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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寇-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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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具身着民团服色的刺猬,横七竖八点缀着沿街铺地的死尸,象征着3000人口的小镇曾经微弱地反抗过。
入眼之处,火光明暗闪烁,尸影摇曳扑朔,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尸体被砍得一塌糊涂,倒地的姿势也是千奇百怪,有的甚至被马蹄踏得血肉模糊。可即使如此,两人依然能轻易分辨出遇难者的性别,穿着衣服的是男尸,半裸或全裸的则是女尸。
在这一刻,布衣和华服没有任何区别,面对铁蹄和弯刀,他们都是无助的绵羊,被无情而有序的一一宰杀。
血聚成河,腥风扑鼻,穆文伸手扶墙哇地一声呕吐起来,刘枫只是感觉略有不适。多年挣扎在死亡边缘,尸体是见惯了的,虽然没有像眼前这样的大场面,可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依然远超常人。
两人一路跨尸而过,踏血直行,渐渐接近了此行的目标。
“可能……来晚了”尽管离张翠儿的家还有一个拐角,可刘枫认为给穆文一个心理准备是有必要的。
穆文面色惨白,双拳紧握,眼中血丝密布,牙齿咬得吱吱响。显然,刘枫的话,他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咦?”转过拐角,张家赫然眼前。屋子好端端的,尚未点燃,可两人非但没有惊喜,反而倒吸一口凉气——院门洞开,门口栓着一匹战马。
难道就迟了这一步?
穆文怒吼一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量,手持猎刀狂奔冲去。
在他冲进院子的一瞬间,又猛地倒飞而出,猎刀脱手甩飞,铛啷落地,滴溜溜地转。
原来正赶上一名鞑子兵出门,两边撞个满怀,皆是头破血流,几乎同时倒下。大包小包的财物撒落一地。
穆文弹地而起,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丝毫不顾满头的鲜血,连猎刀也不捡,赤手空拳向鞑子猛扑过去。
一撞一摔间,鞑子兵眼前金星直冒,东南西北都辨不清,还没缓过劲儿来,只见黑影扑来,尚未看个真切,乱拳已如雷霆般道道劈落。
嘴里狼嚎连连,手下虎拳乱砸,穆文状若疯魔。鞑子兵哀号连连,呼爹喊娘,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穆文狂性大发,刘枫却依然保持清醒和冷静。
他掏出手弩上了弦,无声绕过纠缠的两人。路过时,他伸脚将猎刀踢到远处——穆文在肉搏中已占尽优势,没了猎刀鞑子兵就翻不了盘。
手弩托手平举,刘枫警惕地闪进院门。只见院子里一片狼藉,锅碗瓢盆、箱笼罐盒、零零散散地扔了一地,花圃里的牵牛花丛踩得稀烂。
不妙!如此凌乱,不是时间久就是人数多!可不管是哪种可能,屋子里的人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果然,刘枫进屋时见到了尸体,年轻男子,脑袋已被砍掉,不知滚到了哪里,右手被齐肘卸下,孤零零地落在门边的血泊里,掌中紧紧攥着柴刀……
那是张小山,张翠儿的哥哥,穆文口中的“软蛋”,同时也是刘枫身上那件短衣的原主人。
尽管是个“软蛋”,为了家人,他还是勇敢地站出来,坚定地守在门口,只是弱小使一切都成了徒劳和枉然。
仅往屋里迈了三步,张大娘仰倒床边的尸体豁然眼前,相对张小山的身首异处,张大娘是心口中刀,倒也算留了个囫囵尸首。
果然是来晚了。宁为太平犬,莫做乱世人。刘枫惟有一声叹息。
等等!只有两具尸体!一念及此,刘枫急切地将屋里屋外看了个遍,确实没有张翠儿的踪影。
糟了!刘枫想起了什么,连忙奔出屋去,穆文犹自骑在鞑子兵身上饱以老拳,刘枫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留下活口!翠儿没死,被鞑子抓走了!”
穆文正要再次扑上,闻言又惊又喜,顿时回了魂,“没死?好!好!太好了!”
“好个屁!”刘枫骂着拽起鞑子兵,一看已被揍得不成人形,脸上黑的红的浑作一团,五官全都挤在一起,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怕是不成了。
刘枫大急,这个要是死了,上哪再去找落单的活口?连忙伸手狠狠按他人中,那鞑子兵顿时一激灵,总算没咽下最后一口气。
举起手弩,在他眼前晃了晃,“回答我的问题,给你个痛快!”时间不等人,刘枫直截了当地开出了条件,“若敢说半个不字,他定会让你生死两难!”说着一指边上满脸鲜血、痴痴呆呆,形同厉鬼血魔的穆文。
其时大狄建国十年有余,绝大部分的鞑靼人或多或少都懂一些汉语。听了这话,鞑子兵艰难地点了点头。诱惑和威胁都准确击中他心灵上的薄弱处,方才的经历太过恐怖,便是死也不要再落入那恶鬼手中。
“你们有多少人?”
“一百整”
“屋子里的姑娘,她在哪?”
“带走了……”鞑子兵的意识已经略有模糊。
“被谁带走了?带到哪里去了,快说!”刘枫使劲儿摇他。
“被…被百户大人带走了,上面…有令,凡是容貌…出众的女子…都…都要献给…大督帅……”
“你们百户在哪儿?在哪儿?”
“方才…集合…号响,…在…在镇上最…最大的…那处宅……”鞑子兵头一歪,咽气了。
“最大的宅院?”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吴员外!”
※※※※※※※
五更天,夜黑如墨。
山阳镇吴员外的宅院前聚集了一片火把,照亮了近百名鞑靼骑兵,其中十人扛着光秃秃的树干充作攻城锤,一下接着一下,缓慢而沉重地撞击着实木大门,发出了一记又一记动人心魄的“咚咚”声。
四五十名骑兵,已下了坐骑,手持弯刀圆盾围聚在院门前,静静等待着杀戮的时刻。
剩下的三十骑有所不同,他们个个身着铁环链甲,背弓悬壶,神情倨傲。远开三十步拱卫一名头顶铁兜盔,身着铁片胸甲,腰悬硕大弯刀的雄壮武官。
此人也是极为年轻,眼看着不满二十岁,眉目间还带着一丝稚嫩,但他的身躯却是粗壮到令人发指,裸露的臂膀上,肌肉块块涨起,像小山包似的。从周围部下敬畏的眼神中可以发现,那是发自内心的尊崇与拥戴。
“哼,小小一处民宅,居然如此难破?”阿赤儿已是等得不耐烦了。
身边的队副急忙劝解道:“大人莫要焦急,属下已问得真切,这可是镇里最大的富户,里面积攒的金银钱财抵得上全镇子的四成,起码值这个数儿!”说着便伸出一只巴掌。
阿赤儿一撇嘴,“哼!五百贯也算大户?”
“大人,是五千贯!”队副努力将五指叉得更开了些。
“哦?五千贯?那就是五百万钱,怪不得墙高门厚,里面有料啊!”百户大人的眼睛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去,告诉儿郎们,就说大督帅的贡品够了,让他们加把劲,待破开了大门,里面的女人谁抢到了谁先上!”
“是!”队副抚胸应命,驰马上前,大声宣布百户大人的动员令,换来阵阵狼嚎,砸门声愈发密集起来。
便在这时,带着哭腔的哀嚎声,自墙内杀猪般地扯将起来。
“外面的军爷们!莫要再砸啦,都是自己人呐!下官名叫吴进源,是大督帅亲命的员外郎,这大剑锋十里八乡的图册,正是下官亲手献给大督帅的啊,他老人家亲口答应保我的富贵啊!莫要再砸啦,自己人呐!……”
狄兵们停下手来,纷纷回望百户大人。
阿赤儿冷哼一声,从马鞍兜囊里抽出一张模样怪异的银色骑弓。慢吞吞地张弓搭箭,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竟然闭上了眼睛!
弓开如满月,引箭向苍穹。箭尖越指越高,越指越高,竟是垂直了一般,侧耳倾听片刻,弓弦瞬间松开,只听“嗖”的一声尖啸,箭支破风飞去,直上夜空。
在墙里墙外百余双眼睛的注视下,箭支慢慢地、慢慢地失去劲道,悬空瞬间直坠而下,堪堪落入了院墙内。
杀猪般的嚎叫瞬间哑然,紧跟着传出男男女女的惊慌之声。
“老爷!”
“快来人呐!”
“快!快先抬进去!”
“救人呐!”。
院墙外则是一片欢腾——“大人神勇!”
“去!换上更大的树干,给我接着砸!”
“嗷!!”
阿赤儿得意一笑,这便是他的成名绝技之一,他自己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天地落”!
骑弓插回兜囊,他心中冷笑不已:叔父答应保你富贵,可没说要保你的性命!哼哼,员外郎?什么玩意儿?捐了银钱的都是员外郎,还不是一条汉狗而已,竟敢拿叔父压我,找死!
百步开外的一处废墟,半塌的阁楼里,刘枫和穆文一动不动地趴着,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
集合号响已久,只聚到了95人。刘枫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连续数了三遍,确认刚好95人。看来鞑子也不是完全没有损失。
刘枫无声摆手,两人极慢极慢地退了回来,脸色都不好看。刘枫是面沉如水,穆文却已是面无人色,那神乎其技的一箭,几乎击垮了他的自信。
“天下竟有如此匪夷所思的箭技?这可如何是好?”穆文如此想着。
刘枫的心思却是:“绝不能给他开弓的机会!”
第007章 【口吐莲花】
刘枫并不着急,他倚在一道断墙上,手抚下巴,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他在慢慢盘算着战术。
事实上,他毫不担心吴府会在短时间内被破。胡人本就疏于攻坚,如今又只想出抬木撞门这么个笨办法。他们又岂能料到吴员外格外怕死,整个吴府高墙双门,内藏护卫,坚固直似堡垒,乃是个崩掉大牙的硬核桃。此事街知巷闻,可鞑子们不知道啊,那就好办了。
至于吴员外一死,护院们会不会士气大丧,不战而亏?刘枫也是毫不担心,事实上如果老吴还好端端活着,那才叫人担心。不为别的,以那老抠门的脾性,无论是赏钱还是安家费,能领到多少可想而知,大伙儿不想着逃命才怪。可老吴若是死了,那乐子可就大发了,家中独子早就被刘枫给干掉了,现在他老人家已是绝了后,他自己再一死,吴家人可就死绝啦,那留下的家产……
整整几千贯啊,只要度过这一关,人人都是百贯富翁!如果操作得好,院子里那些如花似玉的女眷丫鬟,也能背上一两个走。
预期收益如此之高,那就不叫冒险,改叫风险投资了。这还不够让人拼命的吗?更何况后门都被封死了,想跑也跑不成,莫说是那些个护院,便是寻常奴仆家丁,这会儿也得抄家伙玩儿命!
渐渐地,一个完整的计划在心中成型。但在这之前,刘枫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穆文。
现在的穆文已经失去斗志!这样的穆文和没有穆文几乎没什么两样,可刘枫的计划里却缺少不了穆文。
之前,刘枫对这个问题有所忽视。穆文身强力壮,武艺颇为不俗,确实是个优秀的猎人,可再优秀的猎人也还是猎人,不是战士。
两者看似没有太大的分别,实则天差地远,这种差距不在于个体的实力,而在于本人的心志!
在战场上,比起个人实力强悍的平民,拥有身为战士觉悟的军人,往往要勇敢得多、坚强得多、管用得多。
现在的刘枫和穆文就是最好的例子。
平民想要转变成为合格的战士,那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需要严酷的训练和艰苦的磨砺,持续刺激对方逐渐蜕变,更需要长时间的沉淀,以巩固这种深入灵魂的、根本性的变化。
可现在的刘枫没有时间!这个问题必须要马上得到解决!
所幸,穆文在暴怒中亲手击杀了一名鞑子兵,那就是一个极好的契机!作为一名战士来说,是否有过杀敌经历是一个很重要的标志,更是一条可以快速成长的捷径!
穆文具备了条件,而且现在的他,被担忧和震慑扰乱了心神,精神陷入迷茫恍惚状态。恩!应该可以一试。
刘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鼓起唇舌,准备口吐莲花了。
“文哥儿!”
“啊?”
“你怕了?”
“没…没有……”
“我也怕。”
“啊?”
“差点就想逃走。”
“……是吗…”
“可是我想救翠儿!”
穆文猛地抬起头来,眼中闪出两道凶光……
“如果咱们不去救她,她一定会很惨的。”
凶光开始溢出……
“鞑子那么凶残,翠儿又那么漂亮,他们一定会对翠儿轮流施暴,最后还会残忍的将她杀死。”
凶光开始外放……
“可怜的小翠儿啊,一直到死的一刻,她都会盼着她的穆郎救她脱苦海吧。”
凶光瞬间四射……
“只是鞑子百户身手太过厉害,有他在,我们要救人是难上加难。”
穆文眼中的凶光渐渐地黯淡了下来……
“鞑子又都是骑兵,就算救出人来,我们也跑不掉。”
凶光继续黯淡……
“可是!”刘枫突然加重了语气。
“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一个即救了人,又全身而退的好办法,你,想不想听?”声音慢腔慢调,阴阳怪气,偏偏又有说不出的诱惑力,听上去就像是扯着唐僧的白骨精。
“什么…办法…?”穆文的思维已渐渐被刘枫所引导。
“那就是……”刘风顿了顿,缓缓探过头去,双手拍上穆文的脸颊,两人额头顶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四只眼睛几乎零距离地对视着,一眨也不眨。
“把他们都杀光!”刘枫一个字一个字的咬道:“一个不留!全部杀死!那就再没有人来妨碍我们救人啦,你说,是不是个——好办法?”最后的三个字刘枫吐得又重又缓。
穆文呼吸粗重了起来,渐渐出现了狂化的征兆,眼中的凶光变成了血光……
他痴痴地咧开嘴,森森地笑了笑,傻傻地点点头:“枫哥儿,你真聪明,果然是个……好办法!”
刘枫长长呼出一口气。搞定!收功!
※※※※※※※
五更将过,吴员外的宅院门前。
狄兵换了一棵更加粗大的树干。这一次,整整动用了二十五人才能勉强抬起,咚咚的撞击声越发沉闷。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只听“咔嚓”一声巨响,“门撞开啦!”撞门组组长大声喊道。
随着一声喝,二十五人抬着撞木缓缓退下。
“儿郎们!跟我上!抢钱!抢粮!抢娘么哇!”
“冲啊!”
“杀!!”
四十名狄兵候了大半夜了,早已卯足了劲,在队副的一声令下,他们嗷嗷狂叫着,如潮水般向门洞内涌去,接着又像退潮般骂骂咧咧气急败坏地撤了回来。
阿赤儿看得两眼似要喷出火来,怒喝道:“混账,怎么回事?”
队副哭丧着脸:“大人,这该死的乌龟壳子,里面还有一道门,还是狗日的铁门!”
阿赤儿心中堵得不行,可他是个玩儿弓的,深知开弓没有回头箭的道理。他咬牙切齿命令道:“接着砸!”
“是!”队副大声应诺,抚胸施礼便要转身而去。
这时,远处丁字巷口传来“哗啦啦”的一声响,从小兵到百户,九十五个胡人齐刷刷地一起转头望去。
那是一只大包裹落地时发出的声响,金铁之声清脆而悦耳。包裹旁是一个木讷的青年,他吃力地拖起包裹,又发了一声喊,将包裹高高举起,在肩上扛了扛,往斜上方递了过去。那个位置正好被墙垣挡住,看不真切,但却能看见墙后伸出一双手臂,吃力地接过了包裹。
这是在干啥?九十五个胡人都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青年似是发现自己已经暴露,只听他猛发一声喊,“少爷!我来引开鞑子,老爷不在了,你一定要逃出去啊,包裹可要收好咯,咱们吴家东山再起就要靠你啦!——驾!”
一句话喊完,果然听见了急促的马蹄声越行越远。
这下,再傻的胡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敢情他们敲敲打打,忙活儿了大半夜,硬着头皮干那强拆的勾当,眼看就要成了,可对方居然要金蝉脱壳。简直是太不要脸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快,追上去!”阿赤儿一声令下,十骑飞出。
包裹比人还大上几分,里面可都是宝贝呐!
阿赤儿眼睛都急红了;他极目四顾,周边巷子七弯八绕,四下里火光扑朔,忽明忽暗。心想,道路不熟啊,可别被他给甩脱了,不行!得多派点人手,大不了遇上岔路就分兵,于是又再次命令道:
“你们全去!逮不到他提头来见!”
“诺!”再飞出二十骑。其余的六十名狄兵已经下了马,上马再追已然不及,索性继续敲那乌龟壳。
包裹虽大,但怎么也放不下五千贯,定然只是些金银细软,大件的值钱货肯定还留在宅子里呢!更何况不把宅子里的人拖出来一一杀尽,如何对得起大家伙儿这一夜的忙活儿。
木讷的青年显然是个忠仆,见了追兵,边跑边吼:“你们来追我呀~你们来追我呀!”人已转入反向的巷子里。
“直娘贼!”三十名狄骑同时在心里怒骂,“你两手空空,傻子才来追你!”,竟是谁也没有兴趣去理会他,任由他一路狂奔地无影无踪。
这也难怪,再残忍的人,也不会在踩蚂蚁窝时漏了一只而耿耿于怀,漏就漏了呗,逮到包裹才是正经!
于是乎,三十狄骑吆五喝六地全往“吴少爷”的方向急追而去。
第一名骑兵转过拐角时,他看得真切,半个马屁股从巷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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