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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第1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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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刀伤人的保辜期限是三十天,拳脚是二十天,致人骨折是五十天,陈铭豪拳脚殴伤麻师爷,三个时辰后死亡,正在保辜期限内,须得按杀人罪予以重判。

“黄县令说的有道理,没看出来你三甲进士出身,对刑名还记得这么熟啊!”秦林笑着冲黄嘉善拱拱手。

这年头八股害人,很多人为了应科举而只读四书五经和朱子注疏,像兵法韬略、经邦济世、律法刑名都不去管,所以当了官在任上尽是倚仗刑名、钱谷等师爷,自己做个木偶人。

像张公鱼张大老爷,还有兴国州那位被方堂进方师爷糊弄的胡知州,都是如此,黄嘉善居然把刑名记得这么熟,就很难得了。

黄嘉善笑着拱拱手:“秦长官谬赞,下官也是不想被师爷、吏员糊弄,既然做了皇上家的官,总要清清楚楚嘛。”

秦林点点头:“黄县令,麻师爷虽在保辜期限内死掉,但不能排除其他原因,咱们还是看看尸首和现场,再做定夺吧。你放心,如果确实是因为陈铭豪殴打致死,本官绝不回护,任你按律处置。”

“好!”黄嘉善也爽快的点了点头,觉得这位年轻的锦衣官员说话办事都很不错,并非传言中蛮不讲理的厂卫鹰犬。

两边是不打不相识,秦林和黄嘉善从一开始的争执,到现在已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第383章 死后移尸

目前呈现的案情还相对简单,表面上就是一起殴伤致死的案件,宛平县办理得很快,前脚捕快直接抓人、后脚黄嘉善就到南镇抚司知会秦林,等秦林赶到现场时,距离发现尸体也才刚刚满一个时辰。

秦林骑马到胡同口,骗腿从踏雪乌骓背上跳下来,随口问道:“尸体没有移动过吧?!”

“知道要和贵衙门交涉,下官岂敢擅自做主?特意命差役守住现场,一毫也未曾挪动。”黄嘉善似笑非笑地回答,言下之意是早晓得贵衙门的锦衣大爷们喜欢耍赖,所以我丝毫不动的维持了现场原状。

秦林笑笑,他最不喜别人乱动现场,黄嘉善既然命人好好看守,正合他的意思。

正要往胡同里走,听得有个沙喉咙的女人干嚎:“老不死的,咋这就去了呢?!老娘不该咒你呀哪知道天老爷这么灵验啰……”

秦林走过去看看,那干嚎的女人约摸四十来岁,生得五大三粗,乱糟糟的眉毛,看样子就像个泼妇,听她哭喊内容,料想是死者麻师爷的老婆。

问过照看的衙役,果不其然,那婆娘就是麻师爷的老婆毛氏,附近有名的悍妇。

毛氏一边哭一边骂,脸上半滴眼泪也没有,几个宛平县衙的稳婆都拖她不住,还是她两个五大三粗的兄弟把姐姐拦着,解劝道:“姐夫虽然死了,免得担心他寻花问柳,姐姐从此倒省些心力。”

有个尖酸刻薄些的官稳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劝道:“毛嫂子,休要再哭了,麻老哥驾鹤西去,恁大份家私都是你一个人的,是再嫁是守节都由你,岂不心随人愿?”

“呸,呸!”毛氏朝地上啐了两口,得意洋洋地道:“老娘自己在家慢慢受用,再嫁个鸟哇!”

黄嘉善闻言眉头大皱,作为地方父母官,他有牧民向善的职责,这毛氏如此不堪,作为一位有责任心的官员,他很有些不好意思。

秦林却微微一笑,抬头看着天空思忖了一小会儿。

抱着法医工具的陆远志凑上来,在他耳边低声问道:“莫不是这毛氏干的好事?看样子,她巴不得丈夫早点死掉呢!”

秦林笑着微微摇头:“那她为什么表现得这么明显?若真是她杀人,应该尽量装作夫妻恩爱,好掩人耳目嘛。”

“这……”陆远志想了一阵,突然一拍自己肉乎乎的肚子:“晓得了定是她反其道而行之,故意摆出副巴不得丈夫早死的样子,显得心底坦诚,反叫咱们不疑心她!”

秦林喉咙口咯的一声,哑然失笑。

犯罪行为学上,对罪犯的种种行为有相当精确的分析,一种掩盖犯罪的举动,必然从另一个角度增加犯罪暴露的机会,且罪犯的种种行为都要与其性格、智商和认知相符合。

譬如杀人分尸的罪犯希望用碎割尸体的方式来逃避侦查,结果反而因尸身上刀口的整齐与否,暴露出他是不是具备相应的解剖学知识和用刀技巧,要是刀口特别整齐划一,警方便能从中判断出罪犯属于厨师、屠夫或者外科医生这一类的对应敏感职业;又如罪犯戴手套不留指纹,又用放水的办法洗刷脚印,现场各项事物显得有条不紊,表面上的确毁掉了很多痕迹,却暴露出他具备一定的反侦察知识且心理素质较好,很有可能是累犯,或者属于高学历高智商犯罪。

而毛氏呢,且不提她自己的表现,就是两个兄弟和官稳婆的话,就从侧面反映出她粗枝大叶、蛮横不讲理等性格特征,这种人会设计出“置之死地而后生”故意暴露嫌疑以反向误导侦查的掩盖方式?

不像。

秦林且不理会毛氏,先去看那具尸体。

麻师爷年纪将近五旬,黑瘦黑瘦的,留着一口蟹钳胡须,整个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脖子也直挺挺的伸着,显然已经出现尸僵了。

“尸僵?”秦林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陆胖子凑上来,指着尸体道:“秦哥你不是说过,尸僵在死后半个时辰到一个半时辰出现,现在距离发现尸体已经有一个时辰了……”

突然秦林非常生气地吼道:“谁他妈的动过尸体?我草他姥姥!”

黄嘉善站在旁边被吓了一大跳,怎么也没想到一直很讲道理的秦长官突然暴跳如雷,只好陪着小心道:“下官严令他们不准动尸体的,难道是谁胆敢违令?”

秦林发起火来,脸色沉得像铁,一时间空气都凝固了几分……人家年纪虽轻,正牌的锦衣卫指挥佥事代掌南衙,谁敢轻视?

几个负责守护现场的衙役被找了来,一个个面面相觑,看看秦林态度极其不满,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禀、禀告长官,俺们一、一直守在这儿,并没有敢动过尸体,小的们就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相欺……”

秦林虎着脸,把衙役们吓得心惊肉跳,一个二个不敢出声。

黄嘉善忍不住拱拱手,道:“秦长官不知为何发火?这尸首一开始确实是这样子的,本官来亲眼验看过,除了看看头顶的伤口,一毫没有动过呀!”

这次轮到秦林吃惊了,睁大眼睛问道:“黄县令是说,你来验看的时候,尸体就这么摆着的?”

黄嘉善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秦林脸上流露出极其古怪的笑容,瞬间脸色变了几变,摸了摸下巴,忽然展颜笑道:“原来如此,本官刚才失态,错怪各位衙役老兄了。”

“呼……”衙役们长长地出了口气,刚才可把他们吓坏了,以为下一刻就要被抓进锦衣卫天牢里面去了呢。

“秦哥,那你刚才为什么……”胖子抓了抓头皮,“为什么说有人动过尸体?”

秦林笑了起来,“啊,刚才是我想错了,我最恨有人乱动现场的尸体了,不过这一次不是案发之后动的,所以错怪了值守的衙役。”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睁大了眼睛,因为他们全都听出了秦林话里头的意思:尸体在死亡之后、案发之前,被什么人移动过。

“是的,这里不是第一现场……”秦林斩钉截铁地做出了判断。

黄嘉善惊得退了一步:“这……这怎么可能?何以见得?”

秦林指着尸体的颈部:“你们不觉得这个位置很有些奇怪吗?”

尸体的脑袋稍微往上有点抬,脖子略略有点仰,直挺挺的伸着,姿势确实有点儿奇怪,不过人死了不都是这么直挺挺的吗?

黄嘉善诧异地看了看秦林,试探着道:“人死之后尸体必定僵硬,秦长官的意思是?”

几个衙役则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心头暗暗骂娘:“这秦长官什么水平啊,难道他连尸僵都不晓得?像这号遭瘟的官,咱们遇上算倒霉!”

殊不知秦林非但晓得尸僵,其原理、发展过程等细节,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知道得更加详尽呢!

他指了指尸体的颈部,笑眯眯地道:“人死之后的确会僵硬,但僵硬的姿势是和死后的姿势完全一致的,死亡会被固定下来,也就是说,并不会因为尸僵而把脖子抬起来。”

人死之后,肌肉会瞬间变得松弛无力,连括约肌都会松弛,以致大小便失禁,所以如果麻师爷真是在这处胡同里面死掉的,他的头不应该这么扬起来,脖子也不应该直挺挺的悬空,而是耷拉下来,以正常的姿势贴近地面。

所以,单单由尸体姿势的不寻常,就知道他在死亡之后、案发之前被人移动过,换句话说,这处胡同很有可能并不是第一现场。

秦林的分析丝丝入扣,关于尸僵的问题,更是一言九鼎,开玩笑,锦衣卫南镇抚司掌衙说的话,谁敢不信?

“原来这里面道理还如此精微,倒是本官失于考虑了……”黄嘉善颇为敬佩的对着秦林长长一揖到地:“秦长官果真神目如电,下官本来还担心您浪得虚名,没想到比传言中更为神妙!”

秦林呵呵笑着还礼,又命令把最初发现尸体的人找来。

这人就在胡同里面住,他表示发现尸体之后立刻就报案了,当时的印象是,尸体就是按照现在这个姿势摆着的,硬邦邦的一具。

“哼,果然是死后移尸!”秦林一锤定音。

“为什么呢?”黄嘉善像蒙童请教老师一样。

秦林立刻解释,这处胡同里面居民虽然不多,但也时不时有人经过,总之从上一个人路过到发现尸体的这人路过,之间的时间绝不可能超过半个时辰。

也就是说,如果麻师爷是自己死在胡同里面的,绝对会在半个时辰内被发现,那么这么短的时间,又是气温很低的冬季……尸僵现象在低温环境下出现得比较慢,于是第一个发现者看到的,绝不应该是一具硬邦邦的尸体,而是刚刚死亡的、身体还和软的麻师爷。

黄嘉善听得呆住了,又问道:“天哪,长官审阴断阳,竟然如此了得!试问他死前究竟是个什么姿势呢?!”

秦林命人取了一只枕头来,往麻师爷脖子下面一垫。

丝丝入扣!

第384章 人身淫家麻师爷

“麻师爷并不是死在冰冷的胡同里面,而是死在一张温暖的床上……”秦林思忖着,翻开死者的眼皮,看了看浑浊的晶状体,又摸了摸死者脸颊,紧紧咬合的咬肌说明尸僵发展到了高峰期。

准确的说,是在气温较高的室内。

秦林指了指尸体,极有耐心地给众人解释,尸僵的发展随气温降低而减缓,比如被刘戡之所害的南京雨花台女尸案,尸僵出现的时间就相当延迟。

麻师爷被殴打到案发只有三个时辰,案卷显示他从陈铭豪家出来之后,又和杨府的家丁去茶馆喝了一会儿热茶、吃了碗豆腐脑,那么从他离开众人视线到尸体被发现只有短短的两个半时辰,就算立刻死掉,因为京师严寒的天气,也不大可能在被目击者发现的时候就僵硬如铁。

所以合理的解释就是,他在一处温暖的室内、躺在有枕头的床铺上死于非命,大约一到两个时辰,室内较高的温度就让尸僵较快地出现了,使尸体枕着枕头,颈部抬高、头略为仰起的姿势固定下来。

不知什么原因,死者又被抛尸于这处阴冷的胡同之中,直到被目击者发现……

听秦林说到这里,陆胖子哇的一声叫起来:“哈哈,我知道了,一定是死在哪个姘头的床上!”

陆远志这次终于猜准了,秦林坏笑着点点头,让他把死者的裤子解开看看。

胖子立刻把麻师爷的裤子扒下来,胡同里扒墙头看热闹的女人媳妇呀地叫起来,都背转了脸。

好在近处围着的不是男人就是“久经沙场”的官稳婆,倒也不避忌,几个脸皮厚的官稳婆还偷偷直乐,低声道:“没看出来,老东西那话儿还挺大……”

只要是过来人,都能看出沾着的某些痕迹,是不久前男欢爱的铁证。

本来还在假惺惺干嚎的毛氏,立刻破口大骂:“老东西,呸,老娘才一个转身,你果然又出去偷腥了!”

一般来说,命案侦破中确定第一现场是优先环节,秦林立刻询问毛氏知不知道麻师爷是和什么人偷情。

毛氏斩钉截铁地道:“那还用问吗?一定是井儿胡同的张寡妇,我家老不死和那骚货打得火热。”

秦林便吩咐衙役去把张寡妇提来。

谁知衙役刚走了两步,毛氏又疑疑惑惑地道:“不过,灵官庙西边孙三家媳妇,那小妖精和我家这死鬼也有些不清不楚的……还有皮裤营的李二嫂,那才是条狐狸精……”

好嘛,毛氏一口气儿说了七八个怀疑和她老公有染的女人,听得秦林头大如斗,最后毛氏的兄弟还要补充:“姐姐啊,姐夫可不光会爬墙头啊,除了这些女人,还有窑姐儿、私娼、半开门,他常去的就有十来家呢。”

我靠,人生淫家啊!

秦林、胖子、牛大力面面相觑,对死了的麻师爷实在是仰慕之情犹如滔滔江水,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这样一来,要确定麻师爷的死亡地点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必须展开大规模的排查,秦林就和黄嘉善商量之后,让捕快们到处打听情况。

他也试着从另外的方面展开调查,死后移尸的案件,运送尸体的运输工具显然是重要的突破口。

偏偏时近年关,京师家家户户走亲访友,赶着马车、驴车来来往往,或者大板车运送年货,天气又冷得不行,连卖柴的都赶着牛车进城,这些交通工具都能装得下尸体。

捕快们挨家挨户问,结果整个胡同的人对经过的各色车辆都没有印象了,过的实在太多。

“既然大规模调查还需要时间,咱们就先看看死亡原因吧……”秦林朝陆胖子使了个眼色。

黄嘉善好心提醒:“死者头顶上有一处青肿,刚才本官已经看过了,恐系打伤头部、邪风入侵,以致伤发身亡。”

中风是中医学对急性脑血管疾病的统称,分为“缺血性脑卒中”和“出血性脑卒中”中医对此很早就有认识,华佗为曹操治头风的传说实际上就是一起未曾实行的开颅手术。

华佗诊断出曹操有颅内出血,试图说服他开颅取出血块,结果被疑心病的曹操拒绝,且不论华佗是否真的具备实施开颅手术的技术条件,单凭他知道头风由颅内凝血(风涎)形成、并提出开颅取出血块的治疗方法,就领先世界一千七百年。

黄嘉善的意思翻译成现代医学术语,就是说麻师爷死于外伤引起的颅内出血。

胖子却没有先去摸死者头顶的肿块,而是从生牛皮包里面取出一柄小巧精致的剃刀,刷刷刷的把死者头发剃掉,但见剃刀锋利无比,头发迎刃而落,几下就剃掉了小半。

毛氏先是愣怔片刻,继而干嚎着叫起来:“你……你们搞什么鬼?怎么把我家死鬼的头发剃掉了?人既已死了,也没法当和尚呀!”

胖子头也不回,拿秦林教他的回答:“伤处既在头顶,便须剃掉头发验伤,这才清楚明白嘛。”

毛氏虽是泼妇,久在京师居住,焉能不知道锦衣卫的厉害?看着秦林、陆远志一行人尽穿飞鱼服,她就不敢乱叫了。

黄嘉善思忖一会儿,才点点头。照说儒家讲的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毁伤,这头发也不是随便剃的,但人命关天,为了查明案情,剃掉死者的头发也就顾不得了。

陆远志人虽胖,做这些事情倒很利落,几家伙就把麻师爷的头发剃了个精光,头顶的伤处便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显露出来。

这下子,确实比扳开头发查验要清楚多了,只见头顶部位果然有一处青肿,鼓起了一个大青包。

胖子一不做二不休,直截了当的把麻师爷扒了个精光,翻来覆去验看尸首,看过之后便报告秦林:“秦哥,死者全身上下伤痕多处,计左臂瘀伤一处、右臂瘀伤两处、左腿青肿一处……全系与人互殴所伤,伤势轻微断不致命,唯有头顶青肿一处,恐邪风入侵、伤发身亡。”

第385章 闻香门

颅内出血,很多时候外表伤损非常不起眼,颅内血管却发生了破裂,血液流出,颅腔内容物增加、压力增高,压迫脑组织,产生一系列致死性效果。

别说麻师爷头顶这么大个青包,就算更小的伤损导致的颅内出血,秦林也是见过的。

秦林苦笑着摸了摸下巴,思忖着道:“看来,案情很有可能是陈铭豪将麻师爷殴伤,导致他发生了颅内出血,嗯,就是风涎入脑,这家伙还往哪个姘头或者暗娼家里风流快活,结果死在了床上,那姘头一时害怕,便将他移尸此处。”

众人齐齐点头,这是目前对案情最合理的解释。

黄嘉善也连连称是:“这么说来,那移尸的姘头也就是知情不报和有伤风化,最终要为麻师爷之死负责的仍是陈铭豪。他殴打之后,仅仅三个时辰麻师爷便死了,离二十天的保辜期限还早得很哩,按照大明律,陈铭豪少不得要替他抵命。”

话音未落,就听得不远处咕噜一声,有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摔地上了。

这时候民风淳厚,世道人心还没被太多的“徐老太”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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