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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寇-第1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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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没人太过在意这点,因此这只能称作“不是弱点的弱点”——可笑啊,偌大平原,你能挖遍壕沟吗?!我大可以绕道而过!
可惜,有一个细节海兰坤失算了。
的确,没有人能够拦得住铁浮屠,但如果拦他的……不是人呢!?——中原地大物博,历史已经一再证明,国家有倒山之力!当一方拥有足够多的决心、时间、人力和资源时,创造奇迹,并不是很难!
派去的斥候一直没有回来,直到海兰坤的大军终于开到那所谓的“防御工事”前,于是,所有人都惊呆了。
眼前开阔的平原上没有半个敌人,却多了一道延绵无尽的“长城”!
长城的构造很简单,壕沟——土垒——壕沟——土垒——壕沟——土垒——壕沟——土垒……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一直延续到大地的尽头,组成了一道无垠的“反骑兵”防御阵地。
“这……这也太他娘壮观了!”海兰坤轧叭着嘴,喃喃自语,点头又摇头:“那独臂废人,还真敢下血本啊!”
主帅大发感慨,铁浮屠的将士们也在那里指指点点,啧啧称奇。
在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料到,眼前这一切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直到……斥候们垂头丧气的回来。
“报!——王爷,这防线往东延绵二十里,一直到汉水岸边,无法绕过!”
“报!——防线往西十里,一直到荆山南麓,无法绕过!”
“什么!?”
海兰坤心里轰然一声炸雷,“中计”二字电光石火一样从脑海中划过,浑身的血好像突然被冰水激了一下,彻骨生寒,余温褪尽,脸色苍白得就像死人一样!
纵横三十里的防御工事,怎么可能是一夜间完成的?虽然只是挖坑这么简单,虽然每道坑只有不到二尺深,可就算有百万人一起动手,最少也要十几二十天功夫呀!
原来如此!从一个月前宜城渡江时,他已经在挖这条工事了,之后的一切,都是拖延时间诱敌深入的骗局!
不好!背后,我的背后!
“快快退兵!快!”
不能不说海兰坤的反应不快,从发现陷阱到退兵的命令下达,最多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可惜,他还是慢了。
“报!——启禀王爷,大事不好,宜城……宜城被攻破啦!城里暗伏了地道,大军一走,楚军突然冒出来……弟兄们措手不及,又寡不敌众……宜城……丢啦!”
海兰坤一听,热血上涌头涨得老大,周围的天、地、人、马、草、木、全都旋转起来,只觉心头突突乱跳,竭力想镇定下来,却哪里能够?心里只一个念头——前道受阻,后路又断,怎么办?怎么办?!
忽然,海兰坤感觉到脸上一丝凉意,他下意识伸手摸去,只摸得一手湿冷。他呆呆凝视空无一物的手掌,目光像被烙铁灼了一下,猛抬起头,瞳孔倏然缩紧,仿佛看到了天下最恐怖的景象!
在他丝丝颤抖的视野里,苍穹晦暗,黑云重重,细密的雪花如樱羽落,悄无声息地落在他惊骇欲绝的脸上,瞬间融化无影无踪……
“下雪了……下雪了……”海兰坤双目尽赤仰天痴语,突发一声嘶喊:“天要……亡我!”躬起身飞快捂嘴,指缝间丝丝溢红。
第307章 【同一场雪】
同是一场雪,在不同人看来,心境自然大相径庭。就在海兰坤望雪吐血的时候,宜城郊外的楚军营寨里,几位将军正在围炉煮酒,执杯赏雪,不时有欢畅的笑声传出来。人比人,真要气死人呐!
“大帅,沙克珊今日真正服了你,来,末将敬你一杯,恭贺军门金锁擒龙,引君入彀!”沙克珊举杯起身,殷殷祝酒。
是的,海兰坤追得跟兔子似的李天磊,是假的,那只是一面旗帜,一路偏师。真正的李天磊,真正的主力,早已躲入百里外的山区,大军过尽,这才奔袭而回,此刻已成功夺取宜城,不仅将海兰坤的铁浮屠赶入陷阱,掐断后路,更将整个豫州军团步骑分离,强弱相隔,拦腰斩成两段!
所谓骄兵、所谓诱敌,统统都是欺人耳目的手段,真正的杀招,就在宜城!
一子落定,鼎定乾坤!
在过去的一个月内,李天磊死守宜城阻敌过江的同时,高举楚王大旗,截流了沿途近五十万的逃难平民,数目惊人的军民日夜不停地在平原地带的扼口挖掘壕沟,布置“反骑兵阵地”,构建了一层又一层的沟渠防线,近三十里的平地被挖掘得沟渠纵横,支离破碎。
这些层层叠叠的壕沟和土垒墙一直延续到东侧江边和西面山区,组成了庞大地防御阵线。李天磊不仅胆大,更加心细,他又下令,将沿线所有大树巨木尽数砍到,就地烧掉!以防对方铺路而过。——就留下一道口子,只待乔方武的诱敌部队通过,这才用一夜时间从容封闭通道。
对于这样的布置,沙克珊五体投地,无话可说。纵观楚国,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清楚凉亲王海兰坤的厉害,可就是这么厉害的对手,却被眼前这个独臂粗人耍得团团转,一步步踏入死地。纵横天下无敌于世的铁浮屠,竟被他如此轻而易举又不可思议地围困在平原上!
奇迹!这他妈就是奇迹啊!没说的,沙克珊一饮而尽,赢了满堂彩。
李天磊独持金樽,笑道:“沙帅客气了,李某实不敢当,全赖诸君鼎力相助,将士阵前用命,百姓日夜辛劳,上下齐心,通力配合,就连老天爷也在帮忙!今日之果,实乃天幸我楚国!——诸君,此番尽享天时地利人和,敌军虽是天下至强,我破之必矣!”
“大帅神算,此战必胜!”
铿锵一言,群起响应,个个满饮,举座尽欢。
群情稍定,李天磊又执酒一杯,说道:“诸位将军,今日夺城,熊骑营请缨前敌,勇作先锋,沙帅身先士卒,有勇有谋,令守军敌我难辨,军心溃乱,今坚城一日而克,熊骑营当居首功!来,我等共祝沙帅一杯,如何?”
“正当如此!”
帐内,除了率领偏师先导诱敌的乔方武不在,王五仓、程平安、张凤清、罗冠虎、罗秀儿等将齐聚一堂,闻言一起起身,举杯同祝:“恭贺沙帅立此大功!——干!”满酌共饮,杯杯见底。
沙克珊欣喜难禁,仰脖子又是一杯烈酒下肚,俊逸的脸庞更是红光满面,满面春风。帐内众将大声喝彩。
这时,张凤清又斟满一杯,独个到沙克珊席前,盈盈欠身,道:“沙帅,亡夫捐躯沙场,罗家身负血海深仇,未亡人是把鞑靼全族都给恨上了。狗贼朵里尔又率军叛逃,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儿,凤清打心底里信不过熊骑营,不信你们留在楚国会安好心,对沙帅您也多有得罪之处,今日方知将军高义,凤清一直错怪将军,心中不安,谨以此酒,向将军赔礼了。”
言罢,罗氏遗孀一口喝干,再施一礼,含泪而回,后面一双儿女忙迎上去扶住了母亲,低声安慰为她拭泪,望向沙克珊的目光也是充满了歉意和感激。
这番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对于沙某临危守节,矢志不移的坚定立场,众人感动之余都有一份愧疚,之前没少给他白眼,也没少微词,可人家毫不挂怀,一心一意为楚国效力。大家都很清楚,没有沙克珊这伙鞑靼精兵冒死从地道潜入,里应外合,乱敌军心,宜城即便空虚,也绝难在一日内就此轻取的!
唉,这叫大伙儿说什么好呢?
沙克珊却自己心里清楚,楚国最困难的时候,他也和朵里尔一样,挖空心思找退路,两人甚至商量到半夜——商量什么?一起投敌!
可是,来自老家的一封信,留住了他。
这封信,是他的老祖父写的,只一句话:“王在保楚,王丧归狄!”对于这位老祖宗,沙克珊无条件信任,更加无条件服从。既然楚王还在,那就听老祖宗的,全力保楚!
和所有的强者一样,决心既定,那就全力以赴,百折不回!至少此时此刻,沙克珊是真心真意为楚国效力,打算在楚国遭逢难关的低谷期,抓住机遇好好表现,以鞑靼之身在楚军中混出个人样儿来!
必须承认,沙克珊这个人,很聪明,最善察言观色猜度人心,眼光更是毒辣。他深深知道,今日帐内诸人,别看他们残的残,老的老,小的小,甚至还有女人。可就是这些人,今后必将是楚王最亲近、最信任的部将,是楚国新一代军事力量的中流砥柱!
此番他主动请缨,为的就是以行明志,赢得这批人的信赖和友谊,这对他个人的前程和整个部族的将来,都有莫大好处!
此刻,听见最难争取的罗氏遗孀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知道,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就像眼前这场战役一样,准备数月之久,耗费军民人力近五十万之巨,如今——火候到了!
※※※※※※※
雪花飞扬,冰封大地,无数鞑靼壮汉,蹲在望不到尽头的坑道里,用马刀砸,用枪杆翘,想尽一切办法,奋力扒拉着泥土,试图把这支离破碎的大地重新填平。
贵重的罗圈甲扔在一边,纯种的西域马无人理睬,那一群群,一堆堆,饭没吃饱又挥汗如雨的狼狈样儿,比民工还不如,哪里还有半分铁浮屠天下强兵的英雄气概?
可这该死的鬼天气,原本松软的泥土被纷扬的雪花覆盖,先融后结,冻得瓷实,硬如铁石,任你刀削斧劈,手扒锹产,我自岿然不动,三天过去了,只辟出一条不足十米宽,五十米长的狭长通道,再抬头望一望眼前,整个阵地足有一里宽,这要干到猴年马月去啊!?
长生天啊,你又没上班啊!
正挖着呢,突然响起急促的哨声,接着便是慌张大叫:“敌袭!楚军杀来啦!”
话音刚落,战鼓擂响,号角铮鸣,接着便听嗡地一声轰响,尖啸如潮,箭雨骤至!
无数民工,不,无数铁浮屠将士只觉天空一暗,雪花中便突兀地激射出大片利箭,未及躲闪便已中箭倒地,惨叫声震天价响。
——天地良心,没有那身罗圈甲,所谓的铁浮屠,也只是血肉之躯罢了!
“快!快披甲!”
军官们大声呼喝。将士们手忙脚乱,试图以最快速度把自己打扮成亮闪闪的铁水桶,奈何越是坚实的重甲,越是穿戴不易,就算心平气和从容下手,穿齐一套罗圈甲也要整整一顿饭的功夫,岂是伸手便有的?这个时候,铁浮屠们开始怀念起曾经不屑一顾的某些东西——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装备盾牌?!
于是,在付出一定伤亡后,骑兵们狼狈地躲进了那刚才还深恶痛绝的壕沟里,总算安全了。可是……
“王爷!王爷!——战马!我们的战马!”副帅哈剌尔心疼地眼泪都下来了。
海兰坤闻声回头,只看得目眦欲裂,心如刀绞。
——人要干活,马要休息,不可能永远挂着那套沉重的具装,为了修养马力,此刻六万战马皆已卸去披甲,像一群白花花的绵羊似的,赤裸裸地暴露在箭雨下,顿时悲嘶如潮,伏尸遍地。更惨的是,战马都是拴住的,就连逃跑都做不到!
“不不!我的伙伴!”
无数将士不顾性命冲出沟渠,冒着箭雨用零散的甲片去遮盖自己的战马,虽然杯水车薪,虽然自身难保,可他们前赴后继,视死如归。又有的骑兵冒死砍断缰绳,熬着中箭的痛楚驱赶爱马逃离险境,奈何那马儿不走,越是良驹越通人性,只绕着主人悲鸣踢腾,奋力将中箭倒地的主人藏在自己的腹下……直到人马倒在了一起。
外人无法理解鞑靼人对于战马的感情,那是一种不亚于袍泽战友的深情厚谊,倚重马匹的铁浮屠更是如此,在他们看来,战马被屠和兄弟被杀,没什么两样!
箭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双眼血红的海兰坤终于组织起“丐帮众弟子”准备发动徒步反击时,箭雨停了,未知的敌人潮水般退去,至始至终他们没冲上来,只以乱箭伤敌,一共十七次齐射,恰好是一名合格弓箭手在一场战斗中的的体力极限,射完了拉起裤子就走,竟是丝毫没有停留。
面对那远去的滚滚黄尘,海兰坤欲哭无泪。——日他血疙瘩奶奶!他们……他们都是骑马的!
原来,不是弓箭手,而是下了马的游骑兵!
战斗结束后,经过清点,死了两千骑兵,这不算什么,关键是战马!整整一万三千余匹战马被射伤射死,没有了马的铁浮屠……还是铁浮屠吗?
哈剌尔流泪劝道:“王爷,不成啊。再这样下去,就算挖通了,对面重兵把住口子,还是冲不出去!三天了,弟兄们粮草不够,最多再撑七天!——我们,我们回头吧!宁可强攻宜城,伤亡大些,也好过困死在这里啊!”
海兰坤头发蓬乱,满脸惟悴地呆立在壕沟里,眼睛直直地盯着天上的雪花,竟是充耳不闻……
第308章 【天然防线】
(今天,有位书友发飙了,认为阿鱼“逐寇夺权之乱”的设计不好,言辞激烈,果真“情真意切”,阿鱼删了帖子,在这里说两句。这样的设计,不是写着好玩,我想说,“身居高位坐享至尊,动不动就虎躯一震”,这个过了,不是过时,而是过分,读者看着爽,回头就忘了。阿鱼不想这样,这是一本少人看的书,不求成绩,不会出名,阿鱼回报各位读者的方式,就是用文字让大家看到一个更真实的王者——除了对外战争,内部也处处存在权力的制衡与博弈,更重要的是,他会输!是的,是人就会输,重要的是输了之后他要怎么办,真正的英雄,是会站起来的!——最后,感谢你对本书投入感情,阿鱼只能说,或许若干年后,你还会因为这段网文少有的情节而记得《逐寇》这本书。你说呢?)
沟渠防线背后,龙牙营主乔方武全副拨挂,一身厚重的明光铁铠外照一件黑貂大氅,覆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头盔上赤红的盔缨在风雪中飞扬激荡,身后红底黑镶的披风被拉扯成一条直线,微微颤动着。
大雪在下,乔方武的心,却是一片滚烫。朝野剧变,国家危难,可越是乱局,越是英雄辈出的天赐良机!就在昨日,楚王已庭寄私信明确表态,这一仗打赢,重建羽林军团,他,乔方武,就是新一任统领!
乔方武是个明白人,从征九年来,在老将罗三叔的光芒掩盖下,他的苦劳多过功劳,照理是没这个福气的,他也不贪心,作为最早一批潜邸从龙的嫡系将领,从牙将做到营主他已心满意足。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弟弟,乔方书已是位极人臣的一部尚书,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可是现在,机遇来了!楚王要重用自己,授以统领高位,一旦成真,那他乔家兄弟俩必将纵横军政两届,比肩武氏夫妇和李天磊为代表的新一代逐寇旧部,成为楚国举足轻重的第三股政治力量,三方势力鼎足而立,共同构成楚国新的政治格局。
乔方武很清楚地知道,楚王真正目的就在于此:制衡!——无论军政,单方独大势必不稳,血淋淋的教训,楚王已深深吸取了!
~文·说来也怪,刘枫不在,每个人都觉得楚国灭亡在即,都怀着一腔悲愤,觉得与敌同归于尽已是最好的结局。可如今呢,楚王殿下终于回来了,开始带领全国对抗强敌,将军们的想法又都变了,他们不再担心眼前的危局,转而为楚国的将来、甚至是百年大计精打细算起来……
~人·不得不说,眼下这局面,百万大军犹在北岸,天下至强近在咫尺,敌人依然强大,实力对比依然强弱悬殊,现在就想胜利后的事,这很不理性,但却是将军们内心的真实写照。
~书·其实不止将军。跟随楚王,就是跟随胜利,这已是思维惯性,深深植根在了每一个楚国子民的灵魂深处……这就是信念!
~屋·正是在这种信念下,李天磊轻而易举动员了五十万逃难百姓,一个月内完成工程史和战争史上的双重奇迹。同样的,也是因为这股信念,乔方武的诱敌部队在铁浮屠的追击下,不慌不忙,稳稳当当,历七场败绩而不馁,退百里之地而不乱,始终保持了高昂的斗志和必胜的信心。
人的力量之源,在于一颗坚定的心。所谓王者,就是有能力“定心”的那个人。
今时今日,楚王殿下已在战争中规划了国家远景,乔方武没有一丝怀疑,他目前要做的,只有一件事——用一场空前的胜利,赢得足够大的军功,让殿下的“提拔”可以合情合理、名正言顺地付诸实施。相比之下,乔家一门的兴衰荣辱,真在其次。
所以,他自告奋勇承担下了最危险的诱敌任务,被铁浮屠军团撵着屁股追,还得控制速度,跑快了不行,咬痛了更不行……目前来说,任务执行得很完美,就差最后一个环节。
“报——!”
一名斥候飞奔到乔方武马前,一个扎猛子抱拳跪下去:“启禀军门,狄军退兵往宜城去了!”
乔方武目中火花一闪,“好!立刻飞鸽宜城,勒紧口袋,大鱼回头了!”传令兵大声应命,飞鸽扑开双翼,冲天远去。
听见好消息,看见白鸽展翅飞去,将士们兴高采烈地欢呼起来。副将陆博超一脸兴奋,轻叩双镫带马上前:“军门,好机会!这一路逃,攒了一肚子鸟气,咱们这就登船追去,背后干他娘的一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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