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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戏讲茶唱门歌:江南旧事里的小民风流-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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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炸腮就是害蛤蟆气,医生称腮腺炎,剃头挑子的抽屉里有一小段陈年墨块,老宋将碗底翻转,倒点水磨出墨汁,把那肿了的半边脸全涂黑,三五日保准好。

高佬本来就姓高,是什么地方人不知道,但他经常挑着副吹糖人的小担过来,撂着两条长腿满处兜揽小孩们的生意,所以人们根据他外形特征不喊老高,而喊做高佬。高佬只要把担子往街头一歇,身边顷刻就闹哄哄围了一大圈孩子。高佬支起家伙,就像变魔术似的,他用嘴一会儿吹出个头插雉翎的穆桂英,一会儿吹出个水浒一百零八将里的李逵或是花荣……我们可被他耍呆了,对他有着说不出的佩服。

高佬挑的那副担子,一头是一个工作台,台子一侧竖个稻草把子,上面插着许多糖人。担子另一头是一个带架的长方柜,柜子下面有一个半圆形开口木笼,里面有一只小炉子,炉子上架一口小铜锅,下面不温不火燃着锯木屑,以便让锅里糖稀始终保持适当的温度,成稠稠的软化状态。高佬做糖人的绝活不在于捏,而是在于吹。只见他像大虾一般弓着腰,支使着长臂,撮一块糖稀含进嘴里,然后就很有点滑稽地伸出两手左一下右一下拍打自己的腮帮,朝你眨眼睛,翻眼白,做出很为难很吃力的样子,这都是他的搞笑前奏,为的是招聚人气……真实操作时,糖稀是不含嘴里的。只见他在小铜锅里揪出一团糖稀,再掺和一下,糖稀捏成个空心汤团,三两下一抽就抽出根空心的小糖管子,猛地折断,马上用嘴叼着管子断头处朝里面吹气。糖稀像气球一样,越吹越大。高佬一边吹,一边不停地拉扯那团糖泡泡,变成所需要的形状。这拉多少,向哪个方向拉,就决定了基本造型。比如吹一只老鼠,泡泡就要拉得长一点,再向上翘一点,让老鼠的肚子显得特别肥大。有时吹出个老鼠偷油,一个大大的油葫芦,葫芦口边上还爬着一个老鼠;再不,就是天鹅下蛋,一只曲颈向天的大鹅,后面挂着一个大大的蛋。万一吹出来的是个非驴非马的东西,他也会临场发挥,现编现诌,就管它叫玉兔,叫麒麟了,口里还呜哩哇啦唱着俚语小调,变着嗓门念戏文对白。比如吹出了一只兔子,他就唱:“月亮粑粑,照到他家,他家兔子,吃我家豆子……”若吹出的是麻雀,唱的便是:“小麻雀,顺地滚,问你家爹爹可要粉……”说高佬吹糖人的嘴头功夫好,不光是说他能吹出这样那样的物形,还得连带能说会道哄小孩的噱头。再说,他还可以用一支细柄铜勺对他的产品做些深度加工,让那些小狗、小老虎看上去有鼻子有眼睛。

高佬最拿手的是吹孙悟空,因为这款糖人好看又便宜,最受我们欢迎。猪八戒也不错,据说猪八戒肚子大,所以用的糖稀多。还有一款孙悟空,吹好后等冷却了,在猴背上敲一小洞倒入些黏稠的糖浆,再在猴屁股上扎一小孔,让糖浆慢慢地流出来,下面用一个也是糖稀做的小碗接着,可以连糖人及小碗一同吃掉。这套玩意儿称作“猴子拉稀”,最受欢迎,不过价格贵一点,要一毛五分钱,也可用五六个牙膏皮来换。我们常把家里没有用完的牙膏挤出来,拿去换糖人吃,结果,当然是嘴巴受用,皮肉吃苦了。

高佬有一个致命弱点,就是视力不济,一双红红的眼睛生着倒睫毛,老是眨巴眨巴的,所以我们就经常瞅空子偷他小火炉上的糖稀。得了手便跑一边去,但到了自己手里,再怎幺鼓捣,连个癞蛤蟆哪怕是个气泡泡也吹不出来。三弄两弄,那糖稀就干成了糖块,最后那甜滋滋的糖块当然又在口中给弄没了,全变成口水咽下肚去。

有一阵子没见着高佬,待他再次出现时,我们发觉他的那副担子有了变化。担子一头原来的工作台上加添了一个转盘,我们花上三分钱,就可以随手转动盘上指针,指针下面是一连转二十个格子,五个红格,五个空白格,另外十个格分别写着“孙悟空”、“沙和尚”、“ 穆桂英”等姓名。当指针停在盘中红格上,三分钱就退还你;指针停在写着字的格子上,就可以免费得到这个糖人或糖动物,高佬立马给吹出来;若是倒霉指到空格子上,也不必伤心,空门也有安慰奖,高佬就拿一根小麦杆的管子插到一个糖浆瓶子里,让你吸溜一大口甜甜嘴,这就叫“空门吸糖浆”……原来,这是高佬从外地学习来一种类似轮盘赌的先进经营模式。

——是鸡是凤,是蛇是龙,要想赌一把,就看你手气了。

我小学同学袁小宝的老子是箍桶匠。某一个阳光普照的人间四月天气,我们去乡下走亲戚,天空透蓝,绿树成荫,布谷声声。路上忽然听得一声“打——箍——呃——”,若那嗓音稍带点麻哑,且把那个尾音拖得长长的,直到高端才最后吸气般突然顿住,这八成便是袁小宝的老子袁桶匠吆喝出来的。

过去,木匠分“大木”“小木”两种,“大木”造房子,“小木”打家具。“小木”中又有“方木”“圆木”之别,制作桌椅几凳的是“方木”,箍桶则属“圆木”。箍桶匠收拾的对象为一些木桶、木盆,多是修理带打箍,所以又被喊作“圆木匠”,这恰好谐了袁桶匠的姓。皮肤黝黑、寡言少语的袁桶匠,一年到头挑着一副箍桶担子走村串乡,行走时担子一闪一闪的,扁担发出短促的“吱呀吱呀”声,仅有的几声吆喝,显得特别沉闷却充满韵味。

“补锅的讲空(孔)”,补锅匠以孔洞的多少讲价钱,箍桶匠则讲“箍”,以箍的多少论价,且大箍有大箍的价,小箍有小箍的价。粪桶打篾箍,灶头上那种桶形的锅盖也打篾箍,水桶则多打铁箍,所有的盆几乎也都打的是铁箍。不管是桶还是盆,至少有两道箍,最难打的是底箍,小了套不上,大了就松,起不到护底的作用。桶大多是肚大两头小,盆却是底小口子大,箍桶的圆箍一般都编成辫纹形,从桶的上面套下去,而箍盆的箍则是从盆底小口处往上套,然后用一根下方上圆的木块向粗的那一端转圈子敲,越敲越紧。敲击时,发出很有节奏的声音:嘣咚、嘣咚、咚咚嘣;咚嘣咚嘣、咚咚嘣……一会子又转换成呱嗒、呱嗒、呱呱嗒。

“三分手艺,七分家伙”,袁桶匠的担子一头,是一个椭圆的腰子桶,里面放着斧、锤、凿子等一些短小的工具;另一头则是一个扁圆的筐,插着锯子、刨子、手钻等一些较长的工具,还有几圈用来打箍的铅丝或竹篾。跟木匠用的刨子不同,桶匠的刨子五花八门,非常有趣,除了长短刨、耳朵刨外,还有专刨圆弧形桶板的滚刨和翘头的船形刨。袁桶匠的腰子桶上还覆着一个特别大的刨子,约有板凳面子那幺宽、小半人长,使用时将刨铁口朝上,一头高一头低地放在地上,将要刨的木头放在刨子上,由上而下推着刨光。袁桶匠的手钻也很别致,打开呈十字形,钻头上铁钉银光闪亮,钻眼时,左手握紧钻杆顶端的轴柄,右手如拉“二胡”一般地几下一拉,一个眼就钻好了。修桶修盆时,最常见的修理项目是换“块木”,把要换上的新木板锯好,刨光,做成上宽下窄的圆弧形,钻上眼,再削出两头尖尖的竹签插进眼中,将新旧桶板一块块拼得天衣无缝,最后打上箍,一个桶或是盆便修成了。修好后当场放入水,滴水不漏方算完工。和能打家具能盖房子的木匠相比,桶匠手段有限,技术含量显然差了一大截。所以,我们在镇上,常听到一句讥讽人的话,叫“桶匠教木匠”,这是挖苦两人都不咋地,而那个教人者尤差一大截。

袁桶匠的手艺再不咋地,但是过去谁家都少不了几件圆木器,天长日久难免不腐朽损坏,这里渗那里漏。小漏可以用置换“块木”收紧箍圈的办法来解决,一般不做大的拆卸,否则拆散开来就更麻烦了,用我们那里老话讲叫“收不起来箍”。小孩子最开心的是企望能得到卸换下的旧箍用来滚铁环,由于桶箍一般比较圆整,滚起来不会跳跃,非常平稳顺当,因此特别受我们的欢迎。过去大姑娘出嫁时,娘家以一套精致的盆桶陪嫁,其中必有马桶,此时的马桶另有一个名字叫“子孙桶”,讲究的人家会给这种“子孙桶”打上亮晃晃的铜条箍。要是弄到从老式马桶上换下来的这种旧铜条箍,那真是开心死了!

叫人好生奇怪的是,袁桶匠还跨行业兼职一项营生——替人割小公猪的睾丸,在我们那里通俗大众化的叫法是“割小猪卵子”。这本是剃头佬理发匠的兼职,但不知怎幺竟让不相干的袁桶匠给谋来了。袁桶匠清楚记下了哪家哪家的母猪生养的一群小淘气快满月了,掐准了日子准时出现在事主家门前。袁桶匠下手快捷,随手一抄就将一只不谙世事童心烂漫的小公猪抄了过来,倒悬着夹于垫了麻袋片的两腿之中,左手稍一推,即推出膨胀而联袂的两小团肉,右手捏着锋快的剃刀轻轻一拖,就于滴血不出之间挤出两粒白蒜瓣一样的“卵子”来,再一刀割断下面那个连系日后三千烦恼丝的孽根……这也可算作滴水不漏的工夫。一窝中,通常有八九只小公猪,袁桶匠除了能收获一两元钱,还能带回家一大碗“小猪卵子”,炒了下酒。都说“小猪卵子”是发性子的,倘是哪天晚饭后我们见到的袁小宝,嘴边泛着油光,不用说,这一晚他家准要早早熄灯,不到时辰,他妈就响亮着嗓子喊他快点回家关门睡觉。

袁桶匠还有个孪生兄弟,长得跟他一模一样,本是一个师傅带出来的徒,后来却成了船匠,冠上姓氏被人喊作袁船匠。那时,码头往下游的河湾里歇满了大大小小的船,渔船、货船、客船,尖头的船、方头的船,各式各样……时间长了,有些船这里通那里漏,伤痕累累,千疮百孔,就要找船匠来修补。

炎热的夏季,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刺眼的白光忽闪在干枯的河滩上。要修补的船被拖出水搁浅在岸边,有的还用三角叉马斜着撑起船底。要是船太大了,就叉起三根大木用铁葫芦将船身吊起来一些,袁船匠在头上搭块湿毛巾一丝不挂地站在齐腰身的水里叮叮当当地修理着。他用一把尖端裂开的撬棒仔细起掉一颗颗锈蚀的骑马钉,再用顶锥和凿子清除掉一块块腐朽的船底板……然后锯出相同大的木板拼上去,新旧船板错位咬合,再钉上一圈足足超过五寸长的巴钉。有时内外还要用两层厚木板拴夹,最后反复涂上几遍桐油。如果仅是小洞小漏的,就用旧的布鞋底烧灰加上石灰、桐油和剪碎的麻筋调成灰浆,直接填抹上去就行了。俗话说“人身上靠筋,船身上靠钉”,早先造船,旁边得有一个专门打制船钉的铁匠炉子。钉头处必须要用麻油灰浆包起来,不能暴露在水里,否则很快就能烂成一个一个的洞眼。

如果袁船匠这边活太多了,或者是场面太大了,一个人对付不下来,他就会把孪生兄弟袁桶匠召来,两人联手,哪怕是校正一格格歪斜的隔舱板,效率也高得多。反正船也是一件大木器,修船跟修桶一样,最高境界都是滴水不漏。只是在外人看来,两个长得一模一样、难分彼此的人,光着屁股在船上翻进翻出地忙活,多少有点滑稽。

扳拦河罾的老歪自打从娘胎出来,就是个歪头。在别人看来,他歪头扭颈子的模样,肯定很有些难受,但老歪习惯了自己这种生相,就像习惯了人们叫他老歪而忘掉他的名字一样。其实,老歪的那张脸上,倒是鼻直口方,线条分明,颇精致耐看的,甚至有点冷酷。

拦河罾是在河道里安置的一张特大的网,有半个篮球场大。岸边栽着两根高高的毛竹撑杆,杆顶上有滑轮,升降绳穿过吊在撑杆上的滑轮与绞盘连接。光着膀子的老歪,和他的弟弟大喜一起摇动绞盘,罾网迅速上升,等网的纲绳全部出水,就摇动绞盘控制撑杆,使罾网倾斜到理想的角度。然后,大喜就离开绞盘,拿起一个长柄捞兜去抄网里那些活蹦乱跳的鱼。运气好的时候,碰上过路的鱼队伍,一网出水,能捞起一两百斤呢,河鳗粗得像胳膊,大草鱼有几十斤重,胖头鱼的鱼头比小孩的头还大。

每年黄梅天发大水前后,是老歪的丰收季节,有些地方破了圩,鱼塘里养的鱼跑出来,一路跑进大河里,倒霉的就给拦河罾拦断了大好前程。老歪在起罾的立杆旁盖了个小棚子,棚子里有床、锅灶及渔具等杂物。忙的时候,兄弟俩吃住在小棚子里。棚子外有一个放满水的大洗澡盆,盆里游动着鲤鱼、鲫鱼、鳊鱼、白鱼,支棱着三叉大刺的安鸡鱼任何时候都是那般慢条斯理,而黑鱼则是阴沉沉的不动声色。有人来买鱼,就用抄兜从里面抄。另外还有个大半人高的篾篓子,里面也有鱼,养在河坡下的水中。有人要买大鱼,老歪扯起拴在桩上的绳子,篾篓就出了水,鱼在里面打得水花啪啪响。来买鱼的人挑挑拣拣弄好了,老歪才把偏头连着半个身子一起转过来,望一眼你,停下手里的活,给你称秤,报账,收钱……一切都做得非常利索,没有一点叽叽歪歪。

夏天晚饭吃得早,就有许多人去看老歪起拦河罾。大水过后,有些地方加固的草包一个个堵在那还没有清除掉。站在高高的堤埂上,清凉的水腥气扑面而来,河里有几条渔船,一些船民在堤边建了些矮小的房子,水都退到房子下边去了,但涨水的印迹却清晰地留在窗台上。罾网起水时,可以听到网里鱼虾的扑棱声,船从下面过,西下的残阳照射过来,每一个网眼都晶亮亮地滴着水珠。一些网眼里银亮亮地一闪,这是被嵌住的小鱼——鳑鮍、餐条子多是给挂在网眼上。有趣的是,在拦河罾的上下游不远处,还有搬小罾网的,这种小罾网只有四五米见方,用两根交叉细竹竿对角绷起即成,有一根绳子直接拴在网架上,守株待兔似的等上一会儿,用力拉起绳子,罾网就出水,有时候很有收获,网心里有鱼儿乱跳,有时候什么都没有捞到。与老歪的拦河罾比,小罾网捞到小鱼的机会更多。

老歪的拦河罾不仅能捞到大鱼,甚至在一天傍晚擦黑时分还捞到过一回人——当时,刚刚从上游叫叫嚷嚷地赶来一群人,说是他们村里有个年轻女人过渡时落水,被冲下来了,不知这拦河罾能不能拦到……老歪想哪有这幺巧的事,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同大喜一起摇动绞盘。罾网渐渐出水,忽然有人大叫起来,电筒的光照过去,网里果真躺着一个人!众人七手八脚把人从罾网里弄下来,已是一点气息也没有。老歪表现出少见的从容和镇定,当即让大喜跑步去喊医生,这边把女人平放在地,抠掉口中泥沙,一阵按压又施以口对口人工呼吸……等大喜领着医生和一干人到来,那女人已一声轻叹转过气来。当夜,在千恩万谢之后,女人被家人用担架抬回。此后两边走动,人家那边还要把一个侄女介绍给老歪,但老歪一口回绝了。老歪说,自己的颈子不争气,把头给长歪了,歪了就歪了,又扳不过来了,只是别害了人家姑娘心里老是拧着难受,算了,算了……

关于老歪,有一个笑话:某年夏天,河里大水退去,一些围堰塘子里的水也被人放个半干,大家都脱了裤头下到水底搅浑水,把鱼呛晕乎,好捉。有人拿了鸡罩,有人持网兜,还有拿竹篮舀的,光着屁股的老歪也在齐腰深的水中忙乎。老歪胯裆里那东西特别大,就在水面上漂,半沉半浮的,侧面并肩的一个人以为是黑鱼头,一网兜抄下去,把老歪抄了个趔趄。老歪那颈子本来就是朝这一侧拧着,不用转头便骂道:“你狗日的也呛昏啦……往哪里抄?抄你妈个头!”“哦……抄错了,抄错了。”侧面并肩的那人赶紧赔笑。

第十九章 姚篾匠的一身功夫

姚篾匠有点驼背,一双眼球朝外鼓突着,整天沉着一张榆皮老脸。姚篾匠使用的工具十分简单,无非是锯子、弯刀、凿子、钻子、度篾齿等。度篾齿这东西有些特别,铁打的,像小刀一样,安上一个木柄,一面有一道特制的小槽,它插在任何地方,柔软的竹篾都能从小槽中穿过去。

看姚篾匠剖大毛竹很是带劲。一根碗口粗的毛竹,一头斜抵在屋壁角,一头搁在肩上,用锋利的篾刀在竹蔸子这头开个口子,双手将刀往前用力一推,大碗般粗的毛竹,“啪”的一声脆响,裂开了好几节。然后,顺着刀势使劲往下推,身子弓下又直起,直起又弓下,竹子一路噼啪噼啪炸响,节节裂开。要是竹节太硬,把刀给夹在竹子中间,动弹不得,姚篾匠就单脚踏住下片,用一双铁钳似的大手抓住裂开口子的上片,鼓起牛蛋眼,用力一抖一掰,随着啪啪啪一串爆响,那根毛竹一裂到底,真叫势如破竹!附着在竹子内层的白色的竹衣,轻轻飘动着,被我们小心地揭下来,拿回去平整地压在书页中,留着日后吹笛子时做笛膜用。

篾匠干的是精细活,全凭手上功夫。一根偌长的竹子,被姚篾匠一剖再剖,劈片削簧,篾片再剖成篾条。篾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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