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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出玉门-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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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古妖架这个名字,昌东是第三次遭遇了。

    第一次是在荒村,老签演说关内形势,无限唏嘘:“现在是什么世道……简直是打翻了博古妖架,多少市集都荒了……”

    第二次是那张牛皮地图,方位在尸堆雅丹之下,“博古妖架”四个字呈弧状散开,代表一处广袤的地名。

    第三次是眼前,李金鳌亲口说,方士必学的一本书,叫《博古妖架》。

    昌东忍不住问:“这个‘博古妖架’,到底是个陈列架子呢,还是一个地方,还是一本书?”

    李金鳌的回答是——

    “都是。”

65、第⑥⑤章

    大概是小扬州的场景太过震慑,李金鳌一时也忘记了夺鸡之恨,加上昌东问的确实是自己擅长,不免有点洋洋得意。

    “你们知道那个……多宝子吗?”

    体现自己价值的时候到了,肥唐赶紧抢答:“懂,这个我懂,就是家里摆的那种陈列架子,跟书架似的,前后都敞开,分大小不同的木格,可以让你摆各种好看的摆件,又叫博古架、集锦子什么的。”

    昌东嗯了一声:“博古妖架……架子上摆的,都是妖咯?”

    李金鳌一拍大腿:“就是这个理儿。”

    “最初进关的时候,关内没有妖鬼,因为既然能被送进来,那肯定都是被制住的,装箱、装瓶、装笼,放在罩得严严实实的车上,从四面八方,押进玉门关。”

    “但是进来了,就得找地方放。据说修起一个巨大的博古架,那些装着害人妖鬼的器皿,就陈列在上面,接着前后都用厚重的墙封死——立博古架的位置,就在尸堆雅丹以南。”

    昌东接口:“既然最初进关,关内没有妖鬼,那尸堆雅丹,也就只是普通的雅丹吧?眼冢是从博古妖架里跑出来的吗?”

    李金鳌说:“是啊,早说了封不住嘛,年休失修啊,再来个自然灾害啊,总会出点纰漏,再说了,要是能封住,也就犯不着送进关了。不过你放心,出不了大事,毕竟是集当时顶尖的方士之力封印的。”

    “立起博古妖架之后,大队人马就一路北撤,离得尽量远,你们看过地图吧,尸堆雅丹附近就已经是禁地了,平时都没人去,更不可能绕过尸堆再往南走。”

    昌东沉吟:“然后方士就编撰了一本叫《博古妖架》的书?”

    李金鳌看了他一眼:“你挺懂的嘛……”

    “《博古妖架》呢,分上中下三册,上册记录那些没什么危害,傻了吧唧,可以为人所用的妖物,比如流光,荒地里用来照明、带路;再比如皮影小咬,就是我戏箱里装的那些。”

    “中册是那些并不主动伤人,但万一为人所用,会有些麻烦的妖物,你们也见过,典型的就是双生子。”

    “下册就不用我多说了吧,但是下册里的妖,很难见到,这么多年,真的横行于世的,也只听说过眼冢。萋娘草,我也是头一次见……”

    李金鳌低声喃喃:“这是要出乱子啊……咦,你们怎么会在这?”

    他终于想起正事,但聊了这么久,他也不紧张了:无非就是再丢一只鸡罢了。

    昌东说:“我们昨晚就在城里,运气好,逃出来了。”

    李金鳌结结巴巴:“昨……昨晚刚发生的事?”

    “嗯,半夜。”

    李金鳌的脸色一下子变了:“那你们还有心思在这……煮饭吃?蝎眼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来收城了!”

    叶流西奇怪:“他们敢进城?里头的人不是都死了吗?”

    “没有,蝎眼的人又不傻,他们把一城的人都弄死,要个空城干什么?留着当苦力也好啊,那些被草缠的人,看着是死了,实际复杂多了……”

    “都同谋了,萋娘草当然不会去动蝎眼的人,不对,蝎眼的人肯定有些已经混进城里了……”

    昌东忽然想起了之前袭击他们的那个病弱男。

    他把那个男人锁在病房里了,昨晚事出突然,没时间管他死活,原以为多半也葬身城内了,但依着李金鳌的说法,似乎……有点不妙。

    ***

    从收拾营地到上车,总共也不过五分钟,粥也没时间吃了,连锅带碗抱上车,路上谁饿了自取。

    丁柳扶住脑袋喃喃:“我这头……”

    又要跟阎王爷赛跑了。

    肥唐把镇山河抱上车顶,昨晚它也算是阴差阳错立了功,所以待遇有所改善:怕它再摔了,拿绳子绑了一道,又在它身下垫了件破衣服,这样可以窝得稍微舒适点。

    车子发动的时候,李金鳌已经跑成了远处的一个黑点,昌东看了地图,直觉他应该是向着黑石城去的,大家算是同路。

    他下意识看了眼车内。

    叶流西看出他的心思:“想带?”

    昌东说:“……算了吧,车里也没地方了。”

    物资装得多,前排不好坐,后排再挤人的话,丁柳会坐得不舒服。

    肥唐没解对风情:“东哥,你这车哪会没地方,你是没见过人家印度人怎么开车带人的,车门、车顶、车窗哪都能坐人,你这车,至少还能带二十个!”

    丁柳说:“……能不能给我头留点空间?”

    ***

    昌东开车绕过小扬州。

    很快就赶上了李金鳌,他一把年纪,跑得气喘吁吁,昌东终于还是忍不住停车,问他:“要不要带你一程?”

    李金鳌喜出望外,他还没坐过铁皮车呢。

    他探头看了看车内,觉得自己进去太挤了,主动提议坐车顶,昌东犹豫了一下:这属于违章带人,无视交通安全吧。

    这迟疑的功夫,李金鳌已经爬上去了,昌东没办法,只好拿了捆安全绳上去,帮他从腰处拴一道系到行李架上,正打结时,叶流西忽然叫他:“昌东!”

    语气有点不对,昌东回头看她。

    叶流西抬手指了个方向。

    循向看去,小扬州的城墙上,依稀有几道影子在荒草间晃动,叶流西把望远镜递过来,昌东端起了看: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病弱男,佝偻着腰,死死盯着这里看。

    挺好,跟人结上仇了。

    ……

    昌东很快再次发动车子。

    肥唐频频回望,紧张地后背冒汗:“东哥,这样没关系吗?他们会不会朝我们放个炮什么的?”

    昌东说:“即便是江斩都没有枪,炮这种更别指望了。”

    丁柳插嘴:“那不一定啊,我看古装剧,古代有那种红衣大炮呢。”

    昌东说:“红衣大炮至少一两吨重,你觉得他们可能潜进城还藏个炮吗?就那么几个人,能把大炮推上城楼吗?放宽心,他们没车,也没法追,就算有车,还得看谁开得更快。”

    丁柳一口气还没舒完,昌东又来了句:“但是人已经得罪了,这一路不会太平,家伙都准备好,手里别放空,规矩也先定好,省得到时候乱。”

    高深从座位底下摸出工兵铲:“我就用这个吧,能砍能削,也顺手。小柳儿交给我好了,七爷让我跟着,本身就是为了保护小柳儿的。”

    丁柳嗯了一声,轻重缓急她是懂的:跟高深再不对路,出事的时候,她还是会往他身后躲的,保镖嘛。

    叶流西说:“肥唐……就跟我吧。”

    说着把那把老西瓜刀扔给他:“这刀给你,出事的时候,往我这里凑,但别等死,我不是你保姆,该你动手你也要动手,我撂翻的,你别让他再站起来。”

    肥唐咽了口唾沫,连连点头,其实也就是把普通的西瓜刀,但握在手里,真的不同,感觉刹那间就有了依靠。

    昌东从手套箱里摸出枪往后递:“小柳儿,你的枪里应该还剩几颗子弹,两把合一把,装一把满弹的枪给我,另一把留着。”

    丁柳嗯了一声,接过来拆卸:“东哥,空枪还有什么用啊?”

    昌东笑笑:“在市集上,可以卖个不错的价钱,还可以当见面礼,帮我们叩开大人物的门。”

    说着向外探出头:“李金鳌?”

    过了好一会儿,李金鳌才战战兢兢趴着身子,把头从上头低下来:“啊?”

    考虑到车顶有人有鸡,昌东已经尽量放慢车速了,但李金鳌还是被风吹地睁不开眼,头发一溜儿后倒,像半瓶头油抹出的大背头。

    “你去过黑石城吗?”

    风声呼呼的,声音特容易散,李金鳌扯着嗓子吼:“没有,大城市呢。”

    昌东说:“我们也没有,乡下人进城,怕不懂规矩,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李金鳌大声说:“你们说什么风凉话呢,你们是开铁皮车的人!”

    “到了城门口,盘问起来,你把自己是来自哪个城的、哪个姓氏的一报,说不定都有人来接你呢。就我这样的,方士牌一亮,再把老李家的名头往外一抬,守城的都得对我客客气气呢。”

    昌东心里一沉。

    果然,小地方好蒙混,到了“大城市”,第一关就过不了,羽林卫和方士们,估计是以家族姓氏划分盘踞地的,不是他们随口诌两句就能过去的,尤其还开着这么显眼的铁皮车——

    叶流西猜到他在想什么,轻声说了句:“多大点事啊……”

    她欠身过来,仰起头问李金鳌:“你觉得,我们像是从哪来的?猜一下,猜对了,就把镇山河还你。”

    李金鳌说:“不不不,你们留着,你们留着。”

    他搭着人家的车呢,多大的人情啊,鸡常有,铁皮车不常有——省他那么多路,哪还好意思要鸡啊,再说了,送人的鸡,就是泼出去的鸡汤,哪还有往回端的道理。

    至于从哪来的……

    李金鳌苦思冥想:“你们没去过黑石城,不是那的人,又不像是方士,那肯定是羽林卫那头的亲戚,亲戚都能开得上铁皮车,那肯定是数一数二的大族,是姓赵?”

    又觉得不对:听过他们互相称呼,个中好像没有姓赵的。

    叶流西嫣然一笑:“有点见识,我们就是姓赵的派来的,去黑石城,找老李家啊,还有签家人,问点事。”

66、第⑥⑥章

    昌东真是哭笑不得,李金鳌坐回去之后,他低声说她:“你这样,迟早露馅。”

    “露了再包嘛。”

    多大点事,不就是再裹一张面皮。

    “包不住呢?”

    “那打咯,”她很有自信,“我有刀……”

    又压低声音补一句:“还是新的。”

    昌东觉得跟她说话,自己神经都累。

    中午停车休息。

    高深想办法把锅加热,大家都喝了点粥,昌东大致检查了一下车子,觉得情况挺悬的:毕竟车胎伤过,昨晚又吃了一撞,看来今晚要尽早投宿,把车子大修一次才好。

    李金鳌在车顶坐舒服了,让他下车散散步他都不肯,连连摆手:“没事,就坐上头,上头风景好。”

    丁柳端着粥碗仰头看他:“鳌叔,你那鸡,你就不给它松松绑,让它活动活动?”

    李金鳌面露难色:“不行,这只鸡性子太野了……”

    话还没说完,镇四海一个猛烈的蹦q,李金鳌暗暗担忧:被绑成这样还能鲤鱼打挺,真是远不如……

    他偷瞄边上的镇山河。

    人家若无其事,目不斜视,迎风趴着,脖子上还绑两块夹板,都不失淡定。

    鸡与鸡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肥唐则抓紧一切时间,向叶流西讨教招数:“西姐,能不能教我两招啊,我不能瞎比划啊。”

    叶流西教他握刀,用掌根凹陷处和虎口贴刀柄脊,最忌讳死命抓紧,那样肌肉会太过紧张:“看见没,五根手指,后两指用力,前三指放松,轻松拿刀。”

    “不要腕上使力,要肩膀使力,以肩为轴。老话是一寸长一寸强,你想想看,以腕为轴,一来腕细易折,使着又累,二来刀的攻击半径只有刀身那么长。但以肩为轴,你整个肩膀都接到了刀身上,这样挥洒起来,回转的半径得有多长?”

    肥唐两眼放光:“西姐,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整个刀术的精髓我都掌握了。”

    昌东在边上听得真想抚额叹息。

    叶流西又教了肥唐几个刀法的基本动作:劈、砍、推、挡、撩、扫。

    肥唐不满足:“西姐,有没有绝招啊?像降龙十八掌那样的?”

    叶流西瞥了他一眼:“天下武功,唯什么不破?”

    肥唐显然武侠片没少看,答得铿锵有力:“唯快不破。”

    “没错,绝招就是‘快’。你看你东哥,跟人架子有什么区别?没有,唯一就是更快,所以他能活着。”

    “再说跑吧,快到极致的,就是世界冠军,快不起来的,只能绕着小区跑两步,体会出区别没有?”

    肥唐若有所思:“西姐,你说得挺有哲理的啊。”

    叶流西说:“那是,招数你都会了,要练的就是一个‘快’字,快到一定程度,你就是快刀肥唐,到时候,想创什么招就什么招,创得多了,你就能自立门派了,懂了吗?”

    肥唐激动极了:“懂了。”

    “懂了就行,出师了,去吧。”

    昌东习惯性抬腕看表,才想起来表已经卖了。

    但没关系,他可以估算:整个教学过程,也就十分钟不到吧,十分钟,肥唐已经出师了,不但领悟了刀术的精髓,还有了行走江湖的名号,连自立门派都提上了日程。

    真没比她更坑的师傅了。

    ***

    接下来都还顺利,太阳刚落山,几个人就已经进了店。

    还是红花树,但比夜店热闹很多,规模也更大,像个小型的地下城,划分了住宿区、市集区、美食区、娱乐区,李金鳌乐颠颠的,前脚问清楚娱乐区的位置,后脚就拎着戏箱过去了。

    店里住了很多人,不少都是小扬州出来避乱的,又不想投奔别的地方,索性在这儿长住等消息——消息乱乱纷纷,有说蝎眼落荒而逃的,也有说小扬州已经被围得断粮的,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煞有介事。

    昌东先把车开去停车场,停车场有近二十个车位,已经停了三四辆车,不是面包车就是吉普,车型都挺旧——但有车就表示条件不坏,说不定在这更容易买到汽油。

    红花树的规矩都差不多,晚十一点断电,用水洗澡公共,昌东要了个套间,晚饭之后,各人都有活动:丁柳想去逛市集,高深自然作陪,肥唐练刀,叶流西洗澡,昌东去修车。

    停车场里灯光昏暗,离活动区远,自然也就安静。

    昌东把镇山河解下来,手边放了碗小米,镇山河脖子受制,低头啄米很不方便,但它很快摸到了规律:昌东修车时,它就在边上散步,昌东休息时,它就靠过来,昌东会撮米喂它。

    这趟修车是个大工程,没四五个小时下不来,有镇山河在边上瞎溜达,解闷不少。

    防撞梁有点弯了,这个他也没能力拗正,一天开下来,仪表盘、灯光什么的都还正常,昌东先检查了各类油液位和渗漏,又检查胎压胎位,清理杂石异物,然后铺开地垫,钻进车底,嘴里咬住袖珍的照明手电,一个个紧螺丝。

    紧到一半时,忽然听到有脚步声。

    停车场近乎空旷,有脚步声就显得特别清晰,而且是高跟鞋的蹬蹬声。

    昌东偏了下头,从车底看到一双穿着黑坡跟皮鞋的脚,腿上没穿袜子,皮肤白得有些病态,青筋一根根爬在小腿上。

    那人走到车边,蹲下身子,穿的是摆裙,裙边拖着地,然后探进头来。

    昌东说:“你有事?”

    是个浓妆的女人,看不出年纪,二三十岁吧,上衣的领口开得很低,露出腴白的沟线。

    那女人笑:“老板,晚上不松松骨头吗?我有好几个姐妹,要不要看看去?”

    “不用,我这你做不到生意,去别的地方看看吧,省得耽误时间。”

    那女人不走:“磨刀不误砍柴工,提提神,做事更有劲呢。”

    昌东没理会她,那女人一直说话,开始还带着笑,后来见确实赚不到他的钱,话也就说开了:“老板,不能让我白跑一趟吧,你是开铁皮车的人,这么小气,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看来不给钱是打发不了了,昌东伸手进兜,摸了张金箔钱出来,那女人满意地接了,说:“谢谢老板。”

    然后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把金箔钱搓成卷,塞进胸衣压着的边里,偏又露出一小截:这是规矩,塞得越多,就表示越受欢迎。

    走到门边,迎面撞上戴口罩的叶流西,那女人朝她挺了挺胸,洋洋得意,擦肩而过,留下一片香粉气。

    叶流西不高兴了,口罩一摘,大步走到车边:“昌东!”

    昌东从车底滑出来:“嗯?”

    “你干嘛了,为什么给她钱?”

    “没干什么,就是买个清静。”

    叶流西不信:没干什么给钱?她卖瓜烤串的时候,什么都不干,可没人过来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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