在会议之前就先熟悉了一遍所有相关资料，昨晚凌晨三点才睡。她提前做了准备，所以David的所有专有名词她都能听懂，很自然将他所论述的东西基本都译了出来。
　　双方的交流顺利进行，气氛也很融洽。
　　一上午的会议结束，大家一起聚餐，主要是领导高层，除此之外也叫上了许安宁和另外两个比较会喝酒的年轻人，都是她公关部的同事。
　　包厢里柯文嘉和唐其胜坐在里侧的两个主位上，周扬坐在柯文嘉旁边，唐其胜的助理本来也该坐他旁边，其他人按照职位高低从里往外坐。
　　可安排座次的周经理是个人精，她看出了唐总看许安宁的眼神似乎不一般，就让唐其胜的助理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
　　“小许啊，你坐唐总边上。”
　　许安宁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我坐外面就行……”
　　“让你过去就过去嘛，咱们不讲这种等级森严的制度。”
　　“对，小许你往里坐，怎么能让女士坐在上菜口。”
　　唐其胜也笑眯眯地说：“小许你不用这么见外，大家都是自己人，过来坐。”
　　许安宁深知自己不可以就这样妥协，妥协了第一次，以后就很容易有第二次。但她不能就这么直接拒绝，便也只是莞尔一笑。
　　“我职位低，就坐在这里最合适，待会儿大家有什么需要，也得有人出去叫服务员，总不能叫小刘和小李一边端着酒杯敬领导，一边还随时得准备出去叫人添茶水，这也太为难他们了。”
　　这一番话没有驳任何人的面子，而且直接隐含了“自己不喝酒”这样一个信息。周扬忍不住想，许安宁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聪明的女人都懂得如何在酒局中保护自己。
　　她坐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那个位置正好是柯文嘉的对面。
　　许安宁只要一抬眼，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他。
　　偶尔视线对上，他的眼神总是很淡漠，有些冷，甚至仿佛并不是在看她，只是目光恰好落在这里。
　　当然，他们并不熟悉，所以许安宁倒没觉得这有什么。她全程听着其他人交流、喝酒，除了给大家倒茶倒酒之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直到微醺状态下的唐其胜突然来了一句：“小许啊，你也敬柯总一杯。”
　　酒桌上的其他人也都看向了许安宁。大概是气氛到了，其他人便也起哄：“对，小许就你没喝，喝一杯，给柯总这个面子。”
　　“唐总，我真的不能喝酒，我……”
　　“欸，你不喝酒是不给柯总面子，是不是。来，小周，你给小许满上。”
　　许安宁看着自己杯中被倒了满满一杯酒，脸色有些苍白。她当然明白，这种场合总裁让她敬酒她不敬，哪里是不给柯文嘉面子，这属于不给唐其胜面子。
　　她真的不能喝酒，倒不是因为她酒精过敏或者是一杯就断片，而是她喝完酒之后会特别不舒服，脑子虽能保持清醒，但是却会像发烧了一样，整个人全身难受。
　　但是现在来看，唐其胜已经发话，她这杯酒不敬不行。
　　许安宁视死如归地想，那喝就喝吧，今天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只要挺过这一阵，他们跟弘言的项目合作结束，她就不必这么辛苦了。
　　这样一想她端起了酒杯，站起身来，对柯文嘉露出了一个明媚漂亮的笑容：“柯总，我敬您。”
　　“不必。”
　　出乎意料的是，柯文嘉却没有接。
　　他只侧过头对唐其胜淡淡说道：“我从不会让不能喝酒的员工喝酒。”
　　唐其胜愣了一下，他前面已经喝得有点上头，听到他这句似乎一下子清醒了。他这什么意思？
　　许安宁也怔住了，她原本已经做好了一口气干了这杯的准备。
　　“不会喝酒的人硬要让她喝，到时候若是控制不住自己在酒桌上出丑，便是破坏所有人的兴致。”说罢他转过头又看着许安宁：“你坐下吧。”
　　唐其胜放下酒杯：“行，既然柯总都这么说了，你坐吧。”
　　“那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许安宁没有坐下，她立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给柯文嘉杯中的酒满上。“今日让您见笑了，给您赔个不是。”
　　柯文嘉也站起来，端起酒杯，对许安宁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杯子相碰的瞬间响起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包厢里显得有那么一丝……悦耳动听。
　　酒局结束之后几位领导难免客套几句，他们几个职位低的小员工不能先走，就在旁边等着。其中一个公关部的同事悄悄在许安宁耳边小声说：“小许你脑子转得够快的。”
　　许安宁有些无奈地笑笑，客套性地回了一句：“羡慕你们能喝酒的人。”
　　两个人没有再聊，柯文嘉和周扬先上了车，之后唐其胜的司机也为其拉开车门。等领导们都走后，他们这几个公关部的人才各自打道回府。
　　那两个男同事是坐公交车来的，许安宁因为穿着高跟鞋，在公交车上一直站着遭罪，便打算拦一辆出租车回去。
　　不过这个地方不好拦车，她就往前走了一段，大概五百米到十字路口的位置。
　　百洋街与清水路的交汇处。
　　在那个红绿灯下，柯文嘉的车就停百洋街上，在几辆私家车后面，和前面的车一样在等待绿灯通行。
　　许安宁是侧身背对着他们的，她打车的方向在清水路上，满眼只关心这条路上有没有空车，完全没有注意自己身后那条街。
　　周扬先看到了许安宁，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回头问柯文嘉：“柯总，是许小姐，她好像一个人在拦车。我们要不要捎她一程？”
　　柯文嘉没有回答，他默默降下车窗。
　　已经进了深秋，快到冬天了。有些冷的微风中，女孩的背影似乎有些单薄，她穿着修身得体的职业装，裙子只到膝盖，露出的小腿部分似乎只有薄薄的一层肤色丝袜保暖，外套看上去也不厚。
　　风吹乱了她的发丝，挡住了她漂亮的侧脸。但是此刻她无暇顾及，只伸出修长的手臂在空中挥动了几下，想要拦住前方好不容易出现的一辆空车。
　　结果那辆车大概是提前预约了客人，直接从她身边驶过，没有停。
　　百洋街上，红灯变绿。
　　前面的车子动了。周扬见许安宁仍旧没有打到车，就回头又问了一句——
　　“柯总……我们要不要让许小姐上来？”


第6章　
　　“柯总……我们要不要让许小姐上来？”
　　周扬刚问完这句，柯文嘉就关上了窗。
　　“不用。直接走。”
　　车子缓缓启动，与许安宁擦身而过。而她的视线全都在清水路这头的出租车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辆从她身边经过的黑色商务车。
　　周扬从倒车镜看到许安宁的身影离他们越来越远，再到逐渐消失在街角。他叹息了一声，却不觉得惊讶。
　　他跟了柯文嘉很久，猜到他大概会是这样的答案。
　　周扬只是有些心疼许安宁，她知道今天的会议很重要，之后还有饭局，她必须要穿得体面，在这么冷的天只穿了薄薄的衣服，却还要在寒风中自己打车。
　　但是让柯文嘉怜香惜玉，似乎是一件更难的事情。
　　周扬从前视镜看到柯文嘉似乎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不过很快便又抬起头，将手机放到一边，有些慵懒地在椅背上靠着。
　　他似乎没有把刚刚他们看见的那一幕放在心上。
　　周扬想，也是。
　　柯文嘉从来就不会把与己无关的任何人、任何事放在心上。
　　……
　　许安宁一直拦不到车，手机软件也没有人接单，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再过五分钟，如果还没有空车，她就坐公交好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安宁有些失望，她裹紧了自己的薄外套，伸出手在掌心中呵气，想让自己暖和一点。
　　她打算往公交站走了。
　　就在她转身刚走没几步，她听见自己的身边突然响起了喇叭声。
　　许安宁回头，就看见一辆出租车停在旁边，出租车司机降下了车窗问她：“姑娘，去哪儿啊？”
　　居然还是个女司机，嗓门儿很大，看起来很爽快的样子。
　　谢天谢地，终于来车了。
　　“去东晟路那边，离千胜公司不远，你知道吧？”
　　“成，上车。”
　　许安宁上了出租车，关上车门的瞬间她忍不住呼出一口气：“好暖和。”
　　车里的暖风开得很足，许安宁感觉自己快要冻僵的双腿总算开始回温。司机开车也很稳，这一段路还蛮舒服。
　　到家之后许安宁从钱包里掏出零钱给司机，“谢谢您啊。”
　　也许是因为这段路程远，算是个大单，司机笑眯眯地接过钱：“没事儿。姑娘穿着高跟鞋，走慢一点哈，注意安全。”
　　许安宁对这位司机大姐的关心回以微笑，转身下车往家走。她裹紧了衣领没有再回头看，走到门前掏出钥匙，之后开门进屋。
　　总算到家了。
　　许安宁脱下高跟鞋放下包，换上了一身宽松柔软的家居服，之后才有些疲惫地往沙发上一躺，小小休息了一会儿。
　　这一天有些累，现在真的好想舒舒服服泡个澡，然后好好睡个充足的觉。
　　她很需要休息，已经连续几个晚上都凌晨才睡了。
　　可是不行。
　　许安宁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四点多了。洗个澡简单弄点晚餐就得五六点，明天还有会议，David很专业，他讲的那些东西还是得需要翻译才行。
　　明天是另一个产品的项目，完全不同的领域，意味着全新的专业词汇。她还是要提前准备，得确保能听懂、能译出他说的和其他研发部同事会提起那些专有名词。
　　要想晚上不熬到太晚，那她现在就不能休息，得抓紧时间。
　　许安宁支撑着疲惫的身子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转身走进厨房，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提神。
　　……
　　第二天，会议直入主题，主要是研发部的人员参加，唐其胜和柯文嘉不在其中。
　　但周扬和唐其胜的助理还是参与听了一下。
　　双方的交流很顺利，会议的内容对项目的推进卓有成效。
　　在快结束的时候，许安宁松了一口气，感到有些口干。作为翻译她比任何人说的都要多，而且整场下来完全没有可以喝口水的时间，得随时集中注意力听每个人说的话。
　　好在快结束了。
　　但就在经理问大家还有什么疑问的时候，秦瑶突然开口。
　　“还有件事，想请教一下David先生。”
　　秦瑶的声音突然出现，出乎所有人意料。
　　原本她不在这个团队中，但今天的会议不知怎么就突然把她安排了进来。周经理说是上面安排的，其他人也不敢多问。
　　由于什么都不懂，她也一直没说话，所以除了当个花瓶之外，大家似乎都没人注意到她。
　　直到这一刻。
　　许安宁见她这个时候突然来了一句，顿时心底一沉。
　　她是这场会议中的口译，中译英和英译中都要做，秦瑶这个时候发言，一定是要说一个又能跟主题贴上、却又让自己很难翻译出来的东西，想给她难堪。
　　多数译员在做口译的过程中往往最讨厌遇到两种情况，一是遇到文言文，二是突然出现非常有专业性的、甚至连中文都很少会提及的特殊词汇。
　　果然，秦瑶笑了笑，突然对David说：“您刚刚提到了干燥剂的问题，我想，我们是不是应该也关注一下干燥剂的包装，因为据我所知……”
　　说着，秦瑶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据我所知，干燥剂的成分，一般用氢氧化钠，或者氧化钙，不同种类的干燥剂我们是不是为了防止其化学反应，配置不同的包装呢？”
　　周扬听到秦瑶这个问题，只觉得无语。他算是明白她为什么让唐其胜把她也弄到今天这个会议上，合着就是在这儿等着许安宁。
　　说实话她这问题问的毫无技术含量，可因为是问David的，许安宁不能不翻译。她提到的“氢氧化钠”和“氧化钙”，专业化学词汇，这谁能翻译出来？
　　周扬本科也是学外语出身，后来是跨专业考研。许安宁当下的困境，他比谁都能体会。
　　许安宁冷冷看着秦瑶。
　　会议室中突然沉默了几秒钟。
　　周扬忍不住为许安宁捏了一把汗。他想，要不自己就直接替David回答了这个问题，打个圆场帮她解围算了。
　　却不料许安宁突然开了口。
　　她唇角微扬，露出一个大方得体的笑容，却是对着David。
　　“She　asked　whether　we　need　to　pay　attention　to　the　packaging　of　desiccant　to　avoid　any　chemical　reactions　with　the　ingredients……”
　　（她问我们是否需要关注干燥剂的包装，来防止与其成分发生化学反应……）
　　周扬想，她应该是随机应变，想到了避开这两个词汇，直接用模棱两可的“两种不同成分”来替代。这也是做口译时常用到的技巧，在尽量表达出愿意的基础上避开生僻词。
　　但是这一句，她还没有说完。
　　“……such　as　sodium　hydroxide，or　calcium　oxide。”
　　当许安宁最后真的说出sodium　hydroxide（氢氧化钠）和calcium　oxide（氧化钙）这两个词的时候，所有人都小小惊讶了一下。
　　David听完许安宁的翻译后“噢”了一声，接着说了一段英文。
　　之后许安宁重新将目光转向秦瑶，只淡淡说道：“David先生说，这不需要考虑，这两种化学成分都不会与包装产生化学反应。”
　　秦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许安宁居然连这个都能翻译出来。
　　周扬甚至特意查了一下这两个词，与许安宁翻译的丝毫不差。难道她的词汇量真的已经达到了这种程度？
　　不，当然不可能。
　　除非背下整本词典，否则任何语言学习者在专有名词面前，词汇的积累都不可能面面俱到。很多专业领域的特殊词汇很多人可能连中文都不会接触，更何况英文。
　　只是秦瑶做梦也不会想到，许安宁偏偏真的背过元素周期表。
　　整整118个元素，很多人甚至背不下来中文，连那些汉字都是生僻字，可是许安宁却曾经背下了这118个元素所有的英文单词。
　　短语结构有规律可循，她额外再掌握“氧化物”“氢氧化物”这些特定词根，那么再复杂的化学方程式她都可以通过“元素＋词根”套出来。
　　散会后周扬简单与唐其胜的助理客套几句，出了会议室的门，他下意识就去找了许安宁。
　　这个时候许安宁正站在窗边，刚刚给自己接了一杯热水，正准备冲咖啡。
　　她长舒了一口气，淡淡的咖啡清香弥漫在她周围。
　　周扬走到她身边，忍不住问道：“你真的背过元素周期表？”
　　许安宁回望他一眼，端着杯子淡淡一笑，点头。
　　“真的。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她若来个其他领域的生僻词，我可能也真翻译不出来了。”
　　当然她不会就那么杵在那里，会选择迂回一点的方式尽量将原意表达出来。
　　“厉害，不过当初你为什么会背这个？”
　　许安宁的目光望向窗外：“说起来也很巧。是在我大二，我的口译老师给我们讲技巧的时候，提到临场发挥，说到他自己的一次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